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宮琳琅提著一柄連鞘長劍和一根粗如兒臂的鐵棒來到堡頂。
「丘平哥哥,不知道你認為什麼樣的劍才是好劍呢?」宮琳琅問道。這次她倒是沒再笑了,問得一本正經。
等了宮琳琅這一小會,李丘平倒也平復了心情,暗道自己和小姑娘生什麼氣,真是小肚雞腸!聽得宮琳琅問出這句話,猛的省起,宮家不就是武林中最著名的鑄劍之所麼!宮琳琅家學淵博,就算她不懂得鑄劍,難道還不懂品劍麼?
那把流水劍除了漂亮,在李丘平的眼中看來,完全已經將鋼的韌性和硬度發揮到了極處,以這個時代的工藝來說,確實應該是難得的寶劍了!雖然李丘平還是不太相信有神兵寶器之說,但行家就在眼前,還帶了一把劍來,想來就是她眼中的寶劍了,李丘平確實十分的好奇。
「應該主要是看材質吧。劍在兵器中比較特殊,由於只有劍脊的部分比較厚,加上劍並非剛性兵器,劍法多以靈動為上,常有彈動劍身的要求,所以劍通常比較容易折斷。要維持一把劍的耐力,對材質的要求也應該比較高,鋼的韌性和硬度的最佳配合才能造出一把好劍。還有就是劍的鋒利程度,不是有句話說,十年磨一劍麼」
先前被宮琳琅嬉笑了一番,李丘平雖然已經想開了,卻也不願在小姑娘面前示弱。不懂裝懂的話他當然不會去說,但對於鋼的屬性,他自問要比這個世界的人多懂上一點。
果然,聽完李丘平的話以後,宮琳琅表現得相當驚訝,「哥哥連這個都這麼瞭解?琳琅自幼參研打造兵器的材料,也不過就是研究到和你說的差不多程度。你還是人嗎!」
李丘平口裡當然要謙虛一二,心中卻是洋洋得意,「我當然也是人,只不過比這裡的人多了一千年的見識而已!」
「哥哥說的只是鑄造一把好劍的基礎,有了哥哥說的那種材料就可以開始動手了,但要鑄造一把真正的好劍,光有這個還遠遠不夠!」
宮琳琅接著道:「一般的人都會認為,劍的材質,以及鋒利程度是決定一把劍優劣的標準,事實上卻不是這樣的。要知道,這兩者在某種程度上是有上限的,也就是說再高明的鑄劍大師,都不可能超越這個極限。那哥哥你想過沒有,為什麼好劍和劣劍之間會有那麼大的差距呢?所謂的削鐵如泥,哥哥你認為僅憑著一把劍的鋒銳就能作到的嗎?」
宮琳琅將手中的鐵棒橫在李丘平身前,「丘平哥哥,這根鐵棒是用熟鐵打成,是我天機堡專門用來試驗兵器鋒刃度的工具,哥哥試試用流水劍斬斷它。」
熟鐵比較軟,是很容易砍斷的。李丘平不知宮琳琅要幹什麼,他也不多問,反正宮琳琅遲早是要告訴他的,且聽她的話做就是了。
李丘平於是抽出流水劍,氣貫劍身,向那鐵棒斬去。
「鐺」地一聲,鐵棒被斬為兩斷。
宮琳琅看了看手中半截鐵棒的斷口,說道:「丘平哥哥,你拿著,看我來試試我的這把劍。」
李丘平早知她要如此,插回流水劍,便將那鐵棒接過,便也橫在宮琳琅身前。
也不見宮琳琅作勢,舉劍就向那鐵棒劈下。只聽得一聲輕響,鐵棒也被劈成了兩段。
「哥哥看清楚了嗎?」
李丘平驚訝得險些連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劈斷這根鐵棒不算什麼,宮琳琅劈斷鐵棒的時候,鐵棒斷開的聲音很輕,李丘平手上也只感覺到了輕輕地一震,那證明宮琳琅的劍確實比流水劍要鋒利。不過這並不奇怪,宮家小姐鄭重其事地取出一把劍來,若是連流水劍都比不上,那豈不是貽笑大方!
問題就在於,宮琳琅劈出這一劍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將劍拔出來,她是連著劍鞘砍在那鐵棒上的!
一個武林中的好手,要用連鞘劍砍斷一條熟鐵棒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李丘平就能輕鬆做到。但那是用力量砍斷,用內力震斷,總之不是憑借劍本身的鋒利達到的效果,這一點非常明確。但宮琳琅劈出的這一劍,絕對不是因為她的內力過人。
宮琳琅問了一句後不再說話,繼續一劍劍地砍在那鐵棒上,鐵棒一截截斷落在地,當真如切敗腐。李丘平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柄劍劈在鐵棒上的情景,心中似有悟。
宮琳琅停下手來。
李丘平提起手中鐵棒,只見那斷口平滑光亮,確實是被極其鋒利的兵器,以極快的速度斬斷的模樣。
「丘平哥哥,假如當時那人的狼牙棒對上的不是你的劍而是你的手,你的拳頭,那會出現怎樣的狀況?」宮琳琅問道。
「這個」
李丘平沉吟了一下,「我的手不會有事,但一些疼通是難免的!」
「那你的手豈不是比鋼鐵還要堅固?」
「不能這麼理解,我的手上有內力保護,自然要比劍更加結實。卻不是說血肉之軀能堅固過鋼鐵。」李丘平道。
「是了!方纔我問哥哥若是用拳接那狼牙棒會如何,就是這個意思。一般的兵器貫注了真氣後,是要比同樣材質的兵器更鋒利,更堅固。而沒有用過好兵器的人察覺不到,真氣在貫注到兵器中以後,其實有著大量的損耗和散逸,並不能真正發揮出兵器的威力,所以在高手的手裡反而還不如手腳來得結實和有力量。」
「舉個例子,哥哥用同樣的力量去攻擊一塊石頭,是用兵器破壞力大還是用拳頭破壞力大呢?顯然,兩者是差不多的,而且用的力量越大,這種差別就越小。」
「一把好劍之所以能夠削鐵如泥,並不是因為它足夠鋒利,而是因為它散逸的真氣比其他的普通兵器要更小些。」
李丘平點了點頭。
宮琳琅又問道:「在武道的境界中有一個層次叫人劍合一,哥哥知道嗎?」
李丘平點點頭,「知道的,那是人劍不分,劍即是我,我即是劍!」
「對,那是武道上的境界,我宮家鑄造兵器卻也講究這個境界!」宮琳琅把手中的連鞘長劍遞給了李丘平,「哥,試試!」
李丘平接過那把神奇的長劍。
怎麼會這樣!!!
那種感覺真是不可思議!李丘平握上劍柄,微運混元真氣,立刻覺得握劍的手在那劍上延長,那種感覺無法描述,彷彿那劍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每一分每一寸都在腦子裡反應,用血脈相連不足以形容那種感覺。
那劍,好像從來就是長在他的手掌之上,一直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丘平哥哥。」
「這還是劍嗎?琳琅!」李丘平從驚訝中反應過來。
宮琳琅微微一笑,「明白了嗎?哥。」
「這把劍名叫『憑欄問』,是我宮家先祖花了三個時辰時間打造而成的!」
「三,三個時辰!」
「對,那位先祖是位鑄劍癡人,生平的意願就是打造出有生命,有靈魂的絕世神兵。他二十歲的時候開始動手,花了七年的時間打造出了生平件作品。那把刀當時被評為天下寶刀!」
「三十歲的時候,先祖花費了七七四十九天打造出了第二件作品。當時的黃山掌門萬曆求得了那柄劍,一年之後斬斷了以前的那把天下寶刀!萬曆帶著那柄劍叱詫江湖三十年,未嘗一敗!」
「五十歲的時候,先祖又花了三個時辰打造了這柄『憑欄問』,然後抱劍長泣。此後他就再也沒有動手鑄劍,『憑欄問』也被封在了宮家的深院中,從未現於江湖!」
宮琳琅娓娓而言,李丘平聽得悠然神往,「這就是人的追求了,只有心懷夢想的人才能達到人生的顛峰。這位宮前輩一生只打造了三件兵器,卻是一件比一件好,用時也一件比一件短,顯然已經達到了鑄造的至高境界!天下至道,殊途同歸,但總不離理想和努力!」
宮琳琅搖搖頭,「丘平哥哥大概是誤會了,那位先輩雖然既有理想又肯努力,但卻並沒有完成心願!這把『憑欄問』只所以沒有現世,是因為先輩忽然發現了『憑欄問』並非他理想中的神兵!他之所以不再鑄劍,是因為他的才能已盡,再也鑄造不出能超越『憑欄問』的兵器了!那位先輩實際上是在埋頭苦思時,鬱鬱而終的!」
「這把『憑欄問』到了誰的手裡都是一把神兵,已經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地步,是鑄劍術的顛峰之作,但可惜卻並沒有靈魂。而在當代卻還是有人能夠超越這種地步,造出真正有生命,有靈魂的絕世神兵。」
「琳琅可認識這位高人嗎?」李丘平問道。
「當然,這個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