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40萬美元
    羽根直樹並不是純憑運氣戰勝古力的。現在他所下出的圍棋的內容已經證明了這一點給所有職業棋手們看。穩紮穩打,凝重而不失飄逸的風格在這盤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他的對手蘇羽很是鬱悶。

    蘇羽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棋風的對手,讓他總有一種有力沒地方使的感覺。看著一點一點寧可犧牲佈局速度也要保證質量的黑棋像推土機一樣從右上和左邊向著白方因快速佈局而顯得單薄一點的子力進發,蘇羽也只能先補足自身。

    就這樣,羽根直樹把先手牢牢地掌握在了手裡,讓蘇羽眼睜睜看著抓耳撓腮的卻想不出辦法搶過來。

    所謂寧失三子不丟一先,可見先手的重要性。也正因此,應倡期老先生才決定在應氏杯裡應用數點規則,黑方要貼八點,也就相當貼七目半甚至更多一些。當然這些東西沒辦法算得清楚,所以只是棋手們都明白要求貼8點基本上和要命差不多。因為這比賽對於黑棋先手的壓制是很厲害的,所以按照應氏規則猜先中有選擇權的一方基本上沒有選擇黑棋的——作者註:道歉:因為喝酒,所以上一章裡忘記了沒交代清楚,蘇羽是為了挑戰極限逞英雄所以選擇黑棋,但是經過上一盤因為貼點壓力太大而下錯棋,所以今天的16強戰老實了,規規矩矩選白棋,免得到後面貼不出點。而且應氏杯是八強保留制,就是說上一屆比賽的八強直接進入十六強,其他八人由選拔組成。小說裡是為了讓蘇羽和青年三羽烏早點碰面然後和李世石下一次番棋才這樣寫的,要不然蘇羽在這時候應該替代馬曉春的位置和上次交過手的淡路修三老人家下棋,請不要誤會。

    既然明確了先手的重要性,那麼蘇羽更加著緊著爭取早點把先手弄過來。只要有了先手,只要藉著先手搜刮一番那麼在貼點的壓力下羽根直樹想不犯錯誤都不可能。

    但是看著棋盤上招招計算精準的黑子帶著白棋跑,也真的沒什麼辦法。蘇羽很鬱悶的老老實實守著邊角的大空不敢撒手,心中不斷計算著雙方差距。

    中國棋院一樓的講解大廳,王元繼續在陳好面前發揮著自己的口才:「說實話能把蘇羽逼到老老實實不敢亂動的棋手還真是不多了。研究室認為羽根直樹這裡的立顯得有些重了,值得商榷,但是實戰的效果卻是蘇羽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緊守在裡面不敢出去。」

    陳好覺得這盤棋很奇怪:「因為應氏杯的規則問題,所以逼著黑棋不得不全力進攻以求打開局面,但是羽根直樹似乎抱定了打下一點發展一點的戰略目標不放手,到後面等貼不出點的時候會怎麼辦呢?」語氣雖然是反問,但是台下的聽眾很明顯聽出來她話中的意思。

    王元倒是很欣賞羽根的下法:「對於蘇羽這種抓到一點漏洞就翻天的對手,羽根的先撈後洗下法是正確的,寧可有的時候要顯得慢一點也不能犯錯誤。這種下法的代表人物就是李昌鎬,雖然在春蘭杯上1:2惜敗,但是就是靠著這種穩健的下法逼得蘇羽吐血,所以還是很有效果的。」

    陳好笑了笑表示反對:「當時是蘇羽自己犯錯誤,也不能算是李昌鎬的功勞。」

    王元不想再這種問題上糾纏,看看已經講得差不多了,就帶著陳好向台下走去:「下面呢,就請王七段和張璇七段上來給我們講講常昊和武宮正樹九段的對局。請。」

    下了台,反正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到再上去講林海峰和崔明勳的比賽,陳好乾脆跑上樓去看看蘇羽這盤的現場。

    站在棋盤的旁邊,陳好才發現羽根直樹的手段真的很奏效,至少蘇羽因為出汗已經把西裝脫掉了,而且還解開了襯衣上面的一個扣子,手裡正拿著扇子苦苦的沉思著。

    不過奇怪的是身為名門之後的羽根直樹也和蘇羽一樣扒掉了西裝,領帶結散亂的鬆開著手指不斷的敲擊著自己的膝蓋,顯示出內心的焦慮。

    這盤棋到底是誰領先?

    陳好看到棋盤上卻感覺現在蘇羽的形勢雖然說不上大好,但是小好還是有的,他在左邊新下的兩入並尖已經遏制了羽根直樹前進的勢頭,黑棋陣形已經被打開了一個口子,蘇羽連續的進攻不僅拖住了對手的後腿,還有很大希望破掉那邊的空。

    那麼他還著急什麼?陳好能理解羽根的失態:空被破了就貼不出點。但卻有些不解的看著臉色開始發白的蘇羽:這是他正全力計算的表徵。

    他忙乎什麼呢?

    實際上蘇羽現在卻是有苦說不出來。看上去打入之後黑棋的左邊空被破掉了,但是羽根很快找到一個手段就地做活分割了左下角之後反把白棋兩個子夾住了動彈不得。要是就這麼莽莽撞撞的衝出去逃孤,那就等於幫著羽根直樹作模樣圍大空,最後輸得還是他。

    戰戰兢兢的蘇羽並沒有看到身邊的陳好,手托在下巴上正想著法子看能不能把損失撈回來。

    反正那些大空是不能碰了,那邊還不知道是誰的炸彈,不如換個地方試試運氣。蘇羽看著左邊厚厚實實的一條黑邊,恨得咬牙切齒:偷雞不成蝕把米!

    目光轉向右上的黑無憂角,看著上邊一樣只撈出來十幾目空就被迫做活的那塊白棋,想著有什麼辦法能活動一下。

    要活動就要配合,那麼有軍火力從哪找呢?蘇羽繼續頭大如斗的看著棋盤:一般值錢的地方都有主了,沒主的地方也都不值錢沒人要……不過,好像我自己的實地也不少呢。

    蘇羽光顧著考慮黑棋步步緊逼的問題,抬起頭看到上邊的大橫幅這才想起來應氏杯要貼8點,就是說如果保持住現在這個黑棋領先四五目的樣子,羽根直樹必輸無疑。

    蘇羽這才回過味來明白為什麼羽根直樹一臉的著急上火就快赤膊上陣了,原來他沒有優勢。

    突然一陣輕鬆,蘇羽的半身冷汗全消了:原來我領先這麼多呢。

    活動一下有些發僵的筋骨,蘇羽伸手從棋盒中拈出棋子拍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前台,王元和陳好拿著棋譜走上台:「大家好,我們現在給您繼續解說蘇羽和羽根直樹的比賽。」

    王元把幾個棋子放上去指著說:「小陳啊,不知道你發現沒有,原本顯得有些緊張的蘇羽不知道看見什麼了,突然之間變得輕鬆起來,這幾手棋都顯得很飄,很詭異。」

    陳好一直在想為什麼蘇羽會緊張卻總是想不出來,只好順著說:「是啊是啊,不過輕鬆了好,至少不會犯上一場的錯誤。」

    王元卻皺一下眉毛看著棋譜繼續擺著說:「但是有的時候卻顯得有些太輕鬆了。他似乎沒看到下邊的急所而是顯得很悠哉的在角上飛出鎮,而這裡更是顯得奇怪,明明立下之後扳擋是唯一一手,他卻靠在邊上。這是個大緩手啊,如果被羽根直樹抓住了就要出大問題。黑棋這樣子反衝,然後跳出來瞄著白上邊出來的空子,他怎麼辦?要是補了下邊上邊就要吃虧,要是長出擋下邊就要被割掉一塊。哎,怎麼像夢遊一樣?優勢意識太重了。」

    蘇羽當然沒有夢遊,現在也沒有了剛才的優勢意識:現在算上貼點他都要落後這麼一目兩目的。不過不管多少,唯一明白的反正他的大優勢已經沒了。看著厚實的黑棋,他有一種想抽自己的衝動。

    一時間著急起來,剛剛穿上的西服又一次脫了下來搭在一邊,開始出汗。

    中午休息之後,蘇羽回來的第一手棋就是不管別處的難題從上邊直接衝進中腹。

    王元歎氣:「上次是他逼得張栩放勝負手,現在本來大好的局面卻被人家逼得自己放勝負手。蘇羽啊,看你這次怎麼收場。」

    羽根直樹卻似乎沒想到蘇羽會早早的放出勝負手,一時間顯得有些驚訝和猶豫,考慮了很久,才在右邊跳出對抗。

    「看來這兩位棋手的優勢意識都不輕呢,光顧著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不看看前面的大局面。羽根直樹早晚為這緩招吃苦頭。」再一次登台上場的王元笑了起來,「圍棋比的就是看誰犯下最後一個錯誤,研究室認為現在蘇羽只要不再犯大錯誤,那麼這盤棋最後差不多就能領先個1點兩點的。」

    陳好不太明白:「為什麼說蘇羽這樣就能領先一點?」

    王元笑起來:「他是考過裁判證的,他比羽根直樹會計算點數和目數,自然在收官的時候計算起來比較方便。應氏規則和一般的數目是不一樣的。」

    隨著蘇羽衝進了中腹黑棋好不容易圍起來的大空,雖然後面羽根直樹拚命的抵擋,但是因為羽根對應氏規則的不熟悉,即便確定自己盤面領先六到七目,卻不知道到底這盤棋是誰輸誰贏。

    「中國蘇羽九段,兩點勝日本羽根直樹七段。」裁判沒有什麼感情參雜的聲音宣告了羽根的敗局。

    蘇羽雙手捂著肚子坐在沙發上暗暗的摸冷汗:太險了,剛才的優勢下法差點要了命,好在羽根直樹也跟著犯了錯誤……

    那麼,下一場對誰?蘇羽結束復盤之後走到裁判席邊低聲問。

    「上屆冠軍劉昌赫九段。」小棋手連忙看著對局記錄回答。

    劉昌赫。那李昌鎬呢?蘇羽繼續問:「他下一場的對手是誰?」

    「李昌鎬九段對的是日本的依田紀基九段。」小棋手回答。

    看來後面要多準備韓國棋手的棋譜研究了。蘇羽轉身向外走著,看到李世石向唐莉比著v字手勢,想了想:也許,如果我進了四強,半決賽就要對他呢。

    不過到時候可不能有優勢意識了,韓國人不是日本人,出了這種毛病可不是像羽根一樣能送回來的……

    晚上,蘇羽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陳好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之後一把把遙控器搶到手裡關上電視。

    蘇羽愣了一下:「幹什麼?看看新聞聯播現在也不行了?」

    陳好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眼神裡面糅合了悲傷憐憫痛苦憎恨等等幾十種表情,看得蘇羽一陣膽戰心驚:「你要幹什麼?我可是什麼都沒幹!要是你無緣無故跟我玩命我可告訴你爸爸去。」

    陳好沉痛的歎一口氣:「蘇羽啊蘇羽,你下棋的時候能不能專心一點?」

    蘇羽更加不明所以:「專心一點?我很專心啊,邊上站得有誰我都不知道,你怎麼能說……」

    陳好轉轉手指,無奈的拍拍他的頭:「蘇蘇,我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專心,我是說別的。」

    蘇羽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低下頭把陳好轉過去幫她捶著肩膀。

    陳好繼續說:「今天你怎麼下的這麼臭呢?聶老師以前就跟你說過,下棋的時候,不要有優勢意識,有了優勢意識本來贏的棋也可能因為你的一時猶豫輸進去。知不知道?」

    蘇羽正後悔呢,連忙點頭同意。

    「下棋就要狠一點,先拿下個二三十目的優勢再說,到時候你就是輸也輸不進去。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應氏杯多長時間一屆?」

    「四年。」蘇羽考過裁判證,這個還是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它的獎金是多少?」陳好抓著蘇羽的手轉過身來低聲惡狠狠的說。

    蘇羽想了想說:「四萬美元。」

    陳好無奈:「大哥,……」

    蘇羽連忙說:「別,您是我姐姐,別這麼稱呼,聽著心裡彆扭。」

    陳好說:「蘇蘇,四十萬美元!你後面少算了一個零!你知不知道現在咱家欠了多少錢?」

    蘇羽茫然地搖頭。他一向只管在外面沒錢吃飯的時候找陳好要,具體有多少錢他並不是很清楚。

    「老師的錢憑你名人的獎金和春蘭杯獎金還完了,但是這間房子還有40多萬的待收款。因為你半年多沒參加比賽,俱樂部那邊按規定扣了六成多的工資獎金,再加上棋院的提成……很快就到4月了,到時候人家要賬來怎麼辦?」陳好一臉的你蘇羽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表情。

    蘇羽不說話。他的確不知道當初一件小事情會留下這麼多後遺症,竟然現在錢還沒還完。他有些猶豫的說:「我不是還有十幾萬的對局費麼?」

    陳好無語:「毛毛上大學你以為很便宜啊,現在的大學學費比幹什麼都貴。你爸你媽一向不管這邊的事情,他們二老和毛毛吃喝的錢不也是你在給麼?」

    蘇羽撓撓鼻子:「這個應該的啊,我是做哥哥的,應該的。」

    陳好繼續無奈:「我知道這是應該的。所以我才要說,你一定要努力,拿下應氏杯。到時候咱們家就算是脫貧致富奔小康了。」

    蘇羽歎一口氣:「你直接說要我得冠軍拿獎金就是了,何必繞這麼大圈子。」

    陳好趴在他懷裡說:「要不給你分析一下現在的形勢,你還以為形勢一片大好了。」

    蘇羽突然笑了一下。陳好看看他:「你笑什麼?」

    蘇羽抱著她說:「小妹妹,是不是現在感覺有些犯困呢?來,我們睡覺去……」

    陳好笑著拍他一下:「不老實,洗澡去。」

    蘇羽站起來:「是,您哪。」轉身向著衛生間一路小跑。

    酒吧裡,孔傑王文達古力張栩羽根直樹唐莉徐瑩一干人等坐在一張桌子邊喝著啤酒,不約而同的放下酒瓶長長歎了一口氣。

    古力問孔傑:「你歎什麼氣?你又沒有被淘汰。」

    孔傑更是仰天長歎:「我連被淘汰拿對局費的機會都沒有啊,所以更鬱悶。你也知道,剛過完年,手頭緊啊。」說著眼巴巴地掃視一圈。

    王文達把身體藏在徐瑩身後:「別看我,我也沒機會拿對局費……」

    古力啞著嗓子說:「就算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別說這沒用的了。羽根直樹……要是不介意叫你小樹行麼?」

    羽根低著頭擺擺手:「隨便吧。」

    古力坐過去苦口婆心的說:「失敗了一場不算什麼,小樹,可怕的是你被這一次微不足道的失敗而打倒,那麼你的人生目標還從何談起呢?輸了是技不如人,那麼大不了下次捲土重來就是了,何必垂頭喪氣的。」

    轉過頭看看捂著嘴的其他人,皺起眉頭說:「嚴肅點嚴肅點,我們這說教呢。」轉回來繼續說:「看我,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三大循環圈都有我的身影,雖說去年功虧一簣,但是我相信我的實力,今年一定能成功。」

    羽根直樹看看張栩笑起來:「我不是想這個,人在江湖漂,怎能不挨刀。這個道理我是懂得的。就是輸得有點不服氣,所以鬱悶一下,很快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古力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那四十萬美元我是拿不到手了。不過犧牲我一個要是能換來應氏杯留在中國,也值得了。」

    唐莉掰著手指說:「現在是八強了,下面羽哥哥要對付天下第一攻擊手劉昌赫,常昊哥哥要對付李世石,不知道會怎麼樣。」

    孔傑搖搖頭:「這幾天當記錄員當得我鬱悶,看著別人下棋卻不能自己上場……」

    王文達低聲說:「別說這沒用的了。五天之後就是八強,十二天之後就是三番棋半決賽了。時間過得還挺快的呢。」

    羽根直樹一仰脖喝下去半瓶啤酒:「看看誰能擋住蘇羽的腳步,是劉昌赫還是李昌鎬。」

    誰都不能。蘇羽五天後算是貫徹了陳好宜將剩勇追窮寇的觀點,序盤戰鬥中佔據上風之後就沒有給劉昌赫一點機會,整盤棋下得滴水不漏讓攻擊為能的劉昌赫找不到一點可利用的地方。

    之後,為了40萬美元拚搏的蘇羽卻迎來了一個想不到的對手:戰勝了李昌鎬進入半決賽三番棋的依田紀基。

    看著坐在對面的熟人,蘇羽有點想不到:沒等到石佛,卻等到了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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