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諾菲納猊下會在這裡!天空以激烈的眼神回望著拉凱希斯,雖然一路上他曾暗自對此行的目的進行過種種猜想,但卻未想過在康定等在他們的竟然會是亞諾萊維涅家的長老,曾經統率蒼穹之民的前代夏蘭皇帝陛下!
「諾菲納猊下和亞諾特大人是在三年前定居到康定行星的。」拉凱希斯解答了他的疑問,「辭去翼之長的職務後,亞諾特大人隱姓埋名,以一介星際商人的身份,用了五年時間巡遊帝國及同盟諸邦,而諾菲納猊下也一路隨行,最後兩人決定在康定行星定居,而子揚公則向他們推薦了這處居所。」
「那傢伙竟然又給我自作主張……」這棟住所是保有天空童年時代唯一與母親相關記憶的貴重場所,因此他會下意識感到憤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轉念一想,他和那傢伙都不是那種會拘泥於過去的人,既然在各自的立場上沒辦法關照到這棟房屋,那與其讓它在靜默中暖暖腐朽,還不如照現在這樣處置更合適一點。「有什麼不合適的嗎?公子。」拉凱希斯看著他,眉宇間透出掛念的感情。
「不,只是覺得……這種事情你應該先跟我說一聲啊?」天空搔了搔頭髮,苦笑道:「根本想不到諾菲納猊下會在康定行星,我可是完全沒有思想準備呢。」
「這還持公子見諒,因為關於這兩位的所在是帝國最高機密,即使在十三議會中,也只有諸位根源氏族之長才知道。」拉凱希斯向他露出歉意的表情,而這時候諾菲納已經抱著亞諾特三世走了過來。
「你總是給我帶來了意外的驚喜呢,拉凱希斯。」前代皇帝陛微笑著看向兩人,同時輕輕撫摸著小貓那柔順的皮毛,而見到許久未見的主人,亞諾特三世也完全放駱了戒備,在諾菲納的懷中發出舒適的叫喚聲。
「光是亞諾特三世就已經能讓我驚喜半天了,沒想到你竟然把海特蘭德公子也帶了過來,今天難道是什麼吉祥日子嗎?」諾菲納以溫暖的目光看著天空,跟著又把視線轉回拉凱希斯身上,「還是說,這次其實是你們的蜜月旅行,來我這裡只是順路的行程吧?」
「嗯,還真是一次讓人終身難忘的蜜月旅行呢……」拉凱希斯苦笑出來,而諾菲納卻瞪大眼睛,把記憶中不苟言笑的紋章院長從頭到尾仔細打量了一次,顯出一付極為驚訝的模樣。「啊呀,啊呀呀,你真的是拉凱希斯嗎?那個當初被索爾斯糾纏,一怒之下把他直接從聯絡艇上踢下去的奧德爾公女?那個滿不改色把尤希斯送進紋章院裡關了三天三夜才放出來,從此落下心傷的紋章衛隊?那個就連米蟲提督見了都會蹦到旁邊,至上最敬禮的紋章院長?」
「猊、猊下!」被人一路揭發過去的堂功偉績,拉凱希斯困窘似地漲紅了臉,不過諾菲納卻並沒有在意她的抗議,跟著以感佩莫名的目光打量著天空,低頭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請原諒我的失禮,公子閣下。」諾菲納的聲音像感慨又像歎息,讓天空在大吃一驚後跟著陷入了深深地迷惑,「在亞諾特當初離間海特蘭德家的時候,我曾經一度頗為憂慮,雖然有若琉亞作為暫時的緩衝,但翼之長的職務終究還是要落到你的身上,然而相對於這份職務的重要性來說,你的年齡實在是太年輕了!以至於讓我不得不擔心承載這將帝國未來的羽翼是否足夠堅貴。」
「是這樣啊……」天空則是一點反駁的念頭都沒有,也許和年齡不關,但事實上,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認真把海特蘭德當主的地位和自身的未來聯繫起來過,「實在不行的時候就推給希瓦好了」,時不時就在耳邊竊竊私語的邪念讓他自己都頗為汗顏,不過回想起海特蘭德家歷代當主不斷刷新在位時間記錄的輝煌事跡,他頓時又心安理得下來。
「不過現在看來,閣下應該比歷代帝國之翼都更有身為海特蘭德一族的資格。」諾菲納說出令他困惑不解的話,「畢竟歷代翼之長最多也只是想辦法讓自己奔向自由而已,並且時不時還會受到紋章院的干擾。然而只有你一人,居然能把作為枷鎖而存在的紋章院長一同拐跑,而且還是在繼承爵位之前,實在是讓人感佩萬分!我甚至不敢想像一旦你登上翼之長的位置,那到時究竟會為帝國帶來多大的損失。」
雖然諾菲納是面帶微笑的詢問,但天空卻不禁生出種被逼上絕境的感覺,支支吾吾地說道,「呃,這個,其實我並不想繼承爵位……啊,不對,還有希瓦和芙蘭在啊,若琉亞直接把爵位傅給他們……唔,大概也不行吧?」
「當然不行,作為構成帝國未來的重要因素之一,卻又如此不穩定,並且又難以掌握,實在讓人頭疼呢……如果我是皇帝陛下的話,大概會立刻派遣一支近衛軍小隊常駐海特蘭德宮邸,並且隨時準備好一支分艦隊在研修院待命。」
「這、這個我想不必吧……」天空戰戰兢兢地看著前皇帝陛下。
「不必擔心,公子,猊下只是開玩笑而已。當初拜託我無視亞諾特大人出逃的人就是猊下,並且現在她已經遠離了宮廷,再沒有向皇帝陛下提出建言的立場。」拉凱希斯以充滿同情的語調出言安慰著他,「再說,若宮廷真的對海特蘭德家採取如此行動,絕對會招來諸多眷族,甚至包括根源氏族在內的抗議,陛下雖然有著亞諾萊維涅一族的通病,但性格上大致還比較沉穩。最多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會將打算付諸實施的。」
「呵呵,沒想到拉凱希斯偏心起來也很屬害啊!」諾菲納輕笑了出來,跟著上前挽起了兩人的手,「不過拉凱希斯說得沒錯,亞倫薩那孩子是不敢做這種犯眾怒的事情,而且也沒有公子的私人立場,所以至少在他任期內,你通向自由的道路都沒有大礙。」
「是……」雖然諾菲納是在安慰他,但天空卻不知為何覺得一陣亞倫薩陛下的任期所剩無幾,下任夏蘭帝國皇帝將注定在那兩位目前幾乎排行並列的候選者中產生。無論是諾拉維亞王家的亞琉妮,還是菲恩伯德王家的夏音,對他來說都是充滿震懾力的存在。只是有著血緣關係的亞琉妮可能還好一點。但若是夏音登上青玉龍座的話,那他幾乎就只有毫無選擇地為帝國奉獻後半生的時間了——承載那位殿下飛向她的夢想,這是當初那場空舞儀式中許下的諾言。
「說起來,許久沒有聽到消息,我那位孫女還好嗎?」挽著兩人向庭院中走去,諾菲納向拉凱希斯確認著。
「嗯。夏音殿下的話,目前作為米爾丁大提督的副手,在巴雷亞領邊境活躍著。」拉凱希斯簡單地說明著。
在第二次銀河戰爭結束的時候,巴雷亞聯邦在第十艦隊的奇襲下滅亡。其領土的三分之二被帝國納入版圖。因為光是支援同盟就耗掉帝國的大部分力量,所以基本沒有餘力來消化這片廣褒的土地,只能將此統稱為巴雷亞領,暫時實施軍事管制。在這片相較帝國其它諸邦要顯動盪不安的星域中。夏音統率的第一列階艦隊是最為活躍的力量。
「哦,以那孩子而言,算是作得相當不錯了。」諾菲納似乎意味深長的瞄了天空一眼,伸手推開了屋門。天空驚訝地發現,上次來時在屋裡徘徊的灰敗氣息已經消散無影,裡面雖然不能說煥然一新,但卻被施以了正確而精細的保養,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射到屋內,蕩漾出溫暖的色澤,記憶中溫馨的情景似乎又再次浮現眼前。
「嘿嘿,將軍。」一聲輕笑從客廳傅來,有兩老頭正在那裡下著象棋。天空被吸引了注意,信步走過去,頓時被驚得口愣目呆,其中一人當然是他熟悉的祖父大人,但另一人卻也是他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人物。
「魯伯?」那鶴髮童顏的老者正是白鶴樓的主人,在童年時代予他不少關照的人物。兩位老者似乎全心沉浸在博弈的樂趣中,對於他的到來絲毫沒有察覺,而看著眼前的晝面,天空不知為何湧出種莫名強烈的感動。
或許只有同時有著地上人和夏蘭人兩重身份的他,才能察覺到眼前這一幕的無比珍貴吧?地緣之民和蒼穹之民,曾經被認為絕對無法接受彼此的兩種存在,現在竟然如此自然融洽的坐在了一起,看起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但卻又一點也不會給人勉強的感覺。對自身身份定位長久以來保持著的疑問,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天空不禁眨了眨眼睛,覺得有些濕潤……
最終老公爵以三比二贏得了棋局,看來康定第一名廚的手腕也無助於這需要精密計算和沉穩修養的活動,躲閃不及的天空自然成了魯公發洩怒火的對象,「臭小子!這麼多年也不過來看我老人家一下!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藝到底退步了沒有!」被這麼叨念著拉進了廚房,然後就彷彿學廚的時光倒流,直到晚餐時間才被放出來,然而已經是一幅燃燒殆盡的模樣。
當然,作為代價則是桌上滿實滿載的佳餚,濃郁的香氣搔得亞諾特三世不住圍著桌子底下叫喚。三位夏蘭人臨時客串起了檢察官,對著滿滿一桌康定菜不斷點頭盛讚,魯公當然也坐在了主席上,只是可憐恢復學廚地位的某人,被勒令隨侍在餐桌旁,只能以無比羨慕的目光注視著那只在地上美美啃著魚頭的小貓。
倘若讓千萬蒼穹軍看到自己崇拜的軍神被人貶低至此,那還真不知道會抓狂到何種程度。不過在座的三位夏蘭人中,也只有拉凱希斯對他投以同情兼無奈的目光。
「嗯,結果毫無進步嘛。」晚餐後,魯公剔者牙齒告別了諸人,悠哉游哉地回去了,只留下這句實在傷透海特蘭德公子自尊心的評價。只不過,這絲毫影響不了飢餓者的食慾,在餐廳裡天空對著善良的蒼穹之民刻意留下的滿滿一半飯菜凶狠廝殺著,同時以不怎麼清晰的聲音問道:「猊下你們怎麼會……唔,認識那傢伙的?」
「這個啊,當初我等到康定定居時可是很為飲食傷腦筋呢,後來在艾琉雅的推薦下到白鶴樓去嘗了嘗,結果碰巧結識了魯公。」老公爵笑了起來,「猊下向他學習廚藝,我則向他畢習棋藝,到已經基本上都派得上用場了。」
「最初我等是準備支付報酬的,不過卻被狠狠訓斥了一頓,似乎康定文化中把這看成是破壞友誼的行為……」諾菲納以頗為懷念的聲音說明著,「最初是有些感到困惑,不過漸漸習慣後,發現這裡的居民實在是善良而熱情呢!原本我等已經作好降到大地後被孤立的心理準備,不過到頭來這卻只是我等的被害妄想症而已。」
「嗯,在我等準備打理這棟房屋時,魯公一下子帶了幾百人前來幫忙,當時可是把我們嚇了一跳,猊下還在疑惑什麼時候簽訂的勞動契約,不過到頭來卻連一文錢都沒支出去,只好請教魯公,在白鶴樓舉行一次宴會款待人家了事。」回想起當時的慌張,老公爵苦笑了出來,「實在是相當奇妙的文化習俗呢,不過卻不可思議地讓人感覺到溫暖。」
「啊,對了,在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東西,應該是和公子你過去有關的記錄……」諾菲納說著站起來,從客廳一角的櫃子從取出被慎重收藏的像冊,轉身雙手交還給了天空,「我認為這東西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所以一直把它慎重保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