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丘平考慮了一下,並不招呼眾人離開望月樓,卻令小二在二樓重開了一席,便向朋友和兩個弟子隆重介紹觀止大師。
眾人聽得這位高深莫測,酒肉不戒的大和尚竟是李丘平的啟蒙者之一,無不肅然,各個執弟子辛匕相見。觀止大師卻也並不謙讓,坦然受之。
李丘平重逢觀止大師,心中實是喜悅非常!他二人上次相遇,李丘平還是不識內力的衡山門徒,而今卻已是天下聞名的超強高手了,而觀止大師卻並未因李丘平的成長認不出這個當年的小友,在他的眼中,李丘平就是李丘平,無論七歲還是二十歲,一樣是那般卓爾不凡!
觀止大師的境界,已經到了世人所不可理解的程度,方才兩次提點李丘平就是明證。李丘平一來要與他道離別之情,二來也正要向這位亦師亦友的高僧請益。李丘平將武功練到了這個程度,已經不單單是靠苦練便可以再有進步的了,此時的修為更加注重於心境。李丘平最近經常會覺得混元真氣暗流洶湧,不自覺間就會隨念動盪。
要放在以前,這本來沒有什麼,李丘平精通心理學,對本身情緒的調整和把握幾可稱當世無雙,向來就不會有太大的波動。而令李丘平擔憂的是,這段時間卻常出現莫名其妙的思維混亂情況,似乎武功越高,想得也就越多了。
這可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方才酒樓中險些走火入魔,已經重重地給李丘平敲起了警鐘!李丘平何等睿智之人,這種情況絕對不是他本心的原因,根據種種跡象表明,《混元真解》中所說的最大考驗已近在眼前了!
酒過三巡。
「李少俠,貧僧即日將北上。你我重逢有緣,西湖勝景便在左近。不如你我共游一番如何?」
李丘平正自思索本身的問題,斟酌如何請教觀止大師時。觀止卻主動相邀了。眾人雖不明因由,但這位神僧欲要指點李丘平之意卻是人人聽得明白,西湖勝景便如何,再「勝」,此時已值深夜,連望月樓的小二都已露睏倦之色。哪有這個時間去游什麼勝景的!
唐凌絕不待李丘平說話,接道:「大師好雅興!就勞煩表弟你作陪罷,我等皆感疲累。就不一起去了。」
眾人如何不明。便紛紛應聲告辭,觀止大師一一頜首,也不起身相送。
眾人走出酒樓。鐵維揚忽然問道:「這個和尚真是師傅地師傅嗎?」
唐凌絕搖頭道:「不,他不是。但以你師傅的境界,這世上還可以指點他地人,恐怕不會超過五個,而這位神僧就是其中之一,你師傅真是好福氣!」
「這和尚厲害是厲害,卻太過小氣,比李大哥可差遠了!「仲孫明霜在一旁插言道:「咱們也對他執弟子禮,他卻為何不也指點指點咱們了,還明著讓咱們迴避,真是想想都覺得氣人!」
唐凌絕等人一齊笑將起來,杭天昊道:「師妹且慢無禮!我問你,李兄弟可是自珍吝嗇之人?」
「當然不是,這還用問?」仲孫明霜不解地道:「那真龍逆鱗何等珍貴,李大哥連這個也毫不猶豫地送給了咱們,豈是那小氣之人!」
「對啊!「杭天昊雙手一拍,「那咱們若要打聽那神僧所授之技,你道李兄弟會不會說呢?」
「這個,多半會吧。不過那老和尚若是吩咐他不得外傳,那可就難說了!」仲孫明霜想了一下說道。
「不是這樣的,仲孫師妹。」杭天昊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不能傳授地絕技!無論那老和尚教的是什麼武功絕技,只要李兄弟願意,自可加以變化傳授了出來。而李兄弟若不教,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咱們不適合,或者說沒有必要去修煉這門武功。這就好像我不能去練你的九陰神功,你也不能修煉我的紫煞手是一個道理。
杭天昊稍頓了一下,接著道:「觀止大師未曾習武,這個咱們都很清楚,他老人家要教李兄弟的,也不是什麼武功秘技。」
「那是什麼?」仲孫明霜似乎有點明白了。
「境界!」杭天昊鄭重說道:「大師這是要提點李兄弟修為的境界!萬般修煉,殊途同歸,到了最後地程度,都是追求天道,而大師顯然已接近了這個程度,這也是他有資格指點李兄弟的真正原因。李兄弟雖然還差了些,想來卻並不太遠,要不然,他也沒有資格接受大師的指點!」
杭天昊左右看了看,苦笑道:「而咱們,正是沒有資格聆聽地一夥人!大師並非小氣,他是為了咱們好,他老人家說的東西,咱們只怕會越聽越糊塗,甚至於導致武功退步,亦是大有可能!」
「原來如此,例是錯怪那和尚了。」仲孫明霜點頭笑道:「咱們快走吧,我要加緊練功,爭取早日達到李大哥那般境界,到時候不用那和尚提點,直接問李大哥就行了。」
眾人歡笑著往驛館行去,他們都是有著極好底子的年輕人,仲孫明霜如此說來,人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只不過多點時間罷了。
西湖湖畔,李丘平與觀止大師漫步在楊柳岸邊。
「大師,丘平常有胡亂念頭,不知何解?」李丘平將先前在望月樓中斬殺那倭人後的種種心境一一道來。
觀止大師不答反問道:「小友可知何為坐禪?何為禪定?」
李丘平皺眉道:「這麼深奧地問題,丘平如何懂得!不過大師以前不是說過,不打坐,不唸經,一樣可以得悟至境嗎?」
觀止大師點頭稱許,肅容道:「一念不起為坐,見本性不亂為禪;外不著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禪內定,故名禪定,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李丘平思索片刻,洗然道:「大師是的意思可是無論殺人還是饒人,都是我之本心?但殺有殺法,丘平從未後悔曾殺過的任何一人,今天卻不知怎地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要說,不亂而定」已是力不從心,還請大師明白指點!」
觀止大師雙目射出深邃不可測窺充滿智慧的異芒,道:「像施主這麼坦白真誠,全無貪慎癡念的人,縱在空門之中亦屬罕有。你的問題,亦是修煉之人都會遇到的,只不過,各人的性格不同,選擇的處理方式也不一樣,而你恰恰選擇了最困難的一條路!」
李丘平知道觀止大師尚未說完,乃不言而靜聽。
觀止大師道:「無論哪一學派的修煉,都是似簡實繁,受不起的人會因挈而不捨致捨本逐未,終生難有所成。而略有小成者,又往往會因為自身的性格問題導致在某個階段停滯不前。」
「性格問題?」李丘平大感不解。
「正是。「觀止大師點頭道:「人的性格永遠具有兩面性,這是我多年摸索而得到的結論。所謂聖人,亦不過是很好的隱藏和壓制了自己不被世人接受的那一面性格而已!」
李丘平點了點頭,大感佩服。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所謂的性善論和性惡論都不過是片面的看法而已,精修心理學的人自然明白個中實情。觀止大師確然不凡,在這個時代,說他是可比李耳的哲學家亦不過分,但這個與他的武修之道又有什麼關係呢?
觀止大師大笑三聲,欣然道:「早知小友睿智不凡,果然沒有讓貧僧失望!和尚走遍天下,到今天才找到個像施主般一點便明的有緣人。施主可知以往當和尚說與別人知曉時,對方不是立起反駁,便是似信非信,更不用說用之於修行了。往往不得其利,反取其害,這也是貧僧請你那些朋友避開的原因。」
李丘平笑道:「大師怎知我不是口說明白,實則與其他人無異?」
「你說呢?」觀止大師看著李丘平的眼睛反問道。
一股熟悉的力量由目光中傳來,李丘平大悟。觀止大師正是與自己有類似修煉方式的高人,這股力量乃是當今天下除李丘平外再無人施用過的精神力,今天終於看到了同道中人。
觀止大師顯然並非是刻意修煉的精神力,這個只是達到了他的境界後,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種本能,他也僅能以為此做些簡單的探察,要說以之傷敵,觀止大師那是絕不屑於去鑽研的。
觀止大師見李丘平點了點頭,便接著道:「每一個人,都會憎惡自己某些方面的性格,而努力地進行壓制。這裡面有相當成功的人,他們成功地壓制了自己的負面性格,從而在其他方面大獲成功!而那些認命的,放縱自己負面性格的人,則通常都落到了社會的最底層。」
李丘平隨口應道:「嗯,大師說得不錯。人活在世上,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只有戰勝了自己才能獲得成功!」
觀止大師呆了一呆,隨即讚道:「說得好!再沒有比這更精闢的論斷了!」
李丘平大感不好意思,道:「小子信口胡說,大師不必放在心上,請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