翻手男覆手女 第五章 第六十九節 精靈的保鏢
    「走吧。」叉子將手搭上比凌的肩頭,重重拍了拍,「今晚可是夠受了,我們回去吧。」

    凌微微歎口氣,慢慢恢復了常態。他將臉轉向旭天那方,鄭重行了個禮:「謝謝,這次我欠了你一命。下次你若遇險,我定會還回這個人情。」

    旭天嘴角微微抽搐,心中苦笑:聽比凌話中的意思,若不是這次我救了他,敢情他就打算在我危險的時候袖手旁觀啊?

    比凌又回過頭,看了看叉子,對著同伴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沒事。轉身間,他在心裡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有點愧疚,不該將這淳樸的少年拉入如此危險的生活。在他首次遇上叉子的時候,對方只是個癡迷武技的漁村少年,生活簡單而寧靜。可現在,叉子已經因為他數次身陷險地,生命時刻受到威脅。比凌心中不安,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點?因為害怕一個人獨自戰鬥,所以拖著叉子做同伴,明知前路危險也不放開他。

    他能狠心殺人、也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別人。但那些同他親近、對他友善的人們,比如叉子,比如蘇迪,比如精靈,他就是想利用他們,也會覺得內疚不已。果然,他是很難真正做到冷血無情的吧!

    「咳咳……」旭天慢悠悠的清清嗓子,忽然揚聲道,「閣下,躲在暗處不是個好習慣,有什麼事情還是出來說清楚吧。」

    比凌和叉子同時扭頭,順著旭天的目光,盯緊了某個黑暗的角落。小巷裡突然靜了下來,只有三人均勻的呼吸之聲。

    沉寂片刻後,一個高瘦的男子身影自黑暗處走出。直直走到緋隱的屍體旁停下。他俯身探了探緋隱地鼻息,輕聲歎息道:「唉,已經死了啊。」

    清朗的聲音猶如山泉般悅耳冷澈,一支耳墜在幽暗中閃著郁綠的光芒。比凌立刻就認出了這人,正是那個愛吃賽菲爾烤雞、自稱獸人的奇怪男子。

    「是你?」旭天也有點意外,上下打量著來人,「閣下,我們和你素不相識。為什麼你總喜歡偷偷摸摸跟在我們身後?」

    「誰喜歡跟在你身後了!」那人直起身子,忿然道。「我只是感應到了劇烈的靈力聚合,才來看個究竟的!」

    他看看屍體,又看看旭天,面上漸漸露出輕視的神氣:「三個男人合力欺負一個弱女子,真是夠不要臉的。」

    「……」旭天無語,心想你搞清楚狀況了嗎?我們三人可是險些就死在這「弱女子」地自爆之下了。

    「閣下,我想你可能有所誤會。」比凌接過話頭,柔聲解釋道,「是這女子先偷襲我們的,我們不過是自衛反擊。令她身死。雖然遺憾,卻也是她自己動手,才遭來地死劫。」

    「哼,我不喜歡你!」那人直截了當的說,倒把比凌唬了一跳。

    「殺女人算什麼英雄?我都替你感到害臊!」那人瞥了比凌幾眼,鄙夷道,「少跟我來這種娘娘腔!裝得這麼溫柔像個娘們似的,其實動起手來比誰都狠!小白臉沒個好東西!」

    「……」比凌也無語了。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指著他鼻子,罵他「娘娘腔、小白臉」!雖說他知道有些人暗地裡會那樣稱呼他,但如此直接、如此大聲罵出來的,這位耳墜男算是頭一個!

    「別管這不可理喻的傢伙了。自以為正義跑來多管閒事,真讓人頭痛啊!」叉子在一邊懶洋洋的拉拉比凌衣角,「快回去吧,我困了。」

    「你,你說什麼?」那人憤怒的瞪了叉子一眼,卻見他打了個呵欠,根本沒拿正眼瞧他。那人不覺氣得連連跺腳。直罵道:「心狠手辣的人類,殺了人連一點兒愧疚之心都沒有麼?」

    三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旭天轉臉對叉子和比凌說:「對,我們回去吧,別浪費氣力跟這人逞口舌之快。」說完。招呼也不打。笑嘻嘻就領頭往回走。

    比凌也暗自好笑,斜了耳墜男一眼。欠身行禮後,便和同伴揚長而去。

    那不請自來的男子被孤零零丟在小巷中,低頭看看緋隱地屍體,他的雙目中流露出一絲憐憫。想了想,他彎下身子,將屍體扛在肩上,大步消失在黑暗中。

    待他離去後,旭天三人去而復返,默默注視著那人離去的方向。

    「旭天老師,這個人就是賽菲爾說過的那個自稱獸人的傢伙?」

    「對,就是他。」

    「你覺得他會不會和緋隱是一夥的?」

    「這個我可無法判斷,看起來他們並不認識,但也說不定他只是在演戲。」旭天搖搖頭,「情況不明,我們只能提高警惕,靜觀事態發展。」

    「我倒是覺得,這個人很可疑。以後若再遇上他,我們可得多長幾個心眼。」

    旭天點點頭,三人這才真正往回走。待三人再度離去,小巷處恢復了寂靜與暗幽,除了地面的一大灘鮮血和銀索碎段外,巷中的事物沒有任何改變,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呲……」一聲輕響,黑夜中突然閃過一道微弱地銀光。在肉眼難以看清的牆角裂縫間,一根細長的弦慢慢拖曳著,從小巷中一直延伸至遠方樹梢,回歸於一把銀色的玲瓏七絃琴之中。只素白的玉手輕輕撥動著細韌的弦,清悅的琴聲開始在夜色中流淌。漸漸的,琴弦奏出美妙的曲調來。那聲音時而溫存,時而神秘,時而激昂,時而柔膩,時而哀傷……不管何種感情表達,琴聲始終行雲流水。真意盎然。

    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琴音寥寥。伴隨著琴聲的靜止,一個不悅地女子聲音冷哼道:「冷血的人類!」

    七絃琴的主人,是一名個頭高挑、體態纖美的年輕女子。她裡間穿著一件華美地淺灰禮袍,外面偏又很不協調地披著一身帶風帽的武士披風。她有一雙黑寶石般幽然地墨瞳,風帽之下露出幾簇銀色的碎發。若仔細看看,風貌的邊緣空隙裡。一對透明的尖耳隱約可見。

    女子歪著頭坐在樹枝上,身形隨意。卻透著無法掩飾的優雅。她信手抬起手中地琴,輕輕撥動了幾下最靠邊的那根琴弦,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來!

    借助那根琴弦地傳遞,她「聽」到了先前在小巷中發生的事情。雖然她未能親眼目睹經過,但她對於前因後果卻是大致弄清了。

    那個可憐的殺手女子,是為了給心上人報仇,才不惜以命換命,要和仇家同歸於盡!儘管那女子偷襲在先,對手自衛有理,但同為女子。七絃琴的主人還是更偏頗那女殺手一點。如此淒美的愛情,雖然有點偏激,卻足以撼動心靈呀!

    手握七絃琴,年輕女子歎息一聲。她其實很明白,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殺掉敵人是最好的選擇。但她聽到緋隱死去前的淚珠之聲,聽到之後三人冷心冷面的一番對話,她越來越不開心。對那幾個人類生出無法抑制的厭惡來。尤其是那個痛下殺手地銀髮小子,當真狠心!

    「討厭的人類!」她氣哼哼的嘟起嘴來,「為什麼女王偏偏要我來幫助他們?」

    想起臨來前女王的鄭重囑咐,她不情不願的滑下大樹,口中嘟囔著:「真是的,我不想和那幾個人類待在一起嘛!」

    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她突然一拍琴身,咯咯輕笑道:「我幹嘛非要去見他們不可?我自己暗中保護少主就行了嘛,順便還能偷偷打聽一下消息!嘻嘻,我真聰明!」

    收起七絃琴。幾個縱身後,那女子纖柔的身影高高躍起,很快便輕盈的消失在夜色中。

    旭天三人回到住處時,「賽菲爾」已在院裡等候。

    「那小子還沒醒?」旭天輕聲問道。「我出去這會兒。沒發生什麼事情吧?」

    「賽菲爾」搖搖頭:「這裡一切正常,那個喜歡養豬地少年一直昏迷。沒有醒來過。」

    「喔,這倒是奇怪了。」旭天摸摸下巴,「你確定他沒醒過?」

    「今天晚上我和傑尼克輪流守在他房裡,他沒睜開過眼睛。」

    「好吧,那就讓我們的客人繼續沉睡吧!」旭天決定不再追究這個問題。領著幾人回到房間,旭天聚齊眾人,將晚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說比凌和叉子險些被炸了個粉身碎骨,娜娜公主不由得驚呼一聲,隨即摀住嘴,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她雖然沒有說話,一雙美目裡卻滿是關切、擔憂與後怕,看上去更顯楚楚動人。而那位早就知曉主人平安的「賽菲爾」卻沒她那樣大的反應,讓躺在床上休憩的精靈大感奇怪。

    「這麼說,那名叫緋隱的女人就是火山上偷襲比凌的人?」淼澗摸摸自己的屁股,呲牙咧嘴道,「火山噴發不會也是她搞出來地吧?我可是吃了大苦頭!」

    「不會,那樣的自然之威,換作東大陸的火使或許可能,那緋隱可沒那麼大本事。」旭天直接否定他的猜測,「她來殺比凌是為了私仇,未必和東大陸那些人地意願相同。」

    「殺個惡魔一般地壞蛋還能引來報復,比凌,你可真倒霉啊!」淼澗哼哼道,「不過現在她已經死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比凌微笑著點頭,餘光瞟到旭天嘴角噙著一絲含義未明的笑,不禁心中惱恨。雖然他殺了緋隱,但先前她說地那些話,不知道旭天聽到了多少。若真被他聽去,那比凌是從東大陸逃亡而來的秘密,足以讓旭天對他要挾一番。

    「還有一件事情,關於比凌的……」旭天抬起頭,目光慢悠悠的掃過眾人,面上的詭異之色越發明顯。比凌心裡「咯登」一聲,心想他不會真的聽清緋隱的話了吧?這時分想要將他地來歷告知眾人?

    他的心不由得狂跳不止。卻聽旭天一字一句說道:「過幾日比凌就要去參加選美了,大家盡量幫忙,務必讓他一舉奪魁!」——原來他是說這個!比凌總算安下心來。

    「什麼?比凌,你,你要去選美?」娜娜公主美目中泛滿難以置信,「可,可……」

    「哈哈,比凌。你要跟一群小娘們比美貌?哈哈,你真是……」淼澗笑得直打跌。前仰後合間不小心撞到自己的斷腿,馬上又痛得倒吸冷氣。

    精靈先是一愣,凝視著比凌無可奈何的神情,又將目光轉到賽菲爾身上。想到這選美結果或許就是賽菲爾能否通過白令隘口的關鍵,他心中一動,臉上若有所思——比凌是為了幫助賽菲爾,才會答應去搞什麼選美吧!精靈心中感概,如此丟臉的事情,比凌也願意為賽菲爾辦到,卻叫他莫名升起一絲佩服、一絲不甘來。

    為什麼自己無法幫助賽菲爾呢?精靈突然有點懊喪。現在他體內餘毒漸清。但依舊手足酸軟,根本難以自如行動,想要幫忙也有心無力啊!

    眾人散去後,精靈仍然心中鬱鬱不樂。輾轉反側間,一聲極輕極輕的琴弦撥動之聲傳入他的耳內。眉頭一皺,精靈翻身坐起,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少主,聽說你受傷了。我奉命來保護你……」纖長地黑影慢慢出現在屋角,手持七絃琴的漂亮女子微微直起身子,忽然衝著床榻處做了個鬼臉,「好啦,任務說完,我們來好好聊聊。喂,我這次可是來擔任你地保鏢喔,你怎麼連我的名字都不叫,小恆恆!」

    「你!」永恆被這一聲「小恆恆」氣得半死,說話都哆嗦起來。「秋,秋凌兮……你這名字一點兒不像精靈,我才不願叫呢!」

    「那怎麼了!我就愛這個稱呼!」女精靈慢慢走到床邊,一眼看清永恆的模樣。不禁大驚失色。她口中「嗚嗚」兩聲。誇張的衝過來,扭住精靈手臂低呼:「哎呀。看看,你怎麼傷成這副模樣?嘖嘖,小恆恆,你竟然毀容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永恆恨恨盯了她一眼,心想族裡怎麼會把這個禍害派了來?這不是給自己添亂嘛!

    秋凌兮在精靈族裡絕對是個異類。不論她的名字、她的血統、她的性格、她的戰鬥方式……都和尋常精靈不太一樣。擁有這樣看似不倫不類的名字,因為她是個混血的半精靈。她地父親來自神秘的水族,給予了她一個水族人才能擁有的名字。

    能以半精靈的身份,成為現任精靈女王的貼身護衛,也是女王最喜愛的樂師,她的能力絕對不容小覷。不像其他性子清淡冷然的精靈,這位秋凌兮活潑開朗,平生愛當紅娘牽紅線,因此經常鬧出一些讓族人頭疼地事端來。而她跟隨女王時日很長,永恆小時便常在她的「蹂躪」下鍛煉自己堅韌的神經。所以她對永恆能夠大開玩笑,永恆對她卻無法端起少主的架子。

    沒想到這次女王竟然是派了她來!永恆只要一想到她那喜好撮合戀人的惡癖,一股寒意便沿著後脊樑一直衝上頭頂。

    千萬別讓她知道自己喜歡賽菲爾!這是永恆滿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卻聽秋凌兮還在喋喋不休的嚷著:「你為什麼不用族裡的秘藥?這燒傷已經癒合,只需用藥就能消除傷痕啊!」

    精靈冷冷看著她,並不答話。直到她停下嘴,他才低聲道:「你就這樣潛入我的房間,以為不會驚動其他人麼?」

    「唔?」持琴精靈左顧右看,奇怪應道,「你對我的體技這樣沒信心?真稀奇啊,你不是一向覺得精靈動作輕盈敏捷,除矮人外無人能及嗎?這會兒怎麼反倒質疑起我來?」

    她話音剛落,房門處喀嚓一聲,大門轟然倒塌,「賽菲爾」和旭天衝了進來。而幾乎與此同時,窗口那方幾聲輕響,比凌和叉子快捷無比地翻身躍進,迅速護定了床上的永恆。眨眼功夫,四人已將房中的秋凌兮包圍起來。

    但女精靈的反應速度也極為出色。衝入房間地四人還未看清她地樣貌,一道銀色光幕從她手中的琴弦中激閃出來,耀得四人睜不開眼。待到銀光逝去,她地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沒事,那是我的族人。」精靈淡淡解釋了一句,腦中卻在想著,要不要讓自己這位保鏢去做點其他事情呢?比如那即將到來的選美大會……

    討厭的人類!從房中快速逃離的女精靈狠狠跺著腳。果然叫他們發覺了呢,看起來少主身邊的人類,實力都不弱啊!

    「哼,我才不願和那些人類打交道呢!」她嘟著嘴,「以後等他們出門了,我再去找少主!」

    她走了幾步,突又頓下步子,若有所思道:「少主他,好像變了不少呢!」——是呀,少主以前高傲之極,可是從不正視其他種族的呀!而現在,他似乎已完全接受,人類中也有值得尊敬的強者這一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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