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魯法特之門,洛克迪亞之門,已在敵軍艦隊的封鎖下!」
「方舟動力中樞部受損,能量傳送率降低至百分之二十五,主炮及跳遷系統無法啟動!維修組目前正全力搶修中……」
「共計一百八十三艘侵襲艦被敵兵侵入,強陸隊已趕赴救援,但目前戰況依舊呈膠著狀態!」
警戒的紅光與刺耳的鳴聲在方舟的艦橋上交織成一片令人腎上腺素分泌加劇的嘈雜,狀況不斷惡化,然而負責統合艦隊的提督卻不在艦橋上。暴君的存在,一直以來都是第十艦隊不敗自信的根源,而現在這根擎天巨柱卻轟然倒下,對第十艦隊來說,就彷彿折斷了精神上的脊椎似的,不安與混亂在方舟中悄悄綿延。
諸位幕僚們雖然各司其職,在自身職責範圍內盡可能處理著扎手的狀況,但在缺乏統合者的情況下,整體效率相當低下,甚至在處理方舟內火災區域時,還出現修迦和諾恩同時下達互相矛盾之命令的情況。
「封鎖區域?開玩笑!你要拋棄其中的倖存者嗎?」修迦怒視著剛剛投入指揮的作戰參謀,以強烈的聲音質問道。
由於葬送者的破壞,方舟上層某區域此刻還燃燒著熊能大火,修迦派出救災小隊前往該處滅火及救助,但作戰參謀卻下令救援小隊全體撤出該區域,同時關閉閘門,封鎖大氣循環的命令。
「不是開玩笑。以那種火勢的規模,僅僅投入一支救援小隊的力量,根本不會有什麼效果,而現在方舟各處都缺乏人手,根本不可能在那裡投入更多的人力。因此就結果來說,這支小隊的力量最終還是白白浪費掉了。」諾恩以鎮定得近乎冷酷的聲音回答著他,「在火災蔓延到其它區域之前,關閉閘門,封鎖大氣循環。如此一來人火便會自然熄滅,而節約下來的人力可以用在更有益的地方。」
「但封鎖在其中的士兵便會全部死亡!」
作為艦長的修迦當然無法坐視部下的死亡,然而身為艦隊全體的作戰參謀,諾恩的考慮卻更加周全,合理到讓人難以接受。
「該區域通常作業人員有一百二十六人,在敵軍強陸隊入侵時確認死亡的有五十三人,逃脫四個九人,生死不明的只有二十四人。就算按最高百分之十的可能生存率計算,最好的情況也只有兩人能夠得救,而且這還是在火災沒有蔓延的情況下……」
「混賬!不要把人的生命當成簡單的數字!」修迦忍不住一拳捶在指揮台,然而卻找不到反駁的言語。「是數字啊,至少對身為參謀的我來說,人命就只是數字而已。」諾恩稍稍瞇起眼睛,銀色的瞳孔中流過冰一般的光彩,「你以為身為作戰參謀的我為什麼會插手區區一艘旗艦的救災?因為若不讓這艘方舟盡快動起來的話,第十艦隊全體都會被拖在這裡無法動彈!在敵軍步步逼進的現在,這意味著什麼不用我再說明了吧?不要忘記,我的階級是素翎翔士,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可以依照蒼穹軍律夠解除你職務的,律令翔士。」
「……」修迦沉默了幾秒,隨即以狠狠的動作行了一軍禮,跟著轉身衝到指揮席前,以咬牙切齒的聲音下達了一系列命令。
「居然連這點小事都要爭執半天,看來我果然只有作參謀的能力呢……」諾恩這時候才悄悄終了口氣,稍稍苦笑了出來,「話說回來,能夠統率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的,大概也只有暴君了……」
諾恩將視線移向四周,在充斥著緊張的雜音中,剛剛的小插曲似乎並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注意。雖然
其餘同僚一刻不停地根據狀況下達著指示,而部下也未來回回地忙碌穿梭,但卻總帶給人一種強烈混亂的感覺。讓他聯想到沸騰水面那些白白散失的蒸汽。
擁有太過強力的指導者對任何組織來說都不是件好事,雖然強有力的指導者能有效地統合組織資源,發揮出遠勝於單一個體的力量,然而一旦這樣的指導者倒下,已經習慣依賴其統率的組織將會陷入必然性的混亂。「這支艦隊的唯一弱點,便是其中沒有能夠代替暴君的人物……」
注視著星系圖上那支從「亞魯法特之門」漸漸逼近的敵軍,諾恩喃喃自語著。「敵軍完全洞察了我方在組織和心理上的弱點,在我方盲點處設下埋伏,一舉重創了第十艦隊的心臟和頭腦。如此一來,若沒有奇跡降臨的話,那這支艦隊應該就到此為止了吧……不,應該還有辦法可想的。」
歎了口氣,諾恩朝艦橋出口走去,他打算前往醫療室喚醒那位沉睡在再生槽中的長官。即使一句話也好,只要暴君親自承諾了自己的代理權,他便有辦法在某種程度上把艦隊統合起來,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才有一線勝機。「嗯?」前進中的諾恩突然停住腳步,在他走過去前,艦橋的入口閘門自動開啟,伊斯埃雷素翎翔士雅麗亞悄然無聲的走了進來,不過表情卻相當耐人尋味,跟前往醫療室探病前相比較,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人。甚至在諾恩的記憶中,這位紫發副官似乎還從來沒有過如此堅毅的神情流露。
雅麗亞靜靜來到提督的指揮席上,把手放在了通訊終端上面,伴隨著從虛空中彈出的數面影幕,她開啟了艦隊全體的通訊頻道。
「通告全艦,提督在行星地表遇襲,但傷勢目前已經趨於好轉,估斜將在三日後甦醒。在這之前,根據蒼穹軍律,將由我代理提督一職。」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傅到了艦隊的每一角落,就建艦橋中忙碌奔走的諸幕僚也停下動作,一致轉頭看著她。
「諸位將士,蒼穹精英,我等穿越兩個光年的敵境,擊破無數強敵,為帝國確定了這場戰爭的勝利,立下的武勳足以垮耀後世!而此刻,前方不過區區數千敵艦。告訴我,我等有任何理由需要畏縮?」
雅麗亞一拳捶在指揮台上,聲音申明顯繼承自某人的勇威,「擊破它們!然後,向提督誇耀這份勝利!」
艦橋在一瞬間歸於寂靜,隨即又彷彿炸裂般沸騰起來,這充滿暴君風格的宣言猶如一顆天外隕石砸入艦隊全體的意識之海,激起層層的滔天巨浪。
諸多微小波瀾頃刻間被融消殆盡,那股近似沸騰的戰意頓時成為第十十艦隊精神世界中唯一激盪的旋律。
「這還真是……」諾恩眨眨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即使不用刻意調查他也知道,艦隊的其它地方肯定也是和這艦橋差不多沸騰的情景。「嗯,巧妙利用暴君的威望,僅僅一句話就將艦隊全體統合得上下一心……我們的副官大人,原來竟是這般屬害嗎?」
「嗯,這就是所謂的……」不知是否聽到了他的感慨,萊昂內爾的回答更近似自言自語,「『戀人的堅強』吧?」
「戀人?」突然從虛空中彈出的影幕倒把他嚇了一跳,萊昂內爾定神望去,只見影幕上顯出柯蒂亞的影像,雖然看來有些疲倦,但望向雅麗亞的時候,那雙翡翠色的眼瞳卻閃爍著趣味盎然的神光。
「報告代提督,」他向雅麗亞一禮,聲音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動力中樞已經完成了應急修理,雖然還不至於能啟動主炮和跳遷系統,但在航行方面已經沒有問題,可以隨時啟航。」
「嗯,辛苦了,持繼續完成剩餘作業。」雅麗亞點點頭,跟著下達了一系列命令,「被捲入艦內戰的諸侵襲艦,即刻放棄戰艦,以最快速地撤離倖存乘員,確認撤離後,由強陸隊爆破該艦……莫頓隊長,去挽回名譽吧。」
「是!」強陸隊長匆匆一禮,指揮席上的一面影幕隨即消散,雅麗亞跟著把目光移到了修迦的身上。
「虛空王城立即拔錨起航,其餘諸艦在衛星防禦陣列的有效範圍內,以王城為中心構建防禦體勢……若敵軍逼近,便擊退它們。」
「是!」修迦也立刻遵從了這道命令。
「行務參謀,你……」雅麗亞轉向萊昂內爾,但在她下達命令前,後者卻先一步向她報告。
「報告代提督,艦隊的物資及能源已經補充完畢,全部救援小隊也都派出進行救災作業,異常區域正在急速縮小,醫療室的輕傷者均得到救治,少數重傷者正通過聯絡艇轉移到其它戰艦的再生槽……總之,一切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說到這裡,萊昂內爾聳聳肩膀,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除非代提督你允許我穿上護甲去客串強陸隊,否則下官就沒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那可不行,行務參謀,你得在這裡掌握艦隊全體狀況才行。」
就連雅麗亞也不禁輕笑了出來,充斥艦橋地緊張氣氛頓時為之一駱。
「情報參謀,請將目前狀況投影到星系圖上。」在雅麗亞下達命令的同時,眼前的影幕即刻切換成星系圖的模樣。
在星系圖上,代表第十艦隊的青色聚集在第三行星附近,而代表彼安軍的紅色則徘徊在亞魯法特星系的兩扇「門」前。一扇是通往聯邦東部的「亞魯法特之門」,另一扇則是通往聯邦靠近彼安共同體及古漠共和星系邊境的「洛克迪亞之門」。雖然無法得知兩扇「門」後潛伏的敵軍究竟各有多少,然而此刻一支為數三千的彼安艦隊,正從「亞魯法特之門」朝這邊急速逼近中,估計將在三十分鐘後接觸。「代提督,在這種距離下已經來不及開啟消隱系統了,只能正面應戰。」諾恩不知何時來到雅麗亞的身邊,出言提醒著她,「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敵軍應該不會輕易突入衛星防禦陣列的有效範圍,或許只會駐留在外層空間,監視我軍的動向而已。」
「是打算等待援軍嗎?」雅麗亞點點頭,似乎認同了諾恩的推測,「不過我軍主力目前也應該在全力以赴趕來這座星系,他們就如此確定先到來的援軍是彼安一方嗎?」
「很有可能,畢竟不論是自共同體境內前來的彼安軍,還是從魯納星系敗退的聯軍,都有機會比我軍主力先行一步抵達這座星系。」諾恩聳聳肩膀,「依靠這座防禦陣列貫徹防守也是一種選揮,但如此一來,我艦隊就將處於非常被動的位置。」
「確實,侵襲艦只有在運動戰中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力,用來防守的確很不合適。」雅麗亞將目光移到星系圖上兩處「門」的位置,輕輕皺起了眉頭,「從這裡看來,敵軍此刻應該處於兵力不足的狀態,兩扇『門』的封鎖應該是一虛一實,必須從其中選擇一處進行突破……
作戰參謀,你的意見呢?「
「呃?」被如此詢問的諾恩,禁不住以訝然的目光回應著雅麗亞,「我一直以為,在代提督的意識中,下官應該是被嚴重懷疑的人物呢?」
「我確實曾經嚴重懷疑過你,作戰參謀。」雅麗亞直直注視著他,毫不掩飾地說道:「但在最危險的時候,你也沒有背叛過大人,所以我現在決定信任你,這樣可以嗎?」
「嗯,是這樣啊……」灰髮彼安人似乎有些靦腆地迴避了她的目光,跟著把手移到星系圖上的某一點,「那樣的話,請聽下官一言,代提督是否還記得,當初那支彼安分艦隊是逃往何處的呢?」
在方舟的醫療室,承受嚴重外傷的天空被放置在再生槽中接受治療,而內腑受到重創的葵,則在精密手術後被安排在私人病房中休養。不知出於何種理由,一直看護在兄長身邊的芙蘭,竟然主動來到葵的病房,並以納米機械替她修復受損的內腑。
「那個,芙蘭小姐,」主治醫師輕輕來到她的身邊,聲音卻有些畏縮。「這份資料持您務必過目一下……」
「這是……遺傅因子分析報告?」芙蘭接過那份資料,一看之下臉色頓變。
「嗯,其實下官也不敢相信,但反覆核校數次,依舊是這種結果……」醫師的聲音越來越輕,透出惶恐和不安。「而遺憾的是,當這位被送到醫療室來的時候,腹內的胎兒已經……」
「立刻把這份報告以及所有相關的資料全部銷毀,並向所有知情者下達緘口令。」芙蘭馬上將報告還給醫師,並以從未有過的堅決語氣命令著。「無論如何,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兄長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