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心結
    不過現在的情形是,就算蘇羽向公眾認錯,人們也不會原諒他。

    也許這就是公眾人物無可奈何的命運吧。

    棋院,三樓小會議室,蘇羽正在耷拉著腦袋聽著馬曉春聶衛平羅六段王七段的訓話:「蘇羽,你當時到底在想什麼?怎麼能夠在棋盤前不落子就認輸?中國棋院的臉都快讓你給丟盡了!」

    蘇羽張著嘴,臉色通紅,卻又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話可以反駁,只能坐在那裡一聲不響的凝神運氣,保證自己的肺不要被堵在嗓子眼裡的東西傷害到。

    現在已經是十月底了,北京的天氣已經慢慢的變涼了,樹葉正依依不捨的前仆後繼般慢慢落在大地上,成為明年自己母親的養分。夏天時候的穿著已經越來越難從大街上看到了,只有很少真正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女士,才敢於繼續以短裙長袖的形式走在大街上,不時匆匆的緊緊被風吹開的領口。香山的紅葉現在好像正是觀賞的時候,往年的中國棋院總是會組織點活動,比如去香山旅遊或者去天津吃螃蟹等等,蘇羽曾經聽古力興奮得說過今年也有。只是蘇羽他這次顯然去不成了。

    這一次才是真正的大麻煩,相形之下以前的王文靜事件根本就沒什麼影響力。

    儘管很多人也在說:蘇羽四段畢竟還是有傷在身,也許當時是傷口發作了,所以要臨時退出。

    但是更多的人,再加上大量的媒體都對這次「臨場怯陣」大肆批評,所以現在全國上下一片聲討之聲。

    好在決賽時候是中國人內戰,不然蘇羽肯定能夠要背上賣國漢奸的名聲。

    蘇羽想了想:也許是上次的時候,因為我而導致《新青年時代》險些破產,所以那幫記者們兔死狐悲吧?

    對於蘇羽來講,真正的麻煩來自上邊,也就是棋院,體總,還有真正的上層。

    前幾天的時候,棋院的幾位領導就已經在找蘇羽談話了。而每次談話的內容都是一成不變:你怎麼能辜負全國人民的希望,臨場退縮呢?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給中國棋院抹了多大的黑?現在外面一片沸沸揚揚,討論你的動機呢~~~誰知道你當時是傷重還是怎麼著?四盤棋都挺過來了,這最後一盤你為什麼就不下了?孔傑當時說了一句大舅子,當時是維護你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後來外面說什麼?說你下假棋,給自己妹妹當禮物!好了好了,什麼都別說了,你就在這裡寫檢查,500字,不許多,不許少,好好寫,聽見沒有?沒我們幾個人的命令,你不許走出這間房子半步,想找你的人也不許進來。

    然後領導們魚貫而出。馬曉春臨走的時候笑了笑說:「小蘇,你好好寫,重慶那邊我跟他們說,讓他們先不要找你回去。你就安安心心的寫檢查吧。」

    坐在大沙發上,看著面前茶几上的厚厚的一打白紙,手裡拿著鋼筆,腳底下踢著墨水瓶,再看看左手邊還在冒熱氣的上好的烏龍茶,身後一字排開的七八個暖水壺,還有剛才陳好和古力特地從天津買來的還冒著熱氣的狗不理包子,還有蘇羽最愛吃的韓式泡菜,蘇羽感激的笑了起來。

    這時候,屋子裡的電話響了起來。蘇羽左右看看,站起來拿起聽筒。不過說話的不是約定好的陳好,而是總理。

    蘇羽連忙大聲問好:「您好。」

    總理渾厚的聲音:「小蘇,前幾天我在德國,今天我看報紙才知道你鬧了這麼大的亂子。你能跟我說說,你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做麼?現在國務院裡面有很多人都在生你的氣啊。」

    蘇羽苦苦一笑:「大夫說我如果再這麼拚命下棋,計算時候需要很大的耗氧,很可能會對我肺造成嚴重負擔以致不可逆傷害,所以最後一盤棋之前,我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應該放棄這次比賽。坐在棋盤前面的時候,我在想,是我的圍棋生命重要,還是這一盤棋重要。不過我沒想到會造成這麼大的麻煩……我當時沒有想到的,不是故意的想耍大牌還是什麼,我只是害怕……」

    總理沉默的想了想,說:「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是為什麼在比賽之前你沒有提出來推遲或者放棄呢?為什麼要在比賽時候說不下了呢?」

    蘇羽聲音有點顫抖:「我害怕。您不知道,我當時看到孔傑坐在我的面前,羅六段宣佈比賽開始的時候,我才真的……真的,這麼的害怕,害怕自己的身體會在比賽裡面突然垮掉。前面比賽的時候,我還沒有想過這些,也一直覺得我的肺會幫我下去,但是最後一盤的時候,看著棋盤,手裡拿著棋子,那種害怕的感覺突然就湧到了心裡面。我怕我以後不能再下棋了。如果不能再下棋,那我就完了~~~剛開始有這種感覺的時候,我還對自己說,沒關係,四盤棋都完了,現在是最後一盤了,最後的比賽了,打完這一場,我就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可以好好的養傷了。但是當羅六段坐在裁判席後面說比賽開始的時候,我的腦子就懵了。當我全亂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最後一場和最後一槍這幾個字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間冒了出來……所以我站了起來,去和羅六段說我不下了,我認輸了。」

    總理慢慢得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行百里者半九十,在最後的時候崩潰也不是說不可能的。你害怕的實際上不是你的傷,而是你在恐懼你的未來。不可預測的未來,在你這個年紀看來,應該是最美麗動人也是最感到恐懼的。而且那四年不下棋,也在你心裡面留下了陰影。我想,你坐在棋盤前的時候,總是在擔心那四年給你的影響吧?算起來,這應該是你第二次打番棋決賽吧?(第一次是和馬老師)對,所以你心裡面肯定會緊張,因為你的對手孔傑九段在這之前打過很多番棋決賽了,你會覺得在經驗上你沒法子跟對手相比,所以氣勢上會落下風,讓你更加緊張。再加上這又是最後的比賽,你的傷,於是你在恐懼面前崩潰了。之前的比賽你沒有顯現出來這些只是因為你沒有受傷這個導火索,所以你還可以憑借衝勁去比賽。而當你的衝勁在受傷面前變得脆弱的時候,你缺少依靠比賽磨練出來的自信的缺點也就出來了。再加上你的恐懼和對傷勢的擔憂,所以你做出了讓人駭異的事情來了。我說的對麼?缺少自信的蘇羽四段?」

    蘇羽都快哭了,不由得有一種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總理的感覺:「您這麼一說,我覺得真是……」

    總理淡淡地說:「現在你還害怕麼?」

    蘇羽想了很久,慢慢地說:「我的一個最好的朋友走了,他在離開的時候對我說,作為一個棋手,就要有為棋而活的信念。我現在真的不覺得害怕了……請不要笑,我真的,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會堅持下去。」

    總理微笑著說:「我不想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不過如果下一次你又是受了傷,那麼就應該要求推遲比賽。什麼也比不上你的身體重要,畢竟還有未來。」

    蘇羽點點頭,不管有沒有人看到:「是,如果……這個……我會注意的。」

    總理大笑起來:「對,呸呸呸,你不會再受傷的,不說這不吉利的。好了,我還有事情。」

    蘇羽畢恭畢敬的說:「好的,我不打擾您了。」

    總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說:「我們家的同彤正在大鬧說要見你,還說要先吐你一臉唾沫再說別的。所以她學圍棋的問題過一陣再說吧。好了,你解開了這個心結我也算是放心了,再見,蘇羽四段。」

    說完,放下了電話。

    聽著電話那邊嘟嘟的聲音,蘇羽覺得總理真是個神奇的好人,自己一直想不出來的問題他一眼就看透了,還專門打來電話開導他。

    回到茶几前面,蘇羽舒服的坐在沙發上,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變了。是什麼,他不知道,純粹是感覺。

    他摸摸軟軟的沙發,左看右看,然後拿起一個包子塞到嘴裡,咬出滿口油來,順著嘴邊慢慢的流下來,他只好手忙腳亂的找到一張面巾紙擦拭著。

    突然他哈哈大笑起來,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好了好了,蘇羽對自己說,別笑了,好久沒見毛毛了,過幾天去天津看看毛毛吧。孔傑和王文達現在也在天津……對了,好像這幾天還有聯賽了,不知道我不去,會不會給重慶建造造成什麼問題。

    算了,不管他,還是去看看毛毛吧。對了,虎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先去看看他,再去天津。

    蘇羽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走到了門口。

    剛想開門,他又停下了:檢查還沒寫呢,怎麼辦?要不找虎子幫忙吧,不過這個電話能接不能打,怎麼辦呢?乾脆去買個手機,好寶寶上次就說要買一個方便。

    蘇羽慢慢走回去,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

    羅老師王老師陳老師聶老師馬老師俞老師都是好意,不願意外界的人打擾到他,所以特意找了這麼件房子讓他「寫檢查」。

    蘇羽一邊想一邊幹掉包子和泡菜,然後再次站起來走到門邊,小心翼翼的推開門,伸出腦袋左看右看,確定安全之後,大搖大擺的走了下樓,去找老聶。

    聶衛平以一種意料之中卻又有點驚訝的表情看著邁著八字步一臉得意揚揚走進研究室的蘇羽。

    蘇羽畢恭畢敬面帶微笑地說:「老師,我想出去散散心,不知道可不可以。」

    聶衛平「哦」了一聲,說:「想去哪啊?」蘇羽無視身邊七八個小棋手驚訝的目光,繼續說:「我想去看看我妹妹。她上大學這麼長時間,我還沒有去看過她了。現在正好沒什麼事情,而且下一輪的聯賽我也不參加,所以想去看看。」

    聶衛平點點頭,溫言說:「行啊,去吧,散散心有好處。對了,身上有錢麼?」蘇羽說:「帶著了,還有卡。上次名人的獎金和這次的亞軍獎金,足夠了。我還可以給我妹妹買點東西。」

    聶衛平看看蘇羽:「你的腿和胳膊都行麼?」

    蘇羽笑著活動一下說:「沒問題了,腿只是骨裂,現在完全好了,石膏也拆了。胳膊注意一點就可以了——也只是胳膊肘扭傷和一根骨頭的小骨折,沒什麼。」

    聶衛平點頭說:「讓陳好在這一路上多注意點你的胳膊。行了,去吧。」說完揮揮手。

    蘇羽又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聶衛平看著他的背影有點不解:總理跟他說什麼了?這小子還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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