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哪怕只是一個自由城邦的建立,它的儀式都應該是熱熱鬧鬧、隆重異常的。
可是在歐巴尼亞聯合王國的建立這一天,別說場面清冷得令人心酸,甚至連必要的儀式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為聯合王國的強大軍事實力無法忽視,或許在我宣佈建國的那一刻台下會噓聲一片吧。
整個大陸上,除了蒂絲、克裡根公爵和我的幾位家臣,巴勒市大會堂裡的賓客們是最早知道歐巴尼亞聯合王國建立的一群人。
從賓客們或茫然或激動的表情可以知道,到了明天,整個大陸都會知道這一令人震驚的消息。
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我和斌曾經為此詳細討論過利弊得失。最後的結論是:以閃電般的速度突然宣佈聯合王國成立,利大於弊。
在非正式的場合,在沒有向其他國家通知的前提下就宣佈聯合王國成立,這樣的建國簡直就像是一出鬧劇。除此之外,某些中立而且傳統的國家或許會誤認為這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由此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隔閡和敵視。
然而,時間實在太過緊迫。現在離德克薩大敗已經有七天過去了。再過八天,德克薩王儲如果履行自己的諾言出城迎城,那麼他的命運只能兩選一:戰死或是被俘。無論是哪種結果,英德之戰都會告一段落。
我可無法知道英格蘭尼在勝利後是否會舉起屠刀揮向佈雷西亞。那時候再組建聯合王國,必然會遭受除佈雷西亞外其他四個公國內的地方實力派貴族的激烈反對。趁著現在還處於和平時期,將其他四個公國綁在戰車上是絕對必要的。
聽完賓客們或謹慎或迷茫的道賀,我宣佈大會結束。隨後,我們一行人來到克裡根公爵的府邸。
早在克裡根公爵宣佈投降後,名義上克裡根公爵府就已經還給克裡根公爵了。可是在公爵府內外站崗的,仍舊是塞維爾公爵的護衛。
像所有的公爵府一樣,克裡根公爵府同樣有著密室。談話的地點自然選擇在密室之中。走入密室,斌已經在那裡等候了——當然,那身原本屬於塞維爾公爵的鎧甲早已收藏妥當。
當密室那沉重的,包裹著厚厚棉布的大門緩緩關上後,我宣佈各位各自就座。
一直以來,每當開會時,馬迪爾作為我的首席家臣總是習慣於坐在我的左手邊。而克裡根公爵是名義上的地主,雖然主位必然歸我,但他同樣希望能夠坐在主位的附近。可是在選擇座位時,蒂絲卻擊敗了馬迪爾和克裡根公爵,搶到了我左手邊的位置。至於我右手邊的座位,則被早就坐在那裡守株待兔的斌所霸佔了。所以,馬迪爾和克裡根公爵只好退而求其次,分別坐在了蒂絲和斌的下首。至於皮耶德和拉西斯,則分別坐在了馬迪爾和克裡根公爵的旁邊。
密室並不大,長大約為八米,寬大約為五米。不過密室中只放了一張長長的會議桌以及相應的椅子,沒有其它任何多餘的裝飾或是家俱。在穩定的魔法燈光源的照射下,其餘六個人都靜靜地看著我,等待我宣佈此次會議的主題。
克裡根公爵並不是我的家臣,而且他也並不知道我就是蘭特。所以,此刻我仍舊不得不利用劍的身份作為掩護。有句話說得好:寧叫人知,莫被人見。五個公國中,大約只有克裡根公國是被我半強迫加入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家臣。
馬迪爾他們是一個小時前剛剛趕到的。馬迪爾和皮耶德還好,拉西斯卻是經過連續三天的長途跋涉。他的鬥氣雖然已經修煉至高階幻劍士的水平(比凱爾略遜),可是這樣高強度的長途跋涉,同樣令他有些吃不消。此刻,拉西斯像是受了重傷一般,臉色慘白。
事實上,在剛才那種非正式場合下宣佈歐巴尼亞聯合王國成立也是突然的決定。所以,當前面四人舉起手中的長劍時,出現了蒂絲握著權杖不知所措的敗筆——我們甚至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排練。
如果讓別的人知道,王國在今天宣佈成立僅僅是因為恰巧馬迪爾他們趕到了,那些人的眼珠子肯定會從眼眶中掉出來。
我衝著馬迪爾擠擠眼睛。
「首相大人,新婚還愉快吧?你的主公還沒回去,因而不能為你主持婚禮,怎麼那麼著急就結婚了?……是奉子成婚?」
馬迪爾看到我一臉壞笑,大為窘迫。西西王聽到我的話時,臉上的微笑也變得不太自然起來。看來,正義的騎士也有過於「浪漫」的時候呢。
將視線轉到西西王的身上。「你呢?你夫人將公爵之位讓出,有什麼感想?你們夫妻可真是恩愛得令人忌妒啊。」
西西王傲然地睃了我一眼。「那是當然。我和琳達之間是患難真情,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不逗他們了,再逗下去,搞不好就會引火燒身了。
「好了,言歸正傳。將大家召集到這裡來,是因為我有個重要的消息向大家宣佈。」
「大家是否知道,德克薩大軍已經在休達市附近被英格蘭尼擊潰的消息?」
除了拉西斯和蒂絲搖頭之外,其餘的人都點點頭。
「大家應該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新生的聯合王國很有可能遭受英格蘭尼的進攻。」
搖頭的人,只剩下蒂絲一個。不過,她茫然地搖頭時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又趕緊孩子氣地點著頭。作為女孩子,蒂絲能夠這麼快就想通其中的關鍵,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歐巴尼亞聯合王國建立後實力雖然大增,不過它所面臨的形勢卻是非常嚴峻的。對外,原瑪哈亞公國、原布裡斯公爵和原克裡根公國都是法蘭西斯的附屬公國,而原佈雷西亞也是英格蘭尼的附屬公國。這樣的理由,足以促使法蘭西斯和英格蘭尼聯合起來向新生的歐巴尼亞聯合王國發動攻擊。」
「又由於德克薩已經大敗,他們唯一王儲的處境也非常不妙。如果英格蘭尼運氣好活捉了德克薩王儲,然後向德克薩施加壓力,也許德克薩也會向我國發動攻擊。畢竟克裡根省與法蘭西斯和德克薩同時接壤。」
「除此之外,新建立的王國內部也存在著問題。因為聯合王國由蘭特公爵擔任第一任國王的關係,佈雷西亞省的居民自然不會有任何不滿。可是其他四個省,肯定會有不少人會產生反感。」
「如果僅僅是內心稍稍不滿倒也沒什麼,只要將王國發展強大,保證人民的生活水平,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不滿自然會慢慢消失。可是如果有其他國家在背後煽動以及,那麼情況就不同了。可以肯定的是,在不久的將來,某些有實力的地方貴族將會以武力進行反對。」
這下,所有的人都點著頭。分別只在於馬迪爾和斌毫無表情,皮耶德的臉上仍舊掛著那種滿不在乎的微笑,而蒂絲、拉西斯和克裡根公爵全都神色沉重。
「在民政上,我會將絕大部分權力下放到各位省長的手中。可是在軍事上,整個聯合王國的各省必須聯合建立統一的政府軍。在任何省的政府駐軍中,都必須有一定比例的外省士兵。在這一點上,諸位省長應該理解吧?」
在克裡根公爵也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後,拉西斯卻仍舊低著頭想著什麼,沒有表態。
我暗自詫異。難道說他長期獨自在外自由慣了,因而不願意受到約束?可是聽馬迪爾說,他在三天裡跑完了了將近兩千公里的路程。拉西斯並沒有猞猁那樣的魔獸作為坐騎,他的格鬥技主攻方向甚至是劍士而不是騎士。兩千公里的距離在三天內跑完,這是即便騎著汗血寶馬也無法完成的壯舉。我相信,拉西斯為了按照我的要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鳩格市,一路上弄不好會將坐騎給累死。這樣的表現,已經足以證明他對我的忠誠了。
那麼,他為什麼不對我的建議表示贊同呢?
正在猜測拉西斯的想法時,他突然抬起頭。然而在開口後,他明顯有一個極不自然的停頓。
「我覺得有些困難,主……主……」
我暗自好笑。從拉西斯的口形可以看出,他原本想稱呼我為主公的。還好他總算及時醒悟,
我點點頭。「接著說,主要是因為什麼。」
拉西斯清清嗓子,趁此機會將思路理順。
「主要是因為,布裡斯省是一塊飛地。歐巴尼亞聯合王國其他的士兵怎麼到達布裡斯省呢?我很難想像一路上的國家會讓其他國家的政府軍穿越。」
我笑了笑,先將話題轉移。
「皮耶德,拉西斯,你們各自省內目前的反對勢力情況如何?」
對視一眼後,皮耶德首先回答我的問題。
「瑪哈亞國內的情況還好。瑪哈亞人的戰鬥力很差,那些反對勢力紛紛往山區撤離。」
他傲然一笑。「我的族人就不說了,只說石頭兵團吧,那些小伙子竹甲赤足,翻山越嶺、縱躍如飛、入林則隱、入山無蹤、侵掠如火、側襲無當,我敢說他們是大陸上最好的山地步兵。」
切,真是個驕傲自大的傢伙。不過我麾下其他的部隊如果進入山區與石頭兵團作戰,確實很難佔上風倒是真的。
待皮耶德說完後,拉西斯苦笑著回答我的問題。
「打退法蘭西斯的進攻後,我有些得意忘形。我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控制了布裡斯,所以在對待貴族的政策策略上犯下了過激的錯誤。當時為了獲得奴隸,我宣佈布裡斯全部的奴隸都解放為自由民,並且宣佈所有擁有奴隸的人都必須受到處罰。這樣,就激起了絕大部分貴族強烈的反抗——甚至當法蘭西斯入侵時與我站在同一陣線上的貴族也加入了反叛的隊伍。除了貴族之外,還有一些擁有奴隸的平民也站在了他們那一邊。」
「因為將布裡斯的奴隸全都解放為自由民的緣故,兵源倒不是問題。那些原先身份為奴隸的人如果不希望重新成為奴隸,自然鐵著心為捍衛自由而戰。所以,目前我的軍隊還佔著相當明顯的優勢,而反叛軍目前只是苦苦支撐。可惜的是,並非拿著武器穿上軍裝就可以成為合格的戰士。那些奴隸兵的戰鬥意志倒是沒得說,可是他們的戰鬥力……」
拉西斯搖搖頭,口裡像是含著一顆苦橄欖。
「鎮壓反叛軍我倒是有絕對的信心。可是不久前,布裡斯周邊的幾個公國也開始向我施壓。事實上,周邊公國的貴族勢力,與我國的貴族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或許,我過激的政策傷害了鄰國統治階級的利益吧。可惜,拉弓沒有回頭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布裡斯公國加入聯合王國不但不能為我帶來利益,反而會成為一種包袱,那我可就虧大了。
無論如何,我得幫助拉西斯將布裡斯公國的局勢穩定下來。
正在沉吟之時,馬迪爾說道:「劍先生,國公夫人……哦,是王后陛下曾主持召開過關於改善佈雷西亞奴隸生活條件的內閣會議。在內閣會議上,通過了《關於蓄奴稅相關規定的暫行辦法》、《關於國有礦場租借奴隸的暫行辦法》以及《關於奴隸贖購自由的試行條例》三條法案。布裡斯與佈雷西亞國情不同,不過這樣的法案確實可以借鑒一下。」
聽完馬迪爾的建議,我以目光詢問拉西斯的意見。
拉西斯猶豫了一下,回答說:「我得詳細想一下。畢竟我已經宣佈布裡斯境內所有的奴隸全都已經擁有自由了。如果出爾反爾,貴族未必會因此而喜歡上我,而原來的奴隸也會產生被出賣的感覺。」
雖然可以用主公的權威壓迫拉西斯在布裡斯宣佈類似的法案,不過我一向不喜歡用強權壓迫自己的家臣。
我想了想,說道:「拉西斯,你宣佈布裡斯境內所有的奴隸全都擁有自由確實有些不妥。」
我擺擺手,制止拉西斯試圖解釋的舉動。「我知道你或許可以完全鎮壓國內的反抗運動。不過,無論是律法、內政、管理、戰鬥指揮或是商業活動,這些行業的精英肯定擁有大量的財富,也同樣多少會擁有一些奴隸。你如果繼續堅持自己的政策,那麼那些人要麼被你鎮壓,要麼會被被迫流亡國外。那樣損失可不小呢。」
「再說,即便你能夠鎮壓國內的反對勢力,可是外國干涉呢?要知道,布裡斯的貴族與國外的貴族有著共同的利益並不稀奇。更何況只要是布裡斯的奴隸就可以獲得自由,那麼自然會有周邊國家的奴隸往布裡斯跑。那樣一來,周邊的國家肯接受嗎?」
拉西斯的眉頭擠成了川字。「可是,我已經那樣宣佈過了,該怎麼辦呢?」
「無妨。既然布裡斯已經成為歐巴尼亞聯合公國的一個省,那麼自然可以為貴族階層特意演一齣戲。你已經選擇了黑臉,蘭特公爵便可以扮演紅臉的角色。」
這時,克裡根公爵皺著眉指出我的錯誤。
「劍先生,請稱呼蘭特國王為國王陛下。」
被克裡根公爵打斷,我多少有些尷尬。看來,得快點恢復自己的真正身份才好,照這樣下去,遲早會露出馬腳的。
「嗯……蘭特國王可以扮演紅臉的角色。」
「他可以以國王令的形式向布裡斯省宣佈大赦令,參加過反抗活動的人可以向布裡斯政府投降而不受到任何處罰。奴隸除了可以獲得本身的人身自由外,不得侵佔貴族原有的財產……」
說到這裡,我有些說不下去了。可以想像,佈雷西亞針對奴隸實行的改良政策都會遭受強烈的反對,布裡斯原先的那些貴族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奴隸,怎麼肯甘心?尖銳的階級矛盾無法調合對我來說只算是一個小麻煩,真正的大麻煩是:如果拉西斯只能得到奴隸的擁護而失去貴族以及部分自由平民的,那樣布裡斯能夠有多大的發展空間?
這時,一旁一直沒有作聲的斌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他以溫和的語氣向我建議道:「劍先生,不如這樣規定。被拉西斯公爵宣佈擁有自由的奴隸屬於基本公民,而原先的平民則成為高級公民。如果基本公民無故向貴族挑釁,貴族可以不經司法程序當場格殺基本公民。」
「基本公民想要成為高級公民甚至成為貴族,必須為國家做出相當的貢獻——我想,軍功是最方便而且明顯的途徑。」
這個建議倒是有趣。這樣一來,階級間,特別是貴族與原來的奴隸之間的階級矛盾稍有緩解,而且貴族的虛榮心和自尊心也可以得到某種程度的滿足。或許這樣規定後,布裡斯的局勢會緩和下來。
在階級矛盾極為尖銳而且不可調和的情況下,那麼革命的爆發是無法阻止的。可是革命爆發時所帶來的破壞性,也同樣是非常可怕的。在可以選擇改良和革命時,我更傾向於前者。改革或許比改良更為徹底,可是改革是推倒一切重來,這樣的風險似乎太大。更何況,當布裡斯推倒一切重來的時候,周邊國家卻滿懷敵意地虎視眈眈。有必要搞得那麼激烈嗎?
更何況,當自由的思想尚未普及時,奴隸本人也未必願意成為自由人呢。記得小時候看見一個奴隸勞動時非常疲憊,而那時我不知怎麼的突然間想做件好事,以獲得他人的感激。於是我跑到那個奴隸跟前宣佈讓他自由,結果那個奴隸以為我嫌他工作不努力,嫌他年紀大而要驅逐他,因而立即悲慟地大哭起來。
將視線移向拉西斯,發現他此刻面露喜色。看來,他也覺得這個建議非常可行。
「拉西斯,你覺得如何?」
拉西斯點點頭,然後向斌鄭重地行了一個謝禮。「多謝先生高見。」
我樂呵呵地說道:「斌先生將來會是國王的軍師,就是首席謀臣或是首席智囊的意思。」
衝著家臣們挨個地擠著眼睛。「他是我推薦的,我的眼光不錯吧。」
除了拉西斯,另外兩個家臣竟然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拉西斯急切地提出另一個問題。「布裡斯在一年內經歷了數次大戰,軍事實力大損。如果周邊國家在流亡貴族的教唆下向布裡斯進攻,又或許法蘭西斯向布裡斯發動進攻該怎麼辦?」
斌皺起雙眉,顯然被這個問題難住了。與此同時,已經擁有歐巴尼亞省長覺悟的另外三人以及馬迪爾也開始苦苦思考。
我更加高興了。雖然軍師想出好的計策可以讓我偷點懶,不過在家臣面前表現出比軍師更高的智慧,那可沒什麼不好。那樣的話,以後斌再有什麼好的計策,家臣們就不會認為全是斌的功勞了。
「拉西斯,你別擔心。這樣的問題簡直太簡單了。」
所有的人,包括斌在內,全都以一副驚訝萬分的表情看著我。
「你們應該知道我是傭兵協會會長吧?」
「傭兵?」拉西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布裡斯近期歷經戰亂,百廢待興,那有那麼多錢僱傭傭兵啊?阿拉卡那個小氣鬼肯向布裡斯撥款?」
我呵呵一笑。「用不著撥款。五天後傭兵協會的緊急會議將召開。那時,我將公佈一條命令,傭兵團可以像貴族那樣擁有自己的領地。無論那些傭兵團從聯合王國中獲取領地還是打下其他國家的土地作為領地,他們唯一的郊忠對像只是傭兵協會會長。當然,諸位省長作為當地最高的行政首長,對那些擁有自己領地的傭兵團擁有對其他貴族領地相同的行政控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