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丘平放開六識,哪怕在黑夜中,那飛來的投石依然躲不過他的雙眼。
閻肇的身後,一塊塊磨盤大小的石頭不斷的往陣前砸下,李丘平恍然大悟,原來,先前八卦門五老的作為只不過是一番試探兼緩兵之計,而之前那十餘個觀察測量之人,也不完全是為了給五老做準備,那些人同時也是在給身後的投石器測距。
天鷹堂並未將寶都押在八卦門五老的身上,以那投石的大小來看,天鷹堂攜帶的都是小型的投石器。
李丘平可以想像得到,那些後來趕到的黑衣人,正是攜帶了這批小型投石器的組件和足夠的石料,而那十餘個觀察測量之人以及八卦門五老的作為,則是給這批投石器的組裝爭取了足夠的時間。
這也就能夠理解,為什麼天鷹堂能夠將投石器這種絕對禁運的東西弄到揚州了,小型投石器拆分開來的組件,還是能夠騙過邊關守軍的,更何況,大宋邊關守軍的素質,那也難說得很!
天鷹堂的本意,就是以足量的投石將宮琳琅精心佈置的這道陣法全部犁上一遍,如此大體積的投石攻擊,的確可以破除任何人為佈置的陣法!
當時,金龍在表面上好像破解了這道陣法,但無論是敵我雙方都是心中有數,事情豈有那麼容易的!休要說溫瑜下的奇毒,金龍在看到宮琳琅等人後依然是一動也不敢再動,就足以證明當時這老頭其實也沒有太大把握。
如果沒有這些投石器,想來天鷹堂一方也不會任由李丘平等人輕易擊殺那八卦門的五老。
但不管怎麼樣,只短短幾天的時間,天鷹堂就能以如此的大手筆來對付李丘平等人,功夫做得不可謂不足,下的本錢也不可謂不大了!
然而,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撤!」
宮琳琅見大量的投石開始密集的轟擊她精心布下的防線,知道這裡再也守不住,不得已下達了撤退的號令,臨走前仍然無限惋惜的回頭看了一眼這道精心構築的傑作。
眾人退到最後一座陣內,這座陣法亦是宮琳琅的心血之作,宮琳琅自信,以天鷹堂現有的人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破陣。宮琳琅與李丘平徵求了盟中各人的意思,在這裡設下了一個終極殺局,若是一切順利,此處應該就是敵眾的埋骨之所。
但是,大家卻沒有想到天鷹堂竟然以投石器來破陣,無論宮琳琅有多大的本事,那陣法畢竟沒有了根本,絕經不起投石的轟擊。因此,原本幾乎沒有破綻的計劃就出現了致命傷。
不過,這並不代表那個殺局也會完全失去作用,只不過失去了這第二、第三這兩道陣法組成的鐵壁,結局如何就很難說了!
敵人還沒那麼快殺來,要用投石破陣,還要解除溫瑜散佈的奇毒,天鷹堂動作再快也還要一段時間。閻肇陰沉老辣,行事滴水不漏,也並不急於出手,只是命手下眾人將李丘平等人牢牢圍住,以防止鐵血神州同盟見事不妙而尋機突圍。
鐵血神州的骨幹成員都清楚下一步行動,一個個暗自運氣準備,其餘武功較低的盟眾也都知道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大家也是凝神戒備,等待敵人的到來。
正當眾人全神貫注,準備迎接最終決戰時,突然間,黑夜裡四面八方都傳來了短促的慘呼聲。李丘平耳力靈敏,則分明聽到了夾雜在慘呼聲裡無數尖銳的破空之音。
那聲音在深夜裡還是比較明顯,其他武功較高的人也聽得比較清楚。
「是強弩!有人在外圍攻擊天鷹堂的人。」唐凌絕在一旁說道。
「唐兄能確定攻擊敵人的是強弩,而不是尋常弓箭麼?」莊子柳忍不住問道。
唐凌絕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是的,我能確定。」
莊子柳不再追問,像唐凌絕這樣的人,說確定是,那就肯定是,不用再解釋其中的緣故。
莊子柳喃喃自語道:「強弩是軍隊的配製,尋常江湖人斷難獲得,況且這四面八方同時攻擊,這得要多少強弩和多少人手?難道是大宋的軍隊在援助咱們?」
李丘平暗自搖頭,莊子柳人才絕世,卻畢竟還是不夠精通這江湖事,思考問題總帶著想當然。君不見敵人連投石器都弄來了,區區強弩又何足道哉!
眾人的計劃中並未考慮到會有大批援手,可以想到的,無非就是各人的長輩高手或許能趕到幾個,像這般有數十上百有組織的援助,那是想也沒想過的。
李丘平絕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大宋朝廷會來救助己方,江湖人歷來就不受朝廷待見,想來如果外圍的那批人真是大宋軍隊,那估計他們的目的,也是將天鷹堂和鐵血神州一鍋端的可能性更大些。
擁有大量強弩的大宋江湖幫派並非沒有,李丘平就曾親眼見過,而現在外圍的這批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們。鐵血神州陷入危境,最先趕來救援的竟是這些人,實在讓人感慨無言。
暗夜裡,一個身著儒衫,灑脫風流的人影閃過,此人自略顯混亂的黑衣人人群中殺將出來,直奔李丘平等人處,來人身法極速,幾個眨眼就到了陣外。
李丘平身形一晃,閃到了陣外,與此人對面而立,二人對視之下,目光間似有雷火之光迸現。
「李少俠!」
「燕堂主!」
來人不出李丘平意料之外,正是五嶽派的「老朋友」,君臨幫的大堂主,燕牧然。
「李少俠別來可好?」燕牧然說話間輕鬆平和,哪似剛經過了一場戰鬥的模樣。
李丘平不知做何想法,不過燕牧然即使不是什麼朋友,此時也肯定不是敵人!
「托福,還好!燕堂主遠來是客,丘平日前得了些好酒,咱們不如喝上幾杯?」
李丘平鎮定自若,也渾然不將眼前的強敵當回事,此刻還有心思邀他喝酒,以燕牧然的心性修為亦是不由得暗自佩服。
「好,李少俠名動武林,燕某能與你這位少年英雄喝上一杯,亦是生平幸事!」
「燕堂主,請!」
「李少俠,請!」
二人說話,陣中諸人早聽得清楚,酒具也已然備好,李丘平將燕牧然引入陣中,一邊喝酒,一邊向他介紹狄戈等鐵血神州的骨幹。
燕牧然與各人都對飲了一杯,便放下了酒杯,說道:「諸位,燕某人今日得遇各位少年英雄,不勝榮幸!但此處金賊猖獗,實不能與各位盡興,燕某受鄙幫主指派,特意前來迎接諸位少俠。諸位若不嫌棄,鄙幫已在百里之外擺下盛宴,咱們可以到那處再喝個痛快,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燕牧然的話相當客氣,他明明是來援救眾人,卻說是特地來請眾人喝酒,話語間也沒有絲毫要挾的意思,當真是裡子面子都給足了。
李丘平面露微笑,親自替他斟了一杯滿酒,說道:「燕堂主一番好意,我等心領了!」
「這卻是何故?」燕牧然愕然問道。
李丘平雖然年輕,但在燕牧然的印象中,一直就是智勇雙全的超卓人物,怎麼的忽然間喜歡蠻幹起來了!
天鷹堂擁有投石器開路,任何陣勢都已不足恃,而且,在投石器的攻擊下,鐵血神州的人越是集中,受到的打擊就反而越是厲害,只怕是還沒交上手,這幾百人就會大半死於亂石之下!名動八表的李丘平,不是連這一點也看不出吧!
李丘平舉杯笑道:「燕堂主請先滿飲此杯!」
燕牧然不知其然,便舉杯一飲而盡。
李丘平也陪了一杯,看了看稍遠處已經平穩下來,正在向外圍清剿的黑衣人,說道:「要走的話,咱們前幾天就走了,這裡就是咱們最後的退路,若非勝,鐵血神州絕不再退!」
燕牧然沉吟了一下,說道:「恕燕某人唐突,金賊的勢力非同小可,李少俠的勝算卻從何來?若是明知必敗,卻為何不先行撤退,以圖後計?」
「請燕堂主將貴幫的朋友先行撤下吧!」李丘平往身後示意,微笑著說道。
燕牧然回頭一看,只見這陣勢的中央擺了一桌一椅,若雨淡然嫻靜,白衣如雪,正端坐在那椅子上,輕輕的撫弄著桌上的那張七弦古琴。
若雨身後站著兩人,都是剛剛和燕牧然碰過杯的高手,燕牧然認得,左邊的是丐幫的狄戈,右邊的則是武當杭天昊。
燕牧然呆了一呆:「若雨師妹,莫非練成了《天籟》?」
李丘平見燕牧然竟然開始發呆,便站起身來輕聲叫道:「燕堂主!」
燕牧然頓時間反應過來,自懷中摸出一枚響箭甩了出去,燦爛的煙花照亮了夜空,君臨幫幫眾霎時間如潮般撤了個乾乾淨淨。
燕牧然想了一想,忽然望向宮琳琅,指著那已經被破壞殆盡的第二道陣法圈,問道:「若不是金賊的投石,宮小姐定然有辦法立刻恢復那道陣法吧?」
宮琳琅嫣然一笑:「小道而已,燕大堂主見笑了!」
燕牧然背上滲出冷汗。
一直以來,所有的人,無論君臨幫還是天鷹堂,都小看了這僅創建了幾天的鐵血神州!鐵血神州里有著各種各樣,在常人眼裡匪夷所思的人才,因此,李丘平等人精心設下的殺局,旁人根本連邊都摸不到。
這個殺局的關鍵就在於若雨,若雨的音波攻擊天下無雙,當日鋤滅血蠅的時候,連李丘平都險些抵擋不住,在決心與天鷹堂硬撼的那一刻,以若雨為忠心而設下殺局的想法就已經在李丘平的腦子裡形成。
若雨的音波攻擊自然不足以直接殺死超強的高手,但是無論敵人有多厲害,都會因此而分心它顧,大幅度的被削弱力量,卻是可以肯定的!這就像當日在天機堡,宮琳琅只是發動了一個簡單的地面變化的機關,就使敵人的力量大幅度降低,是一樣的道理。更何況,若雨的琴音本身就具有極強的殺傷力,能以本身修為抵禦的又能有幾人!
由於若雨在施展這路絕技時,本身並沒有防禦力,所以就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來保護她。這第三座大陣雖然能夠勉強容納所有人,實際上卻基本是為若雨一人而設的!
第三座大陣與第二道防線相隔了數十步,這樣的距離足夠讓所有的敵人都能進入這個圈子,燕牧然之所以會驚到滲出冷汗,原因就是,這第二道陣法根本就不是用來防守的,而是用來截斷敵人退路的!
當時那金龍那麼輕鬆就已經破陣,其實早已在宮琳琅的預計之中,宮琳琅緊張的原因,是怕會有高人能夠真正的破除那道陣法,而金龍的那一手,則正是她所需要的。溫瑜當時插言的原因,也是想將敵人的視線轉移到毒上來,而不是緊盯著陣法不放。
溫瑜布的毒也很有分寸,既不重也不輕,總之是要讓天鷹堂既能化解,又要花上一番功夫,而若是天鷹堂只顧著清毒,而後按眾人所想入陣,宮琳琅就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按燕牧然所說的那樣,立刻恢復陣法,從而徹底截斷了敵人的歸路。
而到那時,以若雨的琴音為主,李丘平等高手的攻擊為輔,鐵血神州有機會將這批天鷹堂的主力盡殲於此,若能達到這樣理想的效果,則天鷹堂崩潰之日不遠矣!
但是,所謂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當真是一點也沒有錯,李丘平這個計劃有個極大的破綻,那就是宮琳琅!
自那金龍說到完顏宗弼對宮琳琅的重視,這個計劃其實就已經不完美了。李丘平需要的是金人以及天鷹堂主事對宮琳琅的輕視,這樣才能夠順利的將一眾敵人都引入這個殺局。
但天鷹堂對宮琳琅能力的重視程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經過了大批投石的大面積轟擊,那精心打造的第二道防線,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再也不可能阻截住敵人的歸路,天鷹堂因極度重視宮琳琅的原因,而避免了身陷絕殺之局,當真是福星高照、命不該絕!
燕牧然瞭解了所有的原委後,決定留下來與眾人一起禦敵。李丘平等人自然是無任歡迎,此時多一個高手,就多了一分把握,況且還是燕牧然這種有可能改變戰局的強援。
接下來,就只能看若雨的了!
在塊飛石升起的時候,若雨的琴音同時響起。
若雨的這一曲名喚「孤聲」,是她至今為止修煉到的最強音,比之以前那曲「流金」要強上許多,能否彈畢一曲,她自己也沒有十分的把握!
鐵血神州里內功修為不夠的人,都用布帶堵住了耳孔,並且封住了耳鼓穴,而已經有一流修為的高手,則依若雨所教之法,將真氣護在耳鼓,並以特殊的頻率微微振蕩。
但即使是這樣,在「孤聲」之下還有能力出手殺敵的,也就只剩了十餘人!
「孤聲」響起之後,絕大多數的黑衣人都被定在了當場,琴音裡巨大的頻率衝擊讓這些人幾乎當場崩潰。
不過,來敵全部都是一流的強手,有一部分人一定之下便即反應過來,一面強運內力抵禦琴音,一面躲避著鐵血神州衝出陣外的那些高手的追殺。
黑衣人裡還有幾個特別強的,在抵禦若雨琴音的同時,還能與鐵血神州的高得互有攻守,那閻肇就是其中之一。
天鷹堂的人被鐵血神州一方追得團團亂轉,鐵血神州一方的高手並不去理睬那些已經完全不能動彈的敵人,只要不再出意外,這些人必將亡於琴音之下,實在沒必要特地去殺。
有威脅的,就是那些在「孤聲」之下還能保持著躲避和戰鬥能力的人,這些人才明顯是天鷹堂的精華所在。不過在經過那些動彈不得的敵人身邊時,眾人則絕不介意順手給他們送上致命一擊。
第二道陣法早已破壞,但天鷹堂的人卻不肯撤退,原因是,鐵血神州一方面並未佔到絕對的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