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蘇羽的嫁妝
    有些東西有意義,人們就會做—比如在酒桌上談生意和創造人類;有些事情雖然沒什麼意義,人們也很喜歡去做—比如罵中國足球和電信的網絡業務。雖然這兩樣東西罵了也是白罵,但是人們還是樂此不疲就為了個心裡爽,而且在2000年的中國電信和足球就不受法律保護;有些事情很有意義但是卻做的人很少,比如學雷鋒和為人民服務,嘴頭上說得可比實際干的要漂亮多了。

    再有些事情就是沒有意義也沒人樂意干,就像依田紀基現在面對的和蘇羽比賽,就像被一張大網所束縛的魚,不管怎麼跳也不能跳出去回到自由的大海中遨遊。

    他突然明白了被如來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孫悟空的心情,那種無力而悲傷的絕望感。

    不過相比於富士通杯,後面和張栩的本因坊七番棋決戰要更加重要的多,依田紀基不打算為了這種沒意義的比賽而太過於耗費心力燒掉狀態,要注意一下身體不要勞累了。

    說起來身體,蘇羽這小子到底累不累?他的狀態是真的不好還是裝瘋賣傻扮豬吃虎?依田紀基看著對面悠然自得的扇扇子打哈欠的這個對手左看右看仔細地端詳卻怎麼也看不穿他。

    不過既然沒意義了,比賽也就該結束了。年已四十的依田紀基的眼光要比張栩毒辣的多,張栩也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輸,但是依田是看得出來的:整盤棋,從最一開始的時候,蘇羽的每一手棋,就逼迫著依田按著某些特定的路線下棋。

    有的時候依田也想在棋盤上表達出自己的心意,卻竭力也不能擺脫蘇羽指出的方向。就像被滾滾江流帶著的小木筏,除了順江而下之外,決不可以逆流而上,不然就是滿盤傾覆的下場。當然,如果跟著蘇羽的流水而去的話,結果也可想而知。

    不行啦。依田用扇子拍拍自己的頭突然靜靜地笑了一下:現在的年輕人,的確很厲害呢。

    於是笑容滿面地蘇羽從富士通公司總裁的手中接過了他的第四個世界冠軍富士通杯和2000萬日元的支票,帶著滿身的歡呼回到了北京。

    時間先暫停,先回到半決賽之後決賽之前的這十天裡面。

    因為那個時候,毛毛和李昌鎬訂婚了。

    雖然李昌鎬家並不是一個大家族,但是來的人還是相當多的,主要是三國棋院的代表棋手和諸多的親戚朋友,因此在漢城華克山莊的訂了一處專門為訂婚準備的套間裡面進行儀式。

    前一天晚上蘇羽就一直沒睡好覺,連興奮帶激動折騰到半夜三點才算是勉強睡下,然後第二天早上起來8點半就從床上爬起來溜溜的跑去了酒店看著那幫工作人員搬桌子拿凳子在正當樑上掛紅一幅祝李昌鎬和蘇妙小姐百年好合之類的橫眉。

    這時候不管是東家還是客人還沒有一個到的,蘇羽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面無聊的左看右看吆吆喝喝差使人。

    這麼大的廳來舉辦訂婚儀式並不是李昌鎬的意思。他看來只要把戒指戴上了也就得了,然後他們家兩位老人和他弟弟,還有蘇家兩位老人和大舅子一起吃個飯就得了。但是蘇媽媽一力堅持要請請家裡人和同事們,說這是人生大事不能不慎重。

    蘇羽一向很反對在這方面大操大辦鋪張浪費,認為這是農村婚喪嫁娶吃流水席那一套很過時,花錢多又麻煩,不如簡簡單單的一家人湊在一起喝杯酒吃吃飯得了。而且這還是訂婚,沒必要。

    要是訂婚就弄成這樣子,那麼結婚還指不定什麼樣子呢。蘇羽雖然並不覺得錢花得冤,但還是替李昌鎬心疼。

    慢慢的,客人來了,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看到臉熟的蘇羽卻也都笑著打招呼恭喜。按著中國的規矩,蘇羽都笑著回答同喜同喜,雖然他並不知道他妹妹這幫人有什麼可喜的。

    上午十點,一身紅色西裝白色領帶的李昌鎬在一幫韓國棋手的簇擁當中出現在了包廳的門口,笑容滿面地快走幾步走到了正閒逛的蘇羽面前深鞠一躬問禮。

    蘇羽還禮之後,再抬起頭來就看到了頭上挽雙髻盤花、白蕾絲鏤紗的雙臂長手套露出肩膀上如雪的肌膚、身著上低胸緊腰下拖地內撐骨托起蓬蓬鬆鬆的長裙臉上畫著雅致淡妝的蘇妙在這純白的西式婚紗的映襯下更顯得佳人如牡丹花開如天邊淡雲婷婷裊裊逼人眼目。

    蘇羽一時間甚至都有些看得愣了,轉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身邊的古力低聲問:「這個美女,真的是我妹妹?好像不是啊……」

    在他的心裡,毛毛就是那個在小溪中和他玩水抓魚在山上追兔采菇頭上梳著小發角灰頭土臉跟在他身後嘻嘻笑的小丫頭,一直讓南斗罵學棋不用心只顧著掀他的衣服找狐狸尾巴永遠在被同學欺負之後哭哭啼啼找他讓他拔闖的毛毛。

    蘇羽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毛毛的確長得很漂亮,在場中一站立刻引來男生女生們無盡的讚歎。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很久遠的詩:人淡如菊。

    這種淡淡的美麗,就是毛毛讓李昌鎬所最為心醉的吧?

    那個小毛頭,現在已經長大了,要嫁人了。蘇羽突然間想笑,而且就不可抑制的微笑了起來,搖著頭卻怎麼也不能停下來。

    毛毛是個大姑娘,還是個漂亮的大姑娘,現在要嫁人了。蘇羽從心底裡微笑著走過去,站在毛毛的身邊。

    這時候陳好已經忍不住站在毛毛的身後開始細心的上下打量不斷的幫她收拾調整一下衣服的位置。別人看不到,但是蘇羽偶然的一回頭卻從陳好的眼睛中看到了無盡的羨慕和興奮,似乎這時候穿白紗的不是小姑子,而是她自己。

    似乎也要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了。老家那邊有個規矩就是妹妹不嫁當大舅的也不能先娶嫂子。現在毛毛算是嫁出去了,那麼和陳好的婚事就要放到蘇老師和蘇媽媽的日程表上了。反正等這件事情完了兩位老人就要去大連,就讓他們慢慢的商量吧。

    蘇羽看著滿面榮光的爹媽微微的歎口氣:國家號稱了這麼長時間的晚婚晚育,幹什麼還要這麼著急得抱孫子呢。

    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畢竟是訂婚,15分鐘就搞定了。

    在這十五分鐘裡面,蘇羽也總算見識到了韓國的傳統服裝的樣式。不過在他心頭總是盤著一個念頭卻也沒敢說出口:這身衣服,真的是給李靖穿孝麼?

    然後就是李昌鎬和毛毛互相給對方戴上訂婚戒指—看到那戒指,蘇羽就肉疼,轉過頭看看陳好手上的那個之後鬱悶得想:以前買的那個不是就很好麼?幹什麼非要換個大鑽石的,以後要是被歹徒看到了豈不麻煩。

    再然後老曹和韓國棋院總裁樸致醒發言祝賀之後儀式結束,同志們三三兩兩的入席之後開始觥籌交錯的小吃一點小喝一點。這個量是以不能耽誤晚上回日本的飛機為前提的。

    等回到了日本,蘇羽就把蘇妙的事情放在了一邊,開始專心致志的準備起來和依田紀基的三番棋決賽比賽。但是他並不能真的說忘記一切的做準備,主要是因為李昌鎬也跟著來了。

    蘇羽並不知道李昌鎬為什麼要跟來,可老曹和劉昌赫是知道國內的報紙上的事情的,當然明白李昌鎬來看什麼:他是想親眼得見識一下蘇羽這一段的狀態,之後的LG杯和三國擂台賽上,不出意外的話兩個人肯定還會碰面的。

    李昌鎬的那句話在韓國國內現在引起的波濤不比上次蘇羽放厥詞的時候小,畢竟圍棋世界第一人韓國的驕傲說出2:0的話那麼蘇羽就不能再被壓制這種話是很傷人心的。

    所以雖然沒有韓國棋手的參與,但是這次的決賽在明月網上卻吸引了上百萬人的觀戰,裡面有20萬註冊為韓國國籍的棋迷。

    第一盤棋結束之後,當日本的圍棋週刊雜誌採訪李昌鎬的時候,李昌鎬沉吟著一字一句地說:「不是說我看不起日本圍棋,但是現在看來,日本的棋手已經不能戰勝蘇羽了。」

    記者顯然有些不甘心地說:「李昌鎬先生,那麼請問您原因是什麼呢?今天的比賽依田紀基棋聖本因坊在中盤的時候甚至還是有一些優勢的,最後也只是很可惜的輸掉了一目半而已啊。」

    李昌鎬輕輕拍著因為拍照而拿過來的棋盤說:「沒錯,依田九段只輸了一目半,但是我敢說,不管在前面依田九段的優勢就算再大上一些,最後他還是會輸一目半。只會多,不會少。

    「因為整盤棋,從開始的30手棋,就已經決定了他的必敗。你應該聽過這句話吧?蘇羽的大局觀天下第一。」李昌鎬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聽過。但是30手就決定了最後的一目半,這個也太……」

    「很玄麼?」李昌鎬微微一笑,「實際上,如果我在前三十手不能打亂蘇羽的節奏的話,那麼後面我也會輸,也還是這一目半。說實話,我也看不出來蘇羽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我有這種感覺,就是這盤棋,依田九段是完全的陷入了蘇羽的套路裡出不來,不管怎麼做都只有輸。」

    記者顯然不想在這話題上再說下去,不然很可能會說出一些更讓讀者們心寒的話,於是轉過話題開始談毛毛的婚禮。

    比起圍棋,這方面的話題是不能讓李昌鎬說多少東西的,於是這次的採訪,也就這麼結束了。

    蘇羽不知道李昌鎬現在把他捧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這時候正在小酒屋裡面和張栩羽根山下古力孔傑睦鎮碩趙漢乘他們一起吃著鐵板燒喝著清酒滿嘴的胡勒呢。

    古力卻總是去當那個攪局的,在蘇羽正爽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句:「好像陳好已經不讓你喝酒了吧?」

    陳好?蘇羽搖頭:「現在那丫頭正在大連的家裡面和我爸我媽他們聊天呢,而且之後她要去青島和毛毛繼續曬太陽,哪有心情管我。」

    「那麼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張栩對這個問題好像很有興趣的問。

    蘇羽吃一口燒烤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看心情吧。而且現在這事情我管不了,讓他們操心去得了。來,喝酒。」說著端起酒杯。

    古力來精神了笑嘻嘻地說:「栩哥,你跟泉美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完婚?我們還都等著吃喜酒呢。」

    張栩倒是很認真地說:「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現在年紀還小,如果可能的話,差不多後年或者03年吧。」

    「太晚了!」古力連連搖頭,「看看蘇羽,現在就已經開始準備聘禮準備納定了。」看看蘇羽的臉色之後說,「那麼,這杯酒祝你繼續努力拿下富士通冠軍。」

    諸人一飲而盡,完興而去。

    第二盤比賽的時候,李昌鎬就站在蘇羽的身後一直在觀看,托著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依舊是30手之後,李昌鎬微微的搖了搖頭歎口氣,放下手轉身從大門走了出去。

    看到這奇怪的舉動,張栩有些莫名其妙的低聲問古力:「李昌鎬不看了麼?比賽才剛剛開始正在精彩的地方怎麼就不看了?」

    「很簡單,因為比賽結束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昌鎬走了回來,站在張栩的身後用很細的卻能讓兩個人都聽到的聲音說,「依田紀基如果不在中盤認輸的話,那麼最後就是兩目半負。」

    真的?!兩個人很吃驚的看著看上去不像是說謊的李昌鎬,跟著他走回了研究室。

    「蘇羽在這裡跳,你們怎麼應?」李昌鎬在棋盤上擺好了現在的局面之後放鬆身體說。

    看了很久,張栩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古力拿起棋子落在棋盤上。

    「這是很正確的本手應對。」李昌鎬微微一笑,「你的棋路和依田九段的差不多,基本上也學到了日本圍棋的精髓。」然後在棋盤的右上角放下棋子,「蘇羽應該會在這裡下子,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

    張栩看了一眼古力,古力想了一會兒跳逼住了拆出要出頭的那枚子。

    「這手棋也很好。」李昌鎬繼續讚歎,「右邊的黑棋如果就這麼出來的話,那麼後面中間的作戰依田九段就會落到下風,那是很不利的,因此拆逼住是好手。」

    接著他在右上飛出還是要形成模樣而古力則小心的碰準備作戰。可李昌鎬卻尖出來:「我不知道要是蘇羽的話他會怎麼下,不過應該也會差不多就應該是這樣吧。」

    這麼下會怎麼樣?古力和張栩對看了一眼之後疑惑的看著棋盤,並沒有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接下來,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下了。我只能猜到這地步了。雖然我知道最後的結果,但是過程我的確猜不出來。」李昌鎬又擺了7手之後微微的歎口氣把後背靠在椅子上低聲說,「蘇羽的確是個天才,無與倫比的天才。現在雖然依田九段比上次要小心了很多,但是結果還是一樣的。他還是被蘇羽的手段套住了。比賽已經結束了。」

    古力有疑問:「為什麼既然蘇羽已經圈住了依田,那麼為什麼還要到最後收官子呢?早早的結束比賽不好麼?」

    李昌鎬微微一笑:「非不為也,實不能也。蘇羽還沒到這麼厲害的程度,因為依田紀基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下出他意料之外的手段,所以他只能一點一點地掌握局面而不敢直接發動。說白了還是蘇羽流,還是讓對手按照自己的手段前進,但是所區別的,就是這手段實在太隱蔽了,讓人在比賽中根本就看不出來自己已經進入了他的圈套。說實話,我前面也只是覺得蘇羽的運氣不錯還沒想到這些,還是聽到了孔傑的電話才想到這裡,才算是隱約的觸摸到了一點點他的想法。」

    「如果你跟他比賽,你能贏麼?」還是這個老問題,張栩說出來卻表現出了一種隱藏在內心底的恐懼。

    很久之後,李昌鎬讓人失望的搖了搖頭:「如果只是一盤棋的話,可以試一下。如果是番棋的話,……看運氣了。」

    而蘇羽在賽後,對記者們說:「我的這個冠軍,要送給我要出嫁的妹妹,作為我給他的嫁妝。一份不算豐厚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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