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佈雷西亞獨立戰爭勝利之後,凱迪.卓索圖所率領的輕騎兵擁有了魔衛這一響亮的綽號。
但是事實上,當時有更多的人將這支部隊稱之為黃金部隊。
在當時的武器商店裡,與那種黝黑彎刀相類似的兵器價格為兩千五百枚金幣左右。那種輕便卻又幾乎無法被摧毀輕質鎧甲以及臂盾,整套出售的價格絕對不會低於一千枚金幣。而且每名輕騎兵都擁有三匹良馬。雖然伊桑大草原所產的馬個頭較小,不為自視身份高貴的騎士所喜。但是草原馬的忍耐力和長途奔跑能力在整個大陸首屈一指,每匹馬的售價大約為三百枚金幣。
正規輕騎兵裝備的價格通常只是重騎兵的一半、貴族騎士的四分之一。然而凱迪.卓索圖麾下的每一名輕騎兵的裝備市價都超過了四千枚金幣。將四千枚金幣熔化後成黃金後,用那些黃金完全可以為一名重騎兵製作一整套純金裝備。
這樣一支部隊能夠與英格蘭尼不敗兵團的王牌輕騎兵聯隊相抗衡並不稀奇。然而令許多人無法理解的是:這支強悍無比的部隊雖然不懼與任何一支部隊正面交戰,但事實上,他們與敵人正面交戰的戰例卻相當少。
這支部隊最熱衷的攻擊方式是偷襲,其次便是攻擊敵人側翼或是攻擊輜重部隊。
——摘自《愛克斯大陸十五世紀最具特色的十支部隊》
山坡的一側,聚集著六百名精銳的騎兵。這六百名騎兵涇渭分明列為兩隊。這支部隊是半個小時前才從十公里以外一個隱蔽的地方秘密潛行到這裡來的。
其中一隊身披輕型鎧甲,背上背著三柄亮銀色的標槍,腰間掛著帶著弧度的刀鞘,左臂上掛著直徑約為二十厘米的騎兵盾牌。從裝備上看,這是一支輕騎兵部隊。而另一隊騎兵身著皮甲,僅僅在前胸和後心要害處鑲嵌著兩片鐵甲。從這一隊騎兵懸掛在腰間的單手長劍和背上的戰鬥弓可以看出,這是一隻愛克斯大陸非常罕見的兵種——弓騎兵。
無論是從統一的裝備或是他們的氣質看,這些騎兵都應該是某個國家的正規軍隊。然而被寒風吹拂得颯颯作響的旗幟卻表明,這些精銳的騎兵卻是隸屬於蠍獅傭兵團的傭兵。
隊伍的前方有兩名軍官。他們的坐騎差不多高大。一匹全身雪白,但零星有幾個黑色斑點;另一匹正好相反,幾乎通體皂黑,只是身上像是落下了幾片尚未融化的雪花。
白馬上的騎士個子不高,看上去短小精悍。這是一個略帶幾分文靜的年輕人,但只要他生氣或是激動時稍稍一咬牙,臉部的肌肉稜角立即會明顯地凸起,線條馬上變得粗獷起來。同時,兩道極具個性的濃眉象刷子般倒挑,就會使他顯現出一種凶悍的神情。
黑馬上的騎士滿面虯鬚,皮膚黝黯,眼神極為特別。如果與他對視,或許只會產生炯炯有神的感覺。但是如果以眼角餘光來觀察這名騎士,就會發現這名騎士總是固執地盯著別人的腦袋。沒有人會喜歡這種感覺。
整裝待發的輕騎士和弓騎士們全都神情肅穆地注視著隊伍前面的兩名指揮官。這支六百人的部隊裡,不僅沒有任何人說話,連他們座下的駿馬也沒有發出任何嘶叫聲。如果不是因為戰馬出於本能偶爾搖搖尾巴或是打個響鼻,這支部隊會給旁觀者造成全都是蠟像的錯覺。
沉寂中,黑馬上的騎士開口說話了。
「凱迪男爵,您認為海若子爵能夠在指定的時間內發動攻擊嗎?」
名為凱迪的男爵微微皺眉,顯出一種不怒自威的神情。「休特,現在我們是傭兵。傭兵之間是絕對不會以爵位相互稱呼的。」
看到被稱為休特的男人無奈地點點頭,凱迪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友軍會在約定的時間發出信號。海若是不會貽誤軍機的。」
凱迪出神地望著遠方一座城堡,有些心神不定。
「原本計劃示敵以弱讓敵人攻佔城堡。待敵軍入駐城堡並且將輜重轉移到城堡後,由友軍負責將輜重摧毀。」
「可是剛才友軍傳來信息,因為意料外的原因導致計劃有變。敵軍數千大軍與正規士兵不足三百的守軍激戰兩日,居然連外城也未攻克。直到剛才友軍才退守內城,敵軍的輜重仍然留在野外的後營。」
「現在敵軍的輜重必須由我軍負責摧毀。而敵軍的一部分主力正在與友軍在城堡內激戰,這一狀況又正好是兩面夾擊的大好時機。所以我們必須兩面出擊。對於進攻敵軍的輜重部隊我有極大的信心,但是你卻主動要求負責進攻敵軍的主力部隊,我有些擔心啊。」
休特彷彿有些惱怒地哼了一聲。對於凱迪的輕騎兵能夠成為唯一一支地面的王牌部隊,其他部隊的將領和士兵心情是很複雜的。在看向輕騎兵的目光中,有些人是崇拜,有些人羨慕,也有些人是忌妒。
休特願意承認凱迪麾下騎兵擁有強大的戰鬥力。但是他極度自信:如果與公爵親衛第一大隊沙場對決,勝利者一定是自己麾下的狼牙部隊。所以休特對那只幾乎完全由卓索圖人組成的王牌部隊並不服氣。現在凱迪以這種語氣向休特詢問,更加激怒了他。
「您放心好了。」休特冷冷的聲音從牙縫裡迸出。「只要海若按預定的計劃幹掉敵人的魔法師。我敢保證,只憑我們狼牙部隊就可以將所有的敵人都消滅在這個平原上!您和那些王牌戰士完全可以在戰場之外輕鬆地觀戰。」
凱迪彷彿有些詫異,他輕輕地咦了一聲,轉過頭看著那個奇怪的男人。這個叫休特的男人從普通士兵開始做起,憑借在戰鬥中勇敢的表現而被佈雷西亞首相的父親收為家臣,甚至被賜姓哈伯。休特的戰鬥經驗非常豐富,對於指揮用兵也頗有心得。但是傳聞他的性格有些怪異,因而與同僚的關係並不融洽。凱迪與休特相處了一段時間,確信傳聞果然並非空穴來風。
凱迪輕輕歎了口氣。
身為首相的馬迪爾決定讓某些部隊以傭兵的身份參加異國的戰鬥時,未言勝先慮敗。他在遴選參戰部隊的時候,除了考慮部隊必須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外,還必須擁有高機動性。此外,由於是以傭兵的名義參加戰鬥,部隊的人數不能太多。公爵親衛第一大隊是當仁不讓的首選。其次,馬迪爾便想到了自己最信任的狼牙部隊。
凱迪不知道馬迪爾在派出狼牙部隊的時候是否懷有讓狼牙部隊建立更多功勳,並且多出一些風頭的意思。凱迪只知道,與休特合作確實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凱迪知道:身後的勇士們獲得過多次戰鬥的勝利,因為勳章數量的增長和兄弟部隊態度的影響,自然而然滋生了一種目空一切的驕傲情緒。而這種驕傲情緒,卻與另外一些擁有驕傲資本的人產生了激烈的碰撞。休特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根據友軍的情報,敵人雖然英勇善戰,但是馬匹極少。弓騎兵的攻擊手段並非肉搏,面對機動力遠遜於已方的敵軍,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想到這裡,凱迪懶得計較休特的語氣,而是自顧自地遠眺前方。在他的感覺中,友軍應該馬上就會發出進攻的信號了。
過了大約幾分鐘,突然之間,一個明顯的魔法火焰升入天空。這個魔法火焰就是友軍與凱迪他們約定的信號。
凱迪二話不說,從腰間抽出柄流動著華麗光芒的寶劍。與此同時,凱迪身後的輕騎兵們整齊如一地拔出腰間的彎刀。隨著黝黑彎刀同時出鞘的,還有令人顫慄的森森殺氣。
凱迪從隱匿的山坡後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在他的身後緊緊地跟著高舉旗幟的掌旗官。以往在戰場上總是神采飛揚的掌旗官,這一次的神情卻顯得頗為無奈。因為這一次掌旗官手中舉著的並不是佈雷西亞公爵大旗,而是一張繪著蠍獅傭兵團標誌的莫名其妙的旗幟。
出擊半分鐘之後,輕騎兵和弓騎兵在各自的首領率領下,按照預定的計劃分開了。兩股濁流朝著各自的目標衝去。與此同時,一支飛翼部隊從他們的上空掠過,向敵陣飛去。
凱迪此時的目標是敵人的輜重營。此時他的感覺非常好。騎著的坐騎是卓索圖族最神駿的戰馬所生,今天還是第一次上戰場。駿馬奔跑起來如同在空中滑翔一般,顯得十分流暢和平穩。馬蹄聲清脆而又悅耳,絲毫沒有雜亂的聲音。唯一遺憾的是,馬速這麼快,導致撲面而來的寒風顯得實在是太冷了。
很快,凱迪就不將塞維爾二月的寒風當作一回事了。因為他那流淌著草原人天性好鬥的血液在戰鬥中完全沸騰了。
與往常一樣,這次突襲的對象對於遭受襲擊並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後營中的戰士們在營地中亂糟糟地跑著、叫著,根本無法在輕騎兵大隊衝入營地之前作好防禦的準備。與以前經驗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受襲的敵人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戰士。一股敬佩之意暗自在凱迪的心底油然升起。這些塞維爾人是凱迪所見過與草原人最相似的民族。
那些塞維爾戰士當中,有外表尚未脫離幼稚的十幾歲少年,也有頭髮已經完全蒼白的老人。可以說,除去外表的差異,再除去對方幾乎沒有騎兵,塞維爾人活脫脫就像沒有騎在馬背上的草原邊緣族人。塞維爾人的那股凶狠勁,竟然令凱迪產生了一絲親切的感覺。凱迪隨著主公和哥哥離開大草原後,還是第一次看到與草原邊緣族這麼相似的民族。
這種相似,並非僅僅表現在戰鬥力和戰鬥意志上。卡敖奇戰役的時候,佈雷西亞人尚未臣服於主公。當時佈雷西亞人的戰鬥意志確實不錯,但是憑心而論,佈雷西亞人的戰鬥力良莠不齊,整體來說比草原邊緣族差遠了。至於英格蘭尼的不敗兵團,凱迪確實從內心中敬佩這種敵人。但是那是英格蘭尼最精銳的兵團,並不能代表一個民族整體情況。如果不是親見,凱迪確實無法想像除了在遼闊的草原之外,居然也有這種全民皆兵的民族。
雖然內心油然升起親切的感覺,但是這並不妨礙凱迪繼續維護「血槍」的名聲。凱迪此時所持的長槍並不如上次主公給他用的那柄長槍,但是對於刺穿身上沒有裝備多少鎧甲的塞維爾輜重部隊的士兵身體,卻也並不困難。或許是因為後營中幾乎全部都是老弱的輜重部隊的緣故吧,輕騎兵們沒有遇到太大的困難便衝殺到囤積糧草的地方。帶著火把的輕騎兵毫不猶豫將手中的火把扔到目標上,待糧草堆燃起熊熊大火之後,便心滿意足的在後營中四處衝殺。
敵軍的主力部隊被吸引到比茲堡的戰鬥中。在凱迪發動攻擊前不久,比茲堡的外城已經被敵軍攻克了。雖然說比茲堡的守軍在守城的戰鬥中燒掉了許多的糧食,但是比茲堡內還存放著大量其它的物資。這次深入羅德曼家族領地進攻比茲堡的,除了德魯戈家大軍之外,還有羅德曼包圍聯盟中其他一些小領主的部隊。當比茲堡外城被攻破後,或許是為了表示聯盟的誠意,或許是不屑於與友軍爭奪戰利品,德魯戈家主蘇哈允許其他貴族的私兵全都衝入了城內進行哄搶,而自己卻率領著兩千戰士停留在城外。
事實上,由於領地相鄰以及傳統恩怨的緣故,蘇哈伯爵與羅德曼家打過無數次交道。蘇哈伯爵本人曾吃過好幾次羅德曼家的虧。雖然在攻城戰中軍隊受了很大的損失,但是相對於攻克了世敵的主城這一巨大成果來說,近一千人的傷亡又似乎太少了。總之,這種真實的勝利看起來有種虛幻的感覺,順利得令蘇哈伯爵潛意識地覺得不安。
蘇哈伯爵率領著本家主力留在城外,原因之一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當蘇哈伯爵發現凱迪等人發動進攻的時候,自然不免產生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感覺。他對這次順利攻下世敵主城而直覺上地感覺不安,但是他居然沒有想到敵人的陰謀方向卻放在城外。蘇哈伯爵為自己的失誤而懊惱不已,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命令部隊做好戰鬥的準備。
在蘇哈伯爵陷入自責的深淵時,凱迪無法猜測到敵軍首領此刻的想法。不過,如果凱迪擁有能夠看透他人內心想法的能力,他也不會對蘇哈伯爵的想法產生任何興趣。因為他的目標並不是城外的兩千敵人,而是設在離比茲堡五公里處的後營。
留守在後營的,只剩下輜重部隊和一些傷兵。輜重部隊的成員非老即幼,甚至還包括一些輕微傷殘的軍人。在裝備上,輜重部隊的士兵與凱迪麾下的輕騎兵相比同樣差得太遠。雖然敵軍的戰鬥意志可嘉,可是光有不屈的戰鬥意志並不能彌補實力以及裝備上明顯的差距。掌旗官手持的大旗並非輕騎兵所習慣而且為之驕傲的佈雷西亞公爵大旗,但是旗幟到哪裡,輕騎兵人便蜂擁到哪裡。
輕騎兵們跟隨在凱迪的身後,在後營中旁若無人地橫衝直撞。所經之處,無不伴隨著激射的鮮血和短促的慘叫。輕騎兵手中鋒利的黝黑彎刀掠過,往往會激起一腔溫熱的鮮血四處飛濺。
這是一場實力極為懸殊的戰鬥。一邊是從馬背上的民族中精選出來的騎兵,他們借助馬匹的衝擊力,居高臨下,手持的兵器又是那種每個戰士都夢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另一邊,雖然是號稱傭兵之國的的塞維爾戰士,但是輜重營中的戰士幾乎沒有人可以稱得上身強力壯。以老弱對精銳;以毫無陣型可言的步兵抵禦已經衝入營地的騎兵;以普通的兵器與神兵利器對抗。這些老弱之兵所面臨的困難簡直是無法想像的。短短的十幾分鐘,後營的輜重部隊就有超過五百戰士倒在血泊與熊熊大火之中。
看著熊熊的大火,聞著刺鼻的血腥,凱迪滿意地點點頭。他高舉手中的長槍,長嘯一聲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向營外衝去。輕騎兵們嘴中發出不明意義的吆喝,炫耀似地揮舞著帶血的利器。他們緊緊跟隨在凱迪的身後,毫不留戀地向營外衝去。所有的輕騎兵都知道:戰鬥,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