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討論如何去征伐南方叛軍之前我先講述一下當前的天下大勢。」
寬大的相國府書房中白袍白髮白鬚的方仲行翩翩然就像是一隻仙鶴他拿著一根竹棍轉動著瘦長的脖子指點著懸掛在牆上的巨大地圖。
「說起天下大勢就不得不提起位處西北的李壽這個當年就被認為是極端危險可怕的人物現在已佔據了西北三州中最富有的并州還有幽州的馬邑、桑乾、雁門三城領兵七萬沃野千里隨時隨刻都有可能揮師南下進軍中原。」
「這是一個威脅一個在任何時候都不能疏忽大意都要考慮到的威脅。」
「雖然有長關龐氏佔據著幽、冀兩州的上陽、中山國、長關等五城可以阻擊李壽的南下之路但長關龐氏總共才有一萬五千到二萬人之間的兵力如果李壽真的要不顧一切的率軍南下長關龐氏卻是擋不住的再說了長關龐氏也不一定就願意去擋如果站在長關龐氏的立場來考慮問題恐怕更希望的是讓李壽跟咱們鬥個兩敗俱傷他好能夠從中漁利。」
聽到這裡坐在椅子上的陸恆點了點頭對於李壽這個曾在無終城大營和自己交過鋒的人物陸恆是既激賞又想與之再決高下。
無可否認李壽是一個強悍的對手。
而坐在書案另外一邊的相國陸平卻好像是怎麼都沒聽見般的睡著了微閉著眼睛任憑從門扉吹拂而來的春風掀動他的長鬚滿臉縱橫交錯著滄海和桑田。
現在地陸平。雖然參予重大事情的決策但大多數時間都是選擇沉默和不發表意見而把更多的權力讓給了陸恆似乎是相信陸恆的判斷。但也可以稱之為考察。
只聽方仲行繼續說道「現在地京都雖然皇族勢力都已經被剿滅乾淨但新的門閥豪族勢力卻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又冒了出來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何家、、、、、、」
陸恆明白。方仲行所說的何家。便是長春宮何昭儀地家族隨著順宗皇帝繼位何家也是最大利益的獲得者之一隱隱然。已成為了一個新興地大家族又因為相國陸平好像忘記一般就是不按當初地協議那樣同意立何昭儀為皇太后這兩個昔日並肩戰鬥家族的人現在相互見面了個個都是皮笑肉不笑一幅嘴裡喊『哥哥」背後卻想捅刀子的表情。
∼∼老爺子陸平曾經跟陸恆談論過立何昭儀為皇太后的事情老爺子陸平地意見是。宜緩不宜急等一切都穩定下來後再說這樣就算何昭儀有什麼想法也掀不起大浪∼∼
而一些以前和江北陸氏有過良好合作的家族此時也都跑到京都來了希望能夠分得因為京都皇族勢力被剿滅而遺留下來的巨大利益市場。
國中無黨胡思亂想黨中無派千奇百怪當敵對勢力被剿滅內部勢力就會出現分化隨著形式的發展隨著利益的劃分、衝突自然而然的就又會衍生出另外的幫派集團。
比如說現在的門閥豪族基本上就又分成了三個團體。
因為分得了好處而願意緊密團結在江北陸氏周圍的家族。
因為沒有分得好處或者分得的好處太少心中多少有些另外想法而抱著觀望態度隨時準備跳出來打太平拳地家族。
因為眼紅江北陸氏現在的權勢地位而在暗中盤算著想取而代之的家族。
只要有利益就永遠都存在著幫派鬥爭。
「所以說現在面對的形式很複雜甚至有一招走錯滿盤皆輸的可能為了保證京都的安全防止局勢更加混亂如果要平定南方叛軍就不能把所有的軍隊都調去平叛在京都必須要留有足夠的威懾力量同時在平叛的時間上也要速戰速決不容拖延時間拖得越長可能出現的變數也就越多。」
說到這裡方仲行看了陸恆一眼陸恆知道在老狐狸方仲行的心裡還怪他當初連個招呼都不打便擅自決定發動了清剿京都皇族勢力的血腥屠殺從而把各種可以徐緩解決的矛盾都如火山爆發般的引發開來讓老狐狸方仲行這樣的智者也被打了個冷不防有措手不及之感。
對於從來都自詡算無遺策的方仲行而言這就是恥辱巨大的恥辱。
陸恆咧了咧嘴就當沒有看見。
「現在我再講一講南方叛軍的情況。」
面對陸恆的沒臉沒皮方仲行也沒有辦法「當年太祖皇帝在滅南魏統一天下之後曾擔心我大齊帝國也如歷朝歷代那樣出現諸侯叛亂的局面所以在分封諸王時故意把相對貧瘠的地區設為封地同時還允許藩王的子孫都可以繼承和再分封的制度。」
所謂的繼承和再分封制度就是藩王的每一個子孫都有繼承封地的權力而封地的總面積是固定的這樣隨著藩王子孫的繁衍每一名子孫所能控制的封地就會越來越少。
「為了更加保險在劃分諸王封地方面也故意使其相互之間不能連靠這樣就算有某一位王爺謀逆作亂但因為不能夠連橫叛亂也會很快就被鎮壓下去。」
「這也是為什麼分封了九位王爺卻有六位王爺願意長期滯留在京都不肯回自己封地去經營的真正原因因為他們的封地雖然經過多年開發但也還是比較荒蕪不如居住在京都既可以謀權中樞又可以享受繁華熱鬧。」
「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方仲行輕聲歎息道「現在除了被李壽強留在育州的梁王李倫以外其他四位居住在京都的王爺因為協同汝陽王李越叛逆。都已被處斬了卻也是乾淨利落。」
這話似贊似諷陸恆揚著臉。沖老狐狸方仲行點了點頭一幅受到表揚的樣子。得意中帶著謙虛。
方仲行一陣氣悶。真想用手中地竹棍敲陸恆腦袋兩下但實際上他卻是絲毫都不動聲色。因為他知道他越是表現的憤怒陸恆那個混小子便越會顯出得意。
「長沙王李實、桂陽王李亥、新都王李亮三人的封地位處荊、揚兩州相比其它王爺的封地而言要富庶得多但最主要地卻是相互之間靠得近雖然沒有完全連通但卻可以形成了一個頗具戰略優勢的倒三角形。」
「當年的秋華之亂。景宗皇帝依靠門閥豪族的力量繼位登基在皇族勢力面對巨大危機時為了保證中央和地方能夠相互呼應、據說皇族地九位王爺曾聚在一起商議對策最後決定讓這三位王爺回到自己的封地裡去購買了大批軍械糧草備軍備戰地發展地方力量。」
「有頗長一段時間這三位王爺可是咱們江北陸氏軍械買賣地最大客戶呢。」
方仲行提高聲音重點強調道「也就是說今天我們所要面對的南方叛軍並不是一隻倉促起兵的烏合之眾而是有著多年準備的精良部隊我們絕不能輕視。」
聽到這裡陸恆在心中笑了他知道老狐狸方仲行這是在敲打他呢。
陸恆行事雖然傾向採取暴力手段但也自有他的一份謹慎在決定要把京都的皇族勢力徹底剿滅的時候陸恆就已經考慮到了在有一天他有可能要面對南方三王叛亂的局面從而他早就通過江南七大門閥之一吳氏二公子吳良收集到了許多情報當下胸有成竹地說道「這個我知道不過那三位王爺在檄文中說∼∼要率兵十萬殺入京都滅奸臣清君側∼∼可還真會吹牛皮啊!」
「吹牛皮?」
方仲行的目光頓了一下隨後他面無表情的瞅著陸恆問道「你憑什麼就說人家是在吹牛呢?」
相國陸平仍然閉著眼睛坐在那裡狀若小憩但兩隻隱藏在白髮之下的耳朵卻兔子般的支楞起來並不被人知的跳動了兩下。
陸恆站起身來從方仲行的手中接過竹棍走到地圖旁指指點點地說道「首先從兵力上來分析率兵十萬?這一句話就是在吹牛皮呢就憑那三小塊封地又怎麼可能養得起十萬軍隊?!其他王爺封地上豢養的軍卒雖然會去投靠但那也不可能達到十萬之數!」
陸恆大手一揮就如是在石頭上刻字般的一字一頓地說道「最多也就是五萬青壯戰力剩餘的五萬人不過是老弱病殘而已。」
「殺入京都?!這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陸恆繼續分析道「就憑區區的五萬戰力就想要轉戰千里殺入有八關拱衛的京都那不是在癡人說夢麼?」
方仲行追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南方的那三位王爺是在騙人的了?」
「當然是在騙人的了!但是在這番騙人的言語裡卻也隱藏著一個陰謀。」
「說是要進攻京都那也只是虛張聲勢欺瞞天下人的耳目。」
「南方三王擔心朝庭真的不顧一切派重兵南下平亂便故意大張旗鼓的說要攻打京都其實是希望朝庭因為考慮到并州李壽的威脅因為擔心門閥豪族的內部紛爭而選擇固守京都八關這樣南方叛軍便可贏得更長的周旋時間。」
「因為南方叛軍真正要攻擊的目標卻是在這裡。」
陸恆用手中的竹棍擊打在地圖上發出「啪啪」聲響語氣中流露出洞察一切的強大信心「江夏、豫章、廣陵只要能把這三個城郡攻奪下來南方三王的封地才能夠真正的聯成一體。成為既有戰略縱深又有戰略呼應的倒三角型。」
「在有了這個倒三角型地基礎南方三王便等於佔了荊、揚二州可以劃江而制。守則為一方諸侯攻則可窺視天下。」
說到這裡。陸恆嘴角上挑一幅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老爺子。你就不要裝睡了。還有方叔也不用再拿話套我了在京都血夜之後家族把一批優良軍械。無償提供給江夏的吳家、豫章的王家廣陵地孫家說是用來鞏固友誼其實南方叛軍所玩的把戲你們恐怕也早就看出來了吧?!」
陸恆神態平和地說道「說吧打算給我多少人馬?多長時間?讓我率軍南下平叛。」
如果說在京都血夜之後方仲行一直在心中暗怪陸恆行事魯莽那麼口在這一刻他卻對自己暗怪陸恆的行為產生了巨大地懷疑今日的陸恆已經不再浮躁完全成熟考慮事情的時候已經懂得用全盤戰略地眼光來看待問題一旦有所決定便行事果斷毫不猶豫。
他可以對陸恆的行動方式提出置疑但不應輕易的就下結論認為那就是輕率和魯莽。
方仲行目光複雜地看著陸恆這小子看來是真地長大了風華正茂潛力無限不愧是我方仲行的徙弟啊。
陸平睜開了眼睛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股山嶽般的凝重威壓瀰漫開來「你用什麼方法我不管我給你一萬人馬平叛的時間越短越好但從戰鬥開始到結束最長也不能超過一個月。」
這時候的陸平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統領大軍征伐天下時的睥睨語氣間流露出殺伐決斷不容置疑的森冷「如果你不能完成便提頭來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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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絛般垂下的柳枝在三月的春風裡輕輕拂動嫩綠的葉片宛若透明空氣清新如酒。
陸恆循著府中地碎石小路緩步前行他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即將率軍南下平叛的事情。
其實在發動京都血夜之初陸恆就料想到南方三王會起兵叛亂了已經做了一些必要的佈置並有了一個完整的軍事計劃京都血夜之後他更從六萬南軍還有二萬城衛軍中又挑選出來了四千多名精兵和陸氏族兵集中在一起進行嚴加訓練更派遣陸氏族兵的傑出者擔任新組建精兵的下級軍候。
便是陸石武在比武選拔大會上也憑藉著『流氓會武術誰都擋不住』的本事在漫罵和爭議聲裡當上了新組建軍隊中統率三百人的隊長。
南方叛軍至少也有五萬青壯戰力老爺子陸平卻只給自己一萬人而且還要求自己最好能在一個月內速勝∼∼陸恆卻也明白當戰鬥的序幕拉開之後如果不能以雷霆萬鈞之勢結束戰鬥獲得輝煌勝利那麼就達不到威懾各方勢力的作用無數窺視者就會蜂擁而起把局勢攪得更加混亂∼∼如果出現這種情況當初發動京都血夜的屠殺便是一個絕對的錯誤了。
給出的條件看上去實在是有些奇刻但陸恆卻知道這已是老爺子陸平能夠給予他的最優厚條件了。
現在的京都內有新興門閥豪族的隱憂外有佔據并州李壽的虎視眈眈原本駐守在京都八關的六萬南軍在撫南大帥張崎的配合下剛剛整訓完畢撤換下來了大批中高級軍事將領現在根本就不適合派來出兵征殺、、、、、、、
「梆、梆、梆」
木魚聲隨風傳來陸恆下意識的環顧四周只見在前方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花木在枝葉掩映間矗立著一座精巧別緻的青磚瓦捨這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已走到府中的東南角落。
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氣息隨風飄來。
這裡是老爺子陸平的原配夫人一一王夫人吃齋念佛的地方不許閒雜人等打擾。平日裡最是雅致清靜。
陸恆把從皇宮中劫來的王美人便藏在了老夫人地齋堂中並騙老夫人說。這個女人既可憐又罪孽深重命硬。剋夫克子現在又變成了瘋傻。而且還見不得陌生人。就請老夫人來渡化她吧。
老夫人大半輩子吃齋念佛最相信的便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樣的話語。平日裡掃地恐傷螻蟻命憐惜飛蛾沙罩燈修的就是來世當時便二話不說地把王美人給收留了下來。
說來也怪自從王美人住在齋堂之中天天聽老夫人頌經念佛瘋症竟然有所減輕便是每日裡∼∼我的兒啊!我的兒啊!∼∼這樣的大聲喊叫。也漸漸變成了細微不可聞地喃喃自語。
不過隨著這幾個月過去有一件事情到是已可以水落石出了那就是——一王美人根本就沒有懷孕。
雖然現在相國陸平權傾天下做為其愛子的陸恆掌控兵權炙手可熱但如果被人發現前朝皇帝地愛妃就在其府中可也是一件很不妙地事情啊。
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人滅口。
但當他看見王美人袍袖隨風輕舞的坐在佛像前冰肌雪膚素色雙唇一臉母愛光輝的撫摸著自己並沒有懷孕地肚子柔聲低語著∼∼兒啊我的兒啊∼∼時陸恆那鋼鐵般的心卻又變得柔軟起來。
他下不了手。
有本事有能耐便是當著天下人的面去把皇帶的老婆給操了也沒有人敢說你半個不字就因為害怕非議而去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還算得什麼男人?!再說了雖然當時是強迫的但這王美人畢竟也是跟自己有過一場歡娛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就讓這王美人住在齋堂中頤養天年吧對她來講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
從王美人身上陸恆又想起了阿迪娜。
阿迪娜的肚子到是跟吹氣似的一天比一天地大了起來現在已有五、六個月了聽府中的幾位有生育經驗的姨娘們講肚皮尖尖十有八九是個公子。
此次出征去南方平叛如果順利的話到時候就能夠回來看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出生。
現在阿迪娜對待陸恆的態度也頗為微妙。
陸恆是燕善部落的滅族仇人從這點上阿迪娜應該仇恨陸恆應該恨不得扒陸恆的皮抽陸恆的筋吃陸恆的肉。
但草原部落之間從來都是大部落吞併小部落勝利者便會把失敗部落中高過車轅的男童全部斬殺把其女子變為自己部落有功人人員的妻妾、奴僕這種行為早已成為了每個草原人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種弱肉強食強者有權獲得一切並支配一切的認知觀念在經過上千年的歷史風塵已深入每一名草原人的心。
陸恆當初把燕善部落斬盡殺絕不過是比部落之間相互吞併時採用的手段更狠毒、更徹底罷了阿迪娜雖然仇恨陸恆但相比而言阿迪娜更仇恨的卻是出賣燕善部落並背叛自己情義的匈奴三王子巴蘭比。
雖然懷了陸恆的孩子但在草原上孩子永遠都是屬於母親。
陸恆有幾次去阿迪娜處讓阿迪娜為自己待寢阿迪娜為了不給肚中的孩子帶來危害雖然被陸恆高超的調情手法挑逗的情熱如火卻也只肯用嘴來滿足陸恆而不許陸恆真正的劍履及她。
一來二去陸恆到有些佩服阿迪娜的這份母愛了他之所以不忍心對王美人下殺手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王美人撫著肚子的樣子也讓陸恆或多或少地想起了阿迪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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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便要率軍出征了也該去跟自己的嬌妻愛妾們做一個告別啊。
陸恆轉身向自己居住的晨露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