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風出了宮,就去了瓷行。剛到街口,就遠遠地看到,瓷行的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林沐風大約也猜得出來,大概是今兒個美人瓷印在京城一炮打響了。要說這瓷印,其實也並不是多麼稀罕的物事,從宋時開始,就有士子文人使用瓷質的印章。但大明瓷行出品的美人瓷印可非同一般,造型新穎別緻,瓷印之上的美人兒栩栩傳神,即可實用,又可把玩。故而一上市,就引起了城中貴族夫人和小姐的青睞追捧。一時間,美人瓷印成為最流行、最新潮的女性專用禮品,達官貴人們買來送給自家的小妾、夫人和女兒,士子文人們購去饋贈***場上傾心的歌姬。
一上市的時候,只賣1兩銀子一隻,柳若長一看市場火爆,當機立斷漲價為10兩銀子一隻。但價格雖然漲上去了,購買的人群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從下午開始,就排起了長隊。
柳若長滿頭大汗的站在門口,朗聲喊道,「諸位,諸位,本店的美人瓷印已經全部賣光,請諸位半月後再來!」
林沐風囑咐柳若長趕緊從益都往京城調貨之後,又在瓷行轉了轉就回自己的新家去了。他呆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作用,從現在開始,他逐漸要從瓷行和瓷窯的買賣中退出了。朱元璋秘密派了一個戶部的7品主事常駐店裡,對外宣稱是店裡的總賬,事實上,他也正是擔任這一工作。此人屬於那種精明強幹的小吏,口風甚緊。行事低調認真,應該是受了朱元璋的嚴命,絲毫不敢洩露半點風聲。
剛回到家在書房裡坐了不到一刻鐘,林翔就帶了一個人過來,在門口低低呼道,「老爺,禮部尚書曹大人府裡有人過來求見大人!」
「曹鏈?」林沐風皺了皺眉,此人位高權重但卻奸詐貪婪。是一個典型的佞臣,他派人來找自己何為?雖然不想與曹鏈這種人有什麼來往,但自己剛剛入朝。對方又是一個權貴大臣,也不好太沖了他地面子。沉吟半響,他緩緩道,「請他進來!」
來人大約30出頭,個子矮胖,圓盤大臉,兩隻小眼睛微微瞇縫著。見了林沐風趕緊滿臉堆笑。躬身一禮,「小的曹朋拜見林學士!」
「免禮,曹大人找林某有何事?」林沐風擺了擺手,直截了當的問道。
曹朋呵呵笑著,「林學士,我家老爺派小的來,想買一隻美人瓷印……」
林沐風淡淡一笑,「買瓷印請去大明瓷行,林某這府裡沒有瓷印可賣。」
「小的去了瓷行。瓷行掌櫃的說是已經賣完了……我家老爺說了,美人瓷印是林學士所制,林學士這裡定然還有,故而就讓小的來懇求林學士賣一隻瓷印……」曹朋微微上前一步,「林學士。我家老爺對學士甚是欣賞。還說改日要請學士過府飲宴……」
林沐風心裡冷笑,果然如此。買瓷印是個幌子,拉攏自己才是曹鏈的真實目地。此一番,他派人來無非是想要試探試探他,如果他識趣的話,當然會趕緊送上瓷印甚至是其他的禮物,向曹鏈示好。
「請回去稟告曹大人,林某早已不再過問瓷行地事務,曹大人要買瓷印,還是請到瓷行去。最多再有十數日,瓷印就可以到貨了。林翔,送客!」林沐風擺了擺手,面上依舊是一片淡然。
聽了管家曹朋的回報,曹鏈面色一變,陰森森的冷笑了起來,「好一個林沐風,居然不買老夫的面子,哼,好,好得很!」
他確然是想拉攏林沐風入他的「國舅黨」。他見林沐風受朱元璋重視,又是東宮的輔臣,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就起了「收服」之心。派曹朋去,就是投石問路,看看林沐風的反應。當然,美人瓷印他也確實也是急切地想要一隻,他新近納地小妾如燕已經在房裡糾纏了他一個下午了。
西至坊裡,燕王府邸。
雖然就藩在各地,但各地藩王在京城還是有府邸的,有專門的人員留守看護。藩王到京城來朝見朱元璋,才會在這府邸中小住幾日,平日裡多是空閒著的。燕王的府邸在諸藩王府邸中是最大最豪華的一座,還是當年征伐瓦剌立下大功,朱元璋御賜的府邸。
一個宮女誠惶誠恐地端過兩杯茶,一杯給了朱棣,一杯端給了坐在下首的姚廣孝,也就是道衍和尚。
朱棣沉著臉,冷聲道,「斯道,父皇這態度簡直是豈有此理……要我們恪守臣道,可朱允那小子整日裡與那幾個佞臣嚷嚷什麼削藩,難道,我們還要坐以待斃,等待他一個個來削藩不成?」
「殿下,臣倒是以為,皇太孫削藩未必不是一件壞事,起碼對於我們來說,可能就是一個機會。」姚廣孝微微一笑,「殿下,我們如今之計,還是要暗做準備,只要時機一道,立即——
「本王知道……對了,斯道,這新任的東宮侍讀學士林沐風,本王覺得倒是可以收為己用,此人雖然年輕,但卻文武雙全、沉穩有度,如果能為本王效命,也必將是一大助力。」朱棣眼前出現了林沐風那張飄逸出塵地臉龐,嘴角浮起一絲梟雄的冷笑,「如果不能為本王所用,就只有除掉他!」
「殿下,恐怕難。當日我赴登州,途中聽聞此人名頭,便去相訪,沒成想卻吃了他一頓閉門羹。」姚廣孝淡淡一歎,「殿下,暫時沒有必要對他下手,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讀學士,人微言輕。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倒是他的瓷行,居然得到了皇上的撐腰,目前在各地大開分行……臣以為,這是皇上地一招暗棋,大有借大明瓷行檢視各地藩王動靜之意,殿下還是要提防一二,免得被皇上抓住把柄,就非常被動。」
「斯道所言甚是。本王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朱棣點點頭,憤憤地站起身來,「我等在各地戍邊。父皇卻百般監視,毫不信任……斯道,再過幾日我們便回北平去,本王實在不願意在這南京城裡多呆一天!」
林沐風正式入東宮走馬上任。他不僅是侍讀學士,還是東宮侍衛統領,既是文官又有武職,這在大明倒也是一件稀罕事兒。東宮有36名侍衛。全是宮中侍衛地精英分子。是朱元璋專門劃撥給朱允汶,晝夜保護他的安全。
從上任地第一天開始,經朱允汶「批准」,林沐風就立下了第一條「軍規」。每天下午,所有侍衛拱衛著朱允汶跑步。從西安門出來,繞整個皇城半周,然後再從東安門入,大約有3公里左右的樣子,緩緩跑下來。大概需要一刻鐘的時間。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林沐風看到朱允汶的身子太弱了,跑跑步可以鍛煉身體,增強他的體質。剛開始,因為感到新鮮。朱允汶興致挺高。但到了第2天,他就死活不肯跑了。他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裡消耗過如此巨大的體能,跑了不到半程就氣喘吁吁打起了軟腿。
「沐風,本宮知道你是好意,但本宮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朱允汶躺在床榻上,任由幾個宮女為他捶著仍然還沒有緩過勁來地雙腿,苦笑著搖了搖頭。
林沐風早就料到他會半路怯場,呵呵一笑,「哦,原來殿下昨日跟沐風所言,都是言不由衷哦。」
「這是什麼話?本宮當然是肺腑之言,沐風,你且等著看,本宮將來一定效仿皇祖父,開疆闢土,成就不朽的文治武功,將大明盛世延續萬年!」朱允汶翻身坐起,朗聲道。
「呵呵,請問殿下,你跑幾步路都這般辛苦,如何能成為像當今皇上那樣的千古雄主?依沐風看,殿下是上不得戰陣地……呵呵。」林沐風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你不要小瞧了本宮——」朱允汶漲紅了臉,唰地一下從床榻上跳下,咬了咬牙沉聲道,「走,沐風,你也不要再使激將法了,本宮就依你——跑步,跑步。」
「殿下,咱們一言為定,不許再反悔了哦。其實,殿下,你只要堅持幾天,你就會發現,這跑步也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林沐風在一旁看著宮女為朱允汶換裝,笑了笑。
「好吧,好吧,跑步期間,本宮就是你手下的一個小兵,隨你指揮吧,走,我們出發!」朱允汶皺眉邁步向外跑去。
林沐風帶頭跑在前面,而朱允汶則夾在侍衛中間,一行數十人有勻速奔跑著。剛出了西安門,迎面就遇到了一隊人。一頂豪華的轎子被十幾個從人護衛在其中,正向西安門快步走來。
打頭的一個黑衣從人見是一群普通的侍衛,便厲聲喝道,「禮部尚書曹大人入宮,爾等快快閃避!」
林沐風停下腳步,回頭瞥了朱允汶一眼。朱允汶不滿的皺著眉頭,向他使了個眼色。林沐風淡淡一笑,「我等跑步人多,還是請你們先迴避一下吧。」
黑衣從人冷冷地打量著林沐風,正要說什麼,轎子停下了,曹鏈緩緩下得轎來,冷笑著,「老夫道是誰,原來是林學士,怎麼著,你一個小小地從五品侍讀學士,還要本官給你讓路不成?」
林沐風淡淡一笑,拱手一禮,「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覺得,我等人多,一時間也避讓不開,不如曹大人一行略加避讓,等我等跑步過去,大人再進西安門如何?」
曹鏈一向是橫行慣了,在這京城之中,即便是王侯見了他地轎子也要禮讓三分,一群低賤的宮中侍衛居然也敢堂而皇之的攔住了他這位皇親國戚和當朝尚書的路,簡直是豈有此理!他面色一變,斥道,「林沐風,你不要不識抬舉,本官有要事進宮面見聖上,趕緊給老夫讓開!」
林沐風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隊伍裡的朱允汶,見他若無其事的與身旁幾個侍衛小聲耳語了幾句,一個侍衛跑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大人,殿下命我們繼續跑步前進!」
林沐風苦笑一聲,知道朱允汶是有意要與曹鏈「過不去」,只得撇下曹鏈,揮了揮手,一眾侍衛頓時跑動起來。數十人的跑動帶起一陣風,曹鏈囂張跋扈,在朝中結黨營私,口碑與人緣都甚差,很多侍衛有意衝撞向他,混亂中,曹鏈被擠在了一旁,不知道是哪個侍衛趁亂還扯了一把曹鏈的衣襟,差點沒拽倒他。
曹鏈氣喘吁吁地被幾個隨從扶住,又羞又惱的高聲吼道,「林沐風,爾等竟敢戲弄老夫!待老夫稟明皇上,罷了你這從五品的小官,將你杖斃,以消老夫今日之恨!」
朱允汶揮了揮手,朗聲道,「停!」眾侍衛立即停下腳步,團團將朱允汶護衛起來。朱允汶輕輕推開眾人,飄然走了出來,向曹鏈冷冷一笑,「曹大人好大的派頭!怎麼,本宮的侍讀學士,皇祖父御封欽點地恩科狀元,難道成了你曹家地家奴,你想杖斃便杖斃嗎?」
朱允汶身著便袍又夾雜在侍衛之中,曹鏈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將朱允汶突然從一群侍衛中走出,嚇了一跳,但他的神色仍然倨傲只是躬身一禮,「老臣見過皇太孫殿下!不知太孫殿下駕到,老臣得罪了!」
朱允汶眼中閃過一絲怒火。這曹鏈依仗自己地女兒受寵,從來不把群臣放在眼裡,就算是朱允汶這個東宮儲君,他也有幾分輕視。當然,這跟朱允汶素日為人寬厚淡然,也有莫大的關係。就像老百姓常說的那樣,老實人總會有人欺負的。
積壓已久的不滿和一時爆發的怒火讓朱允汶瞬間憤怒起來,他仰天冷笑,「曹鏈,你好大的膽子!本宮出行,你居然要本宮為你讓路!——林沐風!」
「臣在!」林沐風走了過來,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