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余,黎雪峰只好趕緊丟開方向盤站起。他慌慌張張的蹲到椅子上,堆起滿臉溫和的表情。接著黎雪峰用手按住沙洛的雙肩,柔聲問道:
“喂,怎麼了?不會生氣了吧?”
“嗯……沒有。”
“那為什麼哭?”
“是你看錯了。”
這麼說著,沙洛若無其事的展顏而笑。面對根本不相信她的黎雪峰,沙洛撇了撇嘴。她眼珠微轉,忽然帶著壞笑,伸出雙手用力一推。雖然沙洛的力氣不大,但黎雪峰沒有防備,頓時整個人仰天跌倒,順著魔動飛機的機頭滾落了下去。
“好心沒好報!”
在摔下去的途中,黎雪峰慘叫了一聲。他本想靠幽暗之月法袍上附帶的羽落術來減緩沖力,好趁機抓住機翼,爬回駕駛室。但不知道為什麼,幽暗之月法袍根本沒有發揮任何作用。黎雪峰急滾了兩圈,眼看就要墜入空中。而下面則是距離五十米的地面,將他拍成肉餅絕對不成問題。
“***!”
情急之下黎雪峰伸手亂抓,但魔動飛機的表面光滑,根本無處借力。而在撞到地面前的短短時間裡,他要施展出一個漂浮術也不容易。更不用說讓沙洛一個人坐在魔動飛機上滑翔,天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正當黎雪峰大感焦急時,他突然發現天地間的色彩全被剝奪,只剩下黑白交錯的畫面,占滿了整個空間。這樣的景致一閃即逝,剎那過後,黎雪峰驚覺自己竟然回到了駕駛艙內。他坐得四平八穩,雙手握著方向盤。仿佛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都是錯覺,像是做了場夢一般。
“這……”
黎雪峰驚訝之極,他自然而然的回頭去確認沙洛是否平安。但後座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這下黎雪峰真的急了眼,他用最快跳到機尾向下望,同時祈禱沙洛沒有摔成個平面蘿莉。不過在黎雪峰的視線范圍內,根本不見沙洛的蹤影。倒是一團黑氣在以驚人的速度接近,包裹其中的正是費爾南多。發現這個不速之客,黎雪峰只能暗叫一聲‘天亡我也’。他站直身體,硬著頭皮迎接費爾南多。在黎雪峰看來,他能爭取的就是讓費爾南多願意聽聽解釋。而不是一發覺沙洛不知所蹤,盛怒之下立刻出手干掉自己。
費爾南多飛行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眨眼間就到了黎雪峰的面前。而且他說停就停,不做任何動作,就輕易的在魔動飛機上站定。這份瞬間由動轉靜的本事,只怕比能高速飛行還要來得希罕。
望著大幅度增強,環繞費爾南多洶湧起伏的黑色霧氣,黎雪峰只覺得心中發苦。身為高階法師,他自然能看出來其中所蘊涵的力量。別說他自己的魔力之環不能與之相比,就算是威爾,恐怕也要甘拜下風。面對這樣的究級強者,黎雪峰決心實話實說,聽天由命得了。反正他問心無愧,而且用來偵測謊言的法術對高階法師來說只能算小兒科。與其因為玩小聰明而落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不如開門見山,至少能換個好點的第一印象。
“那個……”
“沙洛小姐已經在花園茶亭等你,請允許我來帶路。”
搶在黎雪峰解釋前,費爾南多微微躬身說道。黎雪峰聽得一愣,然後在迷惑之余,火氣油然而生。他擔心得要死要活,而沙洛居然是自己離開的?但考慮清楚那種倏乎來去的本事意味著什麼,和先前見到的那種剎那間天地黑白的異象,黎雪峰逐漸明白到了沙洛遠不是表面上那麼單純的小女孩。以黎雪峰的現在見識,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召喚自己來魔界的茱狄必然是個有著相當水准的法師。那麼作為茱狄的姐姐,沙洛會是什麼樣的人物?至少,單以實力而論,連她剛才做了些什麼都不明白的黎雪峰肯定望塵莫及。
“好,我明白了。”
黎雪峰點點頭,淡然說道。既然他已經知道沙洛並不簡單,那麼便沒了輕松的心情。在費爾南多的示意下,黎雪峰伸手和他相握。隨後,不見費爾南多念咒施法,兩人四周的空間就發生扭曲,變成了花草環繞的幽靜小道。收回手的費爾南多一指黎雪峰的前方,說道:
“請這邊走,沙洛小姐在那裡等你。”
“嗯……”
見黎雪峰面帶不豫之色,抬頭望著還在遠處空中漂浮的魔動飛機,費爾南多哼了一聲。他緩緩抬手,憑空虛抓。在黎雪峰的感覺中,整個空間仿佛都跟著費爾南多的動作顫動了起來。只一瞬間,數百米外的魔動飛機就出現在了費爾南多的手中。他將魔動飛機拋在身邊的草坪上,然後再次向黎雪峰說道:
“這邊請,不要讓沙洛小姐等得太久。”
“好……”
黎雪峰咽了口唾沫,回答道。剛才費爾南多隨隨便便的露了一手,足以讓黎雪峰壓抑下任何不滿。能夠將體積不算小的魔動飛機眨眼轉移數百米,無疑是費爾南多施展了空間轉移之類的法術。但通常情況下,那種法術都需要施法者親手碰觸被轉移的物體。至於像費爾南多這樣,可以憑空招來數百米外物件的法術,就天知道是什麼技巧了。而且他不念咒施法,說用便用。這和普通法師要准備良久,才能傳送物品的情況相比,自然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了。即使同為高階法師,黎雪峰也知道自己和費爾南多的差距不是一、兩個檔次那麼簡單。
‘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強者環繞的感覺雖然不能算好,但只要他們沒有惡意,那麼就可以視作是提升自己的機會。黎雪峰一邊這樣安慰自己的,一邊順著費爾南多的指點向前走去。他穿過被無數奇花異卉簇擁的小道,在轉了個彎後,終於見到了一間有粉紅色魔法光輝環繞的小亭。它由完全透明的水晶構築而成,在魔力的支撐下漂浮在空中微微起伏。環繞在小亭的四周,茂盛的蔓籐織成了圓球的形狀。七彩的花朵沿著籐條四處綻放,永不凋謝。它們排列有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能令人感受到一種和諧、對稱的美。
站在花徑的盡頭,望著小亭的黎雪峰站定了腳步。在他眼中的小亭仿佛是來自於某個夢境的產物,奇幻而缺乏真實感。在魔法光輝的作用下,原本無色的水晶不斷折射出變幻的光芒。而從頂上罩下的水汽迷迷茫茫,更使一切顯得如夢似幻。黎雪峰覺得自己似乎踏足到了現實的邊界,只要再跨前一步,就是童話的國度。當他在心中發出無聲的贊歎時,包容著小亭的迷霧飄散了開來。在它們經過的地方,天空和大地消弭於無形,只剩下布滿繁星的虛空。黎雪峰微微一驚,自然而然的後退了半步。但虛空的擴散遠比他的動作迅速,只是一剎那,現實的世界就被拒絕在了門外。黎雪峰環視四周,發現已經沒了退路。這時一條雲朵鋪就的台階從小亭邊緣出現,一直蜿蜒到他的腳下。在這條道路的盡頭,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
“請過來吧。”
一個清冽的聲音遙遙傳來,仿佛來自浩瀚的星空盡頭。黎雪峰略微躊躇了一下,就踏上雲梯,向著小亭走去。他謹慎的邁出每一步,但立刻又放棄了這種無謂的矜持。因為在黎雪峰的身後,道路隨著他的前進而逐漸消失。為了避免再度受困於虛空之中,黎雪峰猶如被什麼追趕般的一口氣奔到道路的盡頭。站上小亭邊緣的他松了口氣,然後又由於雙眼所見的絕世容貌而屏息。等待黎雪峰的不是沙洛,而是一個外表看起來有二十歲左右,面帶微笑的女子。她的五官和沙洛有七分相似,但脫去稚氣,增添了優雅與淡定的從容。除此以外,還有隱隱的光芒從這個女子的身體中透出。她的長發仿佛由最純的黃金所鑄就,卻比絲綢更柔軟細致。而白膩的肌膚則像是奪取了初雪的精華,足以讓童話中的白雪公主為之嫉妒。
“啊……你好。”
在女子無言的注視下,陷於一瞬間失神的黎雪峰納納的說道。來到魔界的這段時間裡,他見過不少美人。可是面前的這個女子已經超越了‘美’所能形容的范疇,令黎雪峰不禁為之神奪。即使歸納起所有的文字,也難以描述這女子那懾人心魄的魅力。假如真的有人能一笑傾城,那麼毫無疑問便是她。黎雪峰一點都懷疑,只要有面前這個麗人的一半容貌,就足以讓無數的人為之瘋狂。哪怕血流成河能換來一笑,對他們來說也是值得的。不過黎雪峰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東西,他不會亂動妄念。於是黎雪峰趁著點頭致意的時候,勉強轉開了目光。他還記得身處的地方強者環繞,失態顯然不會招致什麼好結果。
“嘻嘻,請坐吧。”
見到黎雪峰居然有毅力不受自己的蠱惑,女子掩嘴輕笑起來。她招呼黎雪峰在小亭中央的水晶桌旁坐下,只是纖手所指的地方並沒有座位。黎雪峰訝異之余,還是照著指點走去。他很清楚,在這個奇妙的空間中,已經沒有什麼是值得吃驚的了。果然,黎雪峰的膝蓋在桌邊碰到堅硬的物體。他伸手摸索,發覺那裡固定了一個L形的透明力牆。按大小高低來算,恰好是個可容一人的椅子。黎雪峰先大致確定力牆的方位,然後坐了進去。一直無言觀察他的女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撅著嘴坐到了黎雪峰的對面。她盤起雙腿,用手撐著滿帶掃興之意的臉。這種出格的動作足以讓萬般的風儀一掃而空,面對大感意外的黎雪峰,她歪著頭抱怨道:
“啊∼啊∼真沒意思。”
“沒意思?”
“嗯,誰叫你一點都不配合。本來還以為會發生很有趣的事情呢,真無聊!”
“……”
黎雪峰莫名其妙之下,倒是覺得對方的口氣越來越耳熟。他本以為眼前的女子是沙洛的姐姐,或者其他的長輩。但從現在情況來看,一個挑戰常識的念頭漸漸從黎雪峰的心中泛起。他壓抑著脫口而出的沖動,勉強維持著表面上的禮貌說道:
“那個……請問邀請我來的沙洛小姐在哪裡?”
“嘿嘿,真沒膽量。”
聽到這個問題,女子立刻顯得高興起來。她狡黠的眨眨眼睛,還吐了下舌頭。看著黎雪峰的額頭上隱隱暴起的青筋,女子終於笑出了聲來。她用雙手托住兩邊的臉頰,以小女孩經常用來裝可愛的姿勢說道: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可惡……”
“沒錯,我就是沙洛,沙洛·高根。”
由於考慮到水晶桌面很硬,黎雪峰才沒有馬上一頭栽倒。想到先前自己差點被沙洛迷倒的情形,他只覺得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欺騙。若當時黎雪峰沒能把持住,恐怕現在沙洛已經笑得滿地打滾,而坐實的蘿莉控惡名足以令黎雪峰羞憤得一頭撞死在亭柱上。望著笑得前仰後合的沙洛,黎雪峰直恨得牙齒癢癢。如果可以,他實在很想喝令這個小妮子變回原型,然後狠狠的打她一頓屁股來洩憤。加上沙洛在魔動飛機上亂指路的事,今天黎雪峰已經被她耍弄了兩次。想到這些,黎雪峰更是氣上加氣。他睨視著還在笑個不停的沙洛,突然念咒施法,發出了一個消除魔法法術來。
“呃!”
“哎呀!”
在黎雪峰的預計中,他是想用這個法術來揭穿沙洛的虛假外貌。因為以黎雪峰掌握的知識來看,面前的沙洛很可能是某個幻術的產物。不過法術生效的瞬間,消失的卻是承載兩人的力牆座椅。黎雪峰始料不及,自作自受的跌得屁股生疼。而沙洛還沒落地,就被一陣吹起的狂風托住,漂浮在了空中。她抬手攏了下略微有點散亂的頭發,接著嗔怪的說道:
“干什麼呀!”
“嘁!你還想用這個樣子騙我到什麼時候?”
一邊撫著腰胯,一邊站起來的黎雪峰恨恨的說道。聽到他的話,沙洛低笑了起來。在黎雪峰警惕的注視下,沙洛緩緩站起。她走到小亭的邊上,漫無目的的看著無限星空。過了一會,沙洛才轉過身。她將身體靠在齊腰的扶手上,開口說道:
“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真實的我。我是沙洛·高根,你雙生的主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