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來幼子回歸的海特蘭德家,終於聚齊了全部的家族成員。而事實上,那座銘刻著黃金之翼紋章的宮邸,在最近百年中還是首次同時有著七位以上的帝國之翼居住。
僅僅七人的數量,在伊斯埃雷一族看來或許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但對於從來都為家族人丁稀少所苦、甚至在三年前只差一步就斷絕的海特蘭德家來說,這樣的狀況已經足足可以稱為中興盛世了!
所有夏蘭氏族都期待著帝國之翼的盛況能夠持續下去,而帝國也確實採取了極其強硬的措施來確保實現這份期盼。
數日後,海特蘭德公子向軍部提出了的彼安之行報告書,而隨即召開的十三議會則對此展開了長達一周的分析討論,並最後否定了彼安的理念。
在會議作出結論的最後,蒼穹之長,也就是皇帝亞倫薩,臨時提出一項特別「保護」海特蘭德家諸成員的議案,然後得到其餘十二位根源氏族之長的一致贊同。甚至就連向來與翼之長站在同一陣線的艾紐霍嘉爾家當主,鍵之長雷利亞此次都選擇站在了輿友人對立的一面。
對於嚮往自由卻又飽受人丁稀少之苦的海特蘭德家而言,十三議會的這項決議實在讓其感覺頗為複雜。倘若那位紋章院長真的打算認真執行此方案,將海特蘭德諸成員的樞紐手環編碼列入黑名冊,並在帝國全域的範圍內監視追蹤的話,那此後諸帝國之翼大概就很難再有隨便「失蹤」的機會——當然,只要在帝國疆域內,即人類世界的三分之一的區域中,海特蘭德家諸成員的行動自由是絕對不會受到任何干涉的。
垂頭喪氣的老公爵,只得將此噩耗帶回家族宮邸,然而諸位親族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冷淡。
被禁錮在地上世界足足十年的若琉亞,早就聲明直到芙蘭長大成人前都不會再想離開帝都。就連僅僅享受了三年星際貿易生活的艾琉雅,都順從遺傳因子中的天賦,在教育希瓦的過程中發現到了相當的樂趣。再加上家族中還有著一位更有趣的繼承者存在,所以這兩位母親非常滿意現在的生活。
海特蘭德家的新生代,希瓦和目前身份暖昧不明的若耶。雖然今後他們說不定還是會順從血脈的呼喚,心血來潮間突然流浪星際,不過在獲得實踐海特蘭德家宿命的能力前,他們還得至少要花上十五年的時間。芙蘭倒是已經具備了駕御艦船邀遊星際的手腕,不過考慮到其對兄長那難以理解的眷戀,所以說不定她反而會是最安分的帝國之翼。
至於在三年前已經被拉凱希絲自動列入監視名單的某人,或許是因為血脈中本來就不具備自由基因的緣故,所以對此消息的反應更是平淡到了極點——當然,若站在最險惡的角度來思考,對於這位數千光年之敵境中來去自如的暴君,其實就算採用何種手段亦無法限制其自由——這也是紋章院長近日來眉頭緊鎖的原因。
因此到最後,對十三議會的那項決議感到不滿只有百年來還不曾翹家過的老公爵一人而已。而在理解此事實後,翼之長不由得墜入了深深的鬱悶中……
「嗯,闕於那頃決議,老師的確是蠻鬱悶的。」回想起今晨那聲響徹官邸的慘叫,亞姬禁不住掩口輕笑起來,「其實,早晨老師在整理他的私人花園的時候,竟然一失手剪掉了一株珍貴花木,然後就茫然失神了好一陣子……所以我想啊,他應該是受到了相當大的衝擊。」
「這麼說,翼之長才是最有可能逃家的帝國之翼嗎?」拉凱希絲沉吟著,然後輕輕點了點頭,「那,今後就把監視重點放到他身上好了。」
「呃,這樣好嗎……」亞姬就像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似的,露出了稍稍困惑的表情。
「說起來,少主呢?」拉凱希絲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我在停機坪看到了一艘隸屬司戎院的交通艇,他應該是去軍部報道了回來吧?」
「嗯,公子一早就搭乘若琉亞夫人的交通艦去司戎院領取新的任命書,不過因為若琉亞夫人先離開的緣故,所以只能借用司戎院的交通艦返回了……」說到這裡,亞姬不知為何苦笑了出來。
「……我認為這是很賢明的選擇。」拉凱希絲不可察覺地聳了聳肩膀,「畢竟以少主的操舵手腕,若真的以那艘怪物本命艦為交通工具的話,那絕對是海特蘭德家和帝都的災難。」
「你很失禮哦,拉凱希絲。」亞姬稍稍皺起了蛾眉,雖然就算被如此評價,那位出生地上世界的青年大概也不會覺得如何屈辱,但亞姬還是站在夏蘭人的立場稍稍生起氣來。
「公子的操舵技術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雖然還不至於到操縱自如的地步,但若對象是普通交通艇的話,有旺財配合的他也是可以以自己駕御的。」
「有旺財配合嗎……」拉凱希絲彷彿愉快似地揚起了眉角,「這樣的話,紋章院的工作會輕鬆許多的。畢竟只要把那只納米老鼠看管好的話,就算放著不管,少主也沒可能離開得了帝都的。」
「雖、雖然是這樣……」亞姬最初露出很不滿意的表情,不過沉默了一陣還是決定放棄,然後稍稍猶豫,以慎重的語氣向友人請求著,「噯,拉凱希絲,可以拜託你件事情嗎?」
「不行。」奧德爾家當主想也不想地回答著,「我拒絕。」
「我、我還有什麼都沒有說呢!」亞姬不禁感到有些氣悶,但看向拉凱希絲的目光卻有些心虛。
「你不說我也知道。」拉凱希絲以冷淡的聲音回應著亞姬,「肯定是若耶的事情,你是想讓我暫時替你掩飾她的身份,沒錯吧?」
「為、為什麼會知道?」亞姬驚訝地瞪大眼睛。
雖然拉凱希絲早在兩個月前就把若耶帶到了海特蘭德家的宮邸,而現在甚至連若琉亞都已經知道了若耶的另一位遺傳因子提供者,但她卻遲遲沒有下定決心是否告訴那位尚不知情的羽翼的主人,有闕輿他血脈相連的羈絆。「能夠決定若耶與她另一位遺傳因子提供者間的闕系的人,只有身為那孩子血親的你,這是夏蘭的社會規則。所以我不打算干涉你和少主間的進展。」雖然拉凱希絲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不過清冽的聲音中卻透出些許責備的意味。
「但是站在好友的立場,我可不會縱容你的任性。亞姬,你應該更振作一些的。如果繼續猶豫不決的話,那表現出來的若即若離的態度,對少主來說其實也是相當迷惑的事情。」
「若即若離的態度?我、我嗎?」亞姬似乎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種事情,表現出強烈動搖的模樣。
「你該不會是還沒有發覺吧?」拉凱希絲的嘴角似乎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
「少主本身可是對你有著相當的好感,希望與你建立起更加親密的闕系。只是你卻始終在距離一步之遙的暖昧位置徘徊不前,所以才讓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如果讓這種模糊不清的闕系保持下去,我想到時候不光是你,就連少主都很難有心情接受別的女性為羽翼。」
「……是這樣的啊,我讓公子困擾了嗎……」亞姬輕輕點著頭,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陷入了沉思。
位於海特蘭德家宮邸上部的秋楓之間,是這座宮邸中的秋季所在,終年流轉著令人舒爽的涼風。而在紅楓林中暢快地演武,則是那位出身古老大地的海特蘭德公子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此刻,天空正靠坐在一株一人合抱的楓樹下,帶著頗為複雜的表情陷入了沉思,「又得返回戰場了啊,而且偏偏還是在她的麾下……」
雖然在帝國數百年的戰爭史上,像暴君這般被俘後還能自行逃回的例子實在是屈指可數,然而就算參考蒼穹軍此方面規定的最上限,天空也最多只有兩周的休憩時間。動用海特蘭德家的力量當然可以將此假期延長不少,但這位多少已經有所自覺的根源氏族之子,還是打算盡量以普通翔士的身份完成這項伴隨爵位繼承權而生的重大義務。
因此在回歸帝都的第二天,天空便前列行星琉恩,也就是蒼穹軍首府報到。不過卻接到整修五日後到司戎院領取任命書的命令,於是便心安理得的在宮邸中享受了悠閒自在的五日,直到今天。
今晨搭乘著若琉亞的交通艦,天空和祖母一起來到了司戎院。雖然司戎院院長對白銀提督表現得極為熱情,不過一把目光移到白銀提督的孫子身上時,那目光就立刻生冷了下來。
還打算順路去拜訪統合元帥的若琉亞稍呆片刻後便離開了司戎院,而天空則因為要領取到任命書的緣故而留了下來。在此後兩小時內,維持著標準立定的姿勢聆聽這位翔士前輩的教導……
「在利德菲爾星系攻防戰中,強陸艦隊擅自執行的那項出人意料到連友軍都一起坑害的作戰,雖然確實引導蒼穹軍步向了勝利,但卻有嚴重違反了軍紀的嫌疑。若帝國打算認真追究此事的話,那你大概可以期待被流放到某顆開發中行星、同改良土壤的菌類和植物進行親密接觸的後半生。
對於根源氏族的海特蘭德家而言,實在沒有比這更不名譽的事情了。
雖然在沒有尋找到任何可起訴證據——通訊記煉被某不良提督篡改,強陸艦隊上下亦統一口徑,甚至就連最能作為物證的要塞都飄流到了帝國無法觸及的空域——的情況下,軍部不得不將此事作為意外事故記入作戰記煉,不過由此可以看出,作為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的你,實在缺乏身為帝國軍士的基本素養。
這一點,希望在此後時間中時刻注意,不要辱沒了帝國之翼的名譽。「最後,考慮到此前立下的一系列功續,決定晉陞你為蒼穹軍素翎翔士,同時脫離強陸艦隊指揮職務,調遣至刺盾第二艦隊第一突擊分艦隊『答炎』,擔任『答炎』參謀長一職……」
總結下來,司戎院院長想說的大致就是上面這些意思。
雖然從容觀角度來看,這位翔士前輩的分析理智清晰,勸誡亦頗富感染力,並且確實是真心希望能幫助這位稚嫩的帝國之翼成長為優秀翔士。不過對於在聆聽期間將大半心思轉到內息流轉上的某人而言,除了最後那番任命讓他禁不住皺起眉頭外,其它效果實在是微乎其微。
天空有些憂慮同時失去第一、第二人物的強陸艦隊,不過卻也能大致猜到軍部接下來的打算。
連續數次戰鬥已經證明了強陸艦隊在星際戰爭中所具備的戰略價值,並且在與彼安軍的戰爭中更是有十分存在的必要,所以接下來肯定會在蒼穹軍全體範圍內進行推廣。若軍部打算將新編艦隊的時間壓縮到最短,那最便捷的方案便是解散那支最初的強陸艦隊,然後以其下成員為骨幹分別編成其它強陸艦隊。
相信在那些體悟暴君手段的傢伙的操練下,數支新編強陸艦隊應該會很快形成戰力的……
考慮到這裡,天空便放下了曾經部下的前途問題,開始闕注有闕自己的未來待遇了。
老實說,實在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非得調派到菲恩伯德第一公主麾下任職才行,雖然最近一段時間他和夏音私下相處得已經很是愉快,但若在她的麾下任職就是另一回事了。那位殿下絕對不會容許視線內有無所事事的人存在——在從士實訓的那段日子中,他已經很是刻骨銘心地體驗到了這一點——雖然就算是亞諾萊維涅家的女兒也不可能熟悉每位部下的情況,但身為她副官的自己,偏偏就是她最瞭如指掌的親信,所以此後他大概是再也沒辦法偷懶了……
「……早知道我就在任命書下來前先提出申請好了,就算調到參謀部任職都要輕鬆得多……」天空禁不住呻吟起來,彷彿已經聽到了那曾經悠閒的軍旅時光撲翅遠去的聲音。
墜入鬱悶的青年就這麼凝視著眼前的紅楓林,頭腦中呈現出空空如也的木然狀態。直到一陣涼風吹起,摘落片片楓葉自上空撒落,看著那盤旋飄落的紅葉,天空不知不覺打起了一個哈欠。而在繼續凝視了一陣後,小小的哈欠迅速發展成了鋪天蓋地的睡意,將他拉進無憂無慮的夢鄉。「反正以後都沒有機會偷懶了,現在就好好墮落一下吧……」在沉入那無限靜謐之黑暗的前一刻,天空彷彿聽見了自言自語的聲音。
因為紋章院還有不少事務需要處理的緣故,所以拉凱希絲只稍稍探望了一下若耶後便離開了宮邸,不過臨走前,她還是對那只不小心淪為兩位小暴君爭奪之玩物、已經被摧殘到不成鼠形的納米老鼠,表示了稍稍的哀悼之意。
「好了好了,你們兩人,現在是午覺的時候了。」將拉凱希絲送到停機坪後,回到育嬰室的亞姬勉強趕上納米老鼠奄奄一息的最後時限。
直到她將兩位小暴君哄回育嬰床後,並且育嬰床的催眠功能確實發揮作用後,旺財才從持續數小時的夢魘中逃脫出來,不過卻直接趴到了地上,就像死掉般地不肯動彈。
「真是辛苦你了,旺財……」
亞姬以愛憐的目光注視著這只聰慧可愛、溫順靈巧,唯有運氣差到極點的小動物,將它拾起來抱在懷中,伸手替旺財整理著它那凌亂不堪的皮毛。
「呃?這些是……奶油?果醬?竟然連顏料都有?」抱著旺財退出育嬰室的亞姬,隨即注意到了納米老鼠身上那些成分複雜的污垢,不禁再次苦笑了起來,「嗯,還是給你洗個澡比較好吧?旺財。」
「啊,這個讓我來。」
這時,芙蘭「恰好」從通道拐角處走過來,間言立即自告奮勇地要求接下任務,同時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亞姬。
被那雙迸射著閃閃光線的琉璃雙瞳所注視,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的亞姬,只得帶著滿心的歉意將懷中的小動物交到芙蘭手中,而旺財則在落入虎口的瞬間發出一聲彷彿垂死般的呻吟,隨後就不再絲毫動彈。
「也許應該給他們找些新玩具吧?」
凝視著芙蘭蹦跳離去的背影,海特蘭德家軌事在來月預算上追加了一項育嬰支出,然後站在原地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邁步走向了這座宮邸的秋季。
她知道,她羽翼的主人就在那裡。#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