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
我手裡拿著小皮鞭我心裡正得意,
不知怎麼嘩拉拉拉拉我摔了一身泥……」
知道沒有兵禍之災,許多昨夜逃離的商客們又回來了,一個夥計驅趕著毛驢車,拉著滿載的貨物,小聲哼哼著不知道是哪裡的一曲民謠,端坐車上的商客煩躁地斥責了一聲,「別他娘的叫喚了,叫喚的老子心煩意亂,干!」
夥計嘴上哼唱停下了,但心裡卻很不爽,忍不住回頭看了客商一眼,心說要不是為了這幾兩銀子,老子還不侍候你了,娘的,牛逼什麼,不就一個臭做買賣的,跟老子一樣都是賤民。
夥計心裡咒罵著,手裡的鞭子便狠狠的抽向了拉車毛驢肥美的一噘一噘的屁股上。啪!毛驢兒吃痛忍不住慘嘶一聲,撒開四蹄便奔去。車上的商客大驚,大聲罵了起來,「***玩意兒,你要作甚?」
毛驢車驚了,夥計控制不住韁繩,被拖拽倒地,惶然間撒手撇去。
幾個胡人正牽著馬緩緩行來,毛驢車從對面奔馳過來,眼看就要撞上他們。一個胡人面色不變,猛然上前探手抓住毛驢車的韁繩,腰身一沉,雙腿用力,拼盡全力斷喝一聲,驚驢希吁吁一聲咆哮,兩隻前蹄猛然朝天揚起,毛驢車噶然而止,揚起一圈飛塵。
答赤面色淡定。擺了擺手,眾胡人牽著馬避過毛驢車繼續向前行去。
不遠處,方纔那個夥計悄然從地上爬起,背過身去,向一側一個挎著籃子的黑衣少婦打了一個神秘的手勢。然後又哭喪著臉。跌跌撞撞地向剛從毛驢車上下來驚魂未定地客商跑去。
夜來香的二樓。
幾個胡人緩緩而上,答赤手中居然搖著一把漢人士子的折扇。一幅斯文模樣。站在樓梯口冷眼看著這幾個人的孟藺,不禁暗笑,心道這瓦剌十三王子倒是人模狗樣像個漢人呢。拿把扇子就是文人了?熊瞎子戴花巾,裝彪嗎?領路的錦衣衛百戶張小牛更是在心裡啐了一口。
林沐風坐在廳中地主位上看著答赤搖著折扇一搖三晃地帶著幾個隨從走進來,不由莞爾:乍一看,這不像是瓦剌地王子而是中原某位縣城中落第的酸秀才。他忍住笑,緩緩起身擺了擺手。「答赤王子請坐,看茶!」
答赤神色有些焦灼,左右四顧,見廳中只有林沐風跟幾個護衛在。上前躬身一禮,行地是漢人的禮節,居然中規中矩,頗像那麼回事。他行禮完畢才急急道,「請問大明誠靖王殿下,我家父汗何在?」林沐風呵呵一笑,「先坐吧,猛哥大汗一會就到,我已經派人去請了。」
答赤緩緩坐下。狐疑和不信任的眼神在眼前這個聞名已久的大明權臣身上打量著。懷的是跟夜來香老闆娘同樣的訝然:天底下居然有這等俊秀得跟娘們兒一般的男子?
林沐風咳咳幾聲,向身後使了一個眼色。張小牛從懷中掏出一道大明皇帝地聖旨。遞了過來。林沐風接過笑了笑,「答赤王子,我大明乃是天朝上邦,一向以教化萬民為己任,賓服四夷為使命,瓦剌雖屢屢進犯我大明疆域,殺戮我天朝百姓,但吾皇是一代仁君,為生靈免受刀兵相加之塗炭,故而欲要與瓦剌結為父子之邦,特遣本王親往邊塞,送猛哥大汗歸國。」
答赤心裡冷笑,嘴上卻連連道,「大明皇上聖恩,小王感激不盡,瓦剌感激不盡。」
林沐風慢慢起身,「今帖木兒花舉重兵進犯我大明西域南道都督府,在西域擄掠犯下無邊殺孽,吾皇的旨意是,希望王子能與猛哥大汗戮力同心,消弭這一場戰事,還瓦剌和西域胡民以安寧,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答赤再也忍不住,冷笑道,「王爺說得容易。帖木兒花已經成為瓦剌共主,手下擁有所有瓦剌鐵騎十餘萬,而我不過只有親兵三千,如何能與帖木兒花對抗?恐怕只要我父汗一回瓦剌,帖木兒花得知消息,我等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林沐風從張小牛手中接過茶盞,小啜了一口,淡淡道,「王子不要擔心,吾皇正是因此,才讓本王舉大兵前來助賢父子一統瓦剌。王子可能也知道,大明集大軍在漠河一線,隨時準備殲滅韃靼餘部。只要大明攻陷韃靼,整個大草原以及漠北一帶的廣闊疆域,必將是賢父子的天下了。」
答赤倒吸一口涼氣,緩緩道,「王爺怕是要借此吞併我瓦剌和韃靼人地屬地吧?」
「非也。大明不是好戰之國,我們漢人也不是嗜血民族……王子也清楚,明人無法在草原上生存,這片廣袤的地域仍然還是你們的疆土,這一點,絕不會有任何變化。」林沐風哈哈一笑。
答赤沉吟著,突然道,「我就不信,大明出兵幫助我父汗一統瓦剌和韃靼,難道就一無所圖?」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上更不會掉餡餅。大明出兵相助你們一統草原和漠北,然後瓦剌人要世世代代臣服於大明朝廷,這是第一個條件。第二,大明要在漠北和草原設立漠北都督府駐兵。不過,你們放心,大明只是駐軍,除了接受朝貢之外,不會干擾你們的遊牧和國政,你們擁有完完全全的獨立統治權,大明絕不干涉。」林沐風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知道,答赤會接受的,因為他沒得選擇。
不借助大明之力,他就無法迎回猛哥。迎了猛哥回去,即便是他們對瓦剌汗位沒有覬覦之心,帖木兒花也不會讓他們繼續活下去。為了生存,為了日後更大的權力,他只有選擇與大明合作,向大明朝廷臣服。
這一點,在來之前他應該想的比較透徹了,如果無意他也不會來。
答赤暗暗歎息一聲,果然如此。大明人設了一個圈套和陷阱,等著自己主動往裡跳,但可恨地是,他還不得不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對於瓦剌和韃靼人地處置,林沐風與朱允也是經過了多日的「研討」,才定下了這麼一套具體地策略。漢人很難真正在草原上站住腳,如果想要完全擁有這片廣袤的土地,只有一個辦法:殺光所有的瓦剌和韃靼平民,一個不留,將之滅族。但那樣一來,草原和漠北就成了荒漠,得來又何益?再者說了,這種滅絕人性的種族大屠殺,朱允是不會做的,林沐風更加不會。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明白,任何種族都有生存繁衍的權利,這種生存權誰也無法剝奪。只是,瓦剌人生性凶殘冷血好戰,如果不徹底將之控制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將來受害的還是無數大明邊塞的老百姓。
舉重兵扶猛哥復辟,然後將帖木兒花的勢力拔除,這就等於是消滅了瓦剌大部分的有生力量,起碼在數十年之內瓦剌人是再也無法恢復到往日的盛況了。一個弱小的民族再強悍,也不會對一個大國構成威脅。
至於韃靼人,已經是大明奴兒干都司數十萬大軍的囊中之物。只要瓦剌這邊戰事一開,梅殷便會舉兵西進,一舉滅了韃靼。
答赤面色變幻著,半響才沉吟道,「請問王爺,如果小王不答應你便如何?」
「王子真想知道嗎?」林沐風沉聲道,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逝,「不瞞王子說,如果大汗和王子拒絕跟大明合作。大明大軍將從一路殺進韃靼故地,另一路也就是本王的5萬大軍,也將由此奔襲漠北草原,然後一路殺將進去,將漠北和大草原變成血流成河的修羅場。既然無法收服你們的心,大明無奈之下,為了大明子民的安危,只能將一個強大的敵人全部消滅,即便滅族也在所不惜!」
答赤聞言一陣抖顫。
「呵呵,王子不必害怕,不到萬不得已,大明是不會這麼做的。吾皇更希望看到,我們永為父子之邦,而不是輕起戰爭!」林沐風聲音柔和了起來。
答赤黯然點頭,「小王答應了。」林沐風大喜,拍了拍手,面色黯然的猛哥帖木兒從廳外走進,肥碩的身子有些踉蹌和蒼老無力。答赤淚盈滿眶,噗通一聲跪倒在猛哥跟前,顫聲呼道,「父汗!」
父子兩個抱頭痛哭一番,大明與瓦剌的會盟初步達成。立起來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書著數十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大明與瓦剌永為父子之邦,會盟處。大明建文二年春二月十五。
旋即,猛哥帖木兒歸瓦剌,被大明皇帝冊封為仁德大汗,瓦剌十三王子答赤被大明皇帝封為睿明王的消息,迅速在大草原上傳播開去,一直向大草原深處以及漠北。這一消息震動了整個瓦剌和韃靼所部。相信用不了多久,傾巢而出進攻西域的帖木兒花就會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