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是玩弄人心的藝術,排除真正的「神臨」之外,讓人信教的主要方法來自於「神權」和「教義」兩方面。「神權」,決定一個神是否得到信仰,「教義」,決定宗教在人間的勢力。
「神權」,就是要求信奉的神明掌管著信徒所需要,或者畏懼的東西,比如獸人信戰神,精靈信自然女神,前世的佛家講「因果」、「輪迴」,道家講「長生」,都是和信徒需求息息相關的東西,歷代天子自稱為真龍轉世,也是看中了龍的行雲布雨的能力而已。不過,這個世界的光明神信仰卻頗有不同,當初究竟出於何種目的,才讓「永恆先知」選擇光明神作為解放人類的神明,已經不可考證,不過如今的人類,早已經將這位主宰光明的神明,昇華到了無所不能的地步,屬於大地女神的秩序、屬於自然女神的生命、屬於命運之神的正義、屬於戰神的勝利,都被加到了光明神身上,這就造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當光明神不能賜予信徒這些東西的時候怎麼辦?近千年以來,光明聖殿一直憑藉種種手段彌補這個缺陷,據說他們甚至挖掘了某些遠古地精文明的遺跡,利用裡面某些「虛擬神明」的技術來增強光明神術的治療能力,以此強化光明神的神威,但是,當光明聖殿的勢力在獸人大軍面前全面潰退的時候,一向被掩蓋的問題終於被徹底翻了出來,「為什麼光明神沒有保佑我們?」,「為什麼受神寵愛的人類失敗了?」尤其是在我亮出了「龍騎士」和「水晶龍」這兩種一向被鼓吹為光明神賜予人類的神跡的時候,這些問題對於信仰虔誠的人類信徒的打擊可想而知。
換句話說,光明神的「神權」,已經開始動搖了,那些肆意搗亂,不怕犧牲的狂熱信徒們的出現,未嘗不可以看作是一種逃避真相的瘋狂。
至於「教義」,則是一個宗教在俗世獲得的基礎,實際上,它和神明沒有直接的聯繫,真正重要的是它是否和當地的民生吻合,比如,前世的魔教有一條教規,要求信徒戒酒吃素,一旦信徒真的奉行,那麼他們平日生活的花費就少了許多,幾年之後就會生活富足,而信徒本身不知,只當是魔神保佑,自然加倍信奉。不過,據說遠在西域的魔教本教,就完全沒有戒酒戒葷的要求,因為那邊天氣寒冷,戒了這些東西的人多半會生病甚至送命,所以,教義其實完全事為了迎合世俗而制定,一般的所謂不得殺生、不得說謊、不得淫亂之類戒律,其實都是如此。這個世界裡同樣如此,戰神的教義和獸人的社會道德結合嚴密,自然女神的戒律自然也只有精靈才會甘之如飴,光明神的所謂五律十八戒,同樣是為了人類而制定的,其中不乏維護貴族統治,尊崇社會法則的隱含內容,但是擺在表面上的教義,卻是盡量的公正光明,善良無私。
隨著人類大軍向南敗退,聖殿的勢力也基本撤走,留下了巨大的權力真空,想要篡奪這份教權,並不困難,只是這種事情急不得,否則反而會引起人類的反抗,所以我並沒有一開始就亮出新教會,而是一面分配土地給人類,安撫民眾的情緒,一面悄悄放出流言,蠱惑人心。
當初「永恆先知」編造的神話裡,說人類本來就是諸神最寵愛的造物,只是犯下大罪,才被迫接受十萬年的懲罰,然後光明神給「永恆先知」降下神諭,讓他領導人類重新執掌大地的權柄。可惜,當初「永恆先知」並不知道,最終領導人類取得全盛時代的決定性力量,卻偏偏是被諸神詛咒的「禁咒」,而大地母神更是直接降下「神罰」,諸殺了人類統一大陸最大的功臣————「十二賢者」,這個事件一直是光明聖殿無法解釋,一直迴避的問題。
而就在獸人侵入人類世界之後不久,一個流言就悄悄在人類之中散佈了開來————「由於當年借助了被諸神禁止,連惡魔也詛咒的『禁咒』的力量奪取大地的主權,人類早已再次失去了諸神的寵愛,不過因為在『十二賢者』初次施展禁咒之前,人類已經為了奪回大陸的霸權而奮鬥了四百年,所以,諸神依舊允許人類在大陸上稱霸了四百年作為補償,而在這之後,人類將為了十二賢者犯下的罪孽,再次失去大地的主權,變成其他種族的附庸和奴隸,永遠承受命運的折磨。」
這個謠言當然是我編造的,現在它還不能影響太多的人類,不過,一旦黃金大平原的決戰結束,而獸人又取得勝利的話,這個謠言的殺傷力就會大大提高了。當然,單純的絕望是無法驅使人類臣服的,但是那個時候,金蘿紗就會以光明神使者的身份出現,將我照搬前世佛家的那一套東西宣揚出來,告訴人類他們必須為了贖清當年祖先的罪行,接受磨難,禁止殺生,不斷行善,死後他們的靈魂才能受到諸神的寬恕,飛往神明的天堂。
光明聖殿有神器,金蘿紗手上有「聖甲蟲」,雖然威力有差距,但是單說煽動性卻未必有太多不同。
我的部隊快速擊潰神聖奧斯的傾國大軍的戰果,遠遠超過了戰爭雙方高層的預期,先前雙方都認為,我頂多能夠和人類長時間對抗而已。而更讓雙方吃驚的,則是我手上三頭「水晶龍」的出現。不說這其中代表的楓丹白露的煉金術的水準,也不說那兩百頭「龍魔像」落進我手中的意義,單單憑藉著三頭終極人造巨獸本身的實力,就已經足以改變大決戰的敵我實力對比了。我們獸人聯盟一邊原本預計用來對付人類「水晶龍」的七頭戰爭比蒙,完全可以因此而騰出手來,給人類以巨大的殺傷。
所以,不用我找藉口,就在我進駐奧斯王都的第三天,聯盟統戰本部的加急調令就送到了我的手上,要我帶上「水晶龍」,前往黃金大平原的主戰區協助作戰。
雖然我有心將大部隊拉過去,但是實際上那是不可能的,佔領區的人類依舊暴亂不斷,南方的殘餘力量隨時可能反攻,所以我最終只能抽調少數精銳,投入到未來的戰鬥當中去。
凱薩琳身為獸人大軍的統帥,承擔了統御諸軍,鎮壓抵抗,威懾敵方的責任,自然難以離開,而且她也無意重新回到獸人王沙曼達麾下作戰,受仇人的指派,所以留守在奧斯王都不動。同時留下的還有大巫妖「喪屍王」,他一方面對於正面對陣光明聖殿的主力,尤其是面對教皇有所顧及,另一方面則是貪圖前次大戰留下的幾十萬新鮮屍首和靈魂,準備借此修煉某種特別的死靈魔法,所以也選擇留在了雲絲河一帶,而我也順便將保護凱薩琳和改造那兩百頭「龍魔像」的任務托付給了這個骷髏怪人,同時留下的還有海若這個半人魚女法師。
水晶龍騎士麗佳本身就是「水晶龍」的統御者和攜帶者,當然要和我一同前去,而金蘿紗這小丫頭之前被迫和我分開許久,如今更是一天到晚賴在我的身邊,擺出一副不讓她跟著就哭給你看的架勢,自然也是一同西行的成員之一,為了對付隨時可能出現的劍聖級人物,我還帶上了「冰之女武神」吒,作為最後的戰力,以防萬一。
至於軍隊,我只帶了一萬雪狼近衛軍隨行,畢竟我並沒有讓自己的勢力徹底消耗在未來的大戰當中的打算,只有雪狼騎士這種進退如風的部隊,才能保證以最小的傷亡堅持到戰爭結束。
根據可靠的情報,目前獸人王沙曼達的維京攻略部隊已經和戰神迴廊的獸人主力匯合,雲集在黃金大平原的獸人大軍將近八十萬,和我們楓丹白露的大把雜牌半獸人部隊充數不同,聯盟的精銳至少有九成匯聚在此,不僅是五大戰鬥種族,連那些本身力量強悍,只是人口稀少的部族軍隊,比如猛amp;#29505;騎士團,紫犀騎士團等等,也都參與了這場會戰。而戰神殿的主力部隊「魔甲騎士團」和「大薩滿師團」也同樣被調動了起來,在教宗那隻老烏龜的帶領下,已經和光明聖殿教皇統帥的「聖劍騎士團」、「光明祈禱團」大戰了好幾場了。同時,為了負擔這些部隊的後勤,聯盟抽調了將近百萬的附庸種族人手進行運輸補給,但依舊相當緊張,據說如果一兩個月裡無法解決戰鬥,恐怕聯盟內部就先要垮台了。
而人類方面也沒有打持久戰的能力,除了聖殿全力投入了力量之外,四大護教王國裡,除了神聖奧斯王國被我打殘了之外,其餘三個王國連同十幾個小公國,也匯聚了超過一百五十萬的精銳部隊,加上從維京帝國敗退過來的至少八十萬大軍,以及沙漠傭兵帝國增援的部隊,總兵力已經接近三百萬。這些部隊裡除了本土部隊之外,其餘的軍隊基本連補給都沒有,這個沉重而恐怖的後勤負擔,全部壓在了聖殿的身上,為此光明教皇迫不得已發動了「聖戰通告」,將整個神聖王國聯盟當中的上數百信徒的力量全部發動起來,全力支援這場戰爭。
「聖戰」是記載在《光明教典》裡面的終極戰爭動員令,只有在光明聖殿最危難的關頭,才會號召所有信徒全力投入到保護信仰的戰爭當中。原則上,一旦這個動員令下達,整個大陸上的光明神信徒就都應該行動起來,貢獻全部財力物力,聽候教皇的調遣。但是實際上,如今的光明聖殿的實力和影響力都日漸萎縮,不說在大陸的其他地方,就是在護教王國內部,由於多年來王室有意無意的壓制,聖殿直接控制的信徒也遠遠達不到宣傳當中的百分之百了,何況即使是信徒,甘心捐獻所有財產為聖殿服務的也只是少數,更不用說還有許多小型的光明神教派在各地出現,瓜分了當地信仰光明神的信徒,所以最終響應「聖戰」號召的,也只有一兩成的人罷了。
當然以人類的人口基數,即便只是整個大陸七分之一的地域的一兩成人口,也有數百萬人了。這批真正虔誠的信徒們,用最簡單的工具,硬是負擔起了整個人類聯軍的後勤任務,堪稱偉大的壯舉。但是這種觸動根基的非常手段不是沒有代價的,一旦人類在決戰當中失利,恐怕這些最忠貞的教徒也會一起倒楣,而聖殿將徹底喪失繼續在大陸西方立足的基礎。
加起來三四百萬的大軍,匯聚成十幾個大軍團,正在以遼闊的黃金大平原為舞台上演著最慘烈的劇碼。從一個月之前開始,雙方大軍就分成了幾條戰線,圍繞著黃金大平原上的十幾座大型城市反覆爭奪,殺得血流成河,獸人戰力強悍,兵種豐富,尤其是鷹族幾個部落的空中軍團,以數以千計的巨大金色雷鵬為主體,加上數萬鷹族戰士以及各種飛行類魔獸護佑,每次出動都是遮天蔽日,氣勢磅amp;#31028;,就算是人類的龍騎士見了也要逃之夭夭,更不用說普通的空軍編制了。
而人類雖然先天不足,這幾百年來有沒有全力積攢實力,但是終究勝在人多,加上本土作戰,雖然局勢緊張,卻依然進退有矩,並無敗象。令聖殿無奈的是,在喪失了自身擁有的冰系禁咒的關鍵道具之後,當今大陸僅有的五個掌握禁咒的大魔導師,卻也不能前來助陣,因為人類的敵人並非只有獸人一家,掌握著風、火、雷三系禁咒的三位魔導師常年居住在大陸最南端,搖搖壓制著精靈島上那擁有著十幾萬正規法師的精靈國度,掌握地系禁咒的那位大師則住在傭兵帝國,監視著地下世界的動靜,而住在黃龍帝國的水系禁咒法師,則負責牽制大海裡面的人魚帝國,誰也別想亂動,否則說不定立刻就會開闢出新的戰場來。而以這五位禁咒法師為引導的「魔法師工會」,也只能分出少部分人手來支援聖殿,對於改變戰局的幫助不大。
不過,戰爭到此為止,雙方依然沒有用出真正的底牌,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都在等待那一個決定性的時刻————「聖域」們的決戰的時刻。
從某種意義上講,「聖域」高手是比禁咒更高端的戰力。雖然禁咒的殺傷力無可匹敵,但是一用就死的限制,嚴重的魔力污染後遺症,以及發動之時不分敵我,無法控制的殺傷力,都使得它更多的成為一種威懾性力量,想要左右戰局,又不兩敗俱傷,「聖域」才是最重要的砝碼。而且,「聖域」也是唯一不怕禁咒的人物,倒不是說劍聖們可以抗住禁咒的威力,而是禁咒終究不是這個世界固有的魔法,所以即使法師擁有了正確的咒語和寶物,也願意陪上一命,依然不可能簡單快速地施展出來,要釋放一個禁咒,從前期蓄積魔力,大範圍影響天地間魔力的運轉,凝結數以萬計的魔力符咒,到最後發動,至少要十幾個小時。一般人即便是劍皇或者大魔導師,也只能在禁咒威力顯現之後才能發現危機,而那時候天地能量早就亂成一團,即使是鷹族的「天鵬縱橫訣」也逃脫不了。但是作為掌控「星幽之海」力量的劍聖,卻能夠提前從能量潮汐的變化當中發覺危機,從而逃脫出禁咒的作用範圍。
據說在我到達黃金大平原之前,「聖域」們的身影已經在戰場上出現了,其中的「神祐聖騎士」和「黑冰魔騎士」甚至已經先後和獸人王沙曼達交過手了,只是老獅子雷門、至尊龍聖等等卻還未見蹤跡,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我帶著手下來到前線指揮大營的時候,正好碰上沙曼達在指揮部當中,所以稍稍安排了金蘿紗和麗佳之後,就一路來到了獸人王的王帳當中。
龐大的王帳當中擺著一個數丈方圓的沙盤地圖,正是整個黃金大平原的地形,上面用各色旗幟標誌著雙方軍隊的位置,沙曼達威武如山的身影正立在地圖前面,周圍還有七八個將領,圍著地圖討論著,雪狼部落的酋長愛哈因恰好也在其中。
「楓丹白露領主,玄風暴雪沃爾夫,奉命前來報導。」我踏進營帳,對著獸人王點頭說道。由於信奉武力,獸人王的營帳外並沒有士兵阻攔我,讓我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獸人聯盟大軍最核心的地方。
「好,等你很久了。在奧斯王國的勝利是你崇高的武勳,希望此後的戰爭,你中依然可以建立自己的榮耀。」沙曼達明顯在我進來之前就已經察覺了,所以表情毫無變化地向我點頭致意,然後問道:「人造的巨獸,你的『水晶龍』,是否可以投入今後的戰爭?雖然按照古老的傳統,戰士憑藉自身努力獲得的力量都任憑自己支配,但是,我依舊希望能夠借助你的力量減少軍隊的傷亡。」
我不得不承認沙曼達擁有著和獸人王身份匹配的氣度威嚴,即使在他提出要求的時候,依舊帶著一種讓人不得不遵從的魄力,這種先天氣質和後天力量結合,經過多年身處高位鍛造出來的氣勢,是凱薩琳遠遠無法比擬的。
雖然我此刻的心性修為已經不會被這種程度的氣勢左右,但是讓「水晶龍」投入戰爭本來就是我的目的,所以還是點頭道:「沒問題,我的『水晶龍』和聖殿那邊的不同,力量更為強大,所以只要三頭就可以對抗那邊的四頭,但是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我的『水晶龍』只能由我指揮,如果因此俘獲了人類的『水晶龍』的話,也要由我支配。」
聽了我的話,沙曼達也是微微一愣,隨即綻開一絲自信的笑容答道:「好,我答應你。那麼你就暫時作為『雪狼騎士團』的副將,配合愛哈因酋長的大部隊作戰吧,今後幾天的戰鬥中,我們會漸漸收攏精銳部隊,全力奪取大平原中心的雙子城,如果人類不打算主動放棄這場戰爭的話,就必須阻止我們的行動,換句話說,那將是一場王對王的決戰,想必『水晶龍』的對抗也會發生在那裡吧。」
之後,沙曼達讓他的副官為我講解了整個聯盟軍隊的佈局和計畫,雖然只是部分資訊,並未包含關鍵性質的內容,尤其是「聖域」對決的資訊,但是我依然可以大致猜出很多關鍵。沙曼達似乎已經取得了老獅子雷門的認可,準備用最精銳的兵力在黃金大平原的核心發動一場關鍵性的決戰,由於地形和補給方面的限制,人類勢必無法集結大量的兵力以人海戰術對抗,因此「水晶龍」也好,其他力量也好,最終都無法改變戰局,唯一可以致勝的,就只有「聖域」決戰而已。
當初我在聖靈山上看到「炎聖」李維斯和「神祐聖騎士」之間對決的最後,四位大神官長使用了可以讓劍聖的「領域」彼此融合的法術之後,我就已經確信了,人類這百年來一直在著力開發對付「戰聖」雷門的方法。畢竟從根本原理上講,雷門一個劍聖的力量並未高過當年五大劍聖的總和,只是他身為真正靠自身力量修煉成功的「聖域」高手,對於力量的掌握和領域的運用都遠遠超過其他投機取巧的劍聖,當年一戰,據說五大劍聖都根本沒有機會張開領域,從始至終都被雷門壓制在他自己的領域之中,打得委屈無比。如今一旦人類解決了領域的問題,集合六大,甚至是七大劍聖的力量,擊敗雷門並非夢想。
這個情報,我早已告訴了聯盟高層以及雷門本人,不知道雷門有什麼對策,但是既然他敢於擺出這種明顯的真是吸引人類劍聖決戰,想必不會沒有把握。當然,任何人也不可能做到全知全能,人類必定還有後招,而雷門也不會沒有底牌,最終的勝負依然是未知數。
這將是,一場最豪華的,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