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擂鼓和號角四面八方的傳出,破空的箭弩如同飛蝗一般的湧來,地動山搖的鐵蹄和如怒濤般起伏的旌旗,無一例外指向了阿科尼奧七世所控制的最後一座城市——法蘭西斯的首都巴塞市。
濃煙滾滾,烈火熏天。享受了四百餘年和平的巴塞市終於被攻克了。廝殺的聲響、平民驚慌失措的尖叫很快遍佈了巴塞市所有的角落,兵器的撞擊聲和戰士們的怒吼聲離王宮越來越近。守衛王宮的士兵開始混亂,阿科尼奧七世嘶聲力竭地命令士兵進行最後的抵抗,可是仍舊有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逃跑。當面目猙獰的敵兵衝進寢宮時,整個寢宮裡只剩下阿科尼奧七世孤零零一個人。
阿科尼奧七世用顫抖的雙手試圖將寶劍折斷,卻因為過於緊張而無法成功。無奈之下,他只得絕望地將寶劍拋在地上,表達投降的意圖。可是凶殘野蠻的敵兵根本不理會阿科尼奧七世投降的舉動,仍舊提著滴著血的長劍一步一步向前逼近。阿科尼奧七世高呼救命,然而平日寵幸的重臣這時候卻一個也沒有出現。
阿科尼奧七世突然發現那個敵兵長著一張和薩弗斯.歐森巴哈伯爵一模一樣的臉,於是他高聲呼叫阿朗佐的名字。阿科尼奧七世下意識地知道,現在只有那個被他陷害過的幼弟才能救他。阿朗佐出現了,可是他只是一個勁地冷笑,並沒有禁止薩弗斯的行為。那種嘲諷的冷笑令阿科尼奧七世越來越慌張。阿科尼奧七世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突然間,阿朗佐猶如出現時那麼突然一樣,又突然消失了。
阿科尼奧七世再看那名想要殺害自己的敵兵時,卻發現那名敵兵的臉變得特別模糊。不知道為什麼,阿科尼奧七世清楚地知道那名敵兵的名字:拉西斯.維克。
……
「啊!……」
在長劍刺入胸膛之前,阿科尼奧七世慘叫一聲,終於擺脫噩夢醒來。最近幾天,阿科尼奧七世做噩夢的頻率越來越高。不僅僅是晚上,就連中午,阿科尼奧七世也無法獲得良好的休息。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悶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豆大的汗滴順著額頭滴下,阿科尼奧七世神經質地緊抓著金絲繡枕,就好像它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一般。
全亂了,一切全都亂了!
阿科尼奧七世原以為,消滅了阿朗佐的勢力之後,他便可以安心作自己的國王。可是現在,他雖然仍舊是法蘭西斯名義上的國王,可是附屬公國已經全部獨立。更糟糕的是,阿科尼奧七世完全控制下的領土,只剩下全國的三分之一。即便是眼下這可憐的三分之一國土,也在一天比一天減少。
在貴族的領地裡,中央政府的影響往往比領主要小得多。在某些強勢貴族的領地中,農民常常只知有領主而不知有國王。當羅格再次反叛之後,一些貴族響應國王的號召率領私兵勤王,也有一些貴族投*了羅格。然而,更多的貴族卻選擇了中立。
保持中立的貴族分為兩種情況。
一種是真正的中立。東部的貴族大多如此。這些貴族雖然沒有打出獨立或反叛的大旗,可是他們對國王的命令卻推三陰四、陽奉陰違,不肯率領自己的私兵勤王。阿科尼奧七世在軍事方面的才能或許並不出眾,然而他對那些貴族的心態卻是一清二楚:中央政府的力量越來越弱,無論自己還是羅格獲得最終的勝利,都沒有力量對中立的貴族進行懲罰。這些搖擺不定的牆頭草們肯定只會戰爭即將結束之後,才會有出兵的意圖。
另一種情況則比較危險。這些貴族打著中立的旗幟,卻無視《采邑制度》的規定紛紛召兵買馬。這些野心極大的貴族往往相互結成聯盟,導致法蘭西斯的國土上已經形成了許多事實上的獨立王國。為了擴充實力,聯盟之間往往會相互爆發戰爭。情況最為嚴重的是法蘭西斯的西部,佔全部國土四分之一的領土基本上已經陷入了這種可怕的混亂。
一般情況下,中央政府自然無法容忍這種局面。然而羅格親王一日不滅,阿科尼奧七世就一日無法將視線轉移到別的方面。解決貴族們「明為中立,實為獨立」的難題,看來只能等待羅格親王敗亡之後再作考慮了。
東部的貴族雖然並不聽從國王的命令,然而事實上卻為阿科尼奧七世幫了忙。塞斯這個剛剛從戰爭中解脫出來,還來不及喘口氣的公國,在堅強、倔強的女公爵率領下,以百年前的「蘋果汁戰爭」結束後被迫割讓三個郡為借口,居然向法蘭西斯宣戰。塞斯公國的實力雖然並不可怕,但比起那些私兵只有幾千甚至只有幾百地方貴族還是強大得多。因而,到目前為止塞斯公國已經攻克了好幾座城堡了。不過,在塞斯與阿科尼奧七世之間是那些「中立」貴族的領地,因而暫時還輪不到阿科尼奧七世來頭疼。
另外,「中立」的貴族們還為阿科尼奧七世擋住了另一個更為可怕的敵人:法蘭西斯五虎將之首的薩弗斯.歐森巴哈聖騎士。阿科尼奧七世有信心用陰謀詭計對付薩弗斯,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取得過成功。不過,他卻絕對沒有信心在野戰中打敗薩弗斯麾下的黑衣眾——整個法蘭西斯也沒有任何勢力有這個信心。到目前為止,薩弗斯還沒有正式展開軍事行動,只是通過政治和外交的途徑壓迫附近的貴族投降或是與之結盟。不過,仍舊有許多貴族並沒有在聖騎士的壓迫下屈服。黑衣眾在野戰中的衝擊力固然天下無雙,但是在攻城戰中,黑衣眾卻並不可怕。
北面的情況稍稍好些,大多數領主都忠於國王。遺憾的是,位於法蘭西斯北部的布裡斯公國獨立後不久,居然成為新成立的歐巴尼亞王國的一個省,而且還揮軍南犯。當阿科尼奧七世正在擔心布裡斯進犯背後的含義時,歐巴尼亞王國卻派來外交代表誠懇地道歉,解釋說布裡斯軍隊的行為只是省長一意孤行,並非是國王的命令。阿科尼奧七世雖然極為氣憤,卻也不敢與歐巴尼亞王國決裂,只得打斷牙齒往肚裡咽。幸運的是,布裡斯的軍隊數量不多,而且士兵的素質也並不高,因而被法蘭西斯軍隊輕易地擋住。
最令阿科尼奧七世頭疼的,是盤踞在南部的羅格親王。兩個月前,忠於羅格親王的軍隊還被政府軍所壓制著。可是後來傭兵協會的一紙通告改變了法蘭西斯內戰的力量對比。
那些傭兵在大規模的野戰中並不強。排行榜上排名前三的蘇克傭兵團、百勝傭兵團、炎龍傭兵團,人數均超過五千。然而即使他們聯合起來進行大規模的野戰,其戰鬥力也僅僅只略勝於一個普通兵團。討厭的是,自從法蘭西斯的兩個常規兵團擊敗了三大傭兵團所組成的聯軍後,傭兵就不再進行任何大規模的野戰了。
偶爾,傭兵團會趁著阿科尼奧七世的大股部隊距離較遠的時候,攻擊某個城鎮或城堡。傭兵在攻城戰中的表現同樣也不算上佳——他們攻克城堡所付出的代價,遠遠超過了正規部隊。不過,一旦這些討厭的傭兵攻克了某座城堡之後,想要再從他們的手中奪回這座城堡就非常困難了——其難度並不比飢餓的惡狗口中搶回骨頭容易。毫無疑問,這是緣於傭兵協會會長所公佈的戰爭政策:先到先得。
雖然說誰攻克的領土和城堡就歸誰所有,然而從某個角度來說,傭兵團或多或少沾染了商人的習性:只要有足夠的代價,傭兵團可以做任何事。反過來,如果傭兵團認為付出與獲得未必相襯的時候,傭兵團最喜歡做的事卻是襲擊輜重部隊、攻擊農莊、搶掠農民的糧食、偵察政府軍的情報、暗殺或是策反將領。這些事情,傭兵們做得非常出色,因而令阿科尼奧七世非常頭疼。
幸運的是,並非所有的傭兵團都選擇與阿科尼奧七世為敵。一些法蘭西斯籍的傭兵團長選擇站在祖國這一邊,還有一些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的傭兵團同樣也接受了阿科尼奧七世的僱傭。當然,這樣的傭兵團相對較少,估計只佔整個傭兵界的十分之一。因此,與忠於羅格親王的軍隊的交戰中,阿科尼奧七世的部隊現在已經處於了下風。
「嘶」的一聲,阿科尼奧七世手中淡黃色的金絲繡枕提早地結束了它的一生。漫天的鵝毛在空中飛舞,然後又一片一片無力地落下。
阿科尼奧七世發了一會兒呆,突然一把扯開湖綠色的流蘇帳幔,跳下那張華麗無比的大床。
國王的侍衛緊緊地跟在阿科尼奧七世的身後,然而當國王進入一扇大門之後,侍衛不得不停在門外無奈地等待。
在這扇大門的後面,是法蘭西斯國師的實驗室,同時也是國師休息的地方。這間房屋除了國師和他的弟子,便只剩下國王才能自由進入這間房屋而不受懲罰。
沒有人願意接受魔法師的懲罰。魔法師的懲罰往往非常古怪而且令人難以忍受,更何況米歇爾國師是當今世界上實力最強的魔法師!由米歇爾國師所施展出的魔法,哪怕僅僅只是一個火球術也足夠予以擁有鬥氣的騎士可怕的重創。
正如阿科尼奧七世所猜想的那樣,米歇爾國師並沒有休息,而是在孜孜不倦地做著魔法實驗。
「國師大人,請您幫助我吧。據戰報說,羅格的前線今天又向前推進了三十公里,而那個瘸子也將於後天正式出兵。」
米歇爾仍舊漫不經心地擺弄著他的試驗器皿。
「羅格親王的前線離巴塞不是還有五百公里嗎?向前推進三十公里又有什麼關係?至於說薩弗斯……」
「在他與你之前還有那些半獨立的領主擋著,更不必著急。」
感覺到阿科尼奧七世仍然準備說些什麼,米歇爾國師不快地打斷他。「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等我把這個試驗做完!」
在其他人面前威風凜凜的國王,此時卻只得像一個小小的學徒一樣,老老實實地待一旁等待實驗的結束。
當米歇爾做完一個試驗後,阿科尼奧七世趕緊開口說道:「國師大人。雖然說敵人目前還沒有打到巴塞城下,可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忠於羅格的軍隊已經處於上風了,等那個瘸子正式出兵後,形勢將越加嚴竣……您能不能……」
在阿科尼奧七世的感覺中,米歇爾國師只是隨便咕噥了幾聲,結果實驗室就被一種柔和的光芒所包圍起來。阿科尼奧雖然無法施展出任何魔法,不過根據經驗,他知道這個魔法的作用是不讓外面任何人知道這間實驗室裡所發生的一切。
阿科尼奧七世敬畏地看著國師,什麼話也沒說。雖然就世俗的地位而言,國王比國師還要略高一些。然而,很少有魔法師會看重世俗的地位。而且就自身的實力來看,國師與阿科尼奧七世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所以,儘管歷史上背叛國王的事件層出不窮,然而忤逆國師的人,卻極為罕見。
「你的意思,是讓我施展禁忌魔法?!」
聽出米歇爾國師語氣中的嚴厲和不快,阿科尼奧七世更加謹慎了。大多數實力高深的魔法師對權勢並不在乎,甚至也並不關心民眾。因為如果魔法師將注意力投向其他方面,他提高魔法水平的速度往往不會很快。不過阿科尼奧七世卻知道,米歇爾國師出身貧民,對普通民眾多少有一絲憐憫之情。
「國師閣下,現在法蘭西斯已經陷於嚴重的內亂,民眾正遭受著極大的痛苦。您只需要施展禁忌魔法給予忠於羅格的軍隊一個沉重的打擊,羅格自然會喪失信心,然後向我投降。接著,那些中立的貴族們也會紛紛上表向我效忠。法蘭西斯內亂的局面就會改變。民眾也不必再承受內戰之苦。」
「我跟你說過,我不會將禁忌魔法施展在法蘭西斯軍人的頭上!」
「可是,羅格的軍隊現在已經站了上風。當薩弗斯出兵後,局勢可能會更加嚴竣。數不清的證據表明,無論是羅格還是薩弗斯,背後都有歐巴尼亞暗中的痕跡。」
「歐巴尼亞國王蘭特現在是傭兵協會的會長,劍、另外一個同樣神秘的女傭兵和凱爾分別將會長和副會長的位置全都讓給了蘭特。現在蘭特一個人就擁有了傭兵協會的五票投票權,所以整個傭兵界的大事完全由蘭特一個人說了算!可恨的是,蘭特已經與我為敵!……」
阿科尼奧七世憤怒的幾乎喊叫起來。「英格蘭尼說好站在我一邊,可是現在,英格蘭尼已經與德克薩和歐巴尼亞簽訂了和平條約,已經將我拋棄了!」
「有歐巴尼亞王國插手?」米歇爾國師似乎對此產生了興趣。「歐巴尼亞的國師出手了嗎?」
「沒有。他仍舊待在鳩格市。」
米歇爾國師的目光似乎穿透牆壁望著遠方,彷彿有些失落。「蘭絲……他是個有趣的人。無論是共同研究還是與他比試魔法高低,都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
半晌,米歇爾國師回過神來。「陛下,您不必擔心。雖然說國師並不在意世俗的權力,可是有關英格蘭尼國運的大事,必須有聖東尼奧點頭才行。無論英格蘭尼出於什麼意圖與德克薩和歐巴尼亞簽訂和平條約,總之聖東尼奧不會看著敵國坐大。」
「北面的布裡斯只是跳樑小丑。以布裡斯的實力,自保也只是勉強,對法蘭西斯根本就沒有威脅。東部和西部的貴族大多中立,這也暫時不用擔心。」
「原先法蘭西斯的五虎將中,史蒂夫和迪亞斯成為您的直屬家臣。雖然說弗西特也在羅格親王那裡出現了,不過他並沒有自己直屬的軍隊,相信迪亞斯可以利用這一點將之擊敗。」
「史蒂夫與薩弗斯由最初的互不相讓,變為現在的勢不兩立,相信他也會盡全力擋住薩弗斯。」
「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傭兵大多都站在陛下的對立面。不過,對此我也無能為力。我並不忌諱對傭兵施展禁忌魔法,可是,我也大約知道目前的情況。傭兵們基本上是一團散沙。這種情況雖然制約了傭兵在戰略高度發揮作用,不過同時,也令我無法對他們施展禁忌魔法。」
「你要知道,施展禁忌魔法之後,至少有一個月無法再次使用禁忌魔法。而且,如果一個禁忌魔法一次只能消滅一、兩千傭兵,甚至只是幾百個傭兵,那樣就太得不償失了。」
阿科尼奧七世的性格中絕對沒有婦人之仁這一缺點。雖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表明四弟阿朗佐有著不臣野心,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實力太強,阿科尼奧七世就毫不猶豫地對阿朗佐下了毒手。聽完米歇爾國師的話,阿科尼奧七世若有所悟。
「國師閣下,您的意思是,當大量的傭兵彙集之後,您才肯出手?」
得到米歇爾的默認後,阿科尼奧臉上的表情變得決然而猙獰。
「我明白了!」
當法蘭西斯國王離開實驗室後,米歇爾國師緩緩閉上了眼睛。
「天氣這麼熱,應該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