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王 第四卷官商之路 第三百零三章三十鋪
    大明建文2年春2月,依然是春寒料峭的時節。

    這個時節的西域南道,是一個氣候非常乾燥風沙特別大的季節。漫天的黃沙一旦狂舞起來,伸手不見五指,一刮就是好幾天。細密的沙粒猛烈地捶打在人的臉部,就像刀子切割皮肉一般生疼。無論是大明還是瓦剌和察合台人的聯軍士卒們,每日一早從營帳中醒來,鼻孔裡和嘴邊都會充滿生澀的沙粒。

    這種氣候條件下,並不利於軍隊集團作戰。瓦剌騎兵雖然強悍,但他們一直生活在漠北大草原上,對於沙漠地帶這種乾燥風沙的天況也非常不適應。儘管他們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將整個西域南道拿下佔領,吐魯番已成西域南道的孤島,但還是沒有如願攻入吐魯番。

    大明軍民和吐魯番人的殊死抵抗是一個因素,天氣狀況是一個因素,察合台人和瓦剌人貌合神離軍心不齊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察合台人並不傻,他們明白,一旦讓瓦剌人如願拿下整個西域南道,雖然兩者有戰前的盟約,瓦剌只佔有西域南道,不染指西域北道。但向來狼子野心的瓦剌人會不會撕毀盟約,乘勝攻佔察合台人所在的西域北道,也實在是有些說不準。

    最起碼,在察合台的可汗和臣子們看來是如此。

    察合台人之所以跟瓦剌人聯合,主要是想要借助瓦剌人的力量驅逐大明在西域南道的勢力統治。因為在目前看來,大明對於西域的野心,大明佔有整個西域的實力,遠遠比瓦剌人更加可怕。

    瓦剌人覬覦西域,察合台人還能抗爭一番,誰勝誰敗還是個未知數。但如果大明在西域南道站穩了腳跟,察合台人就距離亡國滅種不遠了。尤其是前不久,大明居然大量地向西域移民,這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否則,察合台人也不至於冒著觸怒大明的風險,與瓦剌合兵一處。

    所以,哈密王貼果兒自以為聰明,實際上他不過是察合台和瓦剌人操縱地一個棋子罷了。兩者都不會拿一個小國的國王當塊鹹菜。而事實上,如今的貼果兒已經嘗到了苦頭了。

    瓦剌人和察合台在西域南道站住腳之後。根本就將哈密棄之在了一旁,答應給貼果兒的牧場和土地,都成了空話。不但如此。還派重兵將哈密包圍起來,一旦貼果兒有異動,瓦剌人絕不會心慈手軟,以瓦剌人的狠毒殘忍手段,總人口不過數萬的哈密人絕對會在一個時辰內亡國滅族。

    後來,林沐風在將貼果兒送上斷頭台的時候,對他說了一句話:小船是翻不起大浪的。無論你怎麼折騰。

    親自帶兵進入西域南道的瓦剌新汗帖木兒花最近幾天非常急躁,他已經得到消息,大明軍隊業已經河西走廊飛速救援西域而來,目下已到敦煌略做休整。

    帖木兒花心急如焚,如果不在大明軍隊到來之前拿下吐魯番,徹底穩定住西域南道地局面,此次進攻西域。怕多半又會成了鏡中花水中月,弄個灰溜溜逃回漠北的下場。他沒有料到的是,區區2萬多明軍和不到萬地吐魯番軍。居然硬是抗住了10萬聯軍的圍剿,一抗就是數月之久。

    然而,當他從一個西域女子肚皮上爬起來正準備下達總攻命令的時候,大明西征軍已經在中山王徐輝祖的帶領下,用罕見的速度出了陽關,正行進在茫茫的戈壁灘上,據報已到野馬攤,距離哈密不足百里。

    不過,出乎瓦剌人和察合台人的意料。明軍居然在野馬攤就地紮營。沒有繼續前進。

    明軍大帳。

    徐輝祖望著懸掛在帳幕中地羊皮地圖皺眉思考著。瓦剌人已經攻陷了西域南道的所有城郭之國,令徐輝祖惱火的是。這些前不久還臣服於大明匍匐在大明皇帝腳下的西域王們居然毫無氣節地又投向了瓦剌人,簡直是一群禽獸!

    他卻不知,弱肉強食是西域生存的法則,對於這些胡人來說,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忠誠,只有利益、只有生存才是第一位的。瓦剌勢大,他們自然會毫不猶豫地投向瓦剌,換取自己國家和種族地平安;而反過來說,如果大明再次將瓦剌人驅逐出去,他們也會毫不遲疑地再次歸順大明。

    「不要怪他們是牆頭草,因為他們沒有抗拒大風的實力。」這句話是林沐風的原話,但這句話從沈若蘭地嘴裡說出來,似乎就有些變了味道。

    徐輝祖沒有明白,也想不明白。他回頭來瞥著與自己女兒徐昭雪盈盈站在一起的,身穿青衣勁裝的沈若蘭,眉頭皺的更緊了,「若蘭侄女,誠靖王這些話我不懂。不過,這些胡人是些反覆無常的小人,他日本王平定西域,必將這些鄙薄小人押解往京師,讓皇上統統斬之。」

    林沐風為什麼要堅持讓自己的妻子沈若蘭隨軍而來,起初徐輝祖還非常不滿意、不理解。但後來,他才慢慢明白,如果要是沒有沈若蘭的存在,他的軍隊進入西域後就像聾子和瞎子,摸不著方向。

    前幾天在陽關的時候,沈若蘭就利用林家地「人際網絡」,通過大明瓷行以及林家產業在西域地分號獲得了西域南道的最新情報:瓦剌人雖然盡佔西域南道諸國,但大明都督府地大旗卻一直飄揚在吐魯番的上空絲毫未倒。

    「王爺,我家夫君說過,胡人善變這是本性,大明要佔據西域,必須要依靠胡人。如果要想讓胡人不背叛,只有大明的實力強大,強大到他們不敢反叛的地步。」沈若蘭上前一步,小聲道,「若蘭得到消息。背叛朝廷的哈密王貼果兒目前帶著百餘名侍衛離開哈密城,去了北面的雪山上。若蘭想……」

    沈若蘭想要做什麼,徐輝祖心知肚明。徐輝祖知道沈若蘭具有一身不凡的武藝,也知道她手下有不少厲害的護衛高手,但還是連連搖頭,「不行,瓦剌和察合台大軍10萬當前,賢侄女雖然武藝不凡,但卻不能突入敵後。一旦事有不測,你有個三長兩短,讓本王如何跟皇上、跟誠靖王交代?」

    沈若蘭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她自有她的主意,她想做的事情,除了林沐風之外,沒有人能左右她地心性。何況,在大軍中,她不過是「客卿」的身份,是徐昭雪的「伴當」。完全可以不聽徐輝祖的軍令自主行事。

    「河以套名,主形勝也。河流自西而東,至靈州西界之橫城,折而北,謂之出套。北折而東,東復折而南,至府谷之黃甫川。入內地迂迴二千餘里,環抱河以南之地,故名曰河套。」

    有民諺雲。「黃河百害,唯富一套」。建文2年的春天,林沐風踏上了這一片土地。他驚訝地發現,大明時代的河套地區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荒涼,非但不荒涼,反而生機勃勃土地肥沃民生富裕,是西北一帶難得一見的魚米富庶之地。

    三十鋪是一個小鎮。巍巍大青山下,這是一片背靠大明寧夏屬地面向大草原,與韃靼接壤。韃靼商人與中原漢人貿易往來的集散地。雖是小鎮,但論起繁盛。絲毫不亞於內地一座普通地縣城。歸靈州府管轄的這座城鎮,因鎮上有30座大型商舖而得名三十鋪。

    正午時分,數十騎護衛著幾輛馬車緩緩來到鎮外。

    數十個身材魁梧的壯漢簇擁著幾個華服男女,還有一個身著胡服地中年肥碩男子,緩緩向鎮內行去。春風送暖,鎮上行人如織,到處可見來自於大明和韃靼的商客,形色匆匆又面帶喜色。

    林沐風慢慢停下腳步,打量著四周的情形,不禁訝然道,「沒想到這邊塞小鎮居然如此繁華,令人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他的身邊,那個雖然面容普通的華服青年女子聞言冷笑道,「有什麼想不到的,這地方是貿易集散之地,商客雲集,本地人都因此得利。你看看,這滿大街都是做買賣的,反而是鎮外那些田地都荒廢了。」

    林沐風淡淡一笑,回頭瞥了她一眼,心裡暗暗搖頭。這個操蛋女人,明明是已經認賭服輸了,但時不時還是忘不了在言語上「報復」自己兩句。這自出得京師一路行來,林沐風自問已經牢牢佔據了她地身心,可這個女人彷彿只有在床上才能顯得溫柔乖巧一些。

    另一個黑衣女子皺了皺眉,躬身道,「老爺,孟藺是不是……」

    林沐風沒有說什麼,只是用清冷的目光瞥了朱默研一眼。朱默研嘴唇一咬,猶豫了一會,才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來交給了孟藺。孟藺凜然拿著玉牌,匆匆進了人群中消失不見。

    三十鋪鎮上最大的一間客棧,夜來香。顧名思義,這是一間供過往商客休閒尋歡的溫柔鄉,並不是單純的客店。一行人走了進去,大廳中亂哄哄的,幾乎每張桌子上都坐滿了商客,不少庸俗的脂粉正搔首弄姿地相伴飲酒取樂,那低俗不堪地黃色笑話不絕於耳。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酒氣,間或夾雜著淡淡的馬糞味道,非常難聞。

    林沐風皺了皺眉,孟藺趕緊上前招呼了一聲。夜來香地掌櫃的畢恭畢敬的將眾人迎上了夜來香的二樓,樓上已經清空,所有的客房都空著,看來是專門為林沐風一行騰空的。便服護衛的錦衣衛番子們則在百戶張小牛的帶領下,飛快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地守在樓下,有地把持住了樓梯,還有的護衛在客棧之外。

    酒客們雖然粗狂,但也看得出此地似乎是來了大人物,單看看他們這批手下個個雄壯有力,就知道他們不是簡單人物。故而,大廳中地氣氛開始沉悶起來,黃色的笑話段子開始收起。喧鬧的吵鬧聲也慢慢停止,就連野鶯們那淫蕩地撒嬌聲都壓低了下去。

    林沐風到了這間客棧才明白過來,這居然是蜀王產業。坐在樓上寬敞明亮的大廳中,喝著掌櫃娘子親自送上的香茶,他向朱默研翹了翹大拇指,「我家娘子果然強悍,居然將蜀王產業開到了邊塞之地,不簡單呢。」

    朱默研臉色非常難看,冷冷撇過頭去。不再搭理林沐風。

    站在一旁的孟藺心裡不由有些奇怪,她搞不懂這位前主人到底是犯了什麼毛病,明明看著這已成夫婦的兩人日間敵意十足。但到了晚間卻又「如膠似漆」,有時候朱默研那亢奮到極致的叫床聲甚至隱隱傳進住在隔壁的孟藺耳朵裡。

    林沐風不以為意,緩緩站起身來,向默然坐在一側的前瓦剌大汗猛哥帖木兒笑了笑,「大汗,請稍安,只要瓦剌十三王子的人到了此地。大明與瓦剌結下百年友好之盟約,大汗就可以縱馬草原龍歸漠北了。」

    猛哥帖木兒頭髮盡禿,多年在大明京師安逸地幽禁生活似乎已經抹殺了他凶悍的性情,他起身躬身一禮,小聲而恭謹的回道,「在下一切聽王爺地安排。」

    猛哥帖木兒此刻就如同案板上的肉,是紅燒還是清炒都任憑大明人了。他原本抱了在大明老死的念頭。沒成想,此番林沐風和大明皇帝居然將他帶了出來。他自然明白,這是明人用的一計。想要利用自己分化瓦剌的勢力,扶植自己回草原復辟,帖木兒花如何能接受?兩者之間肯定要勢成水火。

    不過,猛哥帖木兒作為一代大汗,明知這是明人的陷阱,卻還是抵擋不住對於權力的渴望。在他看來,只要他能回歸漠北,自己那個英武有為地兒子就必須要讓位。畢竟,自己才是真正的瓦剌汗。

    同時。他也感到有些奇怪。時隔這麼多年,想必自己那個頗有手段的兒子帖木兒花早已控制了瓦剌的勢力。大明人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這個光桿司令去與帖木兒花對抗?他雖然是帖木兒花的父親,但他還沒傻到認為帖木兒花會老老實實為自己讓位的程度。

    他保持著恭謹的沉默。

    林沐風走到窗前,往下熙熙攘攘地街道,心裡微微有些不滿。這樣一個貿易的重地,居然沒有大明瓷行和林家產業的分支,簡直就是豈有此理。對於柳若長地經營能力,他是越來越懷疑了。

    看來,自己這位內兄確實不具備掌控一個大商業集團的能力和手腕。要是——他一念及此,不由回頭來望著身邊這個神色冰冷的女人,這個白天喜歡跟自己作對晚上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女子。

    朱默研具有這個能力,可她——林沐風暫時還無法全部相信她,將所有的產業交給她打理,如果她再瘋狂起來,那還得了。

    大廳口,一個黑衣勁裝女子輕輕敲了敲門口的柱子。孟藺眼前一亮,擺了擺手,「進來!」

    黑衣勁裝女子也就是20多歲的年紀,面色清麗,胸前繡著一朵鮮艷的牡丹花,非常扎眼。她匆匆走進廳中,向朱默研和林沐風躬身一禮,然後伏在孟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孟藺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黑衣女子轉身飛速奔出,走得徹徹底底,毫不拖泥帶水。這是紅櫻兒組織地女刺客之一,名喚孫秀兒。之前是蜀中地一個妓女,被朱默研贖身後就投身於紅櫻

    早在出征之前,林沐風便讓孟藺提前讓紅櫻兒組織的眾多女刺客們化整為零潛伏進了河套一帶,秘密聯絡朱默研手下地其他力量,為他提供各種各樣的情報。

    孟藺躬身一禮,「王爺,郡主,瓦剌十三王子答赤已經到了大草原的邊緣沙兒井,與他一起前來還有瓦剌三千騎兵。」

    林沐風默然點頭,沉吟半響,向侍立在自己身後的一個錦衣衛番子沉聲道,「傳本王的命令,調神機營1萬人出靈州,駐紮在賀蘭山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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