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著送走了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的兩姐妹出門,莊吉再也忍不住劇烈的頭痛,在一陣發自腦海深處的眩暈絞痛中,面無人色的軟倒。最後的意識淹沒在一股熟悉的淡香和那怎麼也驅不出去的一雙眼睛裡。
掙扎著睜開眼睛,莊吉覺得全身發軟,身上滿是粘粘的冷汗。
眼睛逐漸聚焦,鼻子也恢復感覺,看著淡黃色的天花板和鼻子裡熟悉的香味,小莊覺得照在臉上的陽光很刺眼。努力扭轉頭,看到鐵梅正在拉窗簾的曼妙背影,他努力的閉了下眼,又睜開,印入眼簾的是鐵梅驚喜的面孔:「你醒了,可嚇死我了,覺得怎麼樣?」咧咧嘴:「我怎麼了?」「你陪我送走小田她們出門後,就忽然昏過去了,嚇死我了,幸好你就醒了,別動,大夫馬上就到了。」坐在床頭,邊說邊使勁握著他的手,鐵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緊了緊握著的小手:「我沒事,你別擔心我,前面就是頭有點痛,現在不是好了麼?給我點水喝。」
喝下水的莊吉斜靠在鐵梅肩膀上閉著眼開始大口的做深呼吸,鐵梅不知就裡,只是悄悄的摟著他讓他靠著,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直到今天莊吉倒下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跟了幾年的這個男人在她生命裡的份量。
整整三十六吸後,莊吉覺得身體裡又充滿了往日豐盈的力量和活力,同時滿身熱汗淋漓,有點不捨的輕輕拿開鐵梅胳膊:「好了,現在我想洗澡。」勉強打完不要醫生再來的電話後,聽著浴室裡嘩嘩的水聲,鐵梅呆呆的坐在床上,無意識的整理著拿出的換洗衣服,臉上陰晴不定。平息了最初的欣喜後,此刻的她,想起了一些讓她不快的事情,聯想起以前,心裡更是充滿了怒氣和不平。
慢慢穿著手裡的襯衣,莊吉心裡嘀咕著鐵梅看起來不善的臉色,不明白什麼事情讓一向溫柔的她這麼不開心了。
走過去拿走叼在紅唇上的香煙,狠吸了兩口,也坐在床上,伸手摟住身邊面色愈發不善的鐵梅,笑嘻嘻問到:「老婆,怎麼了?幹嗎那麼不開心啊,我不是好了嗎?」摔了兩次沒摔掉他的手,也就隨他了,但鐵梅依舊僵硬著脖子:「誰是你老婆了?我嫁給你了嗎?我嫁給你了嗎?」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莊吉一驚,干緊把手裡的煙往煙灰缸一撂,把開始抽泣的鐵梅圈在懷裡:「到底怎麼了嘛,老婆,在燕城誰不知道你是我小莊的老婆啊,怎麼忽然就這個樣了?快,別哭了,我會心疼的哦。」「少來這一套了,從你來燕城我就跟著你,一直到現在,幾年了?你一直拿這個話來哄我,今天又……」不滿的發洩忽然一停,用力轉過頭,微紅的淚眼狠狠的瞪著面前尷尬苦笑著的小莊一瞬也不瞬:「你給我老實說,小夢是誰?」「小夢??」莊吉頭有三個大,也不明白,驚訝的重複:「小夢?」「對!小夢!!你剛才昏過去後一直喊叫著的名字,不要想騙我,我知道她是個女的。」「小夢?我在昏迷的時候喊叫的名字?」莊吉心頭有點不快:「我一直沒娶你是一回事情,可這冒出來的另一個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啊?真是無理取鬧!」可想歸想,但手裡繃緊僵硬的肩膀和眼都不眨一下的神情告訴太過熟悉鐵梅的他,她絕對不會是在胡扯,這到底是怎麼會事情,他不明白,不過他明白今天要是應付不好,對他自己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又想想這許多年來兩人之間的種種,一種衝動在心裡湧起。緩緩鬆開懷中逐漸發冷的肩膀,木著剛剛恢復紅潤不久的臉,兩眉間的硃砂痣紅的彷彿要滴出血,兩隻大眼裡閃著獸性的光芒,手裡刀光一閃,剛剛穿上的襯衣刷的敞開,露出鐵一樣堅強的胸口和胸口上青幽幽的刺青狼頭,刀光又閃,青幽幽的狼頭刺青上猙獰的狼口多了三朵血花,身子一起,筆直的跪在床上,舉著雙手,也不理會鐵梅驚異蒼白的面色和阻撓,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莊吉,狼的子孫,今天發誓:今年一定娶一直深愛著鐵梅為妻,發誓一生一世對她好,以血為證,以刀為憑,若有違此誓,三刀六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鐵梅又哭又笑手忙腳亂的找紗布藥棉清理著呵呵直笑的莊吉胸口的血痕,心裡歡喜、激動和刺激的不知道怎麼是好,耳中莊吉的笑聲聽起來是這麼的可惡,實在忍不住了,她秀眉一豎惡狠狠的衝著莊吉喝道:「你再笑,想我用嘴巴堵你是不是?」說吧,便付之以行動。一時間,春滿小樓。
當最初的激情恢復平靜以後,鐵梅手輕畫著看上去猙獰無比的狼頭刺青,上面已經不在流血了,不過她依然後悔剛才的衝動:「都是你啦,剛才還和病貓一樣,這會又……一點都不注意身體,想讓我早早當寡婦啊?」說著使勁扭了一把。「哈哈,放心好了,我鐵打的身體,這點算什麼?不過奇怪啊,我怎麼會忽然頭痛的昏倒呢?現在又好好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真是怪了!」莊吉晃著腦袋不解的說。「就是啊,剛才在昏迷裡又喊又叫,滿頭大汗,都嚇死人了,還以為這下要病好久了呢。對了,快起來,跟我上醫院檢查,我可不想早早就做寡婦,快啦。」不由分說,硬拽著莊吉起身。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本來就滿不在乎的莊吉笑她:「哈,我說沒事吧,你還不信?現在相信了?」「嗯,沒事情就好了,我也放心了。」眼珠一轉:「對了,那你現在該給我說小夢是誰了吧?差點讓你含混過去,說啊。」拉著莊吉的胳膊搖個不停。「我真的不知道小夢是誰啊,這麼多年了,我什麼時候瞞過你啊,不信你問小六。」莊吉頭大的指了指正在專心開車的小六。「大哥真的沒有別的女人啊,大嫂,再說他那裡敢啊,呵呵……」小六在前面頭也不回的笑道。讚許的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莊吉得意的轉頭說:「聽到了?老婆大人?呵呵,別在亂想了啊。」「不是亂想啊,你真在昏迷裡一直叫著這個小夢的名字的,」頓了頓,又把頭伸到莊吉耳邊:「最後你還叫著她的名字大哭呢,跟狼嚎一樣難聽,不過我能感覺出來那是你真傷心的哭聲。」「什麼?!我哭?!」莊吉驚叫起來,嚇的前面的小六一打方向,把車停在路邊,回過神轉頭看猩猩一樣看著莊吉:「大哥,你也會哭?」莊吉有點覺得不好意思了:「下車,下車,去叫個車自己回去,我自己來開,和你大嫂還有點事情要辦,上午就不回去了。就你小子耳朵長。呵呵~」趕走賊嘻嘻笑著的小六後,莊吉一溜煙把車開回鐵梅的酒吧後門,回到二樓的房間,拉著若有所思的鐵梅在客廳坐下剛想仔細問。沒想到鐵梅先說話了:「小莊,她是不是你來燕城以前的女朋友?如果是,你也別瞞我,我不會吃醋的。」莊吉聽了,頭又快痛了:「老婆,我再給你說一次,我真不認識什麼叫小夢的人,我來燕城以前也沒女朋友,是真的!你相信我!」看著鐵梅還是那種不太相信的眼神,他心裡有點焦躁,一咬牙:「老婆,這也怪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沒告訴你我到底來自那裡,今天正好,反正也決定要娶你做老婆了,就說明白了,免得你一直心裡不舒服。」看了看鐵梅認真點頭的樣子,莊吉嘴裡吐出個地方名字來。看著鐵梅吃驚的樣子,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從小就生長在那裡,對大多數人來說,那裡是這個世上最污穢,壞人最多的地方,但對我來說,那裡是我的故鄉,我童年的樂園。我本來是一個棄兒,是義父在漫天黃沙的街頭撿到我的,那時我最多有兩歲,除了一張包裹的狼皮和胸口的這個狼頭,身上別的什麼都沒有,那會義父剛從那裡面出來不久,但實在是沒臉回家,也已經無家可回,於是就留在那裡當採購。
義父說本來也不可能發現我的,但正好他老寒腿犯了,看到路邊有捲著的皮子,就想撿回去暖腿,沒想到卻發現了我,你也可能聽說過,那裡方圓幾白裡全是荒漠,除了裡面的人,再也沒有人煙,寂寞的可以殺死人。另外,」喝了口鐵梅悄悄送上來的水,莊吉接著說:「我在關外那樣的環境裡至少在路邊放了有三個小時還沒死掉。看到義父還能哭出來,一下子便讓義父動了心,於是就帶我到了那裡。」
有點寂寥的對著傻傻聽著鐵梅笑了笑:「那裡住的雖然都是些在外界窮凶極惡,壞得不成樣子的人,可在那種荒涼的可以把人逼瘋的環境裡,人是會變的,因為沒有希望,呵呵,沒有希望,你要跑都沒人會正經攔你,從我到了那裡一直到我離開,那裡有六十三個跑的,結果就找回了六十二具屍體和一具骨頭架子,到後來所有的老住戶幾乎都在絕望裡生存,天天的跟老天鬥,和大地要糧食,那裡基本是農場方式的管理我就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因為是唯一的小孩,不論是管理的還是被管理的,都對我極好,我就在那些人的愛護下慢慢長大。」喝了口水,又笑了笑:「不知道在那裡聽過一句話,真正的罪犯都是有頭腦,有知識的精英,我認為說的一點沒錯,我沒上過一天學,沒受過一天正規教育,嚴格意義上說,我到現在都是沒戶口的黑人黑戶,可在那裡,我覺得我學到的東西很多人幾輩子都學不到,還有很多是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東西,而這些,我就在自己的玩鬧,那些人的無聊裡漫不經心的全學到了,還有很多,是他們求我學的。」看著沉浸在回憶中的莊吉,鐵梅只有輕拍著莊吉的胳膊,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知道現在說什麼好。
莊吉停了好半天,閉著的臉上神色彷彿又回到了黃沙遍野的大漠。「那後來?」「後來,我漸漸長大了,義父也一年一年的衰老,一直到我XX歲的時候,終於撒手西去,臨終前要我把他的骨灰帶回他老家來,就是燕城,他還有個弟弟留在這裡,於是我就來了,而他弟弟也在收到他骨灰後一個月裡撒手去了,又沒什麼親屬,我在給他辦後事的空裡又認識了你,本來我也沒有家,所以決定不走了,就留在這裡打江山,闖出一番天地來,而我所學的東西裡,實在沒有比混社會這種方式更適合當初的我了,所以一直到了今天,但我也知道,走黑路永遠不是好辦法,所以我慢慢轉向正行,現在已經基本上有個雛形了,這也是我到今天才敢說要娶你的原因,你知道嗎?在那裡,那些叔伯們大多在晚年放不下心的就是家裡的親人,而我的耳朵,從小也灌滿了男人應該如何如何的叮嚀,花犯,在那裡是最下等的住民。再打拼幾年,等我那些好兄弟根基都穩了,我也有更大的能力以後,我就收手,另找個地方給那些養育我的叔伯們準備個養老的地方,你也知道,從那裡出來的人,都基本上不容於這個社會,晚景很是淒涼,我不管他們以前在外面是什麼樣子,但對我,我只知道他們對我的好。」長長的出了口氣,莊吉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一笑:「老婆,沒嚇到你吧?」鐵梅柔柔的一笑,緩緩偎入他懷裡有點哽咽的說:「小莊,原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我還以為,以為你不是真心打算要我呢,我愛死你了,才不管你從那裡來的呢。」輕輕吻掉明眸裡閃出的淚花:「現在相信我了吧?沒有什麼小夢這個人的,不過我這麼緊張要回來主要是想問下,我在昏迷中真的大哭嗎?」鐵梅抬起臉,用力的點著頭:「是真的,哭有什麼啊?這麼緊張,難道在我面前你還害羞啊?」正色的點了點頭,「這對我很重要,因為從我懂事以來,所受到的全是男兒流血不留淚的教育,為這個,從來捨不得打我的義父用拇指粗的紅柳條狠很的抽過三次,從那以後,除了在義父去的那一晚在沙漠裡狂嚎了半夜以外,我再也沒有哭過。」搖著頭愛憐的輕撫著莊吉的面頰:「那我就不知道了,在昏迷中你幾乎一直在喊叫,後面在狂哭,後來才安靜下來,哦對了,那一會你的硃砂痣要比現在亮好多,血紅血紅的,彷彿要滴血一樣,現在也比平時紅啊。不信你看——」「哦?」揉著痣,莊吉接過鏡子一看,果然,雙眉中間的硃砂痣不但紅了許多,而且也大了一點,隱隱的裡面彷彿還有一點血光在流動。「是啊,這就怪了,反覆揉著痣,也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癢。就在這時候,「叮噹,叮噹……」有人按門鈴。
看著門口的服務員小田,鐵梅一邊往房間裡讓,一邊問:「你不是和你妹妹一起回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莊吉也站起來招呼:「小田,過來坐下說話。是不是又有什麼變化了?」他敏銳的眼睛已經發現小田臉上的神色不太正常,有三分扭捏三分不安,還有三分害怕和一分無奈。「梅姐,莊大哥,莊大哥剛才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了?」「哦?!你怎麼知道的?是樓下小孫給你說了嗎?」鐵梅心裡有點不悅:「不是啊,梅姐,我從後門上來的,還沒到前面去呢。」「哦?那你是怎麼知道的?」莊吉忍不住說話了。
侷促的做在沙發上,服務員小田低著頭兩手指頭不安的攪來攪去,俏臉掙的通紅,彷彿在為什麼難開口的事情犯難。莊吉不解的看看鐵梅,鐵梅也不解的搖了搖頭,正要說話。這時小田彷彿下了決心般的抬起頭:「梅姐,莊大哥你們對我們姐妹這麼好,我就直說了,希望你們聽了不要笑,因為看來妹妹已經說准了。」莊吉和鐵梅也不說話,一起點點頭,鐵梅面上隱隱已經有點變色,她女性的直覺已經覺察到了一絲絲的不祥。
「本來我倆已經在到長途汽車站了,不過小妹今天的樣子很古怪,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而且臉色很蒼白……」一邊回憶著,小田的話語逐漸流暢了。
姐妹倆一出屋門,還沒走到走廊另一頭小田的宿舍,情緒頗為激動的小田就發現她這個一向相對沉著的表妹的行為很有點古怪,不到十米的路上竟然回了五次頭,她心裡暗笑:「老回頭看啥呢?別是被莊大哥迷住了吧?嘻嘻,別胡思亂想了,莊大哥不是你我這種人能幻想的,唉!」說到後來,禁不住歎了口氣,緊接著本來就因為少許激動而微微泛紅的面皮在表妹似笑非笑的怪異眼神裡騰的紅了起來,想說話,又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一時間自己覺得很是尷尬。正好走到了宿舍門口,藉著開門的空,她稍微平靜了下有點紊亂的情緒:「小妹,你先坐一下,我收拾一下東西咱們就走,還可以趕上早上的班車呢。」雖然對小妹依舊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有點詫異,但還是手忙腳亂的快速收拾著東西,沒有再多說話。
等到在通往汽車站的中巴上坐穩,田小雲再也忍不住心頭微微的不悅側過頭湊到表妹的耳邊:「小妮,你今天是怎麼了?一路上不停的回頭,和你說話也不理我,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你到底在想什麼?不會真是……」連說了兩次,直到她忍不住心頭的不快,伸手掐了田小妮胳膊一把,田小妮才猛的從神遊中回過神來:「表姐,你知道莊大哥家裡還有什麼人嗎?」不解的瞪著面前這張熟悉的俏臉,田小雲覺得有點頭痛,強笑著伸手摸了摸表妹白的有點不正常的面頰:「小妹,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看到田小妮認真的否認後,她面色微微一板:「表妹,莊大哥和鐵梅姐是天生的一對,你可真的別亂想啊!」一道微微的紅潮迅速從臉上掠過,面色迅速恢復雪白的顏色,配著臉上一雙彷彿在夢幻中才會出現的眼睛表漏出的委屈神色,田小妮沒說話,但田小雲的心裡沒來由的一軟:「我也不知道莊大哥家裡有什麼人,從來沒聽梅姐說過,好像她也不知道莊大哥家裡還有什麼人的。」邊說,邊在心裡暗歎:「如果表妹不是在家鄉那種小地方出生長大,小妹絕對有和梅姐一爭的實力……」「哦,那他倆是怎麼認識的呢?」表妹格外的認真和目光裡企求的神色再一次讓她心裡一軟:「具體我也不很清楚,只是聽一起的姐妹說莊大哥剛來燕城的時候從幾個流氓手裡救過梅姐,而梅姐又在隨後的搏鬥中替莊大哥挨了流氓一刀,好像就這麼走到一起了。」「哦,那莊大哥現在到底是做什麼的呢?」田小妮又接著問,而這次,田小雲不說話了,刷的擰過身,面對著有點吃驚的表妹,小聲但很堅決的說:「小妮,今天你問的太多了,而且很多東西是你不該問的,知道嗎?」看著微微有點怒意的表姐,田小妮顯得有點發愣,轉瞬間一種深深的歉意出現在彷彿會說話的大眼中,田小雲又覺得心裡一軟,再沒說什麼,軟軟的靠向背椅,她心裡自己也覺得奇怪,「今天好像特別容易心軟,被這個柔柔的表妹眼睛一看,就不忍心了再說她了,看來……」她有點無力的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本來她還準備和表妹討論一下小表弟生病的事情呢。
搖搖晃晃的中巴終於在四十分鐘後停到了汽車站的門口,田小雲一邊抱怨著蝸牛似的車速,一邊拉著彷彿在夢遊的田小妮下了車。此刻,她在車上些微的不快已經被一路上田小妮越來越白的臉色給嚇走了,此刻的田小妮渾身滾燙,面色白的彷彿要透明似的,雖然路上幾次很勉強的說自己沒事,但大多時間半閉著的眼睛和全身不斷湧出的汗水,讓田小雲急的想哭,今天是不能走了,得趕緊上醫院啊。所以一下車她就扶著全身發燙的田小妮站在路邊慌張的四處找出租車,在心急火燎的熬過兩分鐘中後,她看到一輛的士開了過來,她心裡一喜,趕忙伸手招呼,可手還沒全抬起來,胳膊卻被另一支手擋下了:「表姐,我沒事了,不要叫車。」
耳邊傳來田小妮略帶點疲憊,但很清晰的聲音。「你沒事了?你還在發高燒啊,哎?你怎麼現在這麼快就不燒了?」她驚訝的發現手裡裡扶著的胳膊上的高溫不見了,傳來的是有點潮濕的涼意,再抬頭,看到田小妮的臉色恢復了紅潤,雖然髮際還稍微有點汗的痕跡,但也在迅速的消失中。而且,此刻她還驚奇的發覺表妹的雙眼裡有一種從沒見過的光芒,那光使她大腦有種眩暈的感覺。所以她不由的叫了出來。「表姐,咱們到那邊的石椅上坐一下,我有話給你說。」等她神思一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車站門前的廣場石椅上了:「表妹,你在幹嗎?」還沒等她完全回過神,又被表妹幾乎鑽到她懷裡的舉動嚇了一跳。「表姐,拜託你個事情,馬上把這個帶回去給梅姐,讓她一定要莊大哥帶上。」塞到手裡的是一塊蠶豆摸樣繫著端午節辟邪綵帶的鮮紅石頭,石頭還微微帶著一絲溫熱和香氣。田小雲目瞪口呆的看著手裡的石頭和正微紅著臉匆匆繫上襯衣上筘的表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小妮!你今天到底在幹什麼?瘋瘋癲癲的你暈頭了不成?難道我和你有仇啊?今天你不說明白我可真生氣了!」說到後來,語氣裡已經有壓抑不住的怒意了。「表姐,你知道,我從小是個比較孤僻的人,除了你,我再也沒有一個朋友,就算有人願意和我玩,爸爸也不讓,」說著說著田小妮眼中有孤寂、淒涼和一星的淚光閃出。田小雲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手攬住靠過來的肩膀:「這些表姐都知道,不然也不會求梅姐出面去救你了,你要知道那麼多錢我可能一輩子都給梅姐還不上啊,可是誰讓是你呢……說到這裡,田小雲也動了感情,眼淚不由的流出:我們從一起長大,連小霞都嫉妒我對你比對她這個親妹妹好,到現在都對我有想法。這咱們也不說,可這次梅姐這麼的幫我們,你為什麼還要弄這麼多事情出來呢?」「不是的不是的,姐姐你聽我說……」田小妮急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但並不抬起頭,依舊半爬在她肩膀上。她稍微有點尷尬的看了看四周,幸好沒人注意她們倆,心裡稍微安定了些,可緊接著,又被從耳邊傳來的細語聲嚇的快跳了起來。
「什麼,你有超能力?」全身猛的一顫,想跳起的身體被表妹用力的摁住,後面的聲音也就被遏止在喉嚨裡。
紛亂的心神怎麼也集中不起來,她一邊摟著懷裡安靜下來的表妹,一邊無意識的把玩著手裡鮮紅的石頭,石頭在上午的陽光下發出一種莫名的螢光,多少也幫助她穩定了下情緒:「哦,這下我就明白了,為什麼我姑父你爸爸不願意你和別的小孩子玩,還特意把家搬到族宅的那裡。原來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的原因啊。那你爸爸他們是怎麼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的呢?」「因為四歲的時侯,有一次爸爸媽媽去種地,讓我和弟弟在在地邊玩,結果到了中午爸媽過來叫我們去吃飯的時候,發現弟弟的腳邊有條大蛇,當時媽媽都嚇的昏了過去,爸爸也緊張的呆住了,弟弟也嚇的大哭,而我……而我卻不知道那來的勇氣,伸手過去抓它,而剛剛還吐著紅信要咬人的蛇卻乖乖的伏在那裡,讓我揪住了頭,推到了一邊,等我放手後才嗖的一下不見了。
從那以後爸爸媽媽就開始注意我了,結果讓他們發現我身上出來的怪事越來越多,比如我老說看到什麼他們看不到的東西啊等等的,讓當年的他們很害怕,又不敢讓別人知道,所以就不讓我和別的小孩子玩,還把家搬到了老宅那裡。」「不讓你和別的小孩子玩我能明白,那為什麼要搬到老宅那裡呢?我記得那裡除了太叔公外別的人都搬到新莊子了啊。對了,還有為什麼姑姑他們會讓你和我玩呢?」「因為有一次去老宅祭祖的時候太叔公看到我了,他老人家發現了我的事情,所以叫爸爸他們搬到老宅那裡住,你也是他給媽媽們可以玩的唯一一個。」那,那太叔公他老人家也有超能力嗎?」一邊頭大大的聽著表妹的訴說,一邊腦海裡泛起童年的許多多往事,很多當時覺得姑姑姑父乖僻的不可理解的舉動現在終於找到了答案,不過太多的衝擊還是讓她覺得一切像是在做夢。「太叔公說他沒有超能力,不過因為他一直在家信佛做居士,修行的時間長了能感受和看到一些東西,所以能發現我的異常。就連這塊雞血石也是他在我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說可以壓住和溫養我的那種能力,少惹事情。我戴上後果然能壓住,後來我身上各種怪事就少了許多。」說到這裡,已經基本恢復正常的田小妮從表姐的肩膀抬起頭,表情複雜的看著表姐手裡的那塊陪伴了她十多年的石頭,那裡有她童年灰色的記憶和美好,也是太叔公這個慈祥老人留給她的的唯一遺物,自然,那裡也有她多少年裡被壓抑和溫養著的能量。「啊,對了,這些和今天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送這麼重要的東西給莊大哥,難道……難道?」田小雲在暈頭暈腦的迷糊裡忽然想起了今天的主題,頭腦一清,手不由的纂住手心裡的石頭,微顫著聲音問道。她隱約覺得不對勁。「我今天見到莊大哥的時候,心裡沒來由的覺得想哭,然後我從莊大哥額前的那個紅痣裡感覺到了一種無窮無盡的悲哀和一個女人的身影,還有莊大哥身上好重好重的殺氣和血腥味以及以及一種讓我毛骨悚然的黑暗……」說道這裡,田小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面色又白了起來,與此同時,田小雲也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戰,她覺得有一種異樣的冰寒圍繞著自己,在初夏的太陽裡,她不由的摟緊了似乎同樣冰冷的表妹。
田小雲在莊吉和鐵梅面面相窺的表情裡,相對簡略的講完前因,從包裡鄭重的拿出那塊雞血石起身放到莊吉面前:「莊大哥,我不知道你聽我說的有什麼感覺,不過這是我表妹和我——兩個鄉下女孩子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轉過頭又對看著石頭發呆的鐵梅說道:「梅姐,請你不要見怪,就當我們的一點心意收下好嗎?雖然我不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相信小妮不會騙我,更不會騙你和莊大哥的。」從雞血石放到桌子上就一直出神的看著那彷彿比在太陽底下還要更紅幾分的螢光,一直沒有說話的莊吉說話了:「她還說了些什麼?」鐵梅覺得奇怪的看著面色象鐵鑄一般僵硬的莊吉,張了張口,沒說話。而聽到問話的田小雲則明顯一楞,「莊大哥怎麼知道小妮還有話呢?」心裡這麼尋思著,趕忙道:「小妮還說……小妮還說如果莊大哥最近要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或是做什麼怪夢,而且一直不消失的話,她希望莊大哥能給她個機會讓她為恩人有進分心力的機會。」說完有點不安的看了看神色怪異的小莊和鐵梅,心裡慌慌的不敢再說話。
輕輕的伸手去拿桌上的石頭,在手指碰到石頭的一剎那,鐵梅心猛的抽了一下,她看到小莊明顯的全身一顫,緊握住石頭的右手背上青筋暴起,連骨頭都開始泛白,就在她的驚叫還沒出吼以前,莊吉長長的噓了口氣,一低頭戴上了雞血石,整個人彷彿全鬆了下來。
一直沒有看她和小田,慘白著臉的小莊打手機吩咐老六過來接田小雲,要他送田小雲和還在車站等消息的田小妮回老家。合上電話,小莊勉力一笑,阻住了剛想說話的田小云:「回去幫我謝謝你妹妹,就說我等忙完這一陣子一定去拜訪她,你快去收拾一下,小六就要來了。去吧。」莫名的田小雲覺得面前的莊吉好像老了很多,她知趣的收住想說的話,忍著心頭的狂跳,低著頭悄悄的帶上門走了。
慘白著臉的小莊轉過慘白的臉,對同樣慘白著臉的鐵梅,澀聲苦笑道:「老婆,這下真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