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孫連梁站在縣衙前的空場上,指揮著一干衙役和官兵生火熬藥,林沐風就站在他的身後。他早就傳信回家裡,所有人閉門不出,全部呆在家裡。尤其是囑咐柳若梅,一定要看住小玉霜那個小丫頭,不要讓她跑到街上來。
上百個大陶罐一字排開,上百個火坑前都有一個官兵或者差役在燒火,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藥草味道。一側,數十平方米的草蓆上,堆積著從城中所有藥鋪中徵調來的各類藥品。兩名醫者正帶著人,按照藥方中各類藥材的「比例」往罐中下藥。
花子路一路小跑過來,氣喘吁吁地道,「縣令大人,有人死了,是城南一個商人家的妻室。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趕緊說。」孫連梁眉頭緊皺。
「城中的雞犬畜類,多暴躁不安,鳴叫衝撞。」花子路抹了一把汗。
林沐風從後邊走了過來,插話道,「縣令大人,瘟疫傳染,必須……」
孫連梁自然明白林沐風是什麼意思,長吁了一口氣,當機立斷地揮了揮手,「張小陽,你帶一隊人,將城中所有的雞犬畜類全部斬殺,然後就地掩埋。」
「這?」衙役張小陽遲疑著,「縣令大人,這家畜是城中百姓的生活來源,這樣全部斬殺,豈不……」
「瘟疫下,雞犬畜類會傳播病毒,為了保證人的生命,只能將之全部斬殺。」林沐風淡淡地道。
身後,孫連梁冷厲的聲音傳來,「還不趕緊去?」
張小陽一驚,帶著一隊人匆匆而去。
林沐風回頭對孫連梁微微一笑,又對花子路低聲說,「花大叔,你讓官兵去,將那死去之人,就地用火燒了屍體。」
花子路大驚,「林生員,人死屍骨要入土為安,豈能,豈能用火焚之?這,萬萬行不通,其家人也不會答應的。」
林沐風歎息一聲,「必須要燒。否則,屍體所藏之病毒會因屍體腐爛而遺患無窮。縣令大人,從現在起,每死一個人,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火焚屍體,徹底剷除病毒。」
孫連梁在一旁思量了一會,點了點頭,「走,本縣親自帶人與你去,林生員所言不錯,事急從權,為了一城百姓的安危,本縣也顧不得這些了。」
……
不管有病沒病,都要來縣衙前領藥服用,這是林沐風給孫連梁的建議。空場上的藥草味道越來越重,濃濃的熱氣蒸騰而起。其實,無形中也起了消毒殺菌的作用。
林沐風望著排起長隊拿著瓷碗等待領藥的城中百姓,心中的凝重感日漸增強。殃及畜類,開始死人,這些都是瘟疫即將開始大面積擴散的徵兆,這所謂的古方能有效嗎?
「家中無病人的,所有人每日一早一晚兩次到此領取藥水服用。家中有病人的,除病人所服之外,家屬加倍領取藥水。」林沐風向幾個負責分發藥水的官兵和兩個醫者囑咐了幾句,大步向縣衙內行去。
縣衙裡,還有一個感染瘟疫的孫羽西啊!孫連梁沒有因為女兒染上瘟疫而失去分寸,還是將一城百姓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這讓林沐風很是感動。這是一種很高尚的品質,在他生活的現代社會,有幾個官員能夠做到?
剛一進得縣衙,一個侍女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呼道,「林生員,我家小姐……」
「怎麼了?不要慌,慢慢說。」林沐風停下腳步。
「林生員,我家小姐,口吐白沫,眼看,眼看……」侍女惶然失措,面色蒼白身子顫抖,幾乎要栽倒在地。內院,隱隱傳來幾聲女子哀哀的哭叫。
林沐風面色一變,從懷中掏出那塊布條掩住口鼻,逕自向內院孫羽西的居所奔去。跑了幾步,又急急停下腳步,使勁一扯,撕下一塊衣袖在一旁的陶制水缸裡浸了浸,又掩在了口鼻處。
林沐風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推開門,走了進去。屋中,惡臭味道越來越重,床榻上,孫羽西面如死灰之色,口角的白沫仍然還在流淌著。而且,聞那味道,估計下體已經是大便失禁了。
他匆匆掩住門,呼道,「拿藥水來!」
一個侍女端著一瓷碗藥水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了,小聲道,「林生員!」
「去餵小姐服藥。」林沐風輕輕喘了一口氣。
……
縣衙外的空場上。因為家畜被殺、親人屍體被焚,前來「喊冤叫屈」的一群人哭喊著,喧鬧著,幾個衙役尷尬地站在那裡,小聲地解釋著。
剛剛看過女兒病情的孫連梁,心中煩躁,從縣衙中出來,面沉似水。他緩緩走過來,怒吼道,「閉嘴!喊什麼喊?不就是斬殺了你們的幾隻家畜嗎?本縣來問你們,是你們自己的命重要還是家畜的命重要?入土為安,不錯——但瘟疫病毒已經深入他們的屍身血肉,不加以焚化,就會有更多的人感染病毒死去……」
轉過頭來,又向站在一旁的張小陽大聲道,「所有官兵衙役聽令,緊急關頭,凡是不聽本縣號令者,一概嚴懲不貸!」
……
夜幕降臨了。領到了藥水的百姓大多都回到家中,關門閉戶。縣衙外的空場上,空蕩蕩地,一下子變得冷清下來,只有百餘名官兵和衙役還在照看著百餘個熬藥的陶罐、火坑。
孫連梁緩緩走過來,蒼白的臉被火光映照得有些陰森。他歎息一聲,「林賢侄,你也忙了一天了,你且回府去休息吧。」
林沐風搖了搖頭,憂心忡忡地道,「縣令大人,你也該去休息了。對了,孫小姐的病情……」
孫連梁仰天長歎,「天災人禍,聽天由命吧。」
「命,掌握在人的手中,而不是天。縣令大人,花老郎中已經用了一個古方——讓人在小姐房中生起了火坑……裡服藥水,外用藥氣熏染,相信,小姐的病會好起來的。」林沐風笑了笑,向孫連梁一拱手,「大人,沐風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