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傳 第一部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二十八任塞斯公爵的識人眼光無疑非常卓越。他聽法英哥伯爵的介紹後,就對蘭特大帝產生了一種信任感。當第一次正式會面後,公爵更加確定蘭特大帝是個優秀的人才。

    假如公爵不將女兒交給蘭特大帝,大帝也就未必會積極參與塞斯的復國戰爭,以致於後來更是努力建立自己強大的政權。假如公爵當時就將女兒下嫁,蘭特大帝或許就會選擇以塞斯為根據地建立帝國,使塞斯獲得歷史上最高的政治地位。可見,歷史確實由許多不確定因素所推動。當事情發生時,當時的人們往往認為那只不過是一件小事,可是以後世的眼光分析,那件小事卻足以影響整個大陸的框架結構。

    ——摘自歷史學家史瓦.克隆所著《論歷史發展的偶然性》

    信使帶來了外公的命令:他要我去塞斯首都曼城。

    我只好帶著蘭僕、阿拉卡、馬迪爾一同向曼城出發。第三天,我們一行四人到了省城。到達省城外公的別館後,我興奮地衝了進去。這些天有太多事發生了,要告訴外公讓他高興高興。

    衝到外公的書房裡,我正準備張開嘴巴說個夠,外公一個手勢止住了我。「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去公爵府。」

    外公對我倒是蠻好,可惜太嚴肅了。他長得高瘦高瘦的,臉上只能讀出剛毅、嚴肅這類的詞。聽管家說,自從我母親去世後,外公從來沒笑過。他這副樣子帶兵打仗倒是很好,但問題在於我不是他麾下的士兵啊。來的時候我特意帶上極品紅狐皮與三隻冰狼,就是想逗他露出一點笑容。

    外公牽著我的手向外走。老天,外公老是把我當小孩子。再過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就可以過成人儀式了。我趕緊掙脫外公的手,對他說:「外公,我馴服了一隻成年冰狼,另外還有一件極品紅狐皮製成的圍脖都作禮物送給你。」「哦,真的?」雖然臉上沒露出笑容,但至少不再是那張幾乎不變的撲克臉了。

    「騙你幹嘛?在客廳呢。」

    外公來到客廳,看見了那只蹲在蘭僕腳邊的大冰狼和阿拉卡手中拿著的圍脖。外公點點頭,「嗯,不錯。」

    很顯然,外公的確喜歡冰狼甚於圍脖——儘管他的視線的確在圍脖上停留了十多秒。外公看著冰狼好一會兒,他突然問我:「蘭特,這只冰狼都已經成年,你怎麼把它馴服的?而且,你把它送給我,能保證它聽話嗎?」

    「外公,您放心吧,保證沒問題。我就知道您會很喜歡這只冰狼的。對付輕騎兵、輕步兵和弓箭手,一隻冰狼無異於一支弓箭小隊。而且在守城的時候,冰狼的作用也很大。對了,剛才您似乎有點著急的樣子,到底是什麼事啊?」

    外公回過神來,居然歎了一口氣。「別問了,快跟我一起去公爵府吧。」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著外公向公爵府走去。外公居然會不因為我的調皮而歎氣!這肯定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大約在我四歲時(愛克斯大陸歷1401年),塞斯公國發生的一場大旱災奪去了公國八千人的生命。外公領地內的農民、奴隸也逃不了饑不裹腹的命運。作為領主,他只不過皺了皺眉,然後決定除了保證我的口糧不變外,自己也每天只吃六個麵包(雖然已經可以吃飽,但這可是一個伯爵領主的口糧啊。別的領主在這個時候仍然吃得不比平時差呢)。現在外公歎氣,說明發生了比1401年更為嚴重的事。能夠比天災更為嚴重的事,應該只會有人禍了。我想,惹外公歎氣的原因肯定不會是天災。而人禍當中最為嚴重的,大概要算戰爭。差不多可以肯定,戰爭將要爆發了。

    來到公爵府,裡面的人很多,巨大的公爵府客廳滿滿站了幾百人,聲音很嘈雜。這時公爵府的一個僕役走了過來。他低聲對著外公說了句什麼,外公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我說:「你到公爵的會客廳去,我等會兒過來找你。」

    我點點頭,然後跟著那個僕役走向公爵會客廳。走進公爵的會客廳,我驚訝地發現裡面居然還有一個我認識的人,她是公爵的千金伊莉。我望望她,她也望望我。雖然我們不是很熟悉,但她作為公爵的唯一千金,而我作為公國最有名將領的唯一法定繼承人,在不少社交場合都見過面。但她此時臉上只是露出不安、迷惑的表情,居然連作為主人的禮儀都忘了,看來她正處在一種震驚的精神狀態下。

    我努力衝著伊莉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儘管我不能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但基於對邏輯能力的自信,我猜多半是戰爭將要爆發。人類最害怕的是未知的事物,而當你面對並且瞭解它時,一些意志堅定的人就不會害怕了。我已經猜測到發生了什麼事,自然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伊莉雖然也十七歲了,但她還是比我小一些,再說她是個女孩,出於男士風度,我有安撫她的義務。

    「伊莉郡主,我想你正為著某些事而煩惱吧。請問我能否為你效力?」

    「我認識你,你是法英哥伯爵的外孫。你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你不知道嗎?其實事情很簡單。」我故意用輕鬆的語氣將猜測陳述出來。「客廳裡擠滿了公國幾乎所有的上位貴族(相較下位貴族而言,指受到冊封,擁有自己采邑的貴族,並有權擁有私兵軍隊),想必你已經看見了。」伊莉不由自主點點頭。我接著說:「你想,一般情況下只有新一任公爵繼位或是戰爭爆發才會發生幾乎所有的上位貴族齊聚的事。公爵大人正值壯年,身體狀況也向來健康得很。我想,應該是戰爭將要爆發了。我們塞斯公國的傳統是不屈服於任何強大的外力而放棄自治權力的。但塞斯公國的平原太肥沃,而周圍的國家又太強大。我想,任何人都會對嘴邊的肥肉產生興趣。估計是我國的間諜已經探得外國將要入侵的消息。基於塞斯公國的傳統,一些特別重要的未成年貴族將要送往一個安全的地方。你是公爵大人的唯一千金,我是外公的唯一合法繼承人,我猜想,我們馬上要離開塞斯公國了。」

    伊莉的眼裡出現了崇拜的神情。沒想到事情這麼簡單,白馬王子不需要屠殺惡龍就可以得到公主的垂青。

    正在自我陶醉時,會客廳的門打開了。公爵大人與我外公一起進來了。伊莉郡主衝向她父親,「父親大人!要打戰了嗎?你要把我送走嗎?」公爵疑惑地問:「你怎麼會知道的?」伊莉指指我說:「蘭特他猜到的!」公爵看看外公,而外公搖搖頭。然後公爵向我點點頭,「小伙子不錯,僅憑觀察就可以分析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下我更放心了。」

    公爵大人對女兒解釋說:「是的,戰爭在十五天內即將爆發。英格蘭尼在與我國接壤的邊境上已經開始毫無顧忌地調動軍隊了。我們公國的政府軍只有兩萬人,而英格蘭尼擁有至少五十萬正規軍。雖然它必須在與其它國家接壤的邊境佈置一定的軍隊,但抽出二十萬軍隊進攻我國對它而言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而我們的宗主國法蘭西奧,四位王子為了爭奪王位的事自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指望他們為我們出兵打退侵略者實在太不現實。我們無法與侵略者正面抗衡,但我們也絕不會投降。公國境內正規軍雖然只不過兩萬多,但各個貴族都擁有自己的私兵,少則幾百人,多則幾千人,加起來大約也有十萬。雖然十二萬與二十萬從數字上講相差並不懸殊,但我國軍隊,特別是那些私兵沒有受過系統的大規模軍團作戰的訓練,更談不上大軍團作戰的實戰經驗。正面相抗無疑是自取滅亡。我們只能打游擊戰。這種情況下,未成年貴族必須送往安全的地方,以免在殘酷的游擊戰中受到不必要的傷害。你是我唯一的女兒,而蘭特是我國軍方一號將領的唯一繼承人。你們都應該被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本來按照慣例,自己的子女應該自己想辦法,但我手下沒有合適的人選。有能力的人,早就被各國間諜所熟知。而沒有能力的人,把你交給他們我又不放心。法英哥伯爵知道我的煩惱後,推薦他外孫的私人近侍。本來伯爵是想將那位近侍借給你用的,但正好蘭特也是應該送往外國的,你們倆一起走好了。不過出於安全的需要,你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為了保密,我也不準備從我自己的屬下中抽調任何人手去服侍或保護你。在外國,你就充當他的表妹好了。」

    伊莉聽著聽著,眼中本來都已經噙著淚水了。不過當聽到公爵說要她充當我的表妹時,臉微微紅了一下。表妹在整個愛克斯大陸都是個曖昧的詞。真正的表兄妹往往會結婚,而一些貴族在不願意將自己的情人暴露身份時,介紹她時總稱之為「表妹」。公爵看見女兒臉紅的時候,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公爵顯然對我很滿意。他拍拍我的肩膀,「蘭特,你的表妹從現在就交給你了。你可一定要把她照顧好啊。」說完,他還衝著外公使了一個曖昧的眼神,外公只好恭敬地向公爵行了一個禮。

    看起來公爵大人對這次將要爆發的戰爭並不看好,居然都有將女兒托付給別人的準備了。這也是正常的,英格蘭尼比塞斯不知道要大多少倍,正規軍(不含私兵)是我國兵力的二十多倍。宗主國指望不上,鄰近的小公國只要不被攻擊都謝天謝地了,此時又哪敢雪中送炭呢?即便是將來出兵幫助我們,那也最起碼要我們自己撐過侵略者的前幾輪攻擊才行啊。在這種殘酷的游擊戰爭中,身邊的兵力多了自然是首先遭受打擊的對象,身邊的兵力少,出現意外的機率卻又會升高。塞斯公國歷史上的五次游擊戰中,有四位公爵戰死。不過從這個比例也可以看出,塞斯公國自上而下的強悍作風。

    我有些感動。說實話,雖然我並不擁有公爵的那種性格,但我對這種視死如歸、大公無私的人還是很尊敬的。身為公國的最高領導者,明知道宗主國不能提供任何幫助,仍然絕不屈服於任何外來侵略者。在需要保護自己最喜歡的女兒時,也沒有抽調自己強而有力的手下。除非不被英格蘭尼的間諜發現,不然所謂的依*馬迪爾保護,那不過是一句笑話。我想公爵大人也僅僅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與伊莉不會被發現吧。

    我還未舉行成年儀式,所以還沒資格成為一名騎士。不過此時我還是鄭重地向公爵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公爵大人,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郡主的。」

    「哈哈。」公爵大人明顯因為我的這個騎士禮和承諾而高興了。不過他還是忘不了調侃我。「郡主嗎?」

    我愣了愣,突然會意了公爵大人的意思。於是我站起來。「我的『表妹』啊,那是理所當然受我用生命保護的!這無需向誰保證或是承諾。」

    我與公爵相視大笑,外公也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笑容。而伊莉郡主,則因為男人間特有的調侃而害羞了跑了出去。

    唉,外公在我面前唯一一次提到我的父親是在母親的忌日。他對著墳墓沉默了半天後,歎惜著說:「都是那個花花公子害了你!」我奇怪地問誰是那個花花公子。外公轉身看著我,臉上有著佩服、敬畏、痛恨、無奈等表情。本來以為他不會告訴我,結果從外公牙縫裡飄出「你父親!」這句話。看起來,我多多少少受了父親的遺傳——至少是很會哄女孩子高興。相信伊莉此時已經喜歡上我了——我自我陶醉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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