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芙蘭……」天空目愣口呆地看著停駐眼前的少女,很辛苦呀抑制住想要揉眼睛的衝動。就在昨天,他才剛剛寫了幾封信寄回帝都,其中就有勉勵芙蘭悠閒享受研修生活的內容,現在信件還在半路上,而收信者卻已經抵達了這邊。
「芙蘭,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他覺得自己的語氣好像在呻吟。
「我來擔任提督您的侍從兵。」芙蘭理所當然的回應著,舉手敬禮的姿勢讓他想起了雅麗亞就任副官時的模樣。
「侍從兵……」天空下意識地叨念著這個詞。記憶中,蒼穹軍裡似乎提督階級的翔士都有配置侍從兵的資格,而他還是第一次回憶起這件事情。
作為貼身照顧指揮官生活的人物,侍從兵被賦予的使命只有一項,既是盡可能讓所屬翔士的身體狀態維持最健康的水平。為此,侍從兵必須掌握營養,精神,生理等各方面的學問,基本算得上半個專業醫師。
「芙蘭……」這時候,天空突然感到一股無名火起,這股怒火來得是如此迅速而猛烈,以至於連他自己都大吃一驚,不過卻根本沒有空思索這股怒火的源頭,那差不多沸騰的理智得全部用來抑制住已經湧到喉嚨的吼聲。
「……回去。」天空抬手指向通往停機坪的方向,聲音就像從牙縫裡迸出來似的,跟著語氣卻越來越暴躁,「給我回去,芙蘭!現在立刻回去!馬上!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被嚇到的不只芙蘭,隨從幕僚亦當場愣住——儘管海特蘭德公子被稱為暴君而受到敵方的敬畏,但站在統帥的立場,卻以溫和而寬容的處事風格而得到部下的仰慕,從來沒有類似現在這般暴躁的情緒表現。「……」芙蘭低頭不語,天空清楚看到妹妹臉上不安和委屈的表情,於是稍稍放緩了語調,「我不知道弄錯了什麼,芙蘭,但是這裡是戰場,隨時都有可能面臨死亡的場所。無論什麼理由,我都絕對不允許你到這裡來!」
說完,他向身旁的紫發副官下達命令,不再看芙蘭一眼,「雅麗亞,立刻安排一艘交通艦,把海特蘭德常務翔士送回帝都。」
「……不要。」在雅麗亞回應前,芙蘭毅然抬頭直視著兄長,聲音也是不同平常的熾烈,「我要留在這裡,留在兄長的身邊。」
「芙蘭!」這次天空真的吼了出來,而芙蘭在一瞬間露出畏縮的表情,隨後卻很努力地瞪大眼睛,和暴君對視著。他稍稍瞇起眼睛,注意到芙蘭的手在微微顫抖,似乎正拚命對對抗著心中的恐懼。
「……不要任性了,芙蘭,你應該知道,我是有很多辦法可以把你送回帝都的。」他強迫自己硬下心腸,但是顯然不怎麼成功。「聽我說,巴雷亞聯邦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那時候銀河中再沒有能威脅到帝國的勢力,你和其它研修生們也可以告別戰爭的威脅,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勉強自己來到危險的戰場呢?」
「今後的和平怎麼樣都好,芙蘭只想和兄長分享現在的時間!沒有兄長的和平,芙蘭不需要!」芙蘭的固執出乎意料,但後一句話卻讓三位根源氏族之子心臟,猛跳了一下。
「……我是不會有事地,芙蘭。」天空深吸了一口氣,讓心情鎮靜下來——芙蘭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和海特蘭德家交情深厚的少數氏族。雖然其中大多數人都保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他卻有好幾次依靠這份預知能力的幫助而脫險的經歷,因此比任何人都相信芙蘭的預言。
「你想想看,過去經歷了那麼多危險,我不都一直是安然無恙嗎?」以強硬的意志壓下湧出的不安,天空安慰芙蘭的聲音更加和緩,「再說這次還有一艘這麼屬害的方舟在,貧弱的聯邦軍根本成不了第十艦隊的對手,所以啊,你就安心在帝都等著我回來吧?」
「這次是不同的……」芙蘭低下頭,當天空以為說服開始有效果的時候,卻聽到妹妹隱隱抽泣的聲音,「這次芙蘭看不到了……兄長的未來……」
「如果這樣的話,我就更不能讓你跟過來了……」天空輕輕佻了挑眉毛,打算動用強制手段將妹妹送回帝都,然而旁邊的柯蒂亞卻握住了他抬到一半的手腕,並進一步攔在了芙蘭的身前。
「從雲,芙蘭她並非無理取閘,而且為了得到允許,你知道她付出多大的努力……唔!」
下一刻,天空掙脫了柯蒂亞的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將艾紐霍嘉兩之子拉到面前,以狠狠的聲音問道:「柯蒂亞,你早就知道芙蘭過來的事情……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而且,你應該有辦法把她攔在帝都的!」
「那、那是,因為……」不知是因為被束緊的領口,還是因為那雙壓抑著怒氣的幽邃黑瞳,柯蒂亞只覺得呼吸困難。「冷靜下來!少主,你明白現在你在做什麼嗎?」解救柯蒂亞的,是伊曼紐三角的最後一人。萊昂內爾握住了那只抓著他領的手,沉聲提醒著施暴者。然而天空卻以冰冷的眼神回應,並且從握住右手處傅來一股強烈拒絕的力道。
「……」兩人對峙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稍稍冷靜下來的天空終於松間了手。
「咳!咳咳!」柯蒂亞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彎腰大口喘氣,而這時從背後傅來一股溫和的力道,沿著體內的氣脈遊走,協助他恢復紊亂的氣息。
「抱歉,柯蒂亞,剛才是我一時衝動,持原諒我……」收回手掌後,天空向綠發友人低頭致歉,然而柯蒂亞只是苦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在三個男人稍稍洩氣的時候,雅麗亞不是何時已經把芙蘭拉在了身後,看起來,這位伊斯埃雷家人女兒似乎正打算成為海特蘭德家小女兒的依靠。她看向長官,以冷靜的聲音提議道:「大人,到第十艦隊出動前應該還有一些時間,所以關於侍從兵的問題,我認為還是等大人空閒下來再決定的好。在此之前,持把海特蘭德常務翔士交給我來安排吧?」
「……嗯,那就拜託你了,雅麗亞。」天空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假裝沒有看到芙蘭那赫然開朗的笑顧,轉身向柯蒂亞那邊走去,然而耳邊卻傅來雅麗亞對芙蘭的竊竊私語:「不用擔心,大人生氣也只是擔心你的安全而已。既然已經被同意留下來,那稍候若好好向大人說明的話,他應該會同意你擔任侍從兵.」
隨後,天空和柯蒂亞繼續著方舟的參觀,而雅麗亞則領著芙蘭前往了別的地方,第十艦隊的幕僚中,只有兩人還留在原地。
「可惡!該死!好人果然是沒有好報的……」萊昂內爾一邊咒罵著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對象,一邊試著握緊右手,然而從裂開的虎口卻傅來一陣劇痛,讓他不由得狠狠皺起了眉頭。「那傢伙,絕對是怪物。」萊昂內爾感慨著,陳述句的語氣似乎更能表現出他的心情。好歹也是同樣修行過康定武術的,但僅僅是一點護身罡氣就把自己的虎口震裂……萊昂內爾已絕不打算再進一步分析兩人間的段數差別了,他決定把注意力集中在治療傷口上。
「唾液裡面可是合有不少病菌,你打算讓傷口感染嗎?」正當他習慣性舔傷口的時候,旁邊傅來的聲音讓他僵住了動作。
「艾、艾利穆小姐?」走過來的正是那位黑髮女性,無視萊昂內爾呆滯的表情,艾利穆拉過他的右手,以熟練的動作完成了傷口的消毒和包紮。
「嗯,應急處置就這樣好了,等下記得到醫療室去一次。」如此囑咐後,艾利穆又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打算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沉默離去,留下萊昂內爾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右手的繃帶。
在方舟還作為海特蘭德宮邸使用的時候,亞姬把天空的臥室安排在了氣候宜人的秋楓之間附近,而現在,那裡依舊是這艘方舟的提督寢室所在。回到寢室後的天空,直接將身體埋進床裡面,曾經相擁而眠的枕頭還殘留著亞姬的味道,讓他暴躁的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究竟在想什麼啊,芙蘭……」凝視著天頂的帷幕,天空喃喃自語著。實在很難想像芙蘭作為侍從兵配屬到方舟,只是軍部正常人事運作的偶然產物。老公爵或者若琉亞肯定有介入其中。他無法理解的是,家族為何放任貴重的繼承者來到戰爭的前線。雖說自己服役是因為有著繼承爵位義務的無奈理由,但芙蘭卻並不需要面臨同樣的危險……
不過,既然芙蘭已經來到了前線,那老公爵和若琉亞想必也認同了她的理由。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自己也不得不接受啊……想到這裡,天空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妹妹抽泣的模樣。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的話,就更拒絕不了呢……」他敲了敲腦袋,提醒自己要不能心軟。而這時候,寢室門處傅來輕輕敲門的聲音,同時虛空中彈出一面影幕,上面顯出紫發副官的人影。
「雅麗亞……」他從床上坐起來,命令打開寢室門,而當雅麗亞出現在視界內的時候,他卻開始猶豫著,露出一付欲言又止的表情。
「大人,」還是雅麗亞首先開口,聲音中彷彿蕩漾著愉快的笑意,「我暫時把海特蘭德常務翔士安排列醫療室待命。她持有特殊醫療作業的執照,所以我想應該能夠勝任這份職務。」
「是嗎,那就好……」雅麗亞看到長官長長的呼了口氣,跟著又露出疑惑的表情,「等等,特殊醫療作業?那是什麼?」
「嗯,我只是略略看了一下她的資料,似乎是操作納米器械的治療能力。」
「納米器械……柯蒂亞那傢伙,又給芙蘭作了些什麼古怪東西吧?可不要給我有後遺症啊……」雅麗亞的回答讓天空有些坐立不安,他開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副官那趣味盎然的目光。
威震蒼穹的暴君,現在也不過只是位笨拙的兄長而已……看著在眼前轉來轉去的男人,雅麗亞感到一種奇妙的情感漸漸浮出心中的水面。那當然是愉快的情緒,但比起通常意義上的愉快來,感覺卻更加柔軟,並且蕩漾著令人心醉神迷的溫暖。
「大人,就讓芙蘭留下來吧?」當察覺到的時候,說出口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於是雅麗亞只好順著感覺把話題繼續到了最後,「雖然我並不相信虛無縹緲的預言,但芙蘭想留在您身邊的心情卻是確確實貴的。原本三年的研修課程,她將此壓縮到兩年內完成,而考取醫療執照則比這更加艱難……看在那孩子如此努力的份上,您就不能重新考慮一下嗎?」
「……我知道啊,芙蘭的努力。」沉默半晌後,天空重重地歎了口氣,「芙蘭過去在那座地下都市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回到帝都後又要重新適應蒼穹之民的生活,所以做到這種程度,絕對是非常辛苦的……」
「那麼……人人您同意了嗎?」雅麗亞試探著問道。
「我不知道……」天空眉頭緊皺,顯出非常苦惱的模樣,「我所以會投入戰爭,原本就是希望讓亞姬姐和芙蘭他們能夠在帝都享受和平寧靜的生活,但芙蘭現在跑到這裡來的話,我……我就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到底有什麼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