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老者問董子寧有沒有說謊,董子寧心中一驚,暗想:難道我胡說的一個人,他疑心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去了麼?要是這樣,我又無辜地害了一個人了。當時便有點不悅地說:“老丈,在下只不過來借宿罷了,倒不明白老丈為什麼象審囚犯似的審問在下。要是老丈不方便外人借宿,在下亦不敢打擾,只好告辭了。”
老者陰惻惻地一聲冷笑:“你既然來到了這裡,就容不得你走了。”
“你想把在下怎樣?”
“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
董子寧將心一橫,一聲冷笑:“在下既然闖進了你這賊窩裡,早已將生死置於度外。”
老者略感驚訝,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江湖郎中,居然有這樣的膽識和豪氣,疑心頓起,冷冷地問:“那麼說你不是無意,而是有意闖進來的了。說!誰派你來的?阿壽現在去了哪裡?是不是你們將他干掉了?”
“我早已說過,在下因趕路錯過住宿地方,任由這匹馬跑來這裡,什麼阿瘦阿肥的,別說在下不知道。就算在下知道,老丈這樣無禮相問,在下也不會回答的。”
“你真的不怕死?”
“怕死,在下也不出來跑江湖了。”
老者盯視他半晌,暗思:莫非這小子身懷絕技,武功極高,才有恃無恐?他知道武林中有一種人內在武功達到了極高境地,而外表上使人半點也看不出來,象武林八仙中的隱俠和漠北怪丐,就是這樣一類的高手。但他怎麼也不相信眼前這位二十歲上下的小子,武功會達到那樣令人難以想象的境地。正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武林中的奇人異事,往往出人意外,待我試試這小子。他突然從椅子跳起,敏捷似猴,一掌虛招向董子寧拍去。想不到這一虛招。就將董子寧拍倒了,一口鮮血噴出。幸而老者發的只是虛招,武力只用一成,不然董子寧早已身碎骨裂。這一下,倒令老者愕了一會,跟著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廢物,充什麼英雄好漢?我還以為你身懷絕技,原來真的絲毫不會半點武功。”
董子寧忍痛從地上爬起來,用衣袖擦著嘴唇上的鮮血,傲然地說:“我看你連廢物也不如,實際上你比任何人都怕死。”
老者揚了揚眉:“我通天猴怎麼會怕死的?”
董子寧這時才知道這老人叫通天猴,怪不得那精壯漢子稱他為“猴總”,大概他是這賊窩裡的一位首領了!一招“閃電掌”倒也真的出手不凡,若是自己武功不失,要閃開他這一掌並不難;倘是與他交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哩!他暗暗有點驚訝:黑道上竟然有這樣的一位武林高手!看來他已有一定的年紀,怎麼不見在江湖上一名的?也沒聽人說起,董子寧不去多想了,昂然地說:“你不伯死,怎麼一下就出手傷人?其實你心裡是害怕我。”
通天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內心裡倒也佩服這江湖郎中有膽有識,聞死不變色,的確是一條不怕死的硬漢,在自己平生所見的人物中,算是第一個了。他一笑說:“我怕你什麼?不過想試試你有沒有武功罷了!”
這時,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一位十七、八歲的丫環,通天猴一見這丫環,變得恭敬起來,忙堆著笑臉問:“小菊姑娘,你怎麼來這裡了?”
小菊掃了董子寧一眼,略帶驚訝。而董子寧一看見她那雙似黑寶石般晶瑩的眼睛,心頭一怔,暗思:這不是送馬給我的那位少女麼?她怎麼在這裡了?別不是我看錯了人吧?
小菊掃了他一眼,如同不認識一般,向通天猴說:“大爺聽到這裡大吵大鬧,叫我出來看看出了什麼事。”
“請小菊姑娘回稟大爺,一位江湖郎中,不知怎樣闖到這裡來了,小人正在問話,請大爺放心。”
小菊姑娘又看了董子寧一眼,問通天猴:“他真的是郎中嗎?”
“不知是不是,瞧他一身長相打扮,卻看不出什麼破綻來。”
小菊姑娘直接問董子寧了:“先生,你會不會看病醫傷?”
通天猴對這少女的恭敬神態,已叫董子寧驚奇了,聽了他們的對話,更令董子寧疑惑:這大爺是什麼人?難道是這賊窩裡的首領?那麼說,通天猴只不過是個小頭領罷了。再一想,又感到不對,那有賊人稱自己首領為“大爺”,而自稱“小人的?顯然這是主僕之間的稱呼,那麼說,這裡便不是什麼賊窩了。何況這位小菊姑娘(不管她是不是送馬給自己的那位姑娘)更不象是綠林中的人物,倒象是富貴人家和官宦府中體面的丫環,不然,以通天猴這樣一位武林高於,居然會對她恭敬異常?這位“大爺”居然能用一位高手為僕人,其地位聲勢可想而知,我到底來到了什麼地方呢?他全然沒聽到小菊姑娘的問話了。
通天猴見董子寧呆著不語,喝道:“你聾了嗎?小菊姑姑在問你,為什麼不答?”
小菊姑娘說:“侯總,你別嚇壞了他。”她又問董子寧,“先生,你會不會醫病治傷?”
董子寧見通天猴那般橫蠻霸道,本想不理,但見小菊姑娘彬彬有禮地問,卻難以拒絕了,便說:“一些無名腫毒,刀砍劍傷,在下也可醫治。”
小菊姑娘大喜:“那太好了,我家老夫人患的正是無名腫毒。”她回頭對通天猴說,“侯總,對這位先生不可怠慢了,我現在去回稟大爺,著大爺意下如何。”說完便離去。
通天猴懷疑地瞅著董子寧:“你真的能醫無名腫毒?”
董子寧沒好氣地說:“在下說會醫,並沒說能妙手回春,包能醫好。”
通天猴一瞪眼:“你敢在這裡行騙,延誤了我家老夫人的病,我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董子寧冷笑一下:“你說得奇怪了,正所謂醫得好,是病人福氣,要是每個病人都能醫好,世上也沒有什麼死人了。在下只能盡力為病人醫治。醫不好使死無葬身之地,世上哪有此理?看來你們比皇帝還利害,皇帝對醫不好自己疾病的御醫,只是砍頭而已,而你卻叫我死無葬身之地,其實人死了,有葬身之地也好,沒葬身之地也罷,有什麼所謂?”
通天猴叫董子寧氣得暴跳如雷,要不是有小菊姑娘的一句話,他真想一掌就拍死了董子寧。也正在這時,小菊姑娘轉回來了,向董子寧招手說:“先生,我家大爺有請,隨我來吧。”
董子寧跟隨小菊穿過一處小庭院,來到一座圓門,早有兩位小丫環提著宮燈在等候了。其中一位問:“小菊姐姐,你快去吧,大爺等急了。”
小菊說:“大爺在哪裡?”
“在東邊的暖香閣內,他特地打發我們來接呢。”說話的小丫環在燈光下瞧了瞧董子寧,問:“小菊姐姐,就是這位郎中麼?”
“就是他,快帶路吧!”
董子寧隨著她們走過一座曲橋,黑暗中隱隱可見四周景物,但見亭台樓閣處處,假山玲瓏,修竹搖曳,其豪華富貴氣派,幾疑進了天宮。董子寧感到驚訝異常,難道這是一處王府的莊院麼?一般人家哪有這等氣勢?
最後,董子寧在小菊的帶領下,踏進了一種異常雅致的暖閣內。只見一色酸枝大理石的桌椅,在吊著的琉璃燈下,坐著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身華麗衣服,白底雲靴,劍眉人鬟,目如朗星。董子寧不禁心下一怔:這又是武林中的一位高手,內功極為深厚,怪不得自己在前面與通天猴的對話,他亦聽到了。要是自己的馬真是他手下人阿壽的坐騎,那怎麼辦?
這位大爺目光如刃,看了董子寧一眼,略帶失望地問:“先生能醫無名腫毒麼?”
童子寧一揖說:“若是無名腫毒,在下略省醫治。”
“先生請坐,不知先生是家傳或是拜在何位高人門下?”
董子寧老實地回答:“在下曾跟隨徐神仙學醫。”
大爺目光一閃,略帶驚訝地問:“莫不是江湖上人稱三不醫’的徐神仙?”
“正是他老人家。”
大爺一下站起,朝董子寧一揖:“原來是神醫高徒,在不失敬了!”跟著他目光閃現一道疑問,“我聽人家說,徐神仙不但醫術蓋世,武功也屬一流,而閣下似乎不會武功……”
董子寧黯然地說:“在下體質單薄,不能習武,僅學醫而已。”
“原來這樣。想來先生醫術必定高明了,請隨我進去看看家母之病。”
董子寧跟隨他經過一處桂花飄香的小院。來到一座異常華貴的樓閣。閣中一張暖椅上,坐著一位老婦人,兩旁站著四位佩劍的俏麗丫環。老婦人一只小腿腫得象透明的水蘿卜一樣,面色蒼白無血色,卻仍目光炯炯,神態威嚴,她盯視了董子寧一眼,問大爺:“驥兒,是這位郎中嗎?”
“是。”
“他能醫好我這條腿?”
“母親,他是三不醫徐神仙的高徒哩!”
“哦!?老身倒要看看徐神仙門子弟子的醫術是怎麼的高明呢!”
大爺對董子寧賠禮說:“家母性格一向如此,望先生莫見怪。”
董子寧慌忙回禮說:“哪裡,哪裡,在下怎敢怪老夫人的?”他仔細觀看了老婦人的腳腫處,心下暗暗大吃一驚:這無名腫毒比他想象的更為嚴重,不由沉吟起來。
大爺關切地問:“先生,你看家母之腿,能不能醫好?”
董子寧說:“大爺,老夫人之腿,恐怕不是無名腫毒,而是被某種極毒之毒物所咬的。”
“哦?是毒物?哪一種毒物?”
董子寧搖搖頭:“我也一時看不出來。”
大爺著急起來:“能不能治好?”
“大爺,老夫人中毒,恐怕有好幾天了吧?”
“有八、九天了,初時沒有腫得這麼厲害。”
“幸而老夫人內功精湛,運氣將毒集中在一處,才免於一死哩。”
大爺大為驚訝:“先生不懂武功,何以看出家母內功精湛?”
老婦人也為之動容:“確如失生所說,看來先生頗懂武功的。”
“在下不過與武林人士多接觸,醫治的又是一些刀砍創傷,故此略懂一二。”
老婦人說:“先生既然看出病因,老身這條腿能不能保住呢?”
“在下先要知道是何種毒物所傷,才能對症醫治。請問老夫人起病時,在何處坐過或走動?”
“老身一向深居此院,從沒到過其他地方。”
小菊這時說:“老夫人,婢子記得在九天前的晚上,老夫人不是坐在桂花樹下乘涼麼?一回來,腳就腫起來了。”
董子寧忙說:“最好帶在下去那桂花樹下看看。”
小菊說:“先生,那桂花樹就在這閣前的院子裡。”
大爺命人馬上點起火把,帶董子寧到桂花樹下察看。董子寧仔細觀察了桂花樹上下及樹干、根部,沒看出什麼來,不由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圍牆,撥開牆腳下的雜草,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洞口光滑異常,頓時喊道:“傷害老夫人的毒物,就在這洞內。大爺,你快命人挖開這洞,看看是什麼毒物,在下便可對症下藥了。”
小菊說:“我去叫人找把鋤來。”
大爺說:“不用了!”說時,卷起衣袖,略一運氣,五指如鐵鉤,迅疾插入圍牆腳下的一塊青石,一下連灰帶土,挖了出來。
董子寧看得驚訝不已:這是少林寺七十二門絕技之一,“金鋼指神功”,沒有上乘的內功,練不到如此境地,難道這位大爺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一定神,連忙說:“大爺,請小心毒物傷人。”話沒說完,只見一條不到半尺長的金蛇,疾如電閃,竄了出來。大爺驟發一掌,勁力極強,一下將金蛇擊落變成一團肉餅,貼在圍牆上。這又是少林寺的神功之一:“伏魔掌”,莫說一條小小的毒蛇,就是一顆堅硬異常的鐵球,也會在這掌力下碎成粉末的。
董子寧駭然說:“大爺,你有這樣一等的神功,恐怕在武林中罕遇敵手了。”
大爺一笑說:“我算什麼,比起我二弟、三弟來,卻遜色多了。”
小菊也在一旁邊說,“我家二爺的劍術,可以說是打盡天下無敵手了。”
董子寧更是驚訝不已,暗想:怎麼這樣一等功夫的武林一家,在武林中不見傳名的?
大爺問:“先生,你看這是什麼毒蛇?”
“這是毒蛇之王,馬鬃金蛇,蛇身雖小,劇毒無比。其行動無聲,咬人毫無疼痛之感,但毒一發起來,便無藥可救。幸而老夫人身懷絕技,內力深厚,才能逃脫大難。”
“先生,家母之腿……”
“大爺放心,在下既然知道是此毒物所傷,就可對症下藥了。”
於是董子寧轉回閣內,從行囊中提出藥箱,取出兩顆徐神仙特制的蛇藥,請老夫人服下。又掏出銀針,在老夫人腿上扎下了五支銀針。老夫人和大爺看得驚奇不已,想不到這位不起眼的江湖郎中,認穴位竟然這樣的准確無誤,真不愧是三不醫徐神仙的高徒。
董子寧說:“老夫人,在下要動手術了,若有疼痛,望老夫人忍耐一下。不過在下這幾支銀針,已起麻痺止痛作用,想來不會有多大疼痛。”
老夫人這時對董子寧已完全信服,微笑一下說:“先生請放心,老身雖然年過半百,一點疼痛,倒也忍受得了,請動手。”
董子寧從藥箱中取出一把其薄如紙的利刃,劃開傷處,擠出淤血,然後敷上藥,包扎好。手術麻利,頂多半個時辰,便完全處理妥當,說:“老夫人放心,只要換上三次藥,休養幾天,老夫人的腿便完好如初,行動如常了。”
老夫人大喜:“難為先生了。”她對一旁的兒子說:“驥兒,你一定要好好款待先生,千萬不可怠慢,最好能使先生留下來。”
“孩兒遵命。”
大爺命人收拾好物件,自己親手攜了董子寧之手,來到暖香閣,吩咐家人擺酒設宴,熱情招待。董子寧這時的確感到肚餓了,也不客氣受用。三杯酒落肚,大爺笑著問:“先生在江湖上走動,不嫌辛苦麼?”
“為了謀生,在下只好這樣了。”
“我看先生不如在我處住下,省得受那風霜之苦,豈不更好?”
董子寧一輯說:“多謝大爺好意,在下一身賤相,慣於江湖上的流浪生涯,倒不感到有什麼辛苦。”
“家母非常看重先生,希望先生能留下來,想先生不會令家母失望吧?”
“老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在下還要去雲南探一位朋友,望大爺見諒。”
“哦!?先生探的是哪一位朋友?”
董子寧本想說出小魔女,可是一想,小魔女是碧雲峰人,在一般武林人士目中被視為邪教之人,萬一他也有中原武林人士一樣的看法,說出小魔女來,就引起麻煩了,甚至可能產生故意,不如不說出的好,於是說:“在下朋友只是一般的人,說出來大爺也不會知道的。”
大爺微笑一下,他那敏銳的目光,早巳看出了董子寧的心意,便不再追問下去,但還挽留說:“先生真的不願住下麼?這裡地方清靜,保你過上神仙般的生活,你還是想清楚好。”
“請大爺見諒,在下實在不能留下。”
大爺一笑:“好,好,這事我們明天再議好了。”
酒飯後,大爺命小菊帶董子寧到暖香閣的東廂房安息。
小菊姑娘提著宮燈,領董子寧進了一間雅潔的廂房。窗欞外面,是一排鳳竹。董子寧正想向小菊姑娘致謝。多得她的關照,才使自己不致受通天猴之辱和得到此間主人重視。小菊卻詭譎地微微笑,瞟了外面一眼,秋波一轉,輕輕地說:“糊塗蛋,想不到你真的能治病哪!”
董子寧一聽到“糊塗蛋”三個字,全身一怔:自已沒有看錯,小菊姑娘正是蒙了半截面孔送馬給自己的那位姑娘!他真是又驚又喜,幾乎忘情地喊出聲來。小菊連忙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另—手的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噓”了一聲,示意他別揚聲,然後輕問:“你怎麼闖進這閻王殿來了?”
董子寧愕然:“閻王殿?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呀!真糊塗透了。你來這麼久。還著不出麼?”
董子寧更是茫然:“我看出什麼了?”
小菊又好氣又好笑地問:“虧得你在江湖上行走,連‘甘氏三煞’也沒聽過麼?”
“甘氏三煞?在下倒是曾聽人說過……”
“糊塗蛋,這裡正是甘氏三煞的沉崖落魂莊,一切外人闖進來,只有活著進來,死了出去。”
董子寧大驚:“那,那在下怎麼辦?”
小菊姑娘詭譎地笑笑:“你呀!只有等著死好了。不過,你醫好了我家老夫人之腿,一條性命總算保住了。但你想活著出去,恐怕難了,除非我家小姐在這裡,她才可以救得你出去,這還得看我家老夫人肯不前發善心哪。”
董子寧站在那裡呆若木雞,暗想:怪不得這裡的主人身懷絕技,武功驚人,原來他一家三兄弟就是武林中所傳說的“甘氏三煞”。可是那位性情怪異的少女,也是三煞中的一煞麼?她既是這裡的小姐,為什麼又不在這裡呢?”
小菊見他不言語,問:“糊塗蛋,你想不想活命?”
董子寧慌忙一揖:“小菊姑娘,你說在下該怎麼辦?”
“你想活命,就答應留下來。要是以後你取得我家三位少爺的信往,一生的幸福就享受不盡了,不勝過你在江湖上行醫麼?”
“在下還有許多事情要辦,怎能留下?”
“那你就等死好了。”
“姑娘,你不是說你家小姐能救我出去麼?”
“噢!我不是說過,那還得看我家老夫人肯不肯發善心嗎?看來,她絕不會對你例外的。”
“那末在下要出去,就只有一死了?”
“對,只有一死!”
董子寧不禁望著小菊,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這位有著黑寶石眼睛的少女,滿臉稚氣,一雙目光卻閃著詭譎的微笑。董子寧心想:天下間哪有這樣蠻不講理的事情?甘氏三煞再沒人性,我好歹醫好了他母親的腿,我要離開,他總不能這麼無情要殺我吧?莫不是小菊姑娘見我不聽從她家大爺的話,故意出言恐嚇自己?她真以為我是糊塗蛋,一嚇就嚇倒了?於是一笑說:“不願留下就要殺我?在下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不可喻理之事。”
“哎!世上不可喻理之事多哪!你還說你人雖糊塗,卻不叫‘糊塗蛋’,我看我家小姐半點也沒有叫錯你。你的確是個糊塗蛋!算了,我的話到此為止,是生是死,你自己去想吧。今夜之話,望先生守口如瓶,千萬別讓我家老夫人和大爺知道。”小菊說完,飄然離去。
董子寧心裡暗暗好笑:你這個小菊姑娘,想我留下來,故意出言恐嚇我,我才不上當哩!但他也感激小菊對他的一番好意,同時亦感到十分有幸,武林中所傳說的武功極高、神出鬼沒的甘氏三煞,自己總算親眼見到了其中的一煞,這一煞的行為非但沒有什麼可怪異的,相反待人和藹可親,事母至孝,倒令人敬仰哩!董子寧想罷,正想解衣而睡,驀然遠處傳來兩聲奔馬的長嘶,在這深幽的群山裡特別顯得響亮。馬蹄聲很快地似乎到了沉崖落魂山莊前。董子寧暗想:要是這裡是“閻王殿”,這麼夜還有人闖了來麼?片刻,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停落在暖香閣前,響起通天猴那蒼老的聲音:“大爺,耿大人來了。”
接著是一副大嗓門粗野的笑聲:“甘老弟,沒想到我這麼夜來拜訪吧?”
甘驥大爺驚訝的聲音問:“耿兄,深夜來到敝莊,有什麼急事了?”
董子寧感到來人那粗野的聲音頗為耳熟,似乎自己在哪裡聽過似的,暗想:這位耿大人,顯然是官府中的官員,而自己生平從來不與官府之人來往,自己又在哪裡見過此人的呢?聽他與主人談話的隨便、熟套,顯然是甘驥的老朋友。難道甘氏三煞是官府中之人?著這山莊的氣派,家具之名貴,莫非甘氏三煞是當今皇帝的皇親國戚!故以不與武林人士來往?
董子寧又聽到那粗野的聲音抱怨地說:“甘老弟,別說了,不知是哪一位混蛋王八羔子向皇上告密,說什麼那個失了蹤的小皇帝,最近在這一帶出現了,所以皇上下了一道密旨,要我們明查暗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我特來告訴老弟一聲,請老弟留心這個小皇帝的蹤跡。”
董子寧一聽,甘氏三煞果然是官家之人,要不,這位耿大人不會深夜跑來這裡找他的。又暗想,誰道那個被他叔父趕下寶座的建文帝真的跑到這一帶來了?
甘驥驚訝地問:“小皇帝到了這一帶?不是說他逃去海外了麼?小弟聽說皇上已派出三寶大人下南洋各處去尋找他哩!”
“就是嘛!”耿大人帶氣地罵起來:“不知哪個該死的王八羔子,向皇上胡編亂說,騙得皇上信以為真。這一下,卻苦了老子四處奔波,老子要是……”
甘驥猛然想起什麼,忙制止耿大人說下去:“耿兄,小聲點,小弟這裡還有位外人。”
“外人?誰?”
“一位江湖郎中。”
“他怎麼闖到這裡來了?老弟,你怎麼不把他干掉,留他干什麼?”
董子寧聽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果然這裡是閻王殿了!一切外人,只有活著進來,死了出去,小菊姑娘井沒有恐嚇自己。董子寧本來不願偷聽別人的談話,可是在這深山的深夜中,哪怕一點響聲,都能聽見,何況談到的正是自己,他不能不聽了。
甘驥解釋說:“小弟家母患疾,聽到他是一位郎中,特請他來看看,想不到這郎中是三不醫徐神仙的高徒,醫術頗為高明,竟把家母之疾醫好了,所以便留他下來,耿兄,你放心,我既然留下了他,就不能讓他活著出去。”
董子寧心裡不由暗暗叫起苦來,這下我怎麼辦?要永遠留在這裡?
耿大人追問著:“這郎中有多大年紀?”
“二十歲上下。”
“二十歲上下?”耿大人不由興奮了,“他是不是從衡陽來的?”
“這個,小弟卻沒問。”
通天猴這時插話說:“大爺,小人可知道他是從祁陽來的。”
耿大人驚喜地問:“真的?那准是他了!”
甘驥愕然:“耿兄,你說什麼?”
“甘老弟,半個多月前,在衡陽楓葉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你沒聽說?”
“什麼大事?”
“王大人手下的一批人,一夜之間,全叫人干掉了。有人說,那批人就是因為發覺了一位江湖郎中是那失了蹤的小皇帝,被護衛這小皇帝的一位武林高手殺掉的。這麼看來,那王八羔子倒沒欺騙皇上。”
甘驥疑惑地向:“耿兄,你是說這郎中就是那小皇帝麼?”
“我看八成跑不了。”
甘驥笑道:“耿兄,你弄錯了,這郎中半點也不象那小皇帝。”
“甘老弟,你帶我去看著他,不是就算了。萬一真是他,決跑不了我這雙眼睛。這小皇帝我曾見過一面,絕不會認錯人的。”
通天猴也說:“大爺,小人也懷疑這郎中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完全沒有走鄉串村的江湖郎中那種標榜自己,招攬生意的口吻和行徑,性格迥異,小人倒疑心他有幾成是那小皇帝化裝的。”
甘驥也半信半疑起來:“好,我們去看看他,恐怕他這時已睡著了。”
耿大人說:“就是睡了,我們也要把他拖起來。甘老弟,這是你我的一場天大富貴,可別讓它飛了。”
董子寧聽了好笑,我這個武夷棄徒,竟然成了小皇帝了!好吧,你們要來看,就來看好了,准叫你們大失所望,因為聽到甘驥說自己睡著了,便干脆上床裝睡。
不久,果然響起了敲門聲。董子寧故意裝著驚醒的樣子,問:“誰呀!?”
甘驥說:“先生,是我,請開開門,我有些事想問問先生。”
“哦!請等等,在下就來。”
董子寧故意磨蹭了一些時間,裝著睡眼惺忪的樣子打開房門。甘驥、耿大人和通天猴先後走了進來。董子守問:“大爺,有什麼事要問在下?是老夫人不舒適麼?”
耿大人在燈光下瞅著董子寧,眼露驚訝之色,突然說:“是你!?”
甘驥感到有些意外,問:“耿兄,真的是他麼?”
耿大人一聲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賊。”
甘驥和通天猴感到愕然,怎麼小皇帝一下變成小賊了?盡管是個落難皇帝,到底還是龍子龍孫,也不能這般無禮啊!甘驥說:“耿兄,對陛下可不能這樣……”
耿大人哈哈大笑:“甘老弟,他根本不是什麼小皇帝,是偷了我那匹寶馬和官服的小賊,還點了我的穴位,叫老子丟盡了丑。”
董子寧這時也認出這位耿大人了,原來是那位在山鎮客棧裡吃飯不付錢,橫蠻無禮,還動店小二的軍老爺,怪不得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心裡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真是冤家路窄,在這閻王殿裡竟碰上了他!
通天猴更是詫異。甘驥問:“他偷了你的馬和衣服?”
“可不是!這小賊自稱什麼一枝梅。甘老弟,這小賊出手極快,輕功極好,千萬別讓他跑了。”
甘驥和通天猴眼露疑惑之色,不大相信。甘驥說:“耿大人,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位先生半點武功也沒有。”
通天猴也說:“耿大人,說他偷了你的馬匹,小人倒不懷疑,因為他騎來的那匹馬,正是阿壽的。至於說他會武功,小人也出手試探過來,他全然不會武功。”
正是人急智生。董子寧一聽甘驥和通天猴這麼一說,干脆裝不相識,故意氣忿地說:“你這人好生奇怪,在下一向在江湖上行醫,奉公守法,吃飯付錢,住店交款,憑本事謀生,從來不作如此無恥之事。何況在下與你素不相識,從未謀面,怎麼會偷了你的馬和衣服了?你怎麼平白無辜地冤枉人哪?”
董子寧這幾句帶刺的話,氣得耿大人暴跳如雷,瞪眼罵道:“你這小賊,還想抵賴嗎?”說時,一拳朝董子寧胸口擊來。這只是一般拳路,名為“黑虎掏心”,這一拳,便打得董子寧仰面翻倒,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爬也爬不起來。
這一下,更說明董子寧不會武功了,不要說接招,連閃避的能力也沒有。甘驥說:“耿兄,你一定是走花了眼,認錯人了!這先生手無縛雞之力,他怎能點了你的穴道?”
耿大人一時也有些愕然,他想不到一拳就把董子寧擊倒了,與他所認為的竊賊一枝梅全然不一樣。暗想:難道我真的看錯人了?還是這小賊在這裡故意裝成不會武功的樣子?不行,我得再看看。他走上去又狠狠踢了董子寧一腳,罵道:“你這小賊,故意裝死麼?老子問你,我那匹馬你弄到哪裡去了?”
董子寧給他一拳一腳,打得疼痛人心,眼前金星亂飛。他咬著牙,忍痛地爬起來,惱恨地說:“誰偷了你的馬了?我以前不見了銀兩,也一口咬定說你偷了我的行不行?恃強凌弱,仗勢欺人,憑凶打人,無法無天,枉你身為官家之人。”
耿大人大怒,一下象提小雞似的提起董子寧,“卡嚓”一聲,董子寧的右臂骨脫了臼,一條右臂頓時象斷了一樣,軟軟地垂下來。耿大人武功一般,卻也會斷人手足,令對手無力回擊。
董子寧痛得冷汗淋漓,仍咬著牙,半點也不求饒。甘驥在一旁看不過去,皺了皺眉說:“耿兄,看他這樣,顯然不是你說的什麼一枝梅了,你又何必這樣難為他?”’
耿大人這時完全相信這郎中不是什麼一枝梅了,嘴裡仍說:“誰叫他長得象那小賊一模一樣,活該他倒霉。”
董子寧氣惱地說:“人有同貌,鳥有同音,長得象一點的,你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地胡亂傷人麼?”
耿大人一瞪眼:“老子就是將你打殺了又怎樣?”
耿大人又想向董子寧下手,甘驥說:“算了,耿兄,這先生性格耿直剛強,你何必去理會?我們談我們的事吧。”又對董子寧說,“先生,一時誤會,請先生看在我的份上,別介意。”同時吩咐通天猴為董子寧接骨治傷。
通天猴不愧為武林高手,手腳敏捷,瞬息之間,已為董子寧接駁好脫臼之骨,一邊笑笑地問:“先生,我有專醫跌打刀傷之丸,要不要服用?”
董子寧本想答應,一下想到這裡是神秘莫測的甘氏三煞之窩,而甘氏三煞截然不是正派人物,必是朝廷鷹犬無疑,難保他家藥丸不含某種毒?便說:“多謝!在下身為郎中,跌打刀傷之藥,卻也常備在身。”
通天猴皮笑肉不笑地說:“先生自己有藥那更好了。”
甘驥等三人退出去後,董子寧透了一口大氣,暗想:自己雖然吃了一些苦,但終於騙過了這位恃強凌弱,蠻不講理的耿大人,僥幸過了這一關。至於今後如何離開這閻主殿,得再想辦法了。於是服下了醫治內傷之藥,解衣上床而睡。
第二天,董子寧在小菊姑娘的陪同下,與老夫人再次診視,換了藥。老夫人微笑地問:“先生,昨夜那位耿大人令你受苦了!你不會介意吧?”
“哪裡,哪裡,一時誤會,在下不會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驚奇地看了董子寧一眼,點點頭,又問:“先生,你看老身跟前幾位丫環生得如何?”
董子寧一時愕然,不知老夫人為什麼會這樣的問自己,只好說:“老夫人跟前幾位姑娘,個個都是天生麗質,嬌艷無比。”
老夫人笑起來:“是嗎?先生要是願意留下來,你喜歡哪一位,老身將她許配給你為妻室,你就在這裡成家立業,不勝過在江湖上走動?”
董子寧一時顯得非常尷尬。偷眼一望,只見幾個丫環一個個紅雲飛上了腮邊,自己臉兒也不由刷地紅起來,心想:我怎能留在這裡?就算小魔女嫌棄我,在沒有見面之前,我豈不是辜負了小魔女的一片情意?何況她千裡迢迢,還拜托碧波仙子來探望自己哩!便一揖說:“多謝老夫人厚愛,不過,在下早已有妻室了。”
老夫人略帶失望:“哦!原來先生已有妻室,她在哪裡?只要你留下來,老身可以打發人去接她來這裡。”
董子寧只好撒謊說:“在下妻室丑陋無比,亦靦腆怕見生人,而且她也捨不得離開破家爛室,多謝老夫人的好意了。”
“先生莫不是借故不願留下?”
“的確如此,在下想敢欺騙老夫人?”
老夫人一笑:“既然這樣,老身也不敢強留先生。小菊,你送先生出去吧。”
小菊應聲“是”,將董子寧送了出來,輕輕地問:“糊塗蛋,你怎麼不順著老夫人之意,留下來豈不是好?”
“在下不敢違背良心行事。”
“留下來,你違背什麼良心了?”
“小菊姑娘,在下向三不醫學醫時,曾立下誓言:用自己的醫術,在江湖上救死扶傷,以盡天職。在下怎能留在這裡,專為一個人而行醫的?”
小菊微微歎了一口氣:“先生此志可嘉,恐怕難從所願。”
董子寧一怔:“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糊塗蛋,你再如此固執,禍不遠了。”
董子寧大驚:“難道真的要殺害在下?”
“哼,你自己去想好了!這裡只有活著的人進來,沒有活著的人出去的。要是你現在回心轉意,我可以再向老夫人稟告,替你說情。”
“這……”
“不過,你放心,在老夫人腿沒有完全好以前,他們決不會加害你,你還有日子可以想清楚。”小菊將董子寧送出小院,便掉頭而去。
董子寧暗想:看老夫人一臉慈祥,對自己滿懷好意,就算甘氏三煞真的想殺我,老夫人總不會那般心狠吧?他半驚半疑地來到暖香閣,一抬頭,見甘驥和一位二十多歲的俊俏婦人談話,通天猴在旁垂手站著,至於耿大人,董子寧從小菊口中知道,他一早就離開這沉崖落魂山莊了。那婦人一瞧見他,感到愕詫非常,問:“你,你不是武夷棄徒董子寧麼?”
董子寧大吃一驚,這時他看清楚了,這位俊俏的婦人,不是別人,正是馬大俠的夫人馬大娘子俏夜叉。董子寧也十分愕異她怎麼也來到這裡了?難道她早與甘氏三煞相識?
甘驥愕然地問:“你認識這位先生?”
俏夜叉一聲冷笑:“甘大爺,我怎麼不認識他?這個小賊,不知從哪裡學來的一套步法,連他師伯對他也奈何不了,壞了我丈夫的大事。祁陽南郊一事,也是給這小賊從中破壞了,害得我負傷而逃,幾乎丟了性命。”
董子寧一聽,一時全糊塗了。祁陽南郊樹林裡襲擊師兄師妹之人,果然是她,自己並沒有看錯。可是她為什麼同那伙蒙面人襲擊師兄師妹呢?馬大俠在生前不是對武夷劍派人極為友好,非常尊重自己師父師母麼?何況師伯鍾飛雲還是馬大俠的結義兄弟哩!董子寧仿佛躍進了迷霧之中,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之事。
甘驥驚訝地問:“阿壽他們失手,就是他破壞的?”
“就是這個小賊。”
“可是,他全然不會武功……”
“他怎麼不會武功?甘大爺,你千萬別給這小賊騙了,在武夷劍派門下的弟子當中,他雖然劍術一般,卻輕功極好,又不知從哪裡學來一套古怪的步法,要不,青衣女魔怎麼會請他出手相助?”
甘驥搖搖頭說:“他真的不會武功,這一點我敢肯定,你別認錯人了。”甘驥又以為俏夜叉和耿大人一樣,將董子寧認錯了。
“這小賊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他的確不會武功,這一點,你可問問我的管家老侯,我和老侯,總不會走花了眼吧?”
俏夜叉疑惑:“他怎麼不會武功呢?”她不由得又仔細打量著董子寧,猛然一下想起:“是了!這小賊因迷上碧雲峰小女妖,給玄武派的三大掌門人趕了出來,說不定他服了武當派的化功丹,武功全給廢了。”
甘驥又仔細看一下董子寧,心裡已全然明白,點點頭說:“原來這樣,怪不得他不會武功,卻懂得不少武功的招式門派,認穴那麼准確無誤。”
一直在旁冷觀不語的通天猴,這時說話了:“大爺,阿壽那匹馬為何到了他的手上,小人百思不解,現在明白了,看來是武夷黑俠殺了阿壽他們,這匹馬落到了這小子手中。”
董子寧又是驚訝,原來那幾個蒙面人中,有一個竟然是甘氏三煞的手下。甘氏三煞為什麼要派手下去襲擊自己的師兄師妹?他們與武夷派有仇怨麼?為什麼不曾聽師父師母說過呢?董子寧只聽師母說過,在武林中,武夷派只是與刀家有個仇怨。又有一點,董子寧更想不明白了,既然阿壽是蒙面人中的一個,那位詭秘女俠不就是甘家的小姐麼?為何她為了救我竟殺了自己人?要是這樣,詭秘女俠這段活命之恩就更難報答了。
甘驥這時笑著問董子寧:“原來閣下是徐冰女俠的愛徒,現在你還有何說?”
董子寧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隱瞞了,便說:“在下的確是武夷棄徒。”
“閣下來到敝山莊,有何目的?”
董子寧正想回答,通天猴卻一聲冷笑:“是不是武夷黑俠打發你來這裡干細作的?”
董子寧說:“侯總管,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在下武功全失,形同廢人,早已與武林無緣,也不願過問武林中的是是非非,只求安份守紀,了此殘生。而且在下生平最惱恨奸細之輩,怎能干些不光明磊落的無恥事?”
通天猴一時語塞,只急得圓睜雙目。甘驥卻是一笑,問:“誠如閣下所說,不願再過問武林中的是非。閣下能不能告訴我,那位蒙面的白衣女是誰?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只找她算帳,決不為難閣下。”
董子寧心想:我怎能將她告訴你?要這樣,我不成了貪生怕死的無恥小人麼?便搖搖頭說:“那人武功極高,來無蹤,去無影,從未謀面,在下怎知道她是誰?”
“她沒跟閣下談過話?”
“她來似輕煙,去如驚鴻,救了在下後,便走了,在下的確不知這位恩人姓甚名誰。”
甘驥並不惱怒,仍笑著問:“不對吧?要是閣下與她素不相識,又沒有深交,她怎會出手相救?正象閣下武功全失,一見武夷黑俠遭危,便不顧自己生死,出手相救,閣下不可能與她從未謀面吧?”
董子寧說:“莊主,在下雖然孤陋寡聞,也頗知江湖上有不少俠義高士,救人不露面,仗義不留名,如人所敬仰的武林八仙,就是這樣的俠義高士,又怎能以一般世俗眼光相看?”
甘驥一下變色:“武林八仙算什麼?徒有虛名,盡是一群糊塗蟲,干的盡是些蠢事。”
董子寧心頭一凜,他這般渺視武林八仙,難道他武功比武林八仙高超?就算他武功了得,為此而看輕行俠仗義之舉,其居心便可知了。這樣的人,武功越高,越是武林中的禍害。當時便反唇相譏:“當然,在一般勢利之徒心目中看,他們是干些蠢事,他們只知……”
甘驥再有涵養,也忍耐不了,一拍桌:“閣下太放肆了!我不過看在閣下醫治家母份上,才好言相問,難道你真的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在下不是阿諛之徒,貪生怕死之輩,恕在下只能直言。”
“那蒙面白衣女是誰?你說不說?”
“別說在下不知道,就算知道,她有恩於我,又豈能告訴你?”
俏夜叉一聲冷笑:“小賊,你不說,就以為我不知道麼?”
董子寧一怔:“你知道!?”
“哼!要不是那碧雲妖羅剎女,便是嶺南雙俠中的鳳賤人!”
董子寧哂笑一下:“馬夫人,你這樣稱呼鳳女俠,不怕太過麼?我想鳳女俠—生光明磊落,使膽義肝,又何需蒙面?至於碧雲峰的白夫人,在下只聞其名,素不相識,她遠在雲南,又怎知在下有難,千裡趕來相救?”
甘驥問:“那麼說,你是不肯說了?”
“在下實難從命。”
甘驥向通天猴打了個眼色說:“老侯!你好好服侍先生一下,看在他對老夫人份上,別太難為他了。”
“小人知道。”通天猴一聲陰惻惻的冷笑,對董子寧說:“先生,得罪了!”說時,手一揚,一條細軟的皮鞭握在手中。這條皮鞭是他的奇門兵器,平時藏在衣袖裡,用時出奇不意取出,能令對手驟然難防。這時,他不使用武功,只用一般勁力,“啪!”地一聲,這一鞭,已抽打得董子寧疼痛難禁,忍不住叫起來。
通天猴冷冷一笑:“先生,一鞭你已受不了,又何必充什麼英雄好漢?不如老實回答我家大爺的話好!”
董子寧“哼”了一聲,不回答。心想:我剛才一時沒防備,失聲叫出來罷了。你再打時,我再出一聲,便不算是董子寧。
甘驥說:“老侯,他既然要報恩,你好心成全他就是。此時叫他說出來,他於心有愧。”
“是!大爺。”
通天報一連抽打了董子寧幾鞭,用上了一成勁力,每一鞭就是一條血痕,如刀砍劍劃似的,已打得董子寧渾身是血了。幸而通天猴只用一成勁力,只傷皮肉,不傷筋骨,要不然,通天猴一皮鞭,董子寧早已骨碎筋斷,就算不死,也是終身殘廢。但是這樣的抽打,比一鞭取了董子寧的性命更難受,董子寧拼著一死,咬著牙根,一聲不哼,更不閃避。董子寧知道要閃避也閃避不了,倒不如任由他打好了。
甘驥想不到董子寧竟然是這樣的硬朗,倒是希罕起來,心想:就是再堅強的武林高手,在老侯這一頓皮鞭的抽打下,也不能不出聲叫喊的。他居然能一聲不出,倒是怪事。
通天猴見董子寧一聲不哼,心想:看你硬還是我硬!手勁略加,一皮鞭抽過去,便將董子寧一身血肉模糊的身軀抽翻在地,滾了兩滾,再也不會動彈了。
甘驥一怔問:“老侯,你將他打死了?”
通天猴說:“大爺放心,這小賊沒有死,只是痛昏過去了!這小賊倒不愧是條硬漢。”
甘驥皺皺眉說:“用冷水將他潑醒過來。”
董子寧給潑醒過來後,不由呻吟一聲,哪裡還能爬起,只好仍然躺在地下。
甘驥走過去盯著他微笑問:“閣下,好一點麼?”
董子寧慘然一笑:“多謝座主厚賜,侯總管服侍周到,在下比過去好受多了。”
“你真的不怕死?”
“不瞞莊主說,在下武功全廢,早已不想做人了,難得莊主大恩成全,實在感激不盡。”
甘驥微微一笑:“閣下想死,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這一點,在下卻沒去過多的考慮。”
甘驥心想:這真是世上少有的一條硬漢,我倒要再試試他,便說:“閣下,要不要我成全你?”
“莊主若能成全,那更好了。”
“那麼說,閣下想試試我的‘萬蛇嚙心’指了?”
這“萬蛇嚙心”四字一出,不但董子寧變色,就連俏夜叉和通天猴也變色了。這是一種最陰毒的點穴法,要有深厚上乘的內力才能發出這種要命的點穴手法,別說一般人,就是上乘一流武林高手,一給點中,剎時如萬蛇嚙心咬骨般的痛苦難受,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世上任何酷刑都更殘酷。那種受刑後呼喊的慘叫聲,能撕裂人心,就是最堅強的漢子,也不忍去聽聞。所有正派武林人士,都恥於去練這種點穴法。
董子寧慘然一笑:“莊主何必這樣?你就殺了在下好了。”
“那你願意說了?”
董子寧搖搖頭:“在下早說過了,別說在下不知,就是知道,也不會說出來。”
“那一定要試試萬蛇嚙心指了?”
“莊主一定要試,在下也只好領略領略。”
甘驥再不說話,內力一運,氣聚中、食兩指,朝董子寧任脈中的璇璣穴一插,指力直透董子寧的心肺。剎時間,董子寧神色大變,如萬蛇嚙心,大汗淋漓,滿地翻滾。只見他連下唇都咬破了,卻仍頑強地一聲不出。真是少有的堅強意志。
董子寧身受酷刑,連通天猴和俏夜叉這樣的人,也怕去看董子寧滿地亂滾的慘狀,這時,小菊跑了出來,見此慘狀,不由失色地驚呼一聲。甘驥一瞪眼,問:“你出來干什麼?”
“大爺,老夫人聽見響動,叫婢子出來看看。”
“你去告訴老夫人,沒什麼事……”
話沒說完,一乘暖椅到來,兩位健婦抬著老夫人出來了。老夫人一見董子寧渾身血肉不分,滿地亂滾的慘狀,勃然厲色變聲問:“驥兒,你怎能對先生這樣無禮?”
“母親,這不是先生,這是外面派來的細作。”
“什麼細作,先給我解了!為娘這條腿,你還想要不要呢?”
“是,孩兒馬上解開他就是。”甘驥到董子寧跟前,迅速出手點了董子寧身上兩、三處穴位,頓時解了董子寧萬蛇嚙心的痛苦。但董子寧已痛得昏了過去,氣如游絲,奄奄一息。
老夫人對小菊說:“快將我的熊蛇還魂金丹給先生服下。”
“是!”
小菊拿著還魂金丹,用水喂董子寧服下。這時的董子寧,早已不成人形,渾身是鞭傷,下唇全咬破了。小菊心裡說:“糊塗蛋,你也太糊塗了,來到這裡還倔強什麼!怎不隨機應變,枉費了小姐救你的一片苦心。可惜小姐偏偏這時卻不在家中。”
老夫人又瞪了甘驥一眼:“他真的是細作,也等為娘的腿全好了再處置不遲,你心裡還有我嗎?”
“孩兒一時性急,該死,望母親恕罪。”
“哼!你對他使用萬蛇嚙心指了?”
“是,因為他太倔強,世間少有。”
老夫人面色一沉:“該死的畜生,你忘了你死去的父親怎麼吩咐你兄弟三人來?萬蛇嚙心指千萬不能輕用,以免引起武林公憤,招來滅門之禍,你怎麼亂用了?”
“孩兒今後再也不敢輕用了!”
老夫人又冷冷環視眾人一眼,將目光停留在俏夜叉身上,說:“馬夫人,今日之事,望你千萬別說出去,不然,老身雖然敬重夫人。恐怕老身的無影劍就認不得夫人了。”
俏夜叉心中凜然,慌忙說:“晚輩有幾個頭,怎敢亂說出去的?”
“那好。”老夫人又盯著通天猴說:“這郎中就交給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通天猴忙說:“小人知道,等到老夫人玉體一好,此人就不能再活在世上。”
老夫人點點頭:“他知道這裡的事太多了!要是他活著走了出去,將你這顆白頭提來見我,懂嗎?”
“是!”
通天猴看了地上躺著不能動的董子寧一眼,心想:這樣一個武功全失的廢人,他能走去哪裡?就算武林中高手,也不容易逃脫我老侯的手心,老夫人也太小心了。
老夫人又令小菊先治好董子寧的外傷,然後才下令抬自己回房。
老夫人一走,小菊問甘驥:“大爺,這先生抬去哪裡好?”
甘驥想了一下:“還是抬回東廂吧,等他蘇醒過來後,你代我向他賠禮吧。”
“大爺,婢子怎麼向他賠禮呵!”
甘驥一笑:“你一向口齒伶俐,怎麼不會向人賠禮?”
董子寧在小菊的調理下,到了晚上,神智便清醒過來,可是渾身肌肉,稍一動彈,使似火燙般的痛徹入心。小菊凝視著他,微笑溫柔地問:“先生,好一些了嗎?”
董子寧艱難地說:“多謝姑娘了。”
“你恨我家大爺嗎?他特地托我向你道歉呢。”
董子寧心想:將人折磨成這樣,一句賠禮道歉就完了嗎?要不,我也將你折磨得九死一生,再向你道歉,你心裡好受不?
小菊繼續說:“我家大爺一時出手重了,令先生受苦,實在過意不去,望先生海量寬恕。等先生一好,我家大爺將親自設酒賠禮。”
董子寧苦笑一下:“事情已過去了,還提它干什麼?”
“還有,我家老夫人也頂掂掛先生的。”
“小菊姑娘,老夫人之腿,只要明天再換上一次藥,略等幾天,雙腿便恢復如常,只是在下明天恐不能走動,請姑娘代敷藥好了。”
小菊輕問:“老夫人明天再換一次藥,便全好了嗎?”
“是,以後再也不用換藥了。”
小菊一陣猶豫,終於在董子寧耳邊輕輕說:“你不能將老夫人之腿再拖幾天嗎?”
董子寧愕然:“這為什麼?”
“糊塗蛋,只要老夫人腿一好,你就沒命了!你最好用其他藥,使老夫人的腿傷拖延下去,等我家小姐回來。這是你唯一能活命的路子了!我也只能為你做到這一步。”
董子寧凝思了半晌,搖搖頭說:“多謝姑娘的好意,在下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
“小菊姑娘,醫有醫德,藥有藥品,除非在下不醫,既然經由我醫治,在下只能憑育心去做,不能故意拖延病人的病情。何況你家小姐三次相救之恩,在下無以相報。在下若這樣鑄,怎對得起你家小姐?真的要殺,在下只好以死相報了。”
小菊姑娘不由怔住了,暗思,這真是世上少有的奇人,人品之高,無人能及。這樣難得之人,怎麼老天爺不讓他活下來?想了一會說:“既然這樣,藥在哪裡?明天我代先生為老夫人換藥好了。”
“多謝姑娘,藥膏就在我的藥箱裡。”
一陣腳步聲,通天猴從外面走了進來,問:“小菊姑娘,先生醒過來沒有?”
“先生剛剛醒過來,侯總,你來得太巧了,我正想回到老夫人身邊哩。”
通天猴一眼看見小菊在翻董子寧的藥箱,略帶奇異,問:“小菊姑娘,你在干什麼?”
“找藥呀,先生明天仍不能行動,只好由我為老夫人換藥膏了。”
通天猴望了在床上臥著的董子寧—眼,見他閉目不語,輕問:“先生有沒有說老夫人之腿幾時才好?”
“這得看明天敷藥後的傷勢來定。侯總,你在這裡伺候先生啦!我走了,明天再來。”小菊眼睛一轉,然後又輕輕地對通天猴說:“侯總,剛才我已代大爺向他道歉了,他比較順下來,你可千萬別再得罪他了。”
“噢!你放心,沒大爺的命令,我怎敢得罪他的?”
小菊又將通天猴拉到門外輕說:“你千萬別讓他走了,要不,老夫人問你我要起人來,我們可受不了。”
“小菊姑娘,你看他傷得這樣,能走嗎?”
“侯總,還是小心點好。”
“好吧,那我就多加小心好了。”
小菊一走,通天猴走進房來,在床前觀察了董子寧一會,輕問:“先生,你好一點了嗎?”董子寧惱恨他將自己鞭成這樣,閉目不答。通天猴連問幾聲,見他毫不理睬,也知道他心裡惱恨自己,只好說:“先生好好養傷,我不打擾了。”便退了出去,掩上房門,心裡說:“等老夫人貴體一好,叫你這小子看我的。到時,老子不把你的屍體拋到荒嶺上去喂餓鷹才怪哩。”
臨睡前,通天猴走到東廂房看了一下,察看董子寧的傷勢,見董子寧不時呻吟,連下床的行動也艱難異常,心想,這時就算讓這小子逃跑,他也跑不了!便放心地掩上房門,轉到前院去了。
是夜三更,月明星稀,秋風陣陣,滿山樹木呵呵亂響。整個山莊,寂然無聲。一個黑影,輕靈似燕,驟然從鳳竹林中閃出,從窗口躍進了廂房,輕功極好,落地無聲。來人走到了董子寧床前。董子寧一下驚醒,正想動問,那人突然出手,點了董子寧的啞穴。董子寧橫豎已立下一條死心,倒也十分坦然,但不知那人要干什麼。只見那人從衣櫥裡取出一條錦被,再一把從床上提起董子寧,放落錦被中,又把一條長枕放在床上,用棉被蓋好,晃眼一看,似乎董子寧仍睡在床上。然後便用錦被將董子寧捆裹起來,一手挽起,越窗而出,直奔後花園,躍上一處險峻的山崖。董子寧在錦被中驚奇不已,只感到自己象騰雲駕霧的在空中飛,心想:這是什麼人,他要將自己提到哪裡去?他聞到那人身上有一種少女特有的清香,一時更愕異了。驀然想起,是了,一定是老夫人知道不用再敷藥了,派她的近身丫環來處死自己。心裡便說:“老夫人,你要處死我易如反掌。何必這樣費事?”轉而一想,不對,要處死自己又何必這樣做呢?莫不是那詭秘少女回來了,特意來救自己?董子寧越想越是,從心裡感激,這位小姐可以說為鳳女俠已盡夠朋友之義了,三番四次地救了自己,真不知怎樣才能報答如此大恩。最後,董子寧感到那人輕輕將自己放下,在錦被打開時,他從石壁上的一盞油燈下望著那人,果然是一位少女,玉顏生輝,嫣然含一笑,一雙晶瑩的黑眼睛如黑寶石般地閃亮。董子寧更驚訝異常,這是小菊。小菊解開了他的啞穴,笑著問:“糊塗蛋,沒想到吧?”
董子寧在燈光下環視四周一眼,盡是石壁,顯然這裡是一處巖洞,茫然地問:“我到了什麼地方了?”
小菊正想回答,一下瞧見地上一堆還冒著煙的炭發,不由輕聲叫起來:“不好,這巖洞裡有人。”
董子寧不由一怔:“有人!了”
小菊一下拔出利劍,用警惕的目光探索巖洞。只聽見一個人在黑暗處嘿嘿地笑起來,一下閃出,說:“小菊姐姐,是我。”
小菊眉毛一揚:“是你?”
董子寧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第一晚闖進這山莊,在柴門前見到的阿福,侯總管通天猴的手下。
阿福擠眉弄眼地笑道:“小菊姐姐,我還以為你與相好來這裡的會哩!原來你將這位先生抱來了。”
小菊一時粉面飛紅,怒從心湧,寒光驟起,一劍朝阿福刺去。阿福輕捷地閃開,一邊說:“小菊姐姐,你別發怒,今夜之事,我絕對不向任何人說,只要你依從我一件事。”
小菊收劍問:“你說,依你什麼事?”
阿福兩眼閃著淫邪之色說:“只要姐姐能讓我親一下,我就什麼也不說了。”
小菊心裡恨死了這衣冠禽獸的小人,卻不露聲色,媚眼輕送地問:“是真的嗎?”。
“我絕不敢欺騙姐姐,欺騙了遭雷打火燒,好不好?”
“呀!不好,你看又誰來了。”
阿福急往後看,小菊手起劍落,迅如電閃,阿福連叫也來不及,“咕咚”一聲,倒在地下死了。小菊這一劍出手特別刁狠,刺中了他的要穴,就是不死,也不能走動。小菊仍不解恨,將他整張面孔劃花了。
董子寧說:“小菊姑娘,他已死了,也就算了吧。”
“誰叫這該死的瘋狗胡言亂語?”
“都是在下累了姑娘。”
“算了!想不到這該死的,竟然膽大包天,偷偷跑到這裡偷學武功。”
董子寧一時不明:“什麼!?偷學武功?”
“糊塗蛋,這裡是甘家世世代代絕密的巖洞,石壁上全是甘家的上乘武功招式,除了三位爺們和我家小姐外,任何人也不准進來,要是進來,給大爺們知道了。那就要身受酷刑,碎屍萬段。”
董子寧愕然:“可是現在……”
“糊塗蛋,正因為沒人敢闖進來,我才將你藏在這裡。兩三天後,你的傷勢好了,我家小姐恐怕也回來了,只有她才能救你離開這閻王殿。”
“要是這兩三天內,有人闖進來怎麼辦?”
“你不會找一處角落裡躲藏起來嗎?萬一發現你了,糊塗蛋,你只好認命。”
“在下死倒不怕,只怕連累了姑娘。”
“只要你不說,我自有辦法脫身。”
“在下就是萬箭穿心,也不會出賣姑娘的。”
“要是我知道你會說出來,我也不會冒險救你了!好了,我給你帶了三天的干糧和一罐水,你好好在這裡養傷吧。”
“姑娘,萬一三天後你家小姐還沒回未,在下怎麼辦?”
小菊想了一下,說:“要是不回,你能行動,就自己開門逃命好了,你一定要向正北方的山嶺走去,不管有沒有路,你都要朝這個方向走,其他地方,千萬不能走的。那裡不是陷阱,便是機關。最好這兩三天內,小姐能回來。因為北方山野,處處都是些深澗峭壁,你身沒武功,如何能走。”
“多謝姑娘指點,在下要是能逃離此地,終身不敢忘姑娘的大恩。今生不能相報,來世也變牛變馬,報答姑娘。”
小菊一笑:“我才不稀罕你報答哩!糊塗蛋,你想走出巖洞,只要在這裡一按,石門便會打開。記住,不然,你怎麼也開不了這巖洞的石門的。“
“在下記住了。”
“好了!我也該走了!要不,老夫人就對我起疑心了。”
小菊提起阿福的屍體,突然想到一件事來,又對董子寧說:“糊塗蛋,快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將他(指阿福)的衣服換上,快!”
董子寧愕然:“這干什麼?”
“我叫你換,你就快換好了,別多問。”
董子寧只好咬著牙,忍著痛,將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下來。這時小菊早已把阿福的衣褲剝下來,丟給董子寧,又拿起董子寧的衣褲,與阿福穿上,一按機關,石門使自動打開,一股冷風撲進巖洞。小菊提起阿福面目全非的屍體,說聲:“糊塗蛋,你自己保重了。”便閃出巖洞,在外面一按機關,石門自閉,這時已是四更天氣。小菊將屍體提到一處懸崖,往下一丟,屍體從千丈高處跌落亂石中,變成了血肉一團。這時風猛樹響,誰也聽不出來。小菊深深地吐了一口大氣,展開輕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一早,通天猴發現不見了董子寧,大吃一驚,暗想:這小子手無縛雞之力,渾身是鞭傷,他能跑去了哪裡?莫不是這小子走出去大便?又一想,不對,廂房內特意為他准備了一只淨桶,他怎會跑出去大便的?於是連忙派人在莊內四處搜查,自己親自去向甘驥稟告。甘驥一聽董子寧不見了,不由一怔,這小子能跑去了哪裡?問:“你派人找了沒有?”
“小人已派出人在莊內四處尋找,諒這小子也飛不出莊外。小人疑心這小子可能跑到後院,躲藏在老夫人手下的丫環房中和後院某處閣樓上,小人就不敢斗膽去搜查了。”
“你傳我命令,除了老夫人的房間,任何的房間都可以去搜!”
這樣一來,驚動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聽走了董子寧,勃然大怒,一拍茶幾,茶幾面的一塊大理石震得四分五裂,整張茶幾也折斷了。她喝道:“給我將老侯找來。”
一個小丫頭慌忙去傳通天猴,小菊勸道:“老夫人,身子要緊,不必為此事動怒,婢子想他不會跑去了哪裡,侯總一定會找著他的。”
“要是找不到,我這腿誰來醫治?”
“老夫人放心,婢子昨日早已將那先生的敷藥拿進來了,那先生說過,只要敷三次藥,老夫人的身體健康如常。”
老夫人怒氣略消:“你怎麼想到會將那先生的敷藥拿來了?”
“婢子倒沒想到那先生膽敢逃跑,卻想到那先生傷成那樣,萬一不幸死去,就可誤了老夫人的身子,所以便問那先生敷藥在哪裡,便拿了進來准備給老夫人敷換。”
“你會調藥?”
“老夫人放心,兩日來,婢子留心細看那先生的動作,記下了藥的份量和如何敷上,自想會做得來。”
老夫人這才放下了一顆心,面帶歡容地說:“想不到你竟這樣為我盡心。”
“婢子從小是個孤女,蒙老夫人收養成人,又教婢子一些武功,恩重如山,婢子怎敢不盡心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歡笑了:“怪不得大爺和小姐說你聰明伶俐,很有慧眼,我認你作干女兒好不好?”
小菊大喜,慌忙倒身下拜:“婢子能蒙老夫人厚愛,今後萬死不辭,以報答老夫人的大恩。”
“好,好,你怎麼還稱我為老夫人的?”
“是!母親在上,女兒叩見。”
“女兒,起來吧,我也不會虧待你的。我要將我的一身武功,全部傳授給你。”
“母親,那女兒將終身享受不盡了。”
“從今天起,你可以到那巖洞裡觀看壁上的武功,有不明的,你來問我。”
“是!多謝母親。”
這時,甘驥帶著通天猴進來。老夫人一見通天猴,又是怒火升起,問:“先生找到了沒有?”
通天猴戰戰兢兢地說:“老奴正四下找尋。”
“我怎麼吩咐你的?”
“走了董子寧,叫老奴將頭提下來給老夫人。”
“你知道就好了!我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沒人沒屍,你自己砍下你的頭來。”
“是。”
“給我退出去。”
通天猴叩頭謝恩,慌忙退了出去。
甘驥也想退出時,老夫人叫道:“驥兒,我告知你一件事。”
“母親有何吩咐?”
老夫人指指小菊說:“從今日起,我將小菊認為女兒了,今後你們便是兄妹之稱。”
甘驥驚訝地看了小菊一眼,說:“孩兒知道。”
老夫人對小菊說:“小菊,還不上前拜見你大哥?”
小菊連忙上前拜見。甘驥慌忙回禮說:“菊妹請起,母親跟前早晚,望菊妹多費心照顧一下。”
“大哥放心,母親跟前,小妹自會盡到孝道。”
老夫人說:“驥兒,巖洞內壁上的武功,讓小菊多進去看看,她有不懂之處,你也應指點一下。”
“是。菊妹慧根極好,在母親的指點下,輕功在武林中也算一流了,將來的武功,恐怕還在我之上。”
小菊說:“大哥,小妹要是學得大哥二成功夫,便心滿意足了。”小菊到底能否學成功夫,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