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青雲閣,依舊質樸,簡單的桌椅,樸素的屏風,低矮的土炕上凌亂地放著青布棉被。
林青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裹,放在小方桌上,環視四周,並不想將那麻布包裹背起。
在這裡住了十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仔細觀看自己的房間,馬上就要離開了,他的心情很是沉悶。
慢步走到土炕邊,胖子認認真真地將青布棉被整理好,疊放在一段,然後將下面的土布床單仔細清掃了一遍。
十年以來,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整理自己的床鋪!
偷學了劍法,為若雨出頭,現在被逐出師門,胖子可謂是無怨無悔,他心中不舒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龍鬚子,那個教導了他十年的人。
龍鬚子並非老古董,也並不像仙劍派的老頑固們一樣,一副道貌岸然,到哪去都擺出師尊的模樣。
時常和林青說笑,會心地聆聽和指導胖子的一切,發怒和戒律嚴明只是偶爾的表面工作,這便是林青與龍鬚子情真意切的原因。
只是林青沒有想到,龍鬚子唯一一次真正的生氣,帶給他的便是逐出師門的懲罰。
「師父,您放心,弟子一定會好好修煉《九龍神火》,爭取早日煉製出一顆能根治您的『鑽心咒』的奇丹!弟子要走了,您保重!」輕聲閉上青雲閣的木門,林青轉身對著清虛閣認真低語少許,隨即快步走出乾元殿。
雖然他沒有哭,可是少年那不爭氣的淚水還是不禁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青兒,過來!」就在林青走出丹佛門正門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右邊的牆角傳來。
「莊叔?!」林青轉身一看,莊叔正躲在右邊的朱漆牆角後面,一臉地壞笑地呼喊著他,胖子急忙將肥嘟嘟小臉上的淚水擦乾,一臉疑惑地走了過去。
心中埋怨,莊叔也真是的,俺都被趕出師門了,他還在那裡笑得一臉燦爛,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莊叔的年紀和龍鬚子相仿,但看上去比龍鬚子還要精神,大概是由於長期做力氣活鍛煉的原因,他也是鬚髮花白,但眉宇之間,英氣尚存,目光深邃,似乎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
「莊叔,我要走了,您老日後也要多保重啊!」林青帶著哭腔說到,他本想說一些讓莊叔代為照顧龍鬚子的話,可是莊叔和龍鬚子年紀相仿,至於他倆誰年紀更大一些,林青還真是沒細問過,大言讓他去好好照顧龍鬚子,未免有些不妥。
「既然都要走了,也不急於這一時,還是先陪莊叔到後山走走吧!」莊叔穩重異常,神態看上去更像是一代宗師,而不是一個平凡的伙夫。
「哦!」林青乖巧地應答,走走就走走吧,大概這是最後一次陪莊叔散步了,他老人家給胖子做了十年的飯,胖子對他的感激之情自然不弱。
丹佛門後山,暖陽高照,先前的烏雲頓然散去,四周的小鳥歡快歌唱,聽上去更像是幸災樂禍,這讓胖子不禁想把它們一口氣打下來,全烤著吃了。
「你恨你師父嗎?」莊叔依然是一臉笑意。
「沒有啦,畢竟是我觸犯門規在先,不能怨師父的!」林青嘴裡這樣說,心中仍是有一點點埋怨的,只是偷學了幾招劍法而已,便被龍鬚子逐出師門,一點也不念及十年的師徒之情,這讓胖子有點傷心。
「不老實!埋怨就埋怨唄,男人子大丈夫,敢想還不敢承認?青兒,想不想聽莊叔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呢?」行至落伽山上最大的松樹,龍首松下面,莊叔停下了腳步,欠身,端莊地做到粗壯的松樹根上,然後笑問林青。
「好啊,莊叔,您說吧!」林青胖嘟嘟的小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在落伽山的十年,聽莊叔講故事也是林青的一大樂趣,那莊叔便像是一個神奇的說書先生,他似乎知曉整個神方浩土上的所有傳說。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們平常人無法預知的年月,在神方浩土上,也就是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塊土地上,有一座仙山,名叫九鼎山,山中天然形成九座遠古石鼎,巨大無比,內有天地正氣,浩然飄渺。」莊叔說故事的時候是神采飛逸,十分投入。
他繼續凝神說到:「一個修道之人跋山涉水,苦尋精修之地,路經九鼎山,見此山雲霧纏繞、似有若無,宛如仙境,於是便在九鼎山開洞設府,閉關修煉。他本是一名資質平平的修道者,不料進駐九鼎山之後,卻從山中發現了集天地之大成的修仙秘法,於是修煉進展一日千里,很快便成了神方浩土最富盛名的修仙者。」
莊叔說到此處,笑得更加詭異,像是一個喜歡玩捉迷藏的人馬上就要發現的戰利品一樣,他清了清嗓子,繼續用一種柔和的語調說到:「青兒,你知道嗎?那位神方浩土上最富盛名的強者,他最擅長的東西除了變幻莫測的劍技之外,便是神通的煉丹之術,他能煉製出各種神奇的玄丹,能醫治百病,起死回生也是易如反掌,但他最後卻被人毒害慘死,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再厲害的人也要提防小人,否則必會慘死!」林青似懂非懂,但還是堅決地應和了一句。
「有些道理!但更重要的是,那位大神通者既是煉丹界的至高者,又是劍派的至尊,看上去應該是修仙界的支柱,但世人的要強和狹隘的嫉妒心理卻不能容易這樣的人久存於世,於是那位大神通者便是四處受敵,瞬間從一名聖人變成了人們嘴中的惡魔。」莊叔見林青明白了三分,臉上更是充滿了笑意。
「哦,我明白,這叫人怕出名豬怕壯,做人一定要低調!不過,我要是那位大神通者,我就把那幫小人全部收拾了,就是看不慣那幫小人總能得志!」胖子搖頭晃腦,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已經先前的傷心事暫時拋擲腦後。
「你看,這便是你師父生氣的原因,你年紀很小,但是年輕氣盛,這樣很容易吃虧的!縱然你是猛虎,也不能讓人輕易看到你的獠牙,否則別人的臥榻之旁,豈能容你猛虎安睡?修仙本是修身養性、渡劫成仙,不料卻帶給了世人無盡的仇殺和爭鋒相對,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麼丹佛門的門規第一條,便是不允許門下弟子習練武技和劍技了吧?」說到此處,莊叔肅然起身,神色淡然,大有看破凡塵俗事的風範。
「丹佛門以煉製玄丹聞名於世,若是再練武技,必然會惹來其他幫派的仇視,如此一來便會給丹佛門的人帶來殺身之禍,是這樣嗎?」林青恍然大悟,心中暢然,原來丹佛門的這條門規是這樣來的,莫非丹佛門和那個什麼九鼎山和大神通者有些不解的淵源?
「正是,修仙之路,崎嶇坎坷,修真之法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既然丹佛門開創的初衷便是以煉丹之道為引,論證仙道,那就無須和江湖其他門派一樣,深究武學、打打殺殺!你師父重罰於你,也是為你好,你在煉丹上面頗有天賦,若是陷入武道不可自拔,那將來悔恨終生必定是你自己!」莊叔摸了摸林青胖乎乎的腦袋,言語變得有些語重心長。
林青也是豁然開朗,丹佛門和天下第一大派仙劍派兩山相依,雖說兩派同屬古蜀山派,那仙劍派對丹佛門是恭敬尤加。
但林青也能看出,那仙劍派之所以對丹佛門禮遇甚高,還不是因為丹佛門的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煉丹術士,縱然能煉出天下奇丹,聞名於世,但也不會對仙劍派構成威脅。
若是丹佛門也習練劍技,劍法高超,又能煉製天下奇丹,那仙劍派終日敵對的目標便不是青龍幫、摩月宗和天河山莊,而是丹佛門了。
丹佛門與仙劍派兩山相依,所以丹佛門就像是睡在強者臥榻之旁的猛虎,若是稍稍露出自己的獠牙,那窺視已久的強者必會對它重重一擊。
胖子忽然明白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丹佛門真正畏懼的不是山下的魔教和賊寇,而是與其隔山相依的仙劍派!
龍鬚子將他趕出丹佛門,想必也是在向仙劍派示意,丹佛門的確是不學武技的。
林青明白,龍鬚子不是忍心將他趕出去,而是告之世人,丹佛門只是煉丹重地,並非那食人的猛虎。
靠,這樣被人壓著,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也不是辦法吧?胖子撓了撓腦袋,心中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