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落日開始沉沒到連綿起伏的山巒背後。秋天的餘暉即將泯滅,在這以後,就是寒冷而漫長的冬季。潮濕的霧氣從附近的樹林中慢慢升起,如一片無形的薄紗般籠罩一切。透過這片薄紗,夕陽用它的光芒最後一次無力的撫摸城堡的圍牆,然後就在山峰的遮掩下消失不見。隨著暮色的到來,四周的一切彷彿被籠罩在了某種悲涼的氣氛中。
在城堡內的走廊上,聖武士肖恩停下了他的腳步。環繞他四周的廣闊空間空無一人,只有沉默在這裡徘徊。肖恩熟識這裡的一切,甚至知道放在走道兩旁的每具盔甲的來歷。它們曾經的主人都是他的榜樣,他的夢想。為了讓自己的靈魂能與英雄們同樣高貴,肖恩已經向正義之神獻上了他的一切。
我的劍放在這裡。我將牢記謙卑、憐憫、公正、榮譽、犧牲、英勇、誠實的美德。我將奉獻我的靈魂和我的生命在正義之神的腳下。我將維護孤苦無助者。我將與邪惡戰鬥。我的血將伴隨著榮譽灑在戰場上。我的劍放在這裡,神祝福它永遠鋒利。除非它的主人低頭,它將永不折斷。
「我將與邪惡戰鬥……」
肖恩念出數年前在聖堂中發下的誓言,然後用抑鬱的聲音重複了這句話。最後他疲憊的歎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在走廊的盡頭,有兩扇巨大的門。聖武士抬起手,在上面輕輕的敲了幾下。
「進來。」
隨著一個沉穩莊嚴的聲音響起,肖恩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裡,有一個年邁的老人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低著頭,用筆快速的在紙張上寫著什麼。昏暗的燭光照在他衰老卻顯得睿智的臉上,讓人覺得彷彿連那些皺紋中都夾滿了歲月的智慧。
「晚上好,雷蒙德大人,我應您的召喚而來。」
聖武士以恭敬的態度鞠了一躬,於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停下筆,把頭抬了起來。
「歡迎你,神的士兵。」他說:「我想知道你是否已經做好了對抗邪惡的準備。」
「我……」
「如你所知道的,這個鎮子裡的糧倉已經被付之一炬。無辜的人被奪去了生命,剩下的也注定會在這個冬季裡忍受飢餓的折磨。所以我想問你,聖武士肖恩,你是否願意在正義之神的名義下發誓,懲罰製造出這場悲劇的惡徒?」
雷蒙德放下筆站了起來,以強硬的語氣說出這些話。後者猶豫了一瞬間,但他很快挺起了胸膛。
「是的,領主大人。我願意以海姆的名義發誓,要讓肇事者得到應有的懲罰。」
「很好……」雷蒙德似乎鬆了口氣:「我必須感謝你,肖恩。你是這個鎮子裡唯一的聖武士,我們只能寄希望於你的力量。現在請坐,格雷姆先生應該快到了。他會告訴你兇手的名字,和他的去向。當然,我相信你其實已經知道是誰了。」
「是的,領主大人。」肖恩帶著厭惡的表情搖搖頭:「但我不相信。以神的名義發誓,這不是真的。」
「有四個證人。」雷蒙德用無法反駁的語氣衝擊對方。他吸了口氣,彷彿在等待回音從這個空間中消失:「我知道他曾經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很遺憾。但是,請別忘記他也是個野蠻人。我們不能用對待普通人的方式去推斷他的行為。」
「這不是理由!不能因為種族而懷疑一個人!我認識雷格整整十年!我比誰都瞭解他!而且他也是在這個鎮子裡長大的!」
「你認為鎮民們能夠接受這樣的解釋嗎。」雷蒙德的冷銳提問使得聖武士陷入了沉默:「而且他在一年前離開了這裡,去尋找自己的血脈根源,直到最近才回來。你沒有發現他的外表,裝束,甚至說話的口氣都變了嗎?一年中發生的事情足以讓人改變。」
最後雷蒙德歎息一聲,走到靠牆放著的櫃子前,取出兩個杯子,將葡萄酒倒了進去。他將其中的一個杯子遞給肖恩,然後靠著聖武士坐了下去。
「我必須向你道歉,肖恩。但是,我仍不得不指望你來伸張正義。想想站在街道上的那些人,他們已經都被憤怒與絕望所支配。如果無法讓他們看到滿意的結果,我懷疑國王將不得不派一整支的軍隊來維持秩序。」
「是的,大人。」
肖恩靜靜的回答到。他已經恢復了冷靜和慣有的理性,現在他只希望格雷姆能趕快到來,然後他就可以帶上劍和十字弓,去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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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要拔出那個禽獸的舌頭,然後親手把他吊死在城外!」
不久後趕來的格雷姆是個頭髮斑白,全身都帶有暴戾氣息的中年人。他凶狠的說出沒有意義的威脅,換來雷蒙德和肖恩不快的皺眉。
「抱歉,格雷姆先生。我認同您的正義感,但我們需要的是事實和情報,好展開行動。」
格雷姆帶著不屑的表情掃了做出提醒的雷蒙德一眼,然後用袖口擦掉了從嘴角冒出的唾沫。
「那個畜生想接近我的女兒,可愛的格洛麗雅,理所當然的,他失敗了。」
說到格雷姆突然提高了聲音,惡狠狠的將拳頭在面前舞動。
「但是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並沒有放棄,他想燒掉我的家,然後趁混亂奪走我的女兒!在他帶著火把和乾草想把罪惡付諸行動時,他被發現了。於是那個野豬的後代就將火把丟進隔壁的糧倉,趁著混亂逃之夭夭!我發誓!我要親手割斷他的喉嚨,看著他嚥氣!」
格雷姆越說越大聲,最後跳起來激動的喊叫。與此相對的是沉默的聖武士。最後肖恩點點頭。
「我明白了。」他說:「我天一亮就出發,直到正義獲得伸張再回來。」
聖武士站起來向兩個人道別。在他離開後,雷蒙德靜靜看著桌上那杯絲毫沒有減少的酒,深深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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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劍放在這裡。我將牢記謙卑、憐憫、公正、榮譽、犧牲、英勇、誠實的美德。我將奉獻我的靈魂和我的生命在正義之神的腳下。我將維護孤苦無助者。我將與邪惡戰鬥。我的血將伴隨著榮譽灑在戰場上。我的劍放在這裡,神祝福它永遠鋒利。除非它的主人低頭,它將永不折斷。
肖恩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自己的誓言的,同時在樹林中穿行。在過去的幾天裡肖恩憑借他的知識和技能找到了雷格的蹤跡。如果肖恩的預料正確,那麼在傍晚前他就可以追上雷格。他握著劍柄的手依然穩定,但這無助於斬開環繞他的迷惘。
「我無懼於戰鬥與死亡,但我的劍如何幫助我對抗心中的懷疑?神啊,請你賜予我勇氣。告訴我所有的邪惡都該被摧毀,即使它們是如此的令人憐憫。」
肖恩默默的祈禱著,回想起了雷格的過去。他是一群前來劫掠郎克鎮的野蠻人的失物,在二十年前那場激烈的戰鬥結束後,士兵們在燃燒著的野蠻人營地旁發現了還是嬰兒的雷格。有人提議把他串到長矛上,但結果被當時是警衛隊隊長的雷蒙德贈送了包裹著鐵手套的拳頭。最後裁縫師海尼老爹收養了雷格,但人們普遍認為他是為了能夠折磨這個嬰兒——因為在長達兩周的戰鬥中,海尼老爹失去了自己的雙胞胎兒子。
十一年後,當肖恩第一次見到路尼時,在他眼前的是一個頭髮蓬亂,衣著破爛,卻依舊桀驁不遜的少年。他的左眼青腫著,嘴角也在流血,但仍然對著那些圍攻他的少年奮力反擊。肖恩看著他打倒兩個對手,然後被更多的人推倒。孩子們將雷格包圍起來,拳打腳踢。當時才十二歲的肖恩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卻提不起勇氣。直到其他的孩子咒罵著『雜種,野人』散開後,肖恩才走過去查看已經一動不動的雷格。
「你還好吧?」
當肖恩把路尼從地上拉起來時,他看到對方笑了。
「第一次有人這樣問我。」
似乎沒什麼大礙的路尼擦去嘴旁的血跡,吐出折斷的牙齒。
「我很高興,你叫什麼名字?」
肖恩向著遍體鱗傷,眼神卻依舊桀驁不遜的對方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於是在那之後他們成為了朋友。肖恩試著和路尼一起對抗那些愛欺負人的孩子,或在落敗的時候逃進附近的樹林裡。得知到這一切的肖恩的家人想阻止他走近路尼,但毫無用處,肖恩和路尼很快成為了好朋友。在接下來的幾年裡,路尼顯示出了他的血統優勢。飛快長高,變得強健的他可以輕易打倒十個同齡人,讓他們抱頭鼠竄,回去向媽媽哭訴。某一天,當這對朋友一起將釣上來的魚烤熟,大快朵頤後,路尼雙手抱頭,仰天躺倒在草地上,向自己唯一的朋友說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話。
「我想離開這裡。」
肖恩並不覺得奇怪,他看著路尼胳膊上的傷口——那海尼老爹用樹枝抽打出來的,問:
「你想去哪裡?」
「去找我真正的家人。」
路尼笑了起來。這些年裡他變得強健結實,配上線條分明的臉,會讓看到他的人感受到某種野蠻的魅力。
「我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裡。」
「記得回來看我就好。」
當時十六歲的肖恩舔舔自己的手指,有些失落的說。
之後一場可怕的瘟疫降臨了郎克鎮,肖恩的父母和海尼老爹都在這場災難中死去。他們的屍體被集中起來焚燒,最後埋在了一起。
「我終於可以離開了。」
當路尼這麼說的時候,肖恩看到了他哭腫的眼睛。肖恩點點頭,向自己的朋友伸出了手。
「我也要離開了。」
「去哪裡?」
「參加騎士團。成為一個聖武士是我的夢想,你知道的。」
肖恩看著路尼的表情從驚訝變為高興。他們握手,擁抱,然後各自離開。
「小心自己的行為,別讓我在未來把劍指向你。」
分別前,肖恩這麼說。
「我會試著當一個善良的野蠻人,免得你倒在我的斧頭下。」
當時,路尼這樣回答。
這些玩笑話就要變成現實了嗎?肖恩痛苦的思索著。如果是分離只是為了再次這樣的相聚,如果友情只能在一方的死亡中結束,那麼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向十年前的路尼伸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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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兇手。「
這是路尼給出的答案。他疲倦,遍體鱗傷,但依然桀驁不遜。
「我愛格洛麗雅,你知道的。」
路尼的話讓肖恩回想起了那個少女和野蠻人在一起時所展出的笑顏。
「她的父親為了拆散我們而不惜一切,包括使用誣陷的手段。」
肖恩凝視著敗在自己的劍下,卻仍然顯得昂然,毫不畏懼的朋友。同一時刻他感到了自己的動搖。
「相信我,我會證明一切的。」
路尼單純的看著自己的摯友,直到肖恩垂下握著劍的手。
「跟我來,我以正義之神的名義發誓,會讓你受到公正的審判。」
肖恩解除了戒備的狀態,把手伸向幾已被確定殺人和縱火罪行的朋友。『我應該相信他眼中的光芒』,肖恩告訴自己。在和路尼的手相握的瞬間,他看到對方露出了笑容——正如當年一般,那種純潔,托付以信賴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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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但世俗卻相反。
路尼的罪名幾乎沒有經過調查就被認定,明天他就會被絞死,在那之後他的腦袋會被割下,掛在城堡前警示每一個試圖步他後塵的人。雷蒙德試圖安慰肖恩,但後者不接受。留在肖恩腦海中的是路尼的眼神,依舊桀驁不遜,毫不畏懼,卻充滿憤怒,和彷彿被出賣般的悲傷的眼神。當和路尼四目相對的瞬間,肖恩感覺到了某種責難,但不強烈——路尼明白他是身不由己。但肖恩還看到了另一個幾近瘋狂,不顧一切想為即將面臨死亡的野蠻人辯護的少女,那是格洛麗雅。在路尼罪名成立的瞬間,笑得最大聲的是格雷姆。最後是他那種過度的得意讓肖恩確信,真實在神的面前被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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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實的指控。因為所有人的盲目,罪名才會成立。所以請維護正義,雷蒙德大人。」
深夜,幾乎以莽然的態度推開阻撓的女傭,衝進領主家的肖恩這樣說到。他逼人的氣勢讓雷蒙德幾乎在一瞬間畏縮了,但豐富的經歷還是讓這個老人很快恢復了常態。
「請坐。」
雷蒙德淡然的說到,同時用手指向椅子。這個過於正常的反應大大挫折了肖恩的銳氣,於是他服從的坐了下去。
「路尼是冤枉的,您知道!」
肖恩看著慢慢將葡萄酒斟入杯子的雷蒙德,激動的說到。對方的動作暫停了一瞬間,但最後還是成功的在兩個杯子中注入了適量的酒,並把它們放到桌子上。
「是的,我知道。」
雷蒙德端起杯子慢慢的喝了一口,輕聲的說到。他明白現在任何浮誇的話或謊言都無法用來應付面前的聖武士,於是決定說實話。
「但這可以讓所有的人安定下來,他們那麼狂熱,如果我無法給他們滿意的交代,事情會無法收拾。」
「正義在哪裡?!」
肖恩咆哮起來,同時將有力的一拳擊打在桌子上。玻璃杯被震得飛起,然後落到地上摔得粉碎。血一般顏色的液體賤上了兩人的腳踝,但雷蒙德的眉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我是領主。」
他靜靜的說。
「我要為上千個人負責。」
「即使是犧牲一個無辜的人?!」
肖恩用飽含危險意味的低沉聲音責難對方,不料雷蒙德竟然輕鬆的點了點頭。
「是的。」
肖恩忽然失去了力量,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深達他的靈魂,令他感到彷彿整個世界正在坍塌。
「您曾經是我的榜樣,雷蒙德先生。」聖武士的話語聲中幾乎帶出了嗚咽:「但現在不是了。」說完後肖恩站起來決絕的離開,再也沒有看雷蒙德一眼。雷蒙德慢慢的把酒喝完,最後他望向滿地的玻璃碎屑。
「是的,肖恩,現在你可以輕視我了。」
在封閉的空間中,一個老人掩住了自己那飽經滄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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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落下,太陽升起。這一夜無眠的人很多,他們都翹首以盼著這片領地中十年以來最大事件的結果。清晨就有無數的人湧向刑場,他們要佔個好位置,以便目睹某個罪大惡極的人在生命最後一刻的模樣。
在千百人的期待中,太陽走到了正午的位置。環繞刑場的人群安靜的等待著,等待一個野蠻人的後裔被衛兵押送而來。但來的人只有肖恩,他穿著銀光閃閃的全套鎧甲,金色的頭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奪目的光芒。年輕的聖武士義無返顧的走到絞刑架下,接著解下配劍,將它交到衛兵的手中。於是人群騷動起來——他們很明白交出劍對一個聖武士來說意味著什麼。
看著這一切,雷蒙德忽然感到一陣暈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從象徵最高權威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聖武士肖恩,你為什麼交出自己的劍?」
他用近乎虛脫的聲音發問,根本無法抑制住其中的顫音。被問的一方轉過身,仰望著高位者坦然的作出回答。
「我放走了路尼,大人。」
現場陷入了一片死寂,但只過了一瞬間,憤怒的吶喊聲就包圍了整個刑場。所有的圍觀者都揮舞著拳頭,迫使衛兵不得不舉起武器,拚命阻擋住狂怒的人群。似乎只要由衛兵組成的那道微薄防線被突破,那些已經失去理智的人們就會將聖武士撕成碎片。
但肖恩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平靜的望著雷蒙德。雷蒙德臉色蒼白的回望著,直到人群暫時被壓制下來。
「你是否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而釋放他?」
「不是。」
「那麼是否是因為接到了釋放他的命令?」
「也不是,大人,那根本不可能。」
簡單的對話後雷蒙德的臉幾乎蒼白到透明。他吃力的張開嘴,問出最後的問題。
「那麼你是自願的,解釋原因。」
肖恩沉默著低下頭,望向被放置在一邊的配劍。格雷姆在人群中大喊起來:「他不敢說!」但雷蒙德冷若冰霜的目光制止了他發出更多的噪音。
我的劍放在這裡。我將牢記謙卑、憐憫、公正、榮譽、犧牲、英勇、誠實的美德。我將奉獻我的靈魂和我的生命在正義之神的腳下。我將維護孤苦無助者。我將與邪惡戰鬥。我的血將伴隨著榮譽灑在戰場上。我的劍放在這裡,神祝福它永遠鋒利。除非它的主人低頭,它將永不折斷。
肖恩在心中默念著自己曾對神發下的誓言,最後深深的吸了口起,抬起頭,面對一直凝視著自己的雷蒙德。
「我認為路尼沒有受到公正的審判。」
他一鼓作氣的說到,於是人群再次沸騰起來。無數咒罵聲組成幾乎要穿破雲霄的巨響,數百人都奮力前湧,要把一個解除了武裝的聖武士分割成與他們的數量相當的碎片,而盡力阻止這一切的只有十幾個舉著長矛的衛兵。他們幾乎就要得逞了,但在這時雷蒙德猛然站了起來。他的目光震懾住了每一個人,就連最膽大包天的狂妄之徒在接觸到他的那雙眼睛後都寒了膽。過了幾分鐘,秩序終於勉強被恢復了。
「說下去。」
雷蒙德的手用力的按著桌子,指甲幾乎已經嵌進了木頭裡,但他的整個人卻連一絲顫抖都沒有。在旁人看來他彷彿是具沒有生氣的塑像,沒有血色的臉和屍體幾乎沒有分別。肖恩毫不畏懼的看著他,用帶著某種驕傲的口氣開始陳述。
「大人,我是一個聖武士。」
他挺起了胸膛。
「毫無疑問,這片領地受到了幾乎致命的打擊。無罪的人失去了生命,而剩下的人將在這個冬季挨餓,他們中注定有一部分無法看到明年的春天……但是,我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只是為了某種寄托——我是說為了安慰自己,這裡的人們竟然打算將一個無辜者處死,只因為他是一個野蠻人——」
「撒謊!」
格雷姆再次躲在人群中高喊起來,但肖恩和雷蒙德都沒有理會他。
「我是路尼最好的朋友,大人。我瞭解他甚至比瞭解自己還多。而且,任何一個稍微知道事實的人,都明白他和格洛麗雅是兩情相悅,逼迫是可笑的說法。」肖恩花了幾秒積蓄力量,然後才再次開口:「這是謀殺。」
雷蒙德挺直的背忽然彎曲了。他看了看陰沉的人群,最後望向昂然的聖武士。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了,大人。」肖恩坦然的回答:「我知道自己違反了世俗的規章。但我是神的士兵,我不會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現在我已經準備好接受任何的處罰。」
雷蒙德站了起來,俯視著那個聖武士。在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冬日的早晨,他將劍授予了肖恩,宣佈他成為了一個聖武士。
除非它的主人低頭,它將永不折斷。
看著被放置一邊的配劍,雷蒙德想起了這句話。
「聖武士肖恩,現在將宣佈你的判決。」
這個老人佝僂著身體,這樣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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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場中的絞架已經被拆除了,因為有其他東西需要在那裡建造起來。在原本懸掛有吊索的位置上一根木樁被豎了起來,除了被綁在上面的人,四周還圍了澆上油的柴堆。肖恩已經很明白自己將面對的命運,人們為了給聖武士的特別待遇已經勞師動眾,他沒什麼好抱怨的。木樁的影子正在一點點的縮短,聖武士望著腳下的陰影,明白它等同於自己所剩下的生命。
當太陽越過城堡的頂端時,比上次更多的人群已經在柴堆周圍聚集了起來。城堡的大門緩緩的打開,以雷蒙德為首的隊伍走了出來。劊子手高舉著火把,從黑色面罩的縫隙間流露出毫無感情的目光。
我的劍放在這裡。我將牢記謙卑、憐憫、公正、榮譽、犧牲、英勇、誠實的美德。我將奉獻我的靈魂和我的生命在正義之神的腳下。我將維護孤苦無助者。我將與邪惡戰鬥。我的血將伴隨著榮譽灑在戰場上。我的劍放在這裡,神祝福它永遠鋒利。除非它的主人低頭,它將永不折斷。
肖恩仰望著正午的太陽,在心中默念著這些熟悉到無以復加的句子。
是的,請賜予我勇氣。
「正午了。」
人群中有人低語到。
「正午了。」
聖騎士看著站在面前的劊子手,毫無畏懼之意的說。城堡上一個士兵吹響了角號,陽光從頭頂筆直的灑下,讓聖騎士沐浴在光芒中。在死亡和絕望的陰影中,肖恩得到了神諭。他知道自己會死在火中,他坦然的接受這命運。
遠處,嘈雜聲響起。一個瘋狂揮舞著斧頭的野蠻人正試圖突破由幾十個士兵所組成的防線,來和他畢生唯一的摯友共同面對最後的時刻。在城堡的頂端,一個美麗的少女正俯視著一切,慢慢的跨出腳步,直到跨出決定性的一步。人群陷入了慌亂,在刀斧飛舞,寒光交錯中他們不知所措的奔走,互相踐踏,只有劊子手的手臂依然穩定。
「正午了。」
他說,然後丟下了火把。猶如黑夜中的流星,火把落到了柴堆上。
雷蒙德站在一扇高大的窗戶邊,俯視著正在發生的一切。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彷彿連靈魂都已經失去。火焰很快高漲,吞沒了肖恩。而路尼也終於在力竭前衝破阻礙,咆哮著投進了火堆中。他試圖砍斷綁縛肖恩的繩索,但超過一打的箭矢同時射中了他。
路尼倒下,沒有再爬起來。
「神啊……」
雷蒙德將空洞的目光投向天空。
「如果您也看著這一切,請真實的答案告訴我吧!」
良久後他低下頭,發現熾烈的火焰正在自己的眼中幻化出七彩的光芒。
對最喜歡的奇幻文,黑袍的復刻作品。當初想嘗試著走那種風格,但在這篇近乎臨摹的文章完成後放棄了。
學不到原文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