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古力特押著第一批物資出了,隨同前行的還有三百多個荷蘭移民。狼牙早在碼頭上召集了幾十個印第安苦力,他們押送著車隊,進入南方地界後立刻就將華夏部落的旗子插在車上。
南方戰爭剛剛結束,雖說華印盟的成立讓十八個部落安定下來,但還是有很多失去家園的印第安人成為流寇,他們大都幾人一組,或者十幾人一組,偷盜別的部落的糧食或者打劫過往的零散商販,一般不多要,只要過往商旅留下能夠讓他們存活幾天的糧食就放人過去。這些善良的強盜成為南部森林的一大特色,以至於在被熊天賜收編之前存在數年之久,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周邊的貿易和安定。
菲利普斯繼續留在新阿姆斯特丹,除了要賄賂那些海關的官員之外,他要藉著閒暇向一個年輕富有的寡婦動感情攻勢。如果攻克了這個寡婦,他不但將獲得更多資本,更重要得是,一夜之間他就可以出現在上流社會的***裡,至少能讓他節省大量的時間和公關費用。
古力特出之際,狼牙的手下已經快馬前往天賜鎮報信。當這個偵察兵趕到天賜鎮的時候,比爾領已經在同一天接待了兩批訪客。
第一批當然是新英格蘭總督佈雷福德派來的押運官。自從接到亨德利特使的急電後,憂鬱的佈雷福德召開了緊急會議。眾人再次對華夏部落的戰鬥力刮目相看,事實上,熊天賜為了避免刺激到新英格蘭,專門將入侵的西班牙人數說少了一半,即使是這樣,五百全副武裝的西班牙士兵,那可不是普通的民兵能夠抗衡的。佈雷福德又嫉又恨,因為從亨德利的字裡行間,他看到警告的意思。比如說,亨德利強調了比爾領安然無恙,強調了比爾領的憤怒。安然無恙說明什麼,說明他的號召力依舊存在,憤怒說明什麼,說明他並沒有傷到元氣,具備隨時展開反擊的力量。
西班牙偷襲華夏部落,在座的幾個高官可能都捕捉到一點風聲,彼此也就心照不宣。反正無論西班牙人是否偷襲成功,都將讓華夏部落更加依賴他們,這樣新英格蘭就自然而然擴在在華印盟中的影響力。只是沒有想到西班牙敗退得如此之快,這對整理案例的獨臂俠,丘奇上尉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眾人商議後的一致結果是:現在還不是撕毀協議的時機,先穩住華夏部落和華印盟。至於弗吉尼亞人,他們倒巴不得雙方打個你死我活。眾人相信,現在誰都不具備徹底摧毀對方的能力,這樣的戰爭打起來可就沒完了,到最後他們可以坐享其成。
既然全體做出決定,佈雷福德立刻就組織隊伍,派出押運官,一方面展示其雷厲風行的做事方式,另一方面也是探聽華夏部落的虛實。
比爾領熱情接待了這支慷慨的隊伍,並命人準備了美食和不多的天賜酒招待幾個長官。由於天賜城剛開始修建,英格蘭人被安置在幾間大的木屋中,雖然有點悶熱,可有美食和美酒相隨,倒也自在。
熊天賜喘息之際,第二撥訪客也到了,除了范德薩曾經提到的斯坦因中尉之外,出乎意料,馬裡蘭的卡沃特總督也秘密前來。
「尊敬的比爾領,請原諒我這次遲來的拜訪。」卡沃特總督四十出頭,身材矮壯,面白無鬚,粗短的脖子將他的頭和肩膀連在一起,倘若不是那身貴族裝,倒更像是泰森或者阿里這樣的拳擊手。
「很高興見到您,卡沃特總督,為了避免我新英格蘭的朋友產生誤會,請隨我來,咱們換個地方說話。」熊天賜打量了一眼斯坦因和卡沃特總督,逕直向另一間木屋走去。
「卡沃特總督,相信范德薩先生已經將我的話帶給您,是的,他是我的人,讓我們開門見山吧。」熊天賜坐在木屋的小板凳上,抿抿嘴,抬頭看著卡沃特說道。
卡沃特總督似乎沒有想到熊天賜會如此直接,楞了一下,忽然露出一個苦笑:「比爾領,現在這種局勢,我的選擇確實不多,但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的承諾有效呢?」
「你是沒有理由相信我的承諾,或許我換一種方式會讓你更容易理解。」熊天賜語氣忽然變冷,面無表情說道:「無論你是否答應我的條件,你都要相信,為了平息西班牙人帶來的怒火,我會殺光暴動的新教徒,殺光所有的天主教徒,殺光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歐洲人,然後燒了你們的煙草,徹底毀掉你們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的每一個印跡。我不需要貿易夥伴,因為我們可以和荷蘭人和新英格蘭人合作,而且我也會和弗吉尼亞人合作,誰讓他們比你強大呢?」
斯坦因大怒,那張獅子臉通紅,如果不是熊天賜最後那雙凌厲的眼神最後一刻警醒了他,他相信自己的拳頭一定會將這個印第安領的臉砸破。這是**裸的威脅,是訛詐,還帶著那種令人辛酸的鄙視。是啊,誰讓馬裡蘭太弱小了呢!
卡沃特總督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大鼻孔直冒粗氣。他想不到這個比爾領如此不講情面,連最起碼的過渡都沒有,就這樣狠狠在他的心頭戳了一下。他本來試圖通過談判能夠最大限度地減少自己的損失,甚至想簡單支付給華夏部落一筆錢讓他們幫忙平定暴動,可顯然比爾領根本沒有讓步的意思。
卡沃特總督很想瀟灑的拂袖而去,但他不敢。正如比爾領所說,他沒有理由相信華夏部落的承諾,但他絕對相信熊天賜剛才的威脅。類似的印第安人屠殺殖民者的慘案在弗吉尼亞幾十年的慘淡殖民歷史中已經生過很多次。說到底還是一句話,誰讓他們不夠強大呢?
而且華夏部落和新英格蘭剛簽訂了協議,比爾領對於英國國內的形勢,對天主教徒的悲慘地位應該都有所瞭解。新英格蘭人現在作為華夏部落的盟友,難免其中會有一些冷漠的傢伙乘機落井下石,屆時形勢對他們會更加不利。
朋友?美洲殖民地是沒有朋友概念的,只有利益,有了利益才會有朋友。現在有個機會擺在卡沃特總督的面前,保住殖民地,分出一部分利潤,得到一個強大的朋友。按照比爾領的條件,三成的煙草利潤可不少,在當時的歐洲,一斤上好煙絲能賣到幾英鎊,相當於一個高級工人一年的收入,在遙遠的中國則能換一匹馬。目前馬裡蘭的煙草總產量在十萬斤左右,也就是說,分割給華夏部落的平均利潤至少有二萬英鎊!但這些利潤比起殖民地受到毀滅性打擊,而後組織軍隊前來打仗的費用,那這點損失也並非不能承受。
卡沃特總督可不想走當年弗吉尼亞的覆轍,當年弗吉尼亞的國教徒不小心和印第安人通婚後,雙方卻因為利益反目成仇,二十年的戰爭不但讓移民死了一批又一批,最後就連他們的後台,資金雄厚的弗吉尼亞殖民公司也徹底倒台。想想,國教徒在英格蘭皇室的干預下都落的如此下場,那他們這些備受排擠的天主教徒又有什麼後台來保證殖民地的利益呢?
無論在任何一個時代,只有強者才會受人尊敬,或許他很不近人情,那是因為他有不近人情的資本。卡沃特總督覺得自己很憔悴,連日來的叛亂已經讓他焦頭爛額,現在很不幸,自己的身邊又崛起一隻強大的部落,這個部落的領以強者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如何不感到憔悴?
「尊敬的比爾領,我接受您的條件,但你們要保障天主教徒的安全!」卡沃特總督頹然說道。
「放心吧,我們對你們的宗教沒有興趣。」熊天賜怎麼聽怎麼覺得自己是在給人看場子收保護費,他微微一笑,轉身對著外面大聲喊道:「來人,為遠道而來的朋友準備酒宴!」
卡沃特總督和斯坦因中尉面面相覷,顯然對熊天賜態度轉變之快有點措手不及。朋友和敵人,只有一線之隔,從沒有這樣一刻,兩人對這句話的含義體會有如此之深。
熊天賜走出木屋,深深吸了口氣,接連而來的好消息讓他確信華夏部落已經渡過了這次危機。他很感激蒙安娜,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沒有她的雪中送炭,或許華印盟已經亂成一片,新英格蘭也不會遵守承諾,馬裡蘭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讓步。順其自然,這次是雷天和秦長空對了,他錯了。可當他面對蒙安娜的時候眼前卻總是會浮現出綾子的身影。那天他做木凳的時候已經傷害了蒙安娜,他罵自己怎麼那麼笨,心裡想得怎麼會說出來?
蒙安娜已經回去了,秦長空和努馬也在她的部落裡陪伴亨德利特使,同時著手瞭解華印盟的一些運作,以期能夠提出一些針對性的措施。雷天和小刺等人已經深入南方追剿西班牙人,不日就會對馬裡蘭起進攻。郭經緯和盧向陽正在著手天賜城的建設,只有古力特和菲利普斯了,希望他們也能帶來好消息。
水晶骷髏放在荷蘭人那裡始終是個不安定的因素,如今看來,如果貿易順利,加上馬裡蘭殖民地的收入,或許三年就能將水晶骷髏贖回來。只是他能夠隱瞞努馬他們這麼久嗎?
緊接著是華印盟的建設,如今雖然建立了,可這個聯盟根本沒有什麼基礎,或許前期各個部落領會按照法令行事,一旦這些領緩過來,一定會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到時候,這個華印盟將形同虛設,弄不好還會讓莫甘特或者其他心存叵測的部落做大,直接威脅到華夏部落的主導地位。
周圍的歐洲殖民者就不用說了,威脅時刻存在,現在華夏部落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關注之下。如果想要形成與歐洲人相抗衡的勢力,就要建立自己的工業和商業體系,盡量擺脫歐洲國家的限制。
還要建立與之相適應的文化,憑借熊天賜和那些大明軍人是不可能建立起一個文化體系的。沒有文化的統治就是沒有根基的統治,好像荷蘭,如此強大的一個國家最後還是被英格蘭打敗了,因為荷蘭的商人國家意識很淡薄,當追求利益的私心毫無節制地膨脹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之間,商人往往無意識地傾向於前者。
反之,中國的一些文人士大夫又總是過於強調國家(帝國)的利益,總是自戀地認為中國是世界的中心,其他所有國家都是異邦。當時的國人統治者根本無法瞭解到歐洲人的貿易**和文化交流**,對西方充滿不屑,這也為滿清時期的一系列衝突埋下了隱患。
熊天賜自認自己知道得很有限,即使他有著前這個時代四百年的智慧和見識,也無法看清這令人眼花繚亂的文化和歷史。他的頭都快炸了,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他就像個歷史的衝浪兒,沖在潮頭浪尖。接連的戰爭和亂麻一樣的局勢雖然讓他感到很刺激,但也讓他沉重,讓他漸漸開始喪失以往對歷史的癡迷和熱情。
他已經改變了歷史,那就不能再停下了,好像一輛行駛在單行線的卡車,停下意味著災難和更大的混亂,只有硬著頭皮開下去,直到能夠安然停止的那一天。
這可能是他的宿命吧,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