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9月日,我進了大學。因為上學早,所以上大學的年紀也比別人小兩歲,那時的我,別提多神氣了。
當天下午,我來到學校分給我的2號樓229寢室,先是抱怨了一通條件差,然後就坐在別人的床上讓爸爸媽媽給我鋪床疊被。
這時,門被敲響了,進來了一個男生和兩個女生,他們自我介紹是校生活部的幹部,那個男生看見我爸爸媽媽正在為我整理東西,連忙笑著說:「叔叔阿姨,你們歇歇,我來幫李秦生整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很吃驚。「我看了你們寢室的名單,想必那個年紀最小的李榛生就是你了。」他說話的語氣不急不徐,不卑不亢,卻自有一股威懾的力量。「這麼大了還要爸爸媽媽做這些,會讓人笑話的。」說著,他就爬上我的床鋪,把我的被子枕頭整理出稜角,還指揮我把暖瓶臉盆擺到規定的地方,看他認真的樣子,我不由自主地聽他的,一聲不響的把這些事做了。
他便是許常,生活部長。一個月以後,我和許常成了幾乎每天都要見面的冤家——他是外語系的生活部長,而我則是外語系最讓他頭疼的女生。學校每週都要衛生抽撿,而外語系因為我已經連續三周被扣了分,許常因此也被系主任批評了三次。後來他索性每天都抽出時間來看看我們寢室有沒有被我弄亂,看看我有沒有又忘記疊被子,忘記倒垃圾……
那天我身體不舒服,有點感冒,就在床上休息。許常按時又來查看,看到我便發了火,他說:「我長這麼大真是從來沒看到過像你這麼懶的女生!」我看他這樣罵我想大喊一聲把他趕出去,然而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我渾身的力氣好像被魔鬼偷走了,我只能小聲說:「你給我滾出去。」許常發現事情不妙,連忙背我去醫院,到了醫院醫生給我打了點滴。許常就一直守在我身旁。我說:「你就是為了你自己建功立業,也不管我們的死活。」我本來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卻激怒了許常,他說:「什麼叫建功立業?我辛辛苦苦為系裡做事,可半點沒想過自己有什麼功勞,你憑什麼這樣說我?」說完,佛袖而去。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心裡很難過。我錯怪了許常,想來他是生氣了,不會再理我了。但是下午他又來了,拿了一瓶糖水荔枝,對我說:「大人不記小人過,用不用我餵你吃啊?」見他這樣說,我就又敢和他說話了:「行啊,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吧。」許常真的餵我吃荔枝,很小心得把晶瑩的荔枝遞到我嘴邊,他說:「你看你,一定是和同寢室的同學關係不好,不然你病了,大家怎麼會不關心你呢?」說得我慚愧的低下了頭,許常又說:「我經常看到你去熱水房打水,手裡只拿一隻暖水瓶,為什麼閒著一隻手不能給別人也帶上一瓶熱水呢?」我看著他,覺得那一刻他簡直像我爸爸一樣,語重心長,但是唯一的區別是:爸爸的話我可能不會聽,但許常的話,我聽了。
回到寢室,我便把我媽托人給我帶來的一箱蘋果打開,我再也不獨享美味了,我把它們分給了同寢室的七個姐姐。當然,打熱水的時候,我再也不忘帶上別人的空暖瓶。漸漸的,和我說話的人多了,當我再生病不舒服時,再不用許常給我喂荔枝,我的七個姐姐都會主動照顧我。我在她們的幫助下,學會了自己洗衣服,學會了打掃房間,許常不再為我們寢室*心。
那年冬天,我迷上了滑冰,只要沒課,就直奔冰場而去,有時候,看著不要緊的課,我還逃課。那天,我又逃課去滑冰,沒想到正好撞見了許常,他說:「你們班今天不是有課嗎?」我說:「對啊。」他說:「那你怎麼還去滑冰?」看著他的樣子,覺得挺討厭,就小聲說:「你管不著。」許常發火了,大聲說:「你真是不可救藥。」他這一句話說出,我就眼淚掉下來了。從小到大,父母都沒有說過我這麼重的話,他竟然敢這樣說,我氣的掄起冰鞋打他,卻被他一把抓住,我氣的跑回了寢室,冰鞋也忘了拿回來。晚上,許常打電話來,說:「今天的事,對不起,但你想想我到底是不是為你好,你太小,只知道玩,我真擔心你四年的時光就這麼白白浪費了。晚上來上晚自習吧,階梯二教室有座位。」我想了想,最後還是去了階梯二教室,許常在裡面,我坐在他的身旁。我看到了許常畫在課本上的一個表格,那上面,是他下一周的工作和學習計劃,我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幾乎沒有什麼空處,在看看許常,他正專心的看書,一點也不為外界的聲音所動。轉過頭,我也開始設想我的將來了,我不能一輩子做一個小女孩吧,我總會有長大的一天,長大了我做什麼呢?我低下頭打開自己的書,卻發現我把村上春樹的小說當做課本帶來了,而上面,有我平時看過的痕跡,喜歡的地方還重重的劃了線,有一句是:「魚說:你看不到我眼中的淚,因為我在水中。」「水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中。」什麼時候,許常轉過頭來,看到了我書上劃線的字,而那一刻,我也看著他,一種溫暖的感覺流遍了我的全身……
下了自習,許常和我一同走出了教室,不知不覺,他已經把我送到宿舍樓門口。他把我的冰鞋遞給我,我像個小二流子一樣對他說:「謝了,老大。」轉身就要走,許常卻拉住了我的手眼睛亮亮的說:「以後,可別像個小孩子一樣了。」他異樣的語調和漸漸紅起來的臉,在夜色裡雖然看不清,但我卻能感覺到那份熾熱。我轉身回寢室,然後飛快的跑下樓來,把手裡一個蘋果放到許常手裡,他接過蘋果的同時也接過了我的手,他終於說:「榛生,我喜歡你。」我點點頭:「早就知道了。」我們就這樣相愛了。
一年以後,許常畢業考上研究生去了北京。我們商量好,我畢業後也去北京。每個月,我都買下好多好多電話卡,準備和許常煲電話粥。每一次通話,他都問我聽不聽話,有沒有忘記打掃衛生,有沒有給寢室的姐姐們打開水,有沒有去上自習,我都說「有有有」,他便高興了,而我也的確如自己所說,在他的愛情裡,由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變成了一個懂事的大人。愛情是好東西,它可以讓一個人變好。大三下學期,學校組織去登山。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我第一個登上山頂,我會大聲的對著北方喊:「許常,我愛你!」果然,我一路領先,漸漸山路變得陡峭,但是我一點也不害怕,帶隊老師在後面喊我,但爭強好勝的我一句也不聽,於是,就在那個陡坡上,我摔到了……
爸爸媽媽把我接回上海,臨走時我告訴寢室的姐姐們,如果許常打來電話,就告訴他我去外地實習了。大家都哭了,我也哭了,但是眼中無淚。
我在各家醫院裡奔波半年,又過了一段日子,就到了2000年元旦,因為是千喜年,大家都很快樂,我那時也回到了家,每天按時聽廣播,聽一些讓人快樂的消息,好使自己也開心些。而就在元旦那天,我聽見門被敲響了,然後,有一個人走到了我身邊,緊緊的抱住了我。我輕輕的說:「許常,你這麼找來了?」然後,我摸到他的一串眼淚,他說:「榛生,我終於找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許常在我家呆了一個星期,便要帶著我去北京治療,其實,北京的醫院我早已去過了,但是沒有任何效果。當時在北京,我沒有去找許常,而以後我也不會。因為那次登山,我還沒來得及喊出「許常我愛你」這五個字,便摔下了懸崖,結果是,昏迷甦醒後,我的眼睛就在也看不見了。
我愛許常,我想這就足夠了,愛一個人是讓他幸福快樂,我不能拖累他的一生,他應該得到更為豐盛美好的生活,而我,能夠默默的祝福他就夠了。那天,我告訴許常我的眼睛一直在本市的醫院治療,效果很好,不能離開,許常相信了,便走了。後來,我家為了給我治病賣掉了房子,搬到別的地方住,這使我送了一口氣,因為許常再也找不到我,我可以實現我的心願了。但是還是常常想起那段話:「魚說:你看不到我眼中的淚,因為我在水中。」「水說:我能感覺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