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嘔血局
    官子無雙。蘇羽坐在沙發上雙手撐著扶手探身向前,眼睛死死的看著棋盤不斷計算著盤面上官子的價值。

    他的手心已經微微的出汗了,扇子被汗粘了之後攥在手裡滑膩膩的很不好受。但是蘇羽並沒有感覺到,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的放在了對局上,心裡面有一種暗暗焦急的感覺,像是一股低低的小火苗在慢慢的烘烤著,讓他的內心飽受煎熬。

    剛才的那個手段並沒有得到蘇羽意料之中的優勢,還是因為李昌鎬的小心和謹慎,在最緊要的時候連回了一手,不然的話棋盤上被拿掉的就不僅僅是這少少的4個子,而是中間的那一片了。

    雖然現在蘇羽同樣掌握著優勢,但是在官子上,面對著天下無敵官子世界第一的李昌鎬,他又能把這僅僅2目棋的優勢保持到什麼時候呢?

    蘇羽抬起頭看看神色安和的李昌鎬,忍不住在內心中暗暗的罵了一句:這妖怪。低下頭繼續進行最繁複最辛苦的計算,尋找著通往終局的道路。

    但實際上李昌鎬並沒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樣的悠然,他的內心中同樣在經歷著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折磨,也是第一次,在他最擅長的官子上,完全看不到結果會是怎麼樣。

    為什麼會這樣子?剛剛被蘇羽的絕妙擊過一次的李昌鎬還沒有完全的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只是機械的憑借自身彷彿從潛意識中記憶的手段,按部就班的收著官子:剛才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間我的形勢一下子變差了?那個倒脫靴,他是怎麼做的?

    再一次的細細研究了棋盤,李昌鎬甚至有一些慶幸和後怕:好在當時我小心的連回了那手尖,要不然豈不是……

    冷汗,沒有出現在李昌鎬依舊彷彿古鏡一般的臉上,卻從他西裝背後慢慢的洇濕了出來。

    手指有一些顫抖,安定心神的李昌鎬拿著棋子彷彿有千斤一般,慢慢的提起,慢慢的落下。他能看到整盤棋所有官子的大小先手,卻被一個小東西擋住了視線,計算不出,判斷不出,到底誰贏誰輸。

    那是一個寬氣劫,在右邊白棋打進黑空之後,留下的一點小味道。那裡可能會是左右最終勝負的關鍵。李昌鎬眼睛看著那裡,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怎麼才能爭到那裡的先手呢?

    想著,習慣一樣的撓撓頭,用小手絹擦擦臉上的汗氣。

    蘇羽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能先收著其他地方的大官子,眼睛也在不斷的瞄著那裡。

    研究室,古力和李世石不斷的計算著全盤的大小官子,手指不斷的輕輕點著棋盤沉吟著。

    「這個緩氣劫,誰的先手?」李世石看著右邊那裡摸摸下巴低聲問,「那裡的兩目很可能會左右勝負。但是究竟誰會拿到,我看不出來。」

    古力笑嘻嘻的說:「看不出來了?哎呀,小同志,這樣子就對了,看不出來一定要說出來,不要不懂裝懂。」

    唐莉在一邊捧著臉研究很久了也不沒什麼結果,聽到古力的話驚喜的說:「這麼說,你知道了?快說說,羽哥哥這盤棋能贏麼?」

    古力瀟灑的用手撥拉一下頭髮,甩一甩做個pose說:「我不知道。」

    唐莉氣惱的撅起嘴說:「那你說個什麼勁,還以為你知道呢。」

    但是常昊和周鶴洋卻真的研究出來了:「那裡是蘇羽的先手,應該在收完上邊的那個扳之後,就立刻轉身下來尖,那個時機最好。」

    王文達坐在電腦前面點點頭說:「沒錯,但是蘇羽能看到這裡麼?我有些懷疑。畢竟這個時機並不是這麼好掌握的,前面必須按照剛才研究的步驟一步一步地走一點都不能亂。要是錯了一步被李昌鎬抓到機會那就全完。而且只有半目,也就是四分之一子。」

    老聶卻悵悵的歎口氣說:「蘇羽這盤棋下得很經典,水平發揮得很完美。應該說這一段時間以來我還真沒見過這麼精彩的比賽了。」

    馬曉春轉過頭有些不滿:「這話什麼意思?比賽還沒完呢,怎麼就說這種喪氣話?要是真輸了我可跟你沒完。」

    老聶搖搖頭看著從四面八方射過來的目光低聲說:「蘇羽和李昌鎬相比,其他方面都不差甚至有的地方還要強一些,比如全面的控制力和大局觀。但是蘇羽最欠缺就是觀察力。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在這種步步危機的官子大戰裡面,這會是很致命的。我敢說,15手之內,蘇羽肯定會犯錯誤,犯一個雖然看上去極小但是卻會被李昌鎬抓住的機會。」他用扇子指指古力孔傑常昊他們,「也許你們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會不經意的放過去,但是李昌鎬不會。」

    懷疑的目光在電視畫面和棋盤上遊蕩,古力懷疑的低聲說:「是麼?但是面對這種情況,蘇羽會犯錯誤麼?我懷疑就算他真的犯了錯誤李昌鎬也未必就說能看出來。」

    李世石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他當然希望如果蘇羽犯錯李昌鎬能看出來,但是這麼混亂的局面,就算天下第一的官子之神,也未必都能把握吧。

    混沌的局面一直持續著,蘇羽揉一揉太陽穴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偶爾咳嗽一聲,不管邊上讀秒的小棋手那不帶感情的聲音正在一五一十的數著,自顧自的想著辦法。

    李昌鎬同樣感到了身心疲憊,軟軟的坐在沙發裡遠遠的看著棋盤一動不動。

    蘇羽在最後的五秒裡面睜開眼睛,把棋子輕輕的放在棋盤上繼續收官。

    「還是犯錯誤了,就看李昌鎬能不能抓住了。抓住就贏,沒抓住就輸。」俞斌低聲說,「什麼時候蘇羽的官子也能像李昌鎬一樣的完美,我相信他肯定就是新的世界第一了。」

    抓住了麼?中韓棋手都屏住呼吸聽著小棋手讀秒的聲音,眼睛死死的盯在電視畫面上,看著俯身向前伸手抓出棋子的李昌鎬。

    王立誠和張栩不敢打破這靜謐緊張的氣氛,小心翼翼的呼吸著,同樣被感染著看著電視畫面。

    李昌鎬會犯錯誤麼?回答是否!蘇羽收了一個後手官子之後,李昌鎬反手擋在右邊。

    「結束了鶴洋第一個打破了沉默的時間,嘩啦嘩啦的收拾一下棋盤之後站起來向外走去,「我去和前面說吧。」

    所有人就像是剛剛從枷鎖和牢籠中被解救出來一樣,都長長的歎一口氣軟軟的坐在座位上。這時候不管中國棋手還是韓國棋手,眼睛看著還在不斷的打劫尋找劫材盡力挽救局面的蘇羽,微微的搖搖頭。

    「他只差那麼一點,就成功了。」古力低聲的歎著氣,黯然收拾著面前的棋盤,「只差那麼一點,一點點啊。」

    李世石站起來嚴肅地說:「儘管只是一點點,但是也代表著蘇羽君和李昌鎬君有著天地一般的差距。不過,」他自嘲的笑笑說,「我應該好好的反省一下呢,原來還說什麼沒得過世界冠軍的人不能擋住我的腳步。嘿嘿,如果讓我再跟蘇羽名人再下一盤的話,我會有多少個子被吃?40個?30個?憑我的水平,不會少於25個吧……」

    曹薰鉉和劉昌赫第一次看到李世石的臉上出現了悵然若失的表情,知道現在在這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中,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強大。

    老曹轉過頭低聲說:「我不希望他這樣子。希望他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世石,這樣下去他很可能會有心理負擔的。」

    劉昌赫點點頭:「回去之後,我會勸勸他的。他畢竟是新一代中最有實力的,我不希望他被蘇羽嚇住。」

    老曹看看身後默默地趙漢乘和元晟臻,低聲說:「當我們的李昌鎬出來一個人壓制中日兩國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能跟他抗衡……我們是不是也搞個聯賽?聽說了麼?李昌鎬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加入中國的聯賽了,好幾隻隊伍都在邀請他。好像他想跟他的大舅子一起。」

    劉昌赫笑起來:「是啊,也有隊伍在找我呢。他們辦的很紅火啊,你不是也受到邀請了麼?」

    老曹大笑:「是啊,我正想去學習一下去取經呢。尹瑛善好像決定去新組建四川了,那邊缺少女棋手。算了,走吧,到前面去看看。嘿,為什麼今天沒有人賭烤鴨呢?」

    蘇羽沮喪的看著擺在棋盤上整齊的黑白塊,點點頭在證明他以四分之一子告負的記錄紙上簽字。

    下一盤怎麼辦呢?站在台上隨便說了兩句感想之後,蘇羽站在一邊靜靜的想著:下一次是絕對不能再讓李昌鎬把局面拖入官子了,這樣子等於以彼之短攻敵之長,實在不明智。

    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官子這東西可不是說臨陣磨槍練兩天就可以上戰場的,這需要很多年辛苦的磨礪才可以。如果說蘇羽流可以在佈局和中盤佔到極大的優勢,那麼官子就是這把神兵上最脆弱的地方。

    蘇羽流,憑借的是蘇羽他無與倫比甚至超越李昌鎬的大局觀和判斷力,還有對局面的控制力。但是在官子上,雖然蘇羽可以分明的看到對手的弱點和價值的大小,但是觀察力的差距有時候會讓他看不出縣後的次序。

    畢竟官子不能說一手一手的分析,那樣子他蘇羽就別想活到20歲生日。

    生日?蘇羽突然想起來:12月31日,好像是自己和毛毛的20歲生日了。

    那天的比賽,算不算是自己的賀壽禮呢?蘇羽苦笑起來,看著身邊的陳好在不斷的說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笑話,感動的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嗅著迷人的芳香。

    陳好低下頭伏在蘇羽的懷裡低聲說:「我知道你輸了比賽心情不好,咱們回家之後我給你做一個我最擅長的好菜好不好?嗯,就做德國燒肘,保證讓你吃得飽飽的。然後洗個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覺,第二天起來精神煥發的。好不好?」

    蘇羽看著出租車窗外的京城夜景,低聲的笑笑說:「好的。不過這幾天胃口一直不好,天冷了肺上就有些陰疼,精神不是很好,我要早點睡。就不配你看電視了。」

    陳好點點頭很乖巧的依偎在蘇羽的懷裡,靜靜地看著窗外飛逝的夜空。

    司機這時候大聲叫起來:「蘇羽!你是蘇羽名人?」

    蘇羽一驚之下差點把頭撞在車窗上,打個哆嗦說:「我是!怎麼了?」

    司機用力一拍方向盤大聲說:「剛才的比賽真可惜呢!電台的主持人說你就差一點就成功了,怎麼就差那麼一點呢?」

    蘇羽無地自容:「這個麼,實力還有差距,這個……」

    司機笑著說:「不過別著急,還有下一盤,狠狠的辦辦李昌鎬。多少年了,都拿多少冠軍了,也該有個人出來收拾他了!蘇羽,我你!好好幹。」

    蘇羽莫名的感動著,心裡面湧上絲絲的溫暖低聲說:「當然,要不是你們的,現在我也就不是什麼了。謝謝。」

    蘇羽突然發現,原來被別人鼓勵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在失敗的時候,如果有人站出來拍著你的肩膀大聲說:「別灰心!我你!」是一件多麼美妙的能讓一切不開心灰飛煙滅的事。

    於是在第二天,古力再一次看到了蘇羽談笑風生的坐在小棋手的中間,給他們講著昨天的對局,察覺不出一絲昨天比賽帶來的遺憾和傷心。

    「他是不是受到刺激,所以……」古力指指頭低聲對孔傑說,「舊傷復發?」

    孔傑看看蘇羽:「這幾天他的咳嗽是厲害了一些,要不然回來再給他帶一些梨什麼的,讓他熬點湯喝喝。」

    古力暈倒:「我說的不是這個。以前他輸掉比賽之後往往要消沉好幾天,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連個不高興的意思都沒有?」

    孔傑拍拍他的頭:「人家能迅速從失敗中走出來你不高興是怎麼著?這是什麼表情……看棋盤,咱們正下棋呢。」

    古力搖搖頭沒有再說話,看著棋盤研究著。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就到了12月31日,也就是1999年的最後一天,同樣也是蘇羽和蘇妙兩個人的生日。

    這一天蘇老師和蘇媽媽甚至都來到了北京準備給兒子過生日。這讓孔傑常昊古力一干人等大感不爽:他們還等著蘇羽過生日的大會餐了。一年可就這麼一次,現在有了幾位老人家的參與肯定喝得不會很痛快。

    不過想想也是,人家兒子的生日正趕上最重要的比賽,自然親友團們要來加加油助助威吶喊一下,也很正常。

    因此在當天講解轉播大廳的台下,多了幾個衣著或樸素或俏麗的上年紀的人們,手裡拿著蘇羽加油的小旗子熱烈的交談著——當然毛毛是不能來的,她要期末考試了。前後左右的小棋手們和北京體委的領導們都不由得紛紛側目。

    專門跑到前台來看看父母的蘇羽看到這個陣勢差點暈過去,低聲對陳好說:「你幫我去陪陪我爸我媽還有我二姨他們,到時候給他們講講,別讓他們喊什麼蘇羽加油一類的。」

    回到對局室,蘇羽平緩自己的心情,慢慢的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也就是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李昌鎬坐在他的對面細細的觀察著這個可以說是自己最大的對手了,慢慢的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眉毛,還有他的嘴巴,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蘇羽和毛毛,肯定有一個是抱來的,雖說長得從某方面來講很像,而且都是高個子,但是差距也大了點了。

    老陳的聲音打斷了李昌鎬的念想和蘇羽的休息,讓他們坐直了身體:「現在,春蘭杯決賽三番棋決勝局的比賽開始,請雙方棋手猜先。」

    蘇羽看也不看李昌鎬手裡的棋子,再一次拿出一枚子放在棋盤上。

    於是蘇羽第三次拿到了白棋,坐在棋盤的一邊等待另一邊的對手落子。

    「好了好了,比賽開始了,不要說話了。」蘇老師曾經參加過棋賽,很瞭解這裡面的規矩,整理一下身上的中山裝拉拉還在談天說地的老婆和小姨子低聲說,「安靜一點,這裡是比賽會場,別人都在看棋呢。」

    這讓陳好突然覺得一陣輕鬆,向蘇老師輕輕笑了笑,眼睛向台上的主持人看去。

    為了體現對這次比賽的重視,中國棋院安排的解說隊伍可謂一流的龐大,包括孔傑,王文達俞斌三個世界冠軍全都在場上,再加上張璇這個棋院女子界的翹楚,四個人像是唱戲一樣一邊一個一邊仨的站在棋盤邊滔滔不絕的談論著28號的比賽,等待著棋譜從後面傳過來。

    這個東西陳好是聽得津津有味的,蘇老師以前下過棋也算是聽得明白,但是蘇媽媽和她的妹妹就沒這麼好耐心聽天書了,和蘇老師說了句話之後起身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陳好轉過頭看看蘇媽媽的舉動,有些驚訝的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蘇老師。蘇老師低聲笑一下:「她們也聽不懂,不如讓她們出去轉轉看看棋院。」

    陳好點點頭,看著張璇開始往棋盤上擺子,戴上眼鏡仔細的看著。

    今天蘇羽和李昌鎬的開局都是最普通的星小目,李昌鎬是穩穩當當的在小目上飛出守無憂角,而蘇羽則在左邊拆出做了個低中國流。

    這樣讓台上的幾個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王文達手指摸摸臉說:「要說李昌鎬被蘇羽的下法所迫,不得不穩妥一點,也說得過去。但是蘇羽今天這是什麼架勢?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下中國流下在低位。」

    孔傑同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棋盤,心裡面像是在捉摸什麼。

    接下來的進程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的平穩,蘇羽和李昌鎬像是說好了什麼一樣,都是一點一點地推進著自己的地盤。

    俞斌低聲說:「這盤棋倒是和第一局很類似,雙方都是小心翼翼的比賽,沒有一絲大意。不過我覺得依照這兩個人的個性,就算是李昌鎬能忍受這節奏,蘇羽也會像第一局那樣搶先動手吧?不過不知道李昌鎬會不會還有那些問題留給他。」

    沒有等王文達說話,張璇就又遞過來一張棋譜交給了俞斌。

    俞斌小小的眼睛中突然閃過一絲光亮:「蘇羽先動手了,在上邊黑棋的陣地裡打入。」

    孔傑拿著棋譜給擺棋的張璇和王文達看,仔細想著什麼問題。

    這張棋譜手數很少,看得出來對局室的兩個人都在進行審慎的思考,免得一步錯滿盤皆輸。

    「戰鬥很激烈啊。」俞斌緩緩地轉過身看著觀眾們說,「這裡蘇羽的打入並不是一直以來的試探,在李昌鎬小心的應對之後突然飛靠在這裡,這是要全殺上邊的黑棋才會下出的手段!看來蘇羽是要跟李昌鎬鬥一鬥力量了。」

    孔傑卻有些擔心地說:「這裡黑棋的子雖然顯得有些孤孤零零,但是也並不是說就沒有活路了啊,你看,在這裡簡單的跳一下,然後托在白角上就是一個眼位,再然後往中腹隨便走幾手就能做活。倒是蘇羽的這個打入很有問題,這不是往李昌鎬的牆上撞麼?他為什麼要突然改變節奏呢?就算李昌鎬一時間會有些不適應,但是也不會說有什麼大便宜啊。」

    王文達說:「不過這裡的轉換之後李昌鎬為了做活要忍讓,蘇羽倒是可以撈一點上邊的實地。但是也不很大,還要冒著被李昌鎬絞殺的危險……」

    不過下一張棋譜告訴了他們蘇羽的目的:就是要殺掉上邊的黑棋。

    俞斌歎口氣佩服地說:「蘇羽的計算的確很恐怖,原來這裡不是眼位。」他指指原來孔傑說的地方,「蘇羽反手在這裡夾一下,黑棋退,白棋扳過,因為這邊的白棋勢力逼著黑棋只能再退,白棋這裡撲進來之後這個眼位就這麼就沒了,只有出逃這一條路。而白棋這裡卡斷之後,因為這裡的征子有利,看看這裡的四個白子沒有?蘇羽不擔心會被吃,所以李昌鎬只能跑一塊棄一塊。」

    孔傑心裡面計算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什麼問題,手指著那個卡在斷點的白子說:「但是當征吃到這裡的時候,如果李昌鎬拐個彎,換個方向征不就得了?」

    王文達俞斌和張璇都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孔傑指著棋盤:「看這裡一直到這裡,都是正常的征吃,但是這裡有個黑子,只要李昌鎬借這個拐個方向的話,正好能避開那四個引征的白子。這是個不容易發現卻也是很基本的錯誤。」

    「呃?」

    這是一個小陰謀。蘇羽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看著緊張的終於有些崩潰樣子的李昌鎬拿起手絹喃喃自語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心情一陣輕鬆:從前天開始我就在想怎麼才能把你這個傢伙的膽子釣起來,怎麼才能布下一個完美的圈套,一個適合你李昌鎬的圈套。

    現在終於成功了,蘇羽臉上不易察覺的抖動一下,似乎在笑。

    但是過了很久之後,蘇羽卻看到猛然沉下臉的李昌鎬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打吃一手,不由有些發愣:這是幹什麼?難道沒有看到那邊的四個子都在引征麼?為什麼還要打吃呢?

    雖然有些不明白,但是蘇羽還是很輕鬆的長出被征的子。

    李昌鎬下一手還是征吃,這個事情就不太一樣了。蘇羽低下頭看著棋盤有些不理解的計算一下方向,不明白為什麼李昌鎬要執著的征吃這個子:要是吃不掉的話,那整個黑棋上邊拉下來的這一片就算是碎了。

    但是計算的結果卻讓蘇羽大吃一驚:怎麼會!?

    壞了。蘇羽原本紅潤的臉色霎那間變得雪白,緊張之下手裡的扇子掉在了地上也沒有注意到,全神貫注的看著棋盤。

    怎麼辦?蘇羽的內心中彷彿被什麼拉了一下,一種從巔峰摔落到谷底的感覺帶來一陣一陣揪心的痛:自己的奇謀妙計,從甫一開始就謀劃的事情,一點一點把老虎不出洞的李昌鎬引誘著在上邊大拆,終於找到機會可以打進去衝擊……但是為什麼偏偏在那裡有個黑子?

    蘇羽驚愕的看著棋盤下邊那個擋了路的黑子,總是覺得它是不應該在這裡的。

    但是它的確在這裡,蘇羽手輕輕地顫抖著,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這盤棋彈了!

    之後腦海中一片空白,呆呆的看著棋盤,良久都沒有說話。

    當陳好看到孔傑嚴峻的臉色和從棋盤上方一直拉到右下的手指,看到王文達和張璇蒼白的臉色,看到俞斌輕輕地搖頭歎氣,心裡面猛地跳了一下,站起來對蘇老師說:「伯伯,我去後面看看,您在這裡先看。」說完也不管蘇老師一臉的痛心疾首,匆匆的向樓上跑去。

    這一次的研究室就在對局室的旁邊,卻沒有聽到往常喧嘩吵鬧的聲音。陳好疑惑的推門進去:「怎麼了?」

    鴉雀無聲。陳好的聲音散去之後很久,古力無奈的聲音:「老大吃彈了。看錯了征子,棋筋被吃掉了。」

    陳好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轉過頭尋找周鶴洋:「濟公呢?他怎麼說?」

    周鶴洋轉過頭和她打個招呼,聲音很悶地說:「蘇羽還有機會,畢竟棋盤這麼大。但是現在……李昌鎬本該被吃掉的一塊棋突然活了過來,帶來的麻煩也是很大的,就看他怎麼處理了。」

    陳好站在門口看著電視畫面上呆呆發愣的蘇羽,心裡面突然有些心痛:這是他,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吧,出現如此巨大的失誤,他的心裡,一定很難過……

    蘇羽就這樣坐著,眼睛空空蕩蕩的看著棋盤,手無力的搭在扶手上:結束了?就這麼結束了?我第二次衝擊世界冠軍的旅程,還是被李昌鎬所毀滅了?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就是我以前一直用來拿起棋子的雙手麼?為什麼看上去竟然這樣的陌生?為什麼,會犯下這種凡是一個棋手就不應該犯的錯誤?!

    他的手掌慢慢的上移,蓋在臉上,從指縫間看著棋盤:李昌鎬的大龍死而復生,帶來的就是自己上邊圍剿的白棋的沒頂之災。這種情況好像見過啊,什麼時候?和趙傑的第二盤棋,當時他在圍吃我打入的子,卻被我衝出來反吃掉了整個上邊。

    不過這一盤和那一盤不一樣的就是,這一盤棋上邊的白棋還沒有到那種你死我活的境地,當初自己下的時候很小心,可以見勢不妙撒腿就跑。但是自己費盡了心力安排的佈置,卻被那邊一個無足輕重的黑子完全破壞了……

    蘇羽想笑,卻又想哭,肺上的傷在隱隱作痛,忍不住咳嗽起來。

    好容易喝口水壓下去,但是一種莫名的感覺讓他抬起頭看向對局室的門外。

    是陳好!她的眼神為什麼這麼焦急?為什麼她的手會揚起來?她想幹什麼?我還在比賽……蘇羽突然苦苦的笑一下:比賽麼?已經結束了……

    不對!還沒結束!突然蘇羽醒來一樣抬頭看向陳好。比賽還沒有結束!人們還盼著我能戰勝他了!我還沒贏怎麼能認輸呢?

    況且我並不是沒有機會了!蘇羽向陳好笑笑示意她放心,低下頭看著棋盤:我的實空並不比李昌鎬少,而且就算他的大龍逃出生天,我上邊也穩穩的打了進去。雖說他的大龍厚實無比可以橫衝直撞,但是只要應用的好……

    凝重的表情回到蘇羽的臉上,他先讓李昌鎬提掉那兩個棋筋之後開始了第一次長考。

    李昌鎬雖然活下來了,卻沒有一絲高興的想法,從棋盤上提起兩枚白子的手指依舊在微微的顫抖。

    他的臉上終於出汗了。

    這不是因為他熱,而是因為他感到的恐懼和疑惑:蘇羽,你面對落後這麼多,卻還沒有放棄?那你為什麼又著急讓我提掉棋筋呢?難道你還有辦法可以把局面扳回來?現在不是一年前,也不是大前天的比賽,一個倒脫靴是不能把落後的目數追回來的……

    但是蘇羽真的開始追了。先是凶狠的踩進角中逼迫李昌鎬在左上角退守之後強行開劫,然後轉身在右下的黑空中打入,攪的李昌鎬原本穩固的一陣兵荒馬亂,在席捲了一通之後揚長而去轉到下邊形成一條大模樣厚實無比。

    李昌鎬慌了。剛才他有些追求穩重的效果,導致下出的緩手被蘇羽抓住。

    在心裡面他不斷地對自己說:「不要著急,慢慢來。蘇羽現在已經純粹是在玩命了,不要退縮,要勇敢的迎上去……」

    但是他卻有種感覺:蘇羽真的是在玩命!要追回將近三十目,而且因為剛才的事情花掉了大半個小時而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計算,現在的蘇羽身體能撐得住麼?

    看著蘇羽從一開始只是偶爾輕輕的咳嗽一兩聲到現在不斷劇烈的漲紅了臉的咳嗽,知道蘇羽身上有傷的李昌鎬不由得有些著急起來:他怎麼了?要不要緊?這樣子玩命是會傷到身體的……怎麼還沒有到中午休息的時間!……

    但是蘇羽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痛苦的感覺,眼睛緊緊不斷的在棋盤上迅速的掃視著,大腦中以超越平時的計算量飛快地計算著各種變化,直到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最好的手段。甚至有的時候當李昌鎬剛下出一手沒有十分鐘,蘇羽就跟著落子。

    他能感覺到身體正在悄悄地起著變化,因為他在傷好之後就從來沒有過這樣子劇烈的咳嗽和痛苦的感覺。但是他知道歸知道,卻沒有任何想法要去改變。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棋盤上,心裡面只有計算:這裡15目,這裡吃掉黑棋兩個子,打下去也15目,但是是要先手,所以應該先在這裡打一下轉換,自己損掉4目換來先手,順便把黑棋的方向領到那邊,別讓他在這裡討厭……

    汗水一點一點地落下來,順著他清秀的臉龐慢慢的滑落到下巴上,然後地落在地上。

    你看我幹什麼?蘇羽突然抬頭看到了驚愕的看著自己的李昌鎬,有些奇怪的在心裡問。

    你們為什麼也這樣看我?兩個小棋手的目光裡面充滿了恐懼和訝異。

    蘇羽不明所以的低下頭,卻看到了自己一直捂著嘴止住咳嗽的手帕上有很多鮮紅的斑斑點點。

    這是什麼?蘇羽驚訝的看著,緊跟著感到胸口間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而且彷彿要撕裂他身體一樣的痛苦。

    然後甜甜腥腥的鮮血,慢慢從蘇羽按住嘴的手指之間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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