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黎雪峰仿佛覺得有電流竄過全身。他震駭的望著沙洛,看到有水霧從清澈的眼底泛起。黛西立刻從椅子上站起,快步的走出房間。依依則瞇起眼睛,從瞳孔深處透出與年齡不符的銳利目光。在凝結起來的空氣中,黎雪峰仿佛連指尖都變得僵硬。他艱難的滾動喉結,然後吃吃的說道:
“你……什麼意思?”
“你要裝傻嗎?”
“我……”
“終究是這樣的結果而已!”
見到黎雪峰猶豫不決的樣子後,沙洛失望的轉過了身。她的動作異常激烈,讓金色的發絲全部飛揚了起來。黎雪峰望著輕輕聳動肩膀的沙洛,只覺得心亂如麻。但他遲疑的將手伸出了一半,最後還是縮了回來。
“我以為,那是我的錯覺。”
帶著無法言喻的心情,黎雪峰慢慢的說道:
“就像天上的月亮無法被任何人據為己有一樣,你也應該是我無法觸及的存在。”
“為什麼這麼想?”
“差別感?我實在是解釋不清楚。”
在沙洛霍然回身後,黎雪峰渾身一震。他看到了沾在沙洛臉頰上的淚水,以至於再也不能游刃有余。但為了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黎雪峰必須強忍住心痛的感覺。他先沉默了片刻,隨後才能用偽裝成冷漠的語氣說道:
“最重要的,是我已經有了菲裡和維維安。在你走近之前,我就選擇了她們。”
“我知道!我知道地!”
沙洛無視黎雪峰的示意。根本不願意對床上的菲裡施以一瞥。她只是激烈的搖頭,然後握緊拳頭大喊道:
“我不在乎,否則就不會來到這裡了!”
“可是我不能背叛。”
黎雪峰凝視著菲裡的憔悴熔巖,黯然的回答。他覺得無法再正視近乎失控沙洛,於是歎息著說道:
“謝謝你的心意,沙洛小姐。就這樣吧,我會忘了今天的事情的。”
“……我可以除掉她們,輕而易舉得很。”
“那我會立刻成為你的敵人,除非你先把我殺掉。”
見到沙洛危險地攏起雙手後,黎雪峰也露出了真正的敵意。他攔在菲裡地前方。緊盯著失去理智的雙生之女。沙洛憤怒地瞪大眼睛,用力將嘴唇咬到發白的地步。但哀傷忽然如潮般席卷了她的全身。把充斥房間的殺意全部帶走。
隨著原本緊張的氣氛在頃刻間變得無力,沙洛垂下了頭。她用長發隱藏住表情。喃喃自語的說道:
“又是這樣,又是一個阿蒙德拉。我永遠都得不到想要的,只能遙望別人地幸福……”
“我、我不是阿蒙德拉。”
在漸漸響起的抽泣聲中,黎雪峰竭力克制住想要把沙洛擁入懷裡的沖動。他看著逐漸被淚水沾濕的地面,艱難的開口說道:
“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類,沙洛小姐。我謹守著屬於自己地王國,而且害怕可能會失去一切的冒險。”
“……夠了。”
搶在沉默將再度成為主旋律前。沙洛打破了它。雙生之女在眼中燃燒著熊熊火光,在緩步後退的同時大喊道:
“好吧,既然無法逃避,我就接受這該死地命運!”
“你是在賭氣……”
“跟你沒關系!”
沙洛惡狠狠的叫嚷,讓黎雪峰閉上了嘴。接著她只留下一句話,就憤然的沖出了房間。
“等著瞧吧!已經被父親掌握的你。終究會匍匐去深淵向它俯首。我現在就能看到那一天,你只是又一個阿蒙德拉而已!”
“……假如黑日鐵拳因此而生氣的話,我確實會很頭疼。”
足足過了一分鍾。黎雪峰才望著被摔壞的門板自言自語。他拉過椅子,無力的坐下。稍後黎雪峰拍拍咬住他肩膀的依依,用疲乏的聲音說道:
“別鬧,我沒心情陪你玩。”
“那麼,可以聽聽我的意見嗎?”
“菲裡?!”
在分辨出說話的人是誰後,黎雪峰彈了起來。而努力想從床上坐起來的黑暗精靈只覺得眼前一花,就發現黎雪峰已經沖到了面前。帶著虛弱的微笑,菲裡把背靠上了床頭。接著她用僅剩的手臂勾住黎雪峰,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去追她吧?”
“什麼?”
“把沙洛追回來,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
“胡說八道些什麼。……好吧,以後再談這種無聊的事情,你先吃點東西。”
“聽我說。”
雖然黎雪峰試圖把話題輕輕帶過,但菲裡卻非常認真的搖了搖頭。她緊緊抓住想要召喚隱形僕役的黎雪峰,然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相信我,沙洛才是適合你的伴侶。”
“那就請把我的腦袋砍下來,再把有關她的內容用魔法硬塞進去。”
黎雪峰淡然的回答,稍後又補充道:
“你可以用神術來確定我是否在撒謊,我不在意。”
“笨蛋……”
“沒錯,我已經覺得你一直這樣叫我是很有道理的了。”
向著再也說不出話來的菲裡,黎雪峰靜靜的做出評論。隨後他痛惜的伸出手,輕撫著菲裡的斷臂說道:
“好了,我已經把你的仇人全部送去地獄反省了。明天我們就出發去阿索阿卡,聽說那裡有可以治好你的牧師……”
“白癡 ̄ ̄!!!”
不等黎雪峰的話音消散,就有人沖了進來。提著銀槍的美爾琳絲只踢出一腳,便讓斜斜掛著的門板飛去了房間的另一頭。當整塊的木料被撞成碎屑時,黎雪峰護住了菲裡。稍後他鎮定的與美爾琳絲對視,向怒發如狂的對方說道:
“要打架麼?出去,我奉陪。”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嗎?!”
“廢話!但你要搞清楚,我有權利拒絕任何人,哪怕她是好意!”
黎雪峰用更大的音量咆哮,壓過了美爾琳絲的尖叫。他在額角凸出蚯蚓狀的血管,繼續向語塞的對方厲聲說道:
“鬧鬧鬧,只會鬧!到底夠了沒有?憑什麼沙洛有表示我就非得接受?你們到底把我看成了什麼?要打架就來,沒事就滾!總之我的決定不會更改,哪怕費爾南多在這裡我也不會把話吃回去!”
“……你瘋了。”
“我沒有。”
“你瘋了!”
“老子向來如此,你***是第一天認識我不成?!”
當著驚慌失措的菲裡和美爾琳絲,黎雪峰踹翻了桌子。在嘈雜的響聲中他一擼頭發,接著在甩去汗水的同時說道:
“辦家家的游戲結束了,美爾琳絲小姐。請回黑日城吧,主物質位面不適合你們。”
“你會後悔的。”
帶著陰郁的目光,美爾琳絲收起了銀槍。她深深的注視黎雪峰,然後忽然尖聲的說道:
“你不知道自己毀掉了什麼,蠢蛋!那是鑽石也比不上的純粹之物,逝去後將不再重生。你就像是千辛萬苦才撈起把金沙,卻忘記應該合攏指縫到最後的笨賊。給我一無所有的去死吧,去死吧!”
“這是很有意思的道別詞,美爾琳絲小姐。那麼再見……不,永別吧。”
絲毫不受動搖的黎雪峰站直身體,完全無視烏鴉聒噪般的不詳話語。美爾琳絲則將怨恨的目光在他與菲裡之間游移,最後終於轉身離去。法師豪宅隨之消失,使得黎雪峰重新沐浴在陽光之下。他昂首仰望天空,看無數黑白交錯的羽毛紛飛飄落。那是真正的臨別禮物,至此黎雪峰終於確認了沙洛的離開。
半躺在草地上的菲裡面無表情,只是伸手接住了一根羽毛。她用指尖輕輕的把玩了片刻,隨後喟然長歎著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既高興又悲傷。”
“是啊。”
黎雪峰站在華麗的景致中央,悵然的點頭。
“我也是既高興又悲傷,既高興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