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遙一直沒有發話,這一出聲頓時將眾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在下來天機堡之前,咱們君臨幫的連幫主曾經面授機宜,他老人家早算到有此一著,因此我君臨幫在北邙山埋伏了大量人手。只要宮兄捨得這天機堡的產業,突圍是不成問題的。咱們君臨幫早備下了周詳的計劃,外圍的敵人雖然有很強的實力,但天機堡這麼大的範圍,敵人的人手必然分散,咱們只要策略得當,突圍而出不在話下。」
陸平遙在河南一帶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說話擲地有聲,眾人聽他說出此話,均是沉默不語,心底裡暗自盤算。
「陸兄的意思是只要大家聽你的號令,就能夠安全突圍嗎?陸兄不知有多少把握?」接上話的是宮家至交,洛陽名家阮穿楊。
陸平遙傲然道:「七成把握那是有的。咱們都是江湖中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生死之念卻也不必看得那麼重。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又能說有十足把握了?諸位若是有更好的安排,在下也願意聽令。若是沒有,對不起,陸某相信李少俠的判斷,更相信鄙幫幫主的判斷,天機堡此時已成絕地,諸位要留下就請自便,卻恕陸某人不奉陪了。」
「陸前輩既然明知天機堡已成絕地,卻為何還要進來?」
陸平遙雙目一瞪,眼中射出凶光,將那問話的青年嚇了一跳。
陸平遙殺氣騰騰地問道:「你是何人門下?」
「在下洛陽劉俊,家父劉易春。」那青年蠕蠕地道。
「洛陽金刀劉是吧,你可是在懷疑我君臨幫的動機嗎?陸某進這天機堡,帶來的三十幾個弟兄僅餘十來人。黃口小兒,你侮辱了君臨幫弟兄的亡靈,你要為你說的話付出代價!」
陸平遙站起身來,手上黑氣隱隱,「來吧,看在金刀劉的面子上,我讓你三招。」
劉俊渾身發顫,他只不過隨口問了一句,卻沒想到犯了陸平遙的大忌。其實這句話確實是不該問的,江湖中人無論黑白,講得都是生死事小,面子事大。若是沒有做好翻臉的準備,就算明知君臨幫來意不善,也不會有人去問出這麼蠢的話來。
劉俊沒想到一句話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陸平遙的名聲他早聽父親說過,一手摧心掌功夫精純無比,這摧心掌中人立死,是極其霸道的武學。劉易春還曾多次叮囑他千萬不要惹上此人,劉俊年輕氣盛,當時就沒將老父的話聽進耳去,如今真的惹上了大禍,回想起老父形容此人的心狠手辣,卻讓他如何不害怕。
「陸老弟,這裡的朋友都是來援助天機堡的,黃口小兒不會說話,倒也不是成心侮辱貴幫的弟兄。讓他道個歉也就是了,還望陸老弟給宮某人一個薄面,就不要追究了吧。」宮良羽自是不能讓陸平遙在這裡殺人,於是出言勸阻。
「哼」,陸平遙說道:「既然是宮兄說情,便饒了他罷。道歉是不必了,咱們黑道上的人不講這表面上的虛東西,誰知道他是不是嘴裡道歉,心裡卻在詛咒!」
陸平遙也不再坐下,接著道:「各位,這裡待得煞是氣悶,陸某出去轉轉。陸某人最遲後日就要突圍出去,各位若有願意跟鄙幫一起突圍的,等會商量好了之後就再來與陸某合計合計,不願意的,咱們也不勉強,各自謀出路吧。」
陸平遙說完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陸平遙一出門,眾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起來,話語間是總不離對外圍敵人的用意進行猜測。很多人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是金人的陷阱,想法是五花八門,天馬行空,甚至有人猜測外圍敵人是為了謀奪天機堡藏的某種神兵利器。
對眾人的想像力,李丘平深感佩服。
要知道,以天機堡目前聚集的實力,再加上天機堡本身的威力,若是由宮琳琅主持,就算是集中了世上所有的高手前來攻擊,那也是慘淡收場的局面。而這就是眾人的倚仗。
但眾人都知道,天機堡,畢竟只是一個小堡壘,既非雄關亦不是堅城。若李丘平的判斷是正確的話,那金人只須派上幾營兵丁,帶上些攻城器械,那時,管你什麼機關消息,管你有多少武林高手,統統碾為齏粉。
以前堡中實力不強,突圍的結果就是必死無疑,但現在多了李丘平,唐凌絕,崑崙派弟子以及君臨幫眾人,且不說眾人已經遠遠地見識到了這群人的實力,光是剛才陸平遙說的一番話,就讓天機堡中的大多數人有了突圍的信心。畢竟在有外援的情況下,比孤軍突圍要有把握得多。
漸漸地,堡中的爭論已經快要結束,只有少數幾個死硬派不願意突圍,其餘的人基本上已經達成了一致。
李丘平一付懶洋洋的樣子,精神好像還沒有從前日的大戰中恢復,其實他卻一直就很專注地在聽著堂中人討論。見商議已經到了尾聲,李丘平緩緩走出大堂。
「成了嗎?」一縷話音傳進了李丘平耳中。
李丘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宮良羽派出人請陸平遙以及所有人繼續商議。
「各位,宮某首先要感謝大家對天機堡的厚愛,不計生死地前來援助。但現在天機堡已經到了存亡關頭,李丘平少俠的判斷是很有道理的,這裡很可能已經成為了金人圖謀我大宋武林的誘餌。為了不讓更多的江湖朋友身陷危局,宮某決定不再死守天機堡。所幸君臨幫的陸堂主有妙計帶領大家突圍,此時突圍就已經不像前些時日那般茫不可知了。現在已經到了必須要做出決定的時候,是去是留就請大家做個決定罷!」
宮良羽略停了一下又接著道:「宮某先在這裡做個承諾,諸位都是義氣中人,宮某大家一起突圍的計劃,但若是有一位朋友不願意走,天機堡上下亦絕不突圍,定會讓不願意突圍的朋友仍然能夠得到我天機堡所有力量的!」
「宮前輩此言差矣!」
宮良羽轉眼看去,卻是李丘平在說話。
「李少俠有何高見?難道要讓宮某棄朋友義氣於不顧嗎?」宮良羽相識滿天下,對一個「義」字向來看得極重,聽得李丘平此言便有些不滿起來。
李丘平不急不噪地說道:「宮前輩,丘平向您請教,咱們為什麼要突圍?」
宮良羽暗道:「為什麼要突圍?一直以來不就是你說這裡是金人圖謀大宋武林的誘餌,也是你一力主張要突圍,現在卻來問我,你道我願意走麼?」
他口中卻說道:「當然是為了顧全武林大局,不使金人的陰謀得逞。」
李丘平點點頭,「對,是這樣沒錯。但宮前輩想過沒,若是咱們這些人都走了,而您和您的家人,弟子們卻一個也沒有出去,那會發生什麼情況?」
宮良羽一凜,「李少俠是說,若是我們沒有離開,武林中的朋友仍然會前來救援?難道大家出去以後,不能將情況和武林中的朋友說清楚麼?」
李丘平苦笑,「宮前輩想得好輕鬆,別的人我不知道,但丘平若是就這麼離開,我五嶽派的師長絕不會有好果子給我吃,這和臨陣脫逃有什麼區別?宮前輩不會是認為丘平是怕死,才一直建議大家突圍的吧?」
宮良羽搖頭不語,李丘平單人只劍,義無返顧地救援杜青峰等人,其間生死一線,眾人都看在眼裡。天機堡中人各懷心思,甚至有人對他極度地不滿,但卻絕對沒有人認為李丘平是不顧義氣的貪生怕死之徒!
李丘平轉向清玄道長:「道長是武當的前輩,不知道可有把握在宮家無一人離開的情況下說服貴派上下不來救援?」
清玄道長搖搖頭,「這怎麼可能,鄙派上下就算都信了貧道的話,也不會坐視不理!」
李丘平點點頭道:「是了,以清玄道長的名聲地位,連自己門派的人都說服不了,卻又如何去說服其他來援的高手?沒的還讓江湖眾人嘲笑我等不顧義氣,貪生怕死!」
清玄道長接道:「正是,丘平賢侄說得很在理,貧道剛才就一直在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還是丘平賢侄點醒了我。我說宮老哥,若是你不走,清玄也不走了!『不顧義氣,貪生怕死!』嘿嘿,貧道背不起這個惡名!」
李丘平歎道:「宮前輩雖然是一片好意,卻高估了我等的能力,也低估了天機堡在武林中的影響力!」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宮良羽喃喃地道。他一生講求信義,沒想到此時的處境,當真是求死,亦不能全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