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王的舊宅位於鼓樓附近的一條小巷裡,遠離鬧市區,環境清幽無比。
這潭王朱梓的死因到底為何?林沐風走了一路便想了一路,後來到了潭王的舊宅,他望著這座隱隱透射著昔日繁榮盛景的宏大府邸,不禁啞然一笑,自己操這麼多心幹嘛?管他的死因如何,反正這宅院如今歸自己了,從此以後,自己在這南京城裡總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
是時候該把柳若梅娘倆接來了……林沐風想著,瞬間打定了主意。
朱元璋賞賜的10個家奴,5女5男,年齡都不大,都在十四五歲左右。吩咐他們立即開始打掃清理宅院之後,林沐風去了瓷行,讓柳若長趕緊給益都去信,讓柳若梅舉家搬進京城裡來,一家人也好在京城團圓過個好年。
朱允汶給了林沐風10天的假,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林沐風這個官,與大明其他官僚不同,他只需對一個人負責,那就是朱允汶。
第二天一早,張風意外的出現在了瓷行裡。他押運著一批瓷器琉璃進京來了,除了常規的貨物之外,還按照林沐風前不久信裡要求的,帶了不少最近他們開發出的琉璃新產品——琉璃文具,還有一批燒製成的美人瓷印半成品。
望著眼前這琉璃製成的文具用品,如墨綠色的琉璃底座的硯台,淡黃色的琉璃筆筒,還有琉璃鎮紙,筆架,等等。林沐風興奮不已,這些東西在京城絕對會一炮打響。他笑瞇瞇的拍了拍張風的肩膀,「阿風,你做的很好。這些琉璃器皿都是你跟王二完成的吧?」
「是的,先生。我跟王二哥沒事就琢磨這些東西呢。對了,先生,按照你說地,我們好不容易才燒製出這麼兩套精品來——先生你看……」張風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旁地一個小匣子,揭開白色的棉布。裡面層層包裹著兩整套的系列琉璃文具產品。不過,與普通的琉璃文具相比,這些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但造型更加精美,而且,顏色一致,全部都是透明地奶白色。不論是提純。還是燒製。難度都比普通的高了不止一籌。
林沐風滿意的點了點頭,「阿風,我的內畫工具你帶來了沒有?」
「帶了,先生……其實,先生,我也可以內畫了,要不由我來?」張風隱隱猜到,林沐風似乎是想要弄兩套精品琉璃文具送人,但卻不知送誰。想來應是大人物吧。
「不了,等我抽空自己來。阿風,你既然來了,一會,我們準備好禮物。你隨我去武定侯府看望你的姑父姑母。」林沐風淡淡一笑。
張風面色一滯。低低扯著林沐風的衣襟小聲道,「先生。你給阿風問了沒有……」
林沐風苦笑一聲,歎息道,「阿風,你跟香草的事情怕是……」
「先生,那我不去,我馬上就回去!」張風面色陡然一變,失望地情緒溢於言表。他對香草地感情一天天加深,恨不能立即就娶了香草過門。他這番進京來,也是心裡著急想來探探這邊的動靜,看林沐風的神色,他的心裡就涼了半截。
「阿風,怎麼能這般失禮?不管怎麼說,你是晚輩怎麼能過門而不入?你必須要隨我去拜望武定侯爺!」林沐風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學生,豈能這般不懂禮數?!」
張風失望的扭過頭去,眼圈一紅居然掉下淚來,「先生,我……我不能沒有香草……」
「阿風,你且隨我去,我盡量給你提就是了。我有一句話你要牢牢記在心裡,只要你對香草的感情堅定不動搖,你們早晚會心想事成的。」林沐風又有些不忍,安慰著他。
「先生,這可是你說地……」張風慢慢平靜下來,緊緊的拉著林沐風的手,雙眼中充滿了期待,「先生,你如今也做官了,又有皇上給你撐腰,你幫阿風說,我姑母……」
林沐風和張風帶著一些禮物去了武定侯府。到了門口,張風又有些躊躇不安。他固然很思念他的姐姐和姑母,但他又怕他的親人會反對他跟香草地婚事,心裡七上八下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進了侯府,自然是一番親人間地抱頭痛哭和噓寒問暖,略過不提。等張風和他的姐姐、姑母「親熱」夠了,郭英已經在內院地小花廳設下了酒宴,款待林沐風和張風兩人。由於是家宴,張穎和張氏夫人都坐在了酒桌邊上。
「林學士,本侯恭喜你恩科得狀元,一飛衝上天哪!」郭英舉起酒杯,哈哈笑著,「如今你聖眷之隆,大明開國以來朝野上下無人能比。前日在文德殿,林學士可謂是一舉成名天下知啊,老夫一想起那日耿炳文這匹夫被你雙腳踢倒的摸樣,心裡就要發笑,哈哈哈!」
「林學士,老身也敬你一杯,感謝你這麼多年來照拂阿風,我們張家感激不盡!」張氏夫人也端起了酒杯。
林沐風趕緊起身施禮,「老夫人客氣了!沐風不敢!」
「行了,這是內府家宴,我們都是一家人,哈哈,不需這麼客氣,來,賢侄,你且坐下!」郭英也是個粗中有細之人,林沐風今後定然是朱允汶的第一近臣,他日朱元璋歸天,林沐風又必是當朝的第一重臣,跟他拉拉關係,對自己這個閒散王侯來說沒有什麼壞處……所以,他悄然就將對林沐風的稱呼由「林學士」變成了「賢侄」。
張風眉頭一皺,「姑父大人,阿風的先生你老人家咋叫賢侄……」
林沐風呵呵一笑,暗地裡扯了扯張風的衣襟,「無妨,無妨,我們各論各的。侯爺年高德劭。沐風年輕當為晚輩。」
「你早晚是老夫的晚輩。」郭英也不以為意,突然嘿嘿一笑。
「侯爺。你又在胡言亂語了。」張氏夫人不滿的看了郭英一眼,寒暄道,「林——賢侄,吃菜,吃菜!」
「老夫怎麼會胡言亂語……昨日在宮中。老夫聽寧妃說,南平公主對賢侄一往情深,皇上對賢侄大加褒獎……還說,只有賢侄才能配得上南平公主呢。」郭英微微一笑,「皇上的性情老夫很瞭解,如果不是他……」說到這裡郭英突然打住,嘿嘿一笑。叉開話去。「好了,不說這個了,賢侄,請滿飲此杯!」了?你還是要一心攻讀詩書,像林家賢侄這樣登堂入朝才是正道,才能光耀我們張家地門楣!」酒宴中,張氏夫人皺了皺眉,聽說眼前這一套琉璃文具是張風自己做的。她頓時有些不樂意了。畢竟,在她們這些貴族看來,這燒製瓷器琉璃是下等地賤役,張風好歹也是官宦子弟,怎麼能學這個?
林沐風尷尬無語。張風緩緩起身來。朗聲道。「姑母,燒製琉璃瓷器是阿風的興趣愛好。有何不可?我又不是以此為生,怕什麼?再說了,我家先生不是如今也登堂入朝了嗎?皇上都說了,這是我們大明的國粹,是文化,不是賤役!」
張穎憐愛的看了張風一眼,柔聲道,「阿風,坐下,不要對姑母大人無禮。姑母,如果阿風不以此為生,想來也無妨吧……將來,有林學士照應,穎兒想阿風得一功名也不成什麼難事。」張穎面上一紅,心裡一陣撲撲直跳。她本來想呼一聲林大哥,但自己弟弟一口一個先生的叫著,她無奈何,只得也改口叫了先生。
張氏夫人一想也是,日後林沐風平步青雲,作為他地學生,阿風還能差得了嗎?想到這裡,她微微一笑,「賢侄,倒是老身魯莽了,請勿見怪。阿風,當著我跟你姑父還有你姐姐的面,給你先生敬酒!」遲遲沒有張口提自己跟香草的事情,張風心裡焦急,一個勁向林沐風目露懇求之色。林沐風歎息一聲,心道該來的還是要來的。他緩緩站起身來,向郭英夫婦深深一禮,「侯爺,夫人,沐風向二老請罪!」
郭英一愣,「賢侄此話怎講?」
「侯爺,阿風……」林沐風感到實在是難以開口,扭過頭去看張風面紅耳赤癡癡呆呆的樣子,只得咬咬牙,低低道,「阿風喜歡上一個姑娘,沐風以為……」
郭英先是愕然,繼而大笑,「這是好事啊,夫人,我早就說了,阿風已經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哈哈哈!」
張氏夫人也是驚喜地望著張風,「阿風,告訴姑母,你喜歡地是哪家的姑娘?讓姑母還為你做主!」
張風低下頭去,卻伸出手輕輕扯了扯林沐風的衣襟。
林沐風定了定神,也索性豁了出去,「侯爺,夫人,阿風喜歡一個民間的姑娘,名叫香草,呵呵,這姑娘相貌清秀人品端莊……」
張氏夫人面色一變,霍然起身道,「這怎麼行,不成,侯爺,趕緊給阿風尋門親事,我們好歹也是侯門,武定侯夫人的內侄豈能娶一個民女,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張風猛然抬頭,面色蒼白地跪倒在地,「姑母大人……」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阿風非香草不娶,娶不到香草,阿風寧可眾生不娶!」
張氏夫人氣得一個激靈,手指著張風,「你,好一個不孝子孫,我張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出人意料的是,郭英居然在一旁鼓起掌來,「好小子,有你姑父我當年的風采。夫人,如果阿風願意,民女又何妨?不要忘了,英雄不問出身低,當初我還是一個農夫,而你不也是一個村婦嗎?」
張氏夫人一時間又氣又急,哆嗦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張穎和幾個侍女嚇得趕緊給她又是捶背,又是順氣,好半天的忙活。
小花廳裡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郭英有事先退席進宮去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面容清秀身著白衣地公子哥闖了進來。大呼小叫的,「娘,來客了嗎?怎麼也不叫我呢?」
張氏夫人這才藉機下台,斥道,「亮兒。不得無禮,見過你林家大哥!」
這就是郭英的幼子,南京城中有名的紈褲公子哥郭亮。因為是老來產子,張氏夫人從小便溺愛於他,養成了他不學無術地公子哥習性。向來不喜讀書,只喜***,流連於***之所。郭英幾次怒斥教訓都無濟於事。無奈下只好不去管他,好在他也沒有惹出什麼太大地亂子來,只是屢屢去妓院酒樓與一幫紈褲子廝混罷了。
郭亮斜著眼掃了林沐風一眼,「你是何人?」
「在下林沐風!」林沐風見他很沒有禮貌和教養,心裡也有些厭惡。但看在郭英夫婦地面上,也不好發作,只好笑著起身拱手一禮,「小侯爺請了!」
郭亮眼前一亮,一個健步竄了過去。緊緊抓住林沐風的手,喜道,「你便是那恩科地狀元公?金陵詩會的文魁?好,好,趕緊的。給本公子寫上幾幅字來。本公子這就拿去紅月樓讓那幫姑娘們看看!」
林沐風還不知道,他地才名如今在這南京城裡可謂是無人不曉。在十里秦淮的各處***場所裡,他的經歷和「故事」已經成為最熱門的談資。他在殿試中信口剽竊龔自珍的兩句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更是被傳唱開去,一些愛好音律的人甚至為之譜上了樂律,在***場所裡迅速流行起來。
「呵呵。沐風等有空就寫幾副給小侯爺送過府來。」林沐風暗暗眉頭一皺,輕輕甩開郭亮的手,又坐了回去。
「你如今才不過是一個從五品地侍讀學士,擺什麼臭架子?」郭亮冷笑一聲,「對了,我想起來了,上回你派來地那個小丫頭,嗯,很水靈很不錯哦——娘啊,你跟他說說,把那個丫頭要來給我做小妾……」
張氏夫人又氣又惱,當著林沐風的面又不好過分斥責於他,只好尷尬的轉過臉來向林沐風歉意地笑了笑,「賢侄,亮兒失禮之處,請賢侄莫怪啊。」
「呵呵,無妨。」林沐風淡然一笑。
「娘親,亮兒娶了那個丫頭——就不出去了……」郭亮伏在張氏夫人的耳邊說到。他旋即想起輕霞那清秀的小摸樣,心裡又如同貓爪一般癢癢起來。他見慣了濃妝艷抹的歡場女子,卻很少接觸輕霞這種清新可人的少女,雖然只是一面卻印象非常深刻。
張氏夫人心裡也是一動,她隱隱還記得當日進府來的輕霞確實摸樣清秀,如果兒子因此而收了心,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反正,只是林家的一個丫頭而已……想到這裡,張氏夫人笑道,「賢侄,你看這事鬧地——我這孽子看中你家的丫頭了,呵呵。」
林沐風還沒醒悟過來,這郭亮看中自己的人了?誰啊?張風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小聲道,「先生,他說的是輕霞!」
林沐風腦子裡轟然一聲,似要炸了開來。他面色立即陰沉下來,緩緩站起身來,緩緩向張氏夫人微微一拱手,「夫人,沐風還有事情,就此告辭了!」
說罷,他也不管張風,自顧拂袖而去。這郭亮是什麼玩意,居然打起了自己女人的主意,輕霞已經是他地女人,豈有將自己地女人送給他人做妾的道理?簡直就是此有此理!要不是看在郭英和張風地面上,他當場就要發作了。
見林沐風突然拂袖而走,張氏夫人倒是愣了一下。郭亮怒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讀學士,仗著皇上恩寵便不把我們武定侯府放在眼裡了嗎?真是太無禮了!娘親,不能饒了他……」
張風在一旁忍了半天,看郭亮那囂張可憎的摸樣,終於按捺不住怒火,吼了一聲,「好了!姑母大人,那輕霞是我師娘的通房丫鬟,早已經跟了我家先生,你們……你們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張氏夫人呆住了。張穎也若有所思的道,「姑母,穎兒也想起來了,當日那姑娘確實是一幅婦人打扮。呀,姑母,這番我們失禮了……」
「有什麼了不起的?給他點銀子,讓他把那丫頭轉讓給我就是了。」郭亮撇了撇嘴。
「我呸!」張風陰沉著臉跪下向張氏夫人拜了幾拜,「姑母,阿風也走了。姑母大人還是要管束一下小表兄為好,否則以後惹出事端來怕是要丟了武定侯府的顏面——姐姐,你也保重,阿風告辭了!」
「阿風——」張穎起身呼道。
張風停也沒停,大步出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