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峰生性內斂,很少慷慨陳辭。所以他的話語微澀,卻包含了莫大的決心。黛西凝視著黎雪峰,直到確定他沒有任何可能是在裝腔作勢。最後這個黑衣女劍士噓出口氣,戴起了氈帽。她攤攤手,很無奈的說道:
“那麼好吧。先前羅蘭告訴過我,你總能干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來。他也申明假如你堅持要做危險的勾當,我也必須奉陪。不過事先申明,我的力量可比不上羅蘭。勉強算起來的話,大概只有他的一半左右。”
“已經足夠了,真的。”
黎雪峰將十指合攏在胸前,誠懇的回答道。他當然記得羅蘭的可怖劍術,那種電閃雷鳴般的神速足以讓任何人目不暇接。即使黛西只能達到一半的水准,也意味著她能夠清理掉大量的雜兵。至於敵人的主力,黎雪峰則打算由自己來親手對付。 ̄ ̄他可不希望由旁人來代勞為菲裡復仇的工作,那是應該是只屬於黎雪峰的特權。
既然怎麼都無法說服黎雪峰,最終黛西只好認命。她顯得非常不滿,但沒有多羅嗦哪怕一句。這個黑衣女劍士安靜的走到邊上,坐在了一塊聳起的巖石上。她保持著屈起一條腿和伸直一條腿的姿勢,然後就那樣不動了。黛西只偶爾抬起頭來環視四周,緩緩的將目光掠過一切。沒有什麼能逃過她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爬行的小昆蟲也一樣。
另一方面,由於不再是獨自一個人的關系,黎雪峰停止了對菲裡地思念。因為那是相當私密的事情。不適合拿出來公之於眾。而且黎雪峰也明白,那是他顯得最為脆弱的時刻。為了給黛西充足的信心,黎雪峰必須在身心雙方面把自己武裝起來。他用力的拍拍臉頰以振奮精神,等到事後才覺得這種行為有些幼稚。不過黛西沒有加以半點關注,事實上她連指尖都不曾動彈過一下。
直到黎雪峰施展出法師豪宅術,並在裡面完成了洗漱工作後,黛西還安穩的坐在巖石上。她仿佛變成了雕塑,簡直到了讓人懷疑是否還有呼吸的地步。出於好奇,黎雪峰觀察了那個黑衣女劍士片刻。他發現黛西的眼神毫無生機,幾乎要在黑色的瞳孔深處泛出死灰色來。雖然那個黑衣女劍士的肢體似乎很放松。沒有注入絲毫力量。但她那銳利地雙眼卻在時刻巡視周圍,以搜尋任何潛在的危險。
“喂。你不休息嗎?”
出於好心,黎雪峰向著不遠處地黛西大喊道。他可以猜出對方作為特殊的存在體。未必需要睡眠。但出於禮貌,黎雪峰覺得至少該在形式上招呼一聲。除此以外,他還覺得自己對黛西了解得太少。如果能借此引出話題,或許對今後地合作會有好處。
果然黛西回過頭,相當的冷漠的瞟了黎雪峰一眼。接著她將雙手環抱在屈起的膝蓋上,淡淡的說道: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人。而是件‘東西,。你見過石頭會累嗎?這也是我唯一勝過羅蘭的地方。”
“你連覺也不睡?”
“是的。”
向著證實了預感地黎雪峰,黛西點了點頭。她收攏身體,在斗篷下把雙手抱得更緊。稍後這個黑衣女劍士舉目眺望前方的黑暗,歎息著說道:
“所以我從來沒有做過夢。那些虛幻、美麗、偶爾夾雜了驚怖或戰栗的幽影跟我無緣。有機會的話,真想嘗試一次看看。身處永遠的現實裡,實在有夠無聊……啊!我警告你。別借著羅蘭與我之間的聯接來窺探。即使羅蘭對你地友誼會影響到我,必要時我也可以切斷他的意識通道。”
“你誤會了。”
黎雪峰聳聳肩,覺得自己有些冤枉。他根本沒有打探對方隱私的想法。更不曾料到羅蘭地態度會波及到黛西。為了避免發生無意義的爭吵,黎雪峰息事寧人的說道:
“行了,我閉嘴總可以了吧?不過我建議你到房間裡來,這裡至少比外面舒服些。”
“……嗯。”
在沉默了片刻後,黛西微笑了起來。她輕盈的跳下巖石,接著在走進法師豪宅時說道:
“我就借用一下沙發吧。 ̄ ̄羅蘭說,除了你的床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安全的。”
“……請你轉告羅蘭,等到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讓他知道在背後誹謗朋友會遭到什麼樣報應。”
黎雪峰半開玩笑的回答,讓氣氛輕松了不少。他明白這也是羅蘭調侃自己的目的,所以對那個黑衣劍士的周密心思非常欽佩。 ̄ ̄雖然遠在千裡之外,但羅蘭依然准確的猜測到了黎雪峰所面對的情況。他的直覺簡直精准得堪比雷達,普通人不知道要經過多少磨練才能達到如此水准。
經過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一夜,黎雪峰從床上爬了起來。因為身處地底的關系,所以他無法判斷具體的時間。不過從魔力的恢復程度來看,黎雪峰估計自己已經休息了八個小時左右。於是他匆匆的漱洗完畢,然後走進了大廳。
這時黛西正以放松的姿勢半躺著,把整個身體都陷在沙發裡。與昨晚不同的是,此刻黛西穿著便服。卸去皮甲的她依然留存著銳氣,但修長的身材卻完全被粗布袍勾勒了出來。見到那些凹凸有致的女性特征後,黎雪峰沒來由的松了口氣。 ̄ ̄他總算確定了黛西真的是個女人,而不是羅蘭那樣擅長易容的偽娘。
在見到黎雪峰的同時,黛西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她有些慵懶的伸了個懶腰,接著淡淡的說道:
“昨晚我自作主張地借用了浴室,不要緊吧?”
“當然。除了我的床,其它的東西你都可以用。”
黎雪峰滿不在乎的點點頭,有些刻薄的回答道。他故意瞇起眼睛,以讓黛西明白這是在回敬昨晚的嘲諷。結果那個黑衣女劍士撇撇嘴,似乎頗為不滿意。她用敏捷的動作站起身,然後慢慢的說道:
“真是小家子氣,跟羅蘭形容的不太一樣嘛?你這麼睚眥必報,當初究竟是怎麼博得羅蘭好感的?”
“抱歉,雖然有自吹自擂地嫌疑,不過在我和羅蘭的交往過程中。比較主動地可是他。”
“啐,難道羅蘭又裝成維利雅的樣子招搖撞騙?”
“呃……我是先認識正常地羅蘭。再看到他穿女裝的。”
帶著少許的慶幸,黎雪峰輕拍了幾下胸口。黛西的話讓他想起了某個不幸的聖武士 ̄ ̄在因緣倒錯下產生的愛情有多可悲。黎雪峰可是非常的清楚。畢竟他曾經目睹了活生生地例子,那絕不是能一笑了之的小誤會。還好黎雪峰先遇到了菲裡和維維安,並在恰當的時機與羅蘭相會。否的話……他不得不承認,冷酷又危險的女人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她們總像帶刺地黑玫瑰般,無言的引誘著男人去伸手摘采。
由於對菲裡的牽掛,黎雪峰適可而止地中止了談話。在他的催促下,黛西快速的整裝完畢。他們並肩走出法師豪宅。隨後開始討論今後的行動步驟。黛西希望把縛靈屍排除在外,因為她可以代為領路。不然的話,那個沒有知覺的亡靈多半會引發騷亂。而潛入烏斯特拿薩需要細致和隱秘的行動方式,兩者顯然背道而馳。
經過短暫的斟酌後,黎雪峰同意了黛西的看法,他相當遺憾的決定把縛靈屍永遠埋葬在地下。讓它歸於黃土。雖然這麼做似乎辜負了阿絲摩蒂斯的苦心,但為了能成功救出菲裡,黎雪峰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計劃永遠跟不上變化。他打算在陌生的環境中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達到目的,其它的事情黎雪峰都無所謂。
接著在正式出發前,黛西提出了最後的要求。 ̄ ̄她望著戴起面具,變成黑暗精靈的黎雪峰微微搖頭。這個黑衣女劍士問了黎雪峰幾個問題,然後很失望的說道:
“你對黑暗精靈的風俗一點都不了解。我敢打賭,你跟真正的黑暗精靈談不了十句就會露餡。嗯……這樣吧,你裝扮成啞巴怎麼樣?就說是研究魔法時出了意外,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語言。我會幫你准備個合情合理的身份,讓你在其他的黑暗精靈看來不至於太離譜。”
“那就多謝了。”
“與其謝我,不如先試著一整天別開口。如果有事情要告訴我,就隨便發出些類似念咒的聲音出來。黑暗精靈很狡猾,我真擔心你這樣的外行能不能騙過他們。”
“毗查斯、摩登科、凱爾。”
黎雪峰聳聳肩,任意念誦了幾個咒文的音節。黛西點點頭,忽然又有些擔心的說道:
“對了,還有黑暗精靈的手語。他們有一套專門的肢體語言,用來在不方便發出聲音時交流。我可以教你些最基本的,不過時間只有兩天……你要不要再裝成瞎子?”
“你不如先考慮好自己怎麼偽裝吧。”
眼看快從殘疾人徹底變成廢人的黎雪峰擺擺手,苦笑著回答。黛西也不強迫他,只是說了句:
“那麼你自己小心了。”
於是在接下裡的一天半裡,黎雪峰和黛西全速的趕路。在這個過程中,黎雪峰幾乎完全保持沉默。黛西則滔滔不絕,盡可能的把黑暗精靈手語教授給他。雖然黎雪峰學的很快,可惜時間實在過於緊迫。最後他只學會了十幾組最普通的手勢,僅能用來做極為粗淺的交流。好在由於精通施法的關系,黎雪峰的每個動作都做得非常到位。若不是長篇大論,或者談及專業問題,他應該可以憑借臨陣磨槍得來的知識蒙混過關。
當黎雪峰和黛西進入到一片空曠到難以置信的地下洞穴,並發現一條狹谷的入口出現在視線內時,他們停了下來。隨後黛西指著遠處的那道山巒裂隙,向黎雪峰低聲的說道:
“過了這條螯足小徑,就是烏斯特拿薩了。現在我需要花點時間偽裝,你趁機考慮一下今後的行動步驟。”
“嗯……”
黎雪峰藏身在凸起的巖石後面,皺著眉頭回應了一聲。即使他再怎麼努力眺望,也無法確信那條僅能供三人並肩行走,到處長滿苔蘚和不知名菌類植物的狹谷會是某個城市的入口。因為在過去的幾天裡,黎雪峰見過無數相似的地下山谷和石縫。他實在無法想象,如果光是自己孤身前來,究竟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到這裡。考慮到可能將要發生的戰斗,黎雪峰仔細觀察了地形。他發現身處的開闊地遍地都是濕滑的巖石,還有大片的蒸氣在空中彌漫。這是由於附近有個巨大的天然水池,其中累積著富含硫磺的溫泉。更多冒著熱氣的水流從通往烏斯特拿薩的狹谷邊上淌出,由數十條支流歸結為一,最後湧進池子裡。它們的熱度顯然比較高,以至於看起來像由蒸氣形成的蜿蜒小道。
“不錯,我喜歡。”
黎雪峰望著容納了溫泉的水池,冷冷的笑了起來。現在他確信自己只要有心,便可以把這裡攪個天翻地覆。所以黎雪峰轉開念頭,重新考慮其他的問題。 ̄ ̄他無法確定,押送菲裡的黑暗精靈們是否已經抵達了烏斯特拿薩。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黎雪峰唯有先進城一看。否則的話,也許菲裡被處刑了他還會懵然不知。
“男性!你是哪個家族的?!”
正當黎雪峰在暗暗盤算時,忽然有尖銳的女音在他的背後響起。黎雪峰強壓住震驚的心情緩緩轉身,只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穿著盔甲的女性黑暗精靈正在警惕的注視著自己。她把手放在腰旁,握著佩劍的柄端。顯然只要黎雪峰略顯可疑,這個黑暗精靈就會發動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