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成帝記 正文 131章 震北大營冷月寒劍-132章烜煚神甲
    正文131章震北大營冷月寒劍

    汴梁北郊,秋風蕭瑟,草木枯萎,時已近冬。

    汴梁城北的大道上,正由三匹馬疾如奔雷地朝北而去。過不多久,一座綿延不絕,殺氣騰騰的軍營赫然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隨著三騎越馳越近,大營漸漸露出全貌。千面旌旗,忽忽獵獵,迎風招展;萬座大營,浩浩蕩蕩,高掌遠蹠。

    沒等三騎馳近,就見得大營內戟甲爍輝,揮戈映日;只聞得萬馬嘶鳴,戰鼓隆隆。剎那間,從營內馳出一彪重裝騎士,分左右人字排開。中間顯出五騎,為首一人四十歲許,身軀雄邁,高壯威武;跨下火騮,鬃毛飛舞,腿高軀健。另四人年紀稍輕,不過也均是將軍級別。

    再細看,馳營而來的三位騎士。當先一人全身軟金甲,足踩步雲靴。軟綿綿的日暉,襯著甲胄的華麗,幾如天神馳騁。後面兩人,一個高壯,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穿著件黑色半身甲;另一人是個青袍老者,一襲儒衫,衣袂飄飄,宛若神仙中人。

    待三騎到來,中間那人舉手揚喝:“震北勇士們歡迎小王爺歸陣!”語畢,率先下馬,鋪身叩拜。緊接著,身後那千余名重甲騎兵相繼下馬叩拜。一眼望去,如烏雲臨地黑壓壓的一片。

    身穿軟金甲的正是剛剛賜封為震北王爵的小石頭,另二人則是孟光和廣智。自十萬震北軍領到汴梁,先分去五萬予雁翎軍,留下五萬在汴梁北郊組震北大營。十數日來,小石頭是甩手掌櫃從沒過問半句。之後,拙政園內的眾人實在看不下去,今日是逼著他來巡營慰軍。

    起先,他還老大不願。畢竟他心裡從不想做什麼王爺或是什麼元帥。目下唯一憂心的便是王妃自那日進宮後,始終沒得回音。數次進宮,求仁秀帝允許見王妃一面。仁秀帝總是推辭,偶爾捱不住了,便回道王妃不想與他見面。後來由姜神君道,若他不好生關心震北軍,或是掌握不了震北軍大權,興許這輩子也看不到王妃了。

    小石頭問其故,可回應得卻只是淡淡地笑,無奈,只得勉強到這震北大營走一遭。至於身上的軟金甲,卻是多聞從摩天峰帶來的聖宗護身甲,全名——天羅聖鎧。據說,穿甲人只須功臻天境,便可不用脫卸,只以心神操縱,便可隨意顯隱。小石頭在拙政園內試了試,可惜枉費了好些真氣,天羅聖鎧不動絲毫。尚且引得驚霓子譏嘲了好久。

    雖然神秘的傳說效果沒成功,可天羅聖鎧的華美無疑令人羨慕。如雲狀的甲紋,中間托一輪明日,也不知何種材料所鑄,偏是比任何寶珠尚要光耀。尤其聖鎧的大小長短,更令他驚訝,簡直合身得驚人,就像專為他定制一般。聖鎧是全身型的,由頸至足,連體渾成;帽盔上有一罩面,能活絡上下,估計沖鋒時便可落下。兩肩綴著狻猊頭顱,腰帶中央龍首凸起,龍嘴裡精巧地咬著一顆碩大亮珠。下身甲裙呈波紋狀,織以非金非銀的的絲線,顯得古樸玄奧,具有深邃雄曠,又精雅致妙的風采。

    伊始,小石頭尚怕由於聖鎧是渾身著體,不定身手不便,穿在身上或許像機器人似的僵化。可聖鎧的異處,卻令人又吃一驚。聖鎧著身,非但沒覺著半點分量,更是手腳靈活得猶如赤身裸體。

    廣智傳音驚醒他的尋思,“聖宗,聖宗……”

    小石頭省悟,忙道:“諸位將軍,請起,請起……”面臨千余位雄糾氣昂的重裝騎兵集體敬禮,未見過如此磅礡大場面的小石頭早已愣住。若非廣智及時提醒,難保他不會就此呆立良久。

    廣智知他仍有些迷糊,旋即為他介紹:“聖宗,這位是楚虞楚將軍,另四位是他的偏將。”

    小石頭又是抱拳,他聽奚方說過,這位楚將軍是趙烈當年的心腹,生性勇猛,威不可擋。每每作戰,均是橫戈躍馬,奮勇當先,在軍中威望僅次趙烈。沒想此次組震北大營,他竟親自率軍到來。想想自己確實失責,這多日從不問外事,連軍中到底有多少位將領也不知曉。如此作為,怎生對得起被禁皇宮的王妃。慚愧余,禮數極周,誠聲道:“楚將軍,辛苦您了!”

    楚虞領軍至汴梁,數日來未見小王爺一面。原本心中頗感憤懣,覺得老王爺有子如是,真是死不瞑目。孰料,小王爺一來,便對自己執禮恭謹,毫無世家貴胄的傲氣跋扈。好感大生,尋思孟將軍前言,說道小王爺公事纏身,走脫不開,多半屬真。如是一想,怨氣盡去,笑道:“小王爺來閱軍,末將與五萬震北勇士清早便已翹首以待,今見到來,真是鼓舞歡欣,軍心大振!”

    小石頭道:“楚將軍過獎了,小王顧景自慚。大軍至此數日,小王如今才來。唉……羞愧,羞愧啊!”

    見他二人絮叨沒完,廣智道:“王爺,咱們入營吧。”

    楚虞笑道:“不錯,不錯……是末將糊塗了。王爺,請入營,將士們可盼你得緊。”

    一行人按轡徐行,居中進入軍營。身後一千余名重裝甲士紛紛上馬,兩隊歸攏合一,隨在後頭。這些人甲胄著身,尤其戰馬配甲,照理該摩擦出聲,尖銳刺耳。可從上馬至策騎而入,偏偏沒有半點聲響。可見天下第一軍之名並非虛妄。

    小石頭高坐大馬,舉目四顧。但見軍營嚴整,將士肅穆,四下裡到處是森嚴肅殺的沙場之勢。整座大營綿延無盡,旌旗遮天,煞氣蔽日,令他油然而生一種若能仗此大軍,搴旗取將必然易如反掌的感覺。這時,他才恍然,何以趙烈當日敢憑三千騎兵便敢勇逐百裡,直追北狄腹地。換了自己,只怕也會如此。

    楚虞忽道:“王爺,咱們不去大帳了,將士們都在點將台候著。”

    “嗯!盡由將軍安排即可!”小石頭在馬上微笑道。

    點將台很是簡陋,高聳於大營中央,前方圍滿了數以萬計的甲士,一個個剽悍勇猛,雄糾氣昂,著實為虎狼之軍。四周圍滿牙旗,忽獵直響。眾人拾階,踏上點將台。台上放著一張幾案,案上擺著令旗、令箭。楚虞當先行至案前,大喝道:“將士們,王爺百忙之中抽空出來閱軍,你們可得為本將軍打起精神來,讓王爺好生看看咱們震北軍的雄風。”

    台下將士大聲回吼:“北風,北風……”其勢直逾霄漢。

    小石頭熱血沸騰,在旁躍躍欲試。他畢竟年少,平常雖然老成,但驟遇這般威膽豪氣,一時膽壯心雄,只覺拿雲攫石,揮劍成河都不在話下。待楚虞示意,他意氣昂揚地走到台前,大聲道:“將士們,震北威名孤聞之久矣,直到今日,方知百聞不如一見。咱們也不說什麼豪言壯語,但求大伙終有一日拏風躍雲,吐陽噓陰,致身於九霄之上,方才稱了震北威名。”

    這話說完,下面鼓吹笳鳴,轟轟隆隆;數萬金戈鐵甲,齊聲大喝:“拏風躍雲,吐陽噓陰,致身九霄……拏風躍雲,吐陽噓陰,致身九霄!”聲音裂雲穿石,回響百裡之遙。

    廣智在後微微一笑,聞得那“致身九霄”四字,尋思著,聖宗這下不想反也不可能了。方今世上,有那位將軍或王爺閱軍時敢說這樣的話?嘿嘿……

    楚虞卻是一怔,側眼斜睨,瞥及小石頭滿面春風,喜行於色。心想,小王爺到底年輕,說話有些得意忘形了。不過時下士氣正盛,要甲士們突改口號,未免不妥。思忖著,稍傾尋個機會點醒小王爺,免得他禍從口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二人心緒縝密,自然思慮較多,可那莽漢孟光半點都未想及。在台上見得如此雄風,直在那咧嘴大笑,眉飛色舞。

    小石頭回頭道:“楚將軍,閱軍開始吧!”

    楚虞點頭,在案上抓起一面小牙旗,上下一甩。底下數萬甲士頓時陣形分散,組成十數個黑色小圓。每個圓內簇擁著弓矢手,再外是刀盾手,最外圍的則是長戟手。放眼望去,猶如黑雲錦簇,光寒四射,本是凶險萬分,殺機四伏的圓陣,經過完美和諧的組合後居然興起莫名的美感。

    小石頭笑著朝廣智看看,感慨道:“真是一支雄健之軍!”

    廣智道:“王爺麾下有此大軍,再不用懼忌任何人!”

    小石頭認可,心道,廣智此話沒錯。無怪仁秀帝處心積慮地要剝奪趙家軍權。別說手下有如此雄師二十萬,即便目下僅有五萬,也讓我雄心壯志,豪氣倍增,仿佛天下再無不能之事。也幸喜我沒甚野心,換做他人,只怕刻下就領這五萬大軍直奔汴梁。想到這裡,猛地暗咦,怪了,我怎會有此念頭?難道……

    他已不敢繼續思索,值此瞬間,竟發覺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有一股不甘平淡的信念。只是他兩世人生迭遭陷害,那長風破浪的心思早隨著多舛的命運煙消雲散。殊不知,今日在此金戈鐵騎前,原本蟄伏多年的野心居然重新飛龍乘雲,躍上心頭。愈想愈覺害怕,思忖,這多半便是大師傅所說的心魔。我要克制住,否則,神形俱滅都有份。

    不覺裡,半多時辰的閱軍很快過去。

    楚虞邀請小石頭進大帳為諸位將軍訓話。小石頭欣然而應,下了點將台,往大帳行去。

    一眾人堪堪到了大帳,忽聞爭吵聲傳來。眾人一看,只見三個顯是伙頭軍的家伙在那推推搡搡,吵鬧不休。小石頭看著滑稽,心想,剛見著震北軍紀律嚴明,奉號遵令,卻不想立時便見著有人在營中打斗。他臉露笑容,楚虞自是入眼,好生愧窘。對邊上侍衛道:“把他們全給本將軍關起來,像什麼樣子?”

    侍衛接令,上去抓人。

    小石頭好奇他們為何恁大膽子,竟敢在帥帳前吵鬧。他雖未帶過兵,更不曉得古代軍營規矩,但前世電視看得多了,自也明白,像三人這樣的作為,換成別的暴躁將軍,早就拉下去砍了。旋即吩咐道:“別關,把他們帶過來。”

    三個伙頭軍被侍衛帶到面前。

    小石頭打量一眼,見這三人中,二人還算生得剽悍,屬於粗獷的人。只是中間一人稍顯猥瑣,瘦瘦小小,在那以手搓袖,忐忑不安的樣子。小石頭道:“你們為了何事在帥帳前吵鬧斗毆?”話語甫畢,三人頓時唧唧喳喳,你說我嚷。

    小石頭揮手,要他們住口,又道:“一個一個地說,別七嘴八舌的。”

    三人互看一眼,便由中間那猥瑣男子說將起來。原來,三人確實是震北大營的伙頭軍。而這猥瑣男子還是伙頭軍中的小頭目叫根發,炒得一手好菜,屬於為將軍們開小灶時的掌廚人。他數年服役,已存得百兩紋銀,本想等到服役期滿,便回家鄉靠這百兩紋銀討房媳婦。誰知,今兒個整理包裹時,忽然發現銀子沒了。

    當下便排查人頭。盤算來去後,就他旁邊的兩位最有嫌疑。伊始,他是悄聲討問,說好了若二人把銀子還他,他也不是全要,可以讓二人抽去百分十的“辛苦費”。可這二人仗著體魄健壯,在伙頭軍裡向來欺壓良善。既然業已出手,自不願再行吐出。何況,百分十的銀子,又如何及得上百分百的全拿來得過癮。

    二人一口否認。後來,被根發纏得惱了,索性大打出手。就這麼你打我逃,你追我逐地到了帥帳前。

    聽到這裡,小石頭向楚虞望望,明白他為何沒像電視上那樣,開口就要砍了三人。原來是不捨得其中一人的好廚藝。

    楚虞赧顏,訕訕一笑。

    這會,左首一人道:“王爺,我沒偷根發的銀子,是他自己搞丟了,他冤枉咱們!”另一人跟著喊冤,說根發胡說八道,仗著一手好廚藝,時常欺壓別的同伴。小石頭蹙眉,向廣智看去。依他想來,廣智多謀,必有法子判斷。

    廣智還以苦笑,說道:“王爺,今日咱們還有很多事。這些小事不如交給營中執法官解決。”心下卻想,這等無頭案子如何可破?一沒現場,二沒人證。看那二人說話聲大,膽色勇猛,就算他們確實偷了,若不動用大刑,想必也不會輕易招供。今日咱們初來,破個尋常偷竊均要大肆用刑,未免教人看輕。

    小石頭聽完,情知廣智也無法子破案。思慮須臾,又瞧根發一臉愁苦,心想,他多年積蓄一下不見蹤影,的確苦悶。同情之余,不由沉思,心想,總要尋個法子把這難疑給解了。自己初次來到軍營,一遇事情便推諉不辦。難免教人小瞧了。苦思間,靈光閃現,猛想起當日冰清詐那浮舟子的法子。

    他笑道:“本王有法子可以曉得你們中間到底誰說了謊話。”語畢,吩咐侍衛把三人分別押下。又吩咐孟光在其中一人的手心裡寫個錢字。過不多會,要那手心有字的人上來,問道:“你手心裡的錢字還在麼?”

    那人手心攤開,看看,道:“在,在……”

    小石頭笑笑,要人把他再押下去。這當口,楚虞有點訝異,不明白小王爺究竟弄什麼玄虛。廣智卻是稍有了解,心道,看來聖宗打算智取了。

    又過片刻,小石頭再次吩咐把那人帶來,問他錢還在不在?那人又回:“在、在……”如此接二連三,連續了五六次之久。小石頭與孟光附耳說了幾句悄悄話,接著,吩咐把那人帶來。

    小石頭問:“你的錢還在不在?”

    那人連續被問了數次之多,心中實已煩躁,倘非小石頭有著王爺身份,早已破口大罵。當下氣洶洶地道:“在,在,錢還在……”

    小石頭一笑,也不再問。這當兒,孟光卻在為另一人洗腦子。他道:“你聽,你那同伙都招了。你再不招認,小心王爺惱起來,一刀喀嚓了你。”另一人千想萬想,根本沒想到同伙會這麼簡簡單單的招了。只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決計沒得虛假。心驚膽戰下,噗通跪在地上,哭求:“孟將軍,我招,我招還不成麼?”迅即便把二人如何偷得銀子,又藏在何處,一五一十的說將出來。

    孟光聽完,哈哈大笑,當即便稟報了小石頭。

    至此,一樁極難破的偷竊案,就這麼輕易地被小石頭解決。那叫根發的伙頭軍在孟光手上接過失銀,跪在地上千恩萬謝,連連叩首。小石頭笑著扶起,道:“你這老婆本以後可得藏謹慎嘍,不然再弄丟,可找不回來了。”

    根發擦著眼淚,抹著鼻涕,哽咽道:“是、小的知道了。以後一定小心藏好了。”

    待根發遠去,楚虞道:“王爺片言折獄,好計謀,末將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見小石頭有此智謀,竟比打了勝仗尚要高興百倍。

    小石頭靠智謀破案,心下原正舒暢,聞得誇獎,更是欣喜,當下哈哈大笑。不過,他謙虛已慣,笑了余裕,即道:“楚將軍過獎了,本王只是小謀,又怎能與將軍決勝千裡的智謀相比!”

    這下,楚虞更是高興,他倒不是由於吃了馬屁的緣故,實因小石頭幾句話,讓他覺得這位趙家的當代家主,可非尋常紈褲可比。不僅有急智,更難能可貴的便是有風度,懂謙虛。為將者最忌跋扈,有點成績就驕傲得不成樣子。至此,楚虞憂心全放,內心暗道:“老王爺得子如是,該可瞑目了。趙家有福,我震北軍沒白等他。”

    正文132章烜煚神甲

    從震北大營回城途中,小石頭始終興奮不已。今日不但過了一把閱軍的癮,更過了一把智破疑案,解民危困的癮。一路上愈想愈是興奮。眼簾入處,盡管秋色蕭瑟,卻覺生趣盎然。不多會,回到王府。只見府門口圍著許多五六品階的官員。原來,仁秀帝前幾日下了聖旨,要新任的震北王協同龐太尉一起管理刀劍盛會的各項事宜,以致門口官員悉數是來請押待批的。

    小石頭陡見,臉上頓時晴轉多雲。對一邊的廣智道:“天王,這事非要靠你了。”說著,從混元戒裡取出震北王印信,扔予廣智。隨後趁門口官員尚沒留意,立時策馬馳入拙政園的狹道,偷偷地翻牆而入。至於馬匹,自由孟光逕行牽回王府。

    到得內院,恰見姜神君與奚方在一小亭敘談。小石頭抱拳,道:“二位好雅興!”無極島數人,他是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雖然未曾纏著自己非要那什麼紫金銅人。可自家府邸,多了這麼幾位思忖著盤算自己的人,心裡總擱得慌。

    姜神君微笑,道:“王爺回府了。好、好……”

    小石頭錯愕,問道:“看神君氣色不錯,一連口的好字,莫非遇著什麼喜事?”

    姜神君道:“仁秀帝御駕親征,揮軍伐秦,你知道麼?”

    “皇上他御駕親征,揮軍伐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小石頭瞠目掉頷。

    見他吃驚的樣子,姜神君笑得更歡,道:“大軍已然准備多日,刻下只怕已在途中!”

    這當兒,小石頭忽然神色一變,道:“他要打仗,我可管不著。不過,皇上既然要走,皇宮守衛必定不嚴,我倒可伺機救出王妃。”說是這樣說,內心卻不由擔心身在長安的雷家。

    奚方道:“王爺,你有所不知。其實……唉……”看著小石頭一臉惘然,又道:“其實王妃十數日前已被仁秀帝鴆殺了。”

    “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陡聞下,仿似晴天霹靂,小石頭目眥眶裂。

    奚方看看他,再次唉聲歎氣道:“奚某說,王妃在半月前已被仁秀帝鴆殺。”

    “胡說,你胡說……”小石頭大吼,只覺悲從中來。他知道奚先生此語多半是真,只因是真,他才會這麼淒痛辛酸。只是他心中仍有那麼一絲半絲的僥幸,朝奚方乞哀告憐:“奚先生,你說,你是尋開心的,你是在說玩笑話,是吧?”

    瞧著奚方不語,只是望著自己。小石頭痛心入骨,忍不住抓他肩胛,死命地搖著,道:“你是在說謊,我知道的。”

    奚方道:“王爺,你雖非王妃親生,但依奚某看來,恐怕比親生的世子尚要孝順。不說以前你每日裡晨昏定省,單是如今的傷心悲慟,就可讓王妃瞑目九泉。所以,王爺,你還是節哀順便得好。”他說話時,面容淡然,冷漠至極,迥不同他人安慰時的柔和。

    可就這麼幾句冷言冷語頓像刺尖插入小石頭胸膛。他想起王妃撫摩自己頭發時的柔情,想起王妃淳淳教誨時的慈愛。那點點滴滴的畫面,瞬時拼湊成一副連環畫卷,在自己腦海裡一幅幅地閃現。數月相處,盡管不長,但在小石頭看來,卻與他人親生母子數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無甚不同。

    踉踉蹌蹌退後幾步,放開奚方的肩胛,又回頭向皇宮方向看去,突然大聲道:“我不相信,不相信。我要去看看,我要把王妃找回來。”說著,身形拔起,逕向皇宮而去。卻聞得身後有聲響起:“石弟弟,你去那啊?”

    此刻他心旌憤怒,難以言喻,也無暇理會。

    一路風馳電掣,不多時已奔到皇宮內苑。小石頭眼下功臻天境,又兼路徑熟悉,即便身著金光閃閃的軟鎧,宮內守衛依然毫無所覺。進得皇宮,嘴裡念叨著,仁秀帝啊仁秀帝,你若真殺了王妃,我小石頭定然與你干戈相見。

    憑著前數次進宮的記憶,先到了養心殿附近。此刻,他心情漸漸平息,已沒起先那般激動。尋思著,不管如何先尋仁秀帝,惟有他知道王妃究竟被拘押何處?倘若……他不敢再想。這會已潛至養心殿前,站在門前,透過門窗上雕花窗欞,朝裡打量,裡面空無一人。心下不免一涼,心道,莫非仁秀帝已然出征?

    忽然,不遠處有語聲傳來。聽著音調尖細,琢磨著是太監,旋即躍上廊柱藏好。余裕,果有兩位小太監走來。二人走至殿前,推門而入。小石頭飄身落下,跟著縱進。那後一人返身想關門,陡見有人隨入,尤其金甲著身,恍若天神,頓即一驚,剛想大喊。小石頭彈指,制住二人穴道,繼而合上殿門,回轉身,裝著滿面凶色問:“我問你們,皇上那去了?”

    二人穴道被制,口音皆閉,直在那渾身顫抖。由於殿門剛關,光線不強,二人一時尚未認出是新任的震北王。

    小石頭又道:“我先解去一人的穴道,然後問話,若不老老實實地回答,休怪我不客氣。”

    二人均怕死得很,頓時頷首,深怕點得慢了,就被這凶客一刀戕了。

    小石頭彈指,解開一人啞穴,問道:“知不知道皇上去那了?”

    古時皇帝行蹤本就是隱秘已極的事,別說小太監,即便當朝大員也不定知曉。那小太監一愣,道:“奴才,奴才不曉得。”

    小石頭哼了一聲,手掌舉起,道:“你敢騙我?”

    那太監嚇得失禁,連聲道:“奴才真不曉得,好幾日沒看見皇上了。”

    聞言心顫,小石頭道:“已經有好幾天沒見著皇上了?”

    那太監死命點頭。

    小石頭再問:“那你們知道,震北王妃在那裡麼?”

    時辰一長,兩小太監已適應驟暗的光線。此刻,自然認出了小石頭。那能說話的,牙關打戰,咯咯直響,道:“你、你、你是……”

    小石頭不耐道:“沒錯,我就是震北王。你先回答,有沒見著震北王妃?”此時既已知曉仁秀帝鴆殺王妃,小石頭便打算與他徹底翻臉,自然也不再需要隱瞞身份。至於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完全沒放他心上。他只想要麼王妃沒死,自己救她出來,隨後帶著天羅所屬遠走他方。假如王妃真死,他已誓志,就算丟了性命也要為她報仇。

    小太監搖搖頭,心下苦惱不已,只因小石頭前後兩個問題,他均不知。此刻,胯下失禁,褲頭全濕。尋思著,自己回答不了王爺的疑問,今日多半要送了性命。只是詫異著,人均說震北王爺忠心報國,怎地如今會擅闖禁宮呢?這等樣復雜的內情,自非小太監能弄得明白。他思來想去,沒得到答案,心中卻是越發害怕。

    瞧二人汗出如雨,瑟瑟發抖,小石頭情知他們必定不敢相瞞,既然這樣,也問不了什麼。

    尋思著,太監這裡問不到什麼?索性去問皇後,那仁秀帝拘押王妃,諒來不會連皇後也瞞過吧?而且,仁秀帝口口聲聲說王妃與皇後在一起。念及此,便問那皇後的居處。小太監終於有個問題知道,這下欣喜若狂,把坤寧宮怎生走法,附近又有多少侍衛,講解得一清二楚。

    小石頭聽完,原想一掌拍死二人,以免走漏消息。可見著二人眼眸裡流露出的乞憐之色,心下頓軟,當下把二人藏在了御桌下,隨後出了養心殿,直奔坤寧宮。

    俄頃,坤寧宮已到。看周圍景色,與太監敘述得極像。翻身入牆,順著假山磐石,扶疏樹影,悄悄潛至宮前。這裡倒是好生熱鬧,來來去去的宮女極多,時而端盤,時而捧果,絡繹不絕。小石頭想,這皇後蠻會享受。

    趁宮女來去的間隙,騰身躍空,落至宮殿頂上。先左右了望,接著掀起數片琉璃瓦,朝下看去。隨即滿面通紅,原來殿內恰有一女子躺在玉石鋪成的大浴堂裡沐浴。而這揭開的破洞,又恰好垂直,一眼望去,竟是一覽無遺。

    嬌好美妙的胴體在綠波裡蕩漾,更增誘人。

    囿於氤氳繚繞,一時也看不清面目,小石頭尋思,此女必是皇後。又想,即便仁秀帝與我結了大仇,可如此偷窺皇後沐浴畢竟不妥。當下目觀心,心觀鼻,閉目沈思。打算待皇後沐浴完畢,再入宮問她。這時,驀聞殿內有一女子道:“妹妹,你的皮膚真好!相信妹夫看見後,必然喜歡得緊。”

    “呸,姐姐,你胡說什麼啊?”

    小石頭一驚,沒想沐浴的竟是留蘭郡主。當下彷徨,他不想在劉茵面前逼問皇後。可思來想去,除了今日能有機會,以後勢必再無良機。

    又聽得皇後道:“妹妹,待皇上出征歸來,你便要出嫁了。做姐姐的還真有些捨不得。”

    劉茵從澡堂裡邁步而出,旁邊數位使女立即為她披上一件白色浴袍。就這瞬間,那玲瓏浮凸的身材和白玉般的嫩滑肌膚,直看得小石頭差點掉落眼珠。緊張余,不敢再看,背轉頭去,只是側耳聆聽。

    劉茵道:“姐姐,就算我出嫁了,以後有空也能進宮來看你得。”

    皇後笑道:“好啊!姐姐就等這句話。你知道麼,皇宮的生涯真是好寂寞,若非皇上還算疼惜,我真不知如何辦才好?”

    聽二人說起閨房私語,小石頭想,不能再等了,只怕時辰長了教人發現那便糟極。索性一狠心,剛想躍身縱下,逼問皇後。猛覺周身一寒,接著遠處一道威猛霸烈的刀罡倏然破空,直襲己身。

    依小石頭想來,周宮內能有此渾厚刀道的除了宗賁再無二人。暗呼倒霉,怎地就被他發現了?心下又感奇怪,宗賁何以連坤寧宮也保護?這周宮男女之防的禮儀未免太差了。思忖間,翻身騰起,避了開去。回頭一看,錯愕難當,屋頂上一青衣女子手執長刀,屹立簷角,衣裾飄飛,英姿颯爽。

    女子沉聲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闖坤寧宮?”

    中途被人打擾,原本鼓起的勇氣,頓時洩了。小石頭怕劉茵聞聲出來,萬一碰著面,著實難堪。也不發話,向那青衣女子嘿嘿一笑,隨即騰空躍起,瞅准附近殿宇,幾個起落,一溜煙地跑了。

    女子本想急追,然而昆侖派的龍行八法何等神奧,沒等她發力,小石頭在皇宮殿頂上,七拐八彎的已然失了蹤影。女子一跺足,氣急敗壞。她只道自己的身手已是同齡人裡最強者,誰知,剛出江湖,便遇到一個輕功遠超自己的男子。羞急之余,暗自發誓,臭賊子,千萬別讓我抓住,否則,一定剝皮拆骨,活活地整死你,好讓你知曉本小姐的厲害。

    小石頭忙忙碌碌,空自在皇宮轉了一圈,卻是毫無所得,心下嘔懣。想著,自己行藏已露,總須回去通知眾人,好讓他們及早避禍。思忖片刻,逕直回到王府。到了府裡,奚方和以及天羅所屬等均在客廳等待。見著他來,奚方問道:“王爺,如何?”

    想起坤寧宮一幕,小石頭窘迫。歎息一聲,道:“王妃沒尋著,仁秀帝也不在,原想找皇後問個明白,殊不知,偏是教人逮個正著。”又道:“諸位,此處已不能待,咱們立刻收拾行囊,出城再說。”

    天羅所屬得令,剛想各自回房拾掇。

    奚方忽道:“且慢。”見眾人望來,笑道:“諸位,適才王爺潛去皇宮時,本島神君也隨在身後。與其慌張奔逃,不如等他回來後,再行定奪。”話聲甫畢,就聽姜神君在客廳外道:“諸位,本君已為王爺滅了口,想必無人會曉得適才闖入皇宮的會是王爺。”說著,行雲流水般的一步跨進客廳,看他姿態輕淡,神色漠然,就像剛從花園走來。那像堪堪行過凶,滅過口的樣子。

    小石頭怔忡,問道:“神君,你……?”難以相信,適才進宮時居然有一人始終在身後掇著。

    姜神君道:“奚方曉得王爺仁慈,有些事勢必需要本君去做。呵呵……”

    青虛真人驀道:“神君當真是不遺巨細,為本門弟子如此勞心勞力,貧道致以萬分謝意!”姜神君沉聲道:“只要王爺答允為本族出力,別說這點小事,即便要了本君這條性命,也毫不吝惜。”

    聽他說得這麼有把握,小石頭暫寬憂心。不過對於他如何弒人滅口,又到底殺了多少人,也懶得去問。知道與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去談什麼饒恕之心,仁慈之理,也是枉費心血。當下抱拳,道:“神君出手解圍,在下感激由衷。”又對天羅所屬道:“既然我沒曝露行藏,咱們也不用潛逃了。只是王妃真的被仁秀帝鴆殺了麼?”

    他心中依舊存著僥幸,後一句自然問得是奚方。

    奚方朝姜神君看看,隨即向小石頭頷首。道:“此事千真萬確,沒得半點虛假。”

    小石頭長吸一氣,直覺悲苦萬分,由衷歎道:“皇權害人,皇權害人呀!”說完,猛地跪在青虛身前,大聲道:“師叔,弟子想為王妃報仇,請師叔允肯。”青虛袍袖輕拂,以真氣托他起身,說道:“本門不禁殺生,只須事事依著良心,師叔決不會干擾你的。你想如何做法,盡可去。”

    “謝師叔!”小石頭再次鋪身於地,噗噗噗地叩了三首。青虛這次沒有阻止,只是平淡而受。待他起身,又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你為報仇,想興刀兵之禍,雖然無可厚非,但也總須記住,世人之苦,萬物之難;非欲生,不得不生;非欲死,不得不死。行事之間,牢記憐憫二字!”

    小石頭再次叩首,揚聲道:“弟子謹遵師叔教誨!”起先初得王妃噩訊,確實大大的打擊。但他本身修煉的就是至陰至寒的修羅陰罡,而且在幽谷裡又培冶了多日元神。如此三來二去,澎湃心旌漸漸平復,只是內心恨意埋得愈深而已。

    他的種種變化,青虛悉數看在眼內,肅容道:“四國爭霸,萬民皆苦。天下大亂的跡象已現,本門當是應劫之派。值此一刻,縱然你形如槁木,心若死灰;又豈能無感無求,寂泊之至?唉……”扼腕自語之下,又道:“靈石子,師叔贈你幾句話,你當謹記。”

    小石頭頷首。

    青虛澹笑,繼而吟誦:“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小石頭含淚而拜,師叔這幾句贈語,委實金玉良言,可說是自己以後行事的准照。

    青虛朝姜神君看看,又道:“神君,貧道這位弟子就由你代為照應了。不過,貧道也有幾句話贈你:無根樹,花正幽,貪戀紅塵誰肯修?浮生事,苦海舟,蕩去飄來不自由。無邊無岸難泊系,長在魚龍險處游。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呵呵……”說完,翩然出廳。只是那悠遠澹泊,蘊涵無窮奧意的話語和笑聲,依舊在廳中久久回響。

    昆侖派諸人包括蘇吉在內一起跪拜恭送。姜神君聞言愕然,心中細辨,回味那數句贈言,直覺心潮澎湃。

    便在這時,小石頭猛地想起,姜神君說道滅口,不會把劉茵也給滅了吧?起身問道:“神君,你適才在宮裡到底……到底殺了多少人?”

    姜神君道:“本君只是弒了兩個小太監,至於那個小女娃與本君尚有淵源,業已關照她不可洩露。王爺盡可寬心便是。”說著,手中忽然多了一只木盒遞給小石頭。

    起先聽他只殺了兩個小太監,小石頭松了一氣,暗自慶幸沒殃及劉茵。又見他驀地取出一只木盒,瞧式樣,與當日南唐皇子送予仁秀帝的禮物一模一樣。愕道:“神君,你把它偷了出來?”

    姜神君道:“這原是本族至寶,豈能說偷?而且,它與你身上的天羅聖鎧和森羅腕同為一體。”

    “同為一體?”小石頭錯愕,那日明明聽李濟道說木盒中的頭盔曾是戰神蚩尤所戴。可自己的天羅聖鎧與森羅腕,怎地又和蚩尤拉上關系?

    姜神君打開木盒,道:“這只尺幅千裡盔和你身上的包羅萬象鎧,百鳥朝鳳腕,俱是昔年大神女媧賜於本族首領蚩尤的護身裝甲。它們全名為皓曜烜煚神甲。能隨主人心意而衍變各式模樣,也能根據當時情形,做出該有的舉動,例如攻擊或防御。實乃一等一的神器。可惜,當年蚩尤戰死,軒轅把屍體一分為四,同時神甲也裂成了五份,散落各方。失去同體的組合,這些零落的物具便失去了神器的效用。本族除了大舜帝留下的頭盔外,其余四樣失傳了數千年。想不到,你福緣深厚,一人便集齊了兩樣,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縱你不想為本族大業出力,這難拗的天意也會逐漸推著你,往這條路徑上行走。如今,本君把這尺幅千裡盔給你,只望你能再收集到一元復始靴和十方天地珠,讓皓曜烜煚神甲重新閃耀大地。”

    小石頭茫然接過,直聽得一愣一愣,小小的一副甲胄,竟有恁多講究。不過當日尺幅千裡盔的神奇,他也曾親眼目睹,倘非自己出面,那日東周上下必在南唐使團面前丟盡顏面。

    看著手上做工粗糙,算不得精美的頭盔。他啞然搖首,想女媧何等心靈手巧,非但親手締造奇特神妙的人類,更能修補天穹。雖然人類有這有那的缺點,天穹也時常會再次降些天災什麼的。但要他相信,手上這麼丑陋的頭盔居然出自大神女媧之手,卻是難如登天。

    胡思亂想裡,把頭盔往頭上一戴。

    剎那,天羅聖鎧的脖領間泛起一陣漣漪般的光耀。朦朦朧朧中,平白生出兩面護頸,“噗”的輕響與頭盔的垂延部分,緊密連接,形如整體。與此同時,頭盔上的兩只彎角,曲曲流動,又緩緩縮起,圈繞在盔簷的前方,衍化成雙龍奪珠,而本來的青黑色也與甲胄一般變做明明赫赫的金黃色。

    始終未現的那對森羅腕也突然暴露原形,外圈紫綬,內裡金黃,左手雋一只九天彩凰,旁邊綴無數火焰狀的炅雲;右手則是九天彩鳳,周邊圍著的卻是如水般澈藍的流雲。形態各異,偏又和諧完美,迸散出壓迫眾生的神芒。

    眼看小石頭渾身湧動著水紋態的耀眼光芒,幾如天日墜入凡間。眾人瞠目結舌,訝然無語。這些人裡無一不是見多識廣之輩,但像今日之奇卻也首遇。

    又過片刻,水紋漸漸停止,變得安靜,光芒也不再爍目。呈現眾人眼前的是一副幾乎完美無瑕的甲胄。說是幾乎,只因眾人剛聽姜神君說過,這副甲胄尚差兩樣器具。可目下的威武神俊,令眾人不由遐想,那完美狀態的皓曜烜煚神甲又該是何等模樣?

    甲胄完全勾勒出小石頭健壯的身軀,金黃色的璀璨光澤,讓人幾疑天神下凡,忍不住心生膜拜的沖動。旁邊的冰清與鄧蓉目睹愛人如是威武,雀躍歡忭,更添柔情。

    這時,小石頭想,多聞說道天羅聖鎧能隱於肌膚,不用時常脫卸。可自己前次試了多趟總不能成功,如今既然又多了尺幅千裡盔,不定可以達到這效果。想到這裡,頓時心念驅引,默想甲胄隱去。好笑的是,成功倒是成功了,卻引來冰清與鄧蓉的兩聲尖叫。原來他裡面僅穿了中衣,甲胄隱去,自然狼狽異常。

    小石頭聞聲大窘,急忙再次喚出甲胄,護住全身,隨即朝眾人訕訕一笑。大伙實在忍俊不禁,止不住的哄堂大笑,驟遇這般噱事,他們也是愕然到了極點。

    眾人笑了片刻,好不易恢復常態。

    小石頭道:“諸位,王妃被仁秀帝鴆殺,我心中悲慟不過,你們居然還笑得如此高興,真真令我傷心已極。”他是出語解窘,打算消去適才的尷尬。殊不知,他一本正經的一番話,卻又引得大伙三三倆倆的捂嘴竊笑。其中尤以驚霓子為最,盡管沒發出笑聲,但他時而捧腹,時而仰天,諸多神態委實反應出了他的心情。最後還是闕邪子拍了他幾下肩膀,方是緩了各種令人噴飯的舉動。

    過了好一會,小石頭往椅上一坐,道:“諸位,我打算為王妃報仇。不過仇人的勢力又很強大,不知諸位有沒什麼好的提議?”雙目望著天羅所屬。說是提議,其實他打算先聽聽天羅所屬的意見,他們假如同意,自然是好,若不願意,那自己也決不會勉強他們。到時,至多自己一人殺進皇宮,親手誅了那昏庸無道,殘害忠良的仁秀帝。

    多聞道:“聖宗,從來只有我天羅聖教殺別人的份,何時又有人敢犯我天羅之人?如此仇恨,自當要報,屬下願為此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搶著表態了,隨後,其余之人也相繼說道願以小石頭之命是從。

    小石頭聞言欣慰,正感歡喜際。

    姜神君道:“小子,你想報仇,也算上無極島的一份。”

    小石頭一愣,忙道:“此事牽扯極大,在下萬不敢煩勞神君。”

    姜神君道:“說什麼煩勞不煩勞的?天羅教與無極島雖然相爭數百年,但那是在互不知情的狀況下結得仇怨。說起來,你我兩方也沒誰占了多大便宜。可如今不同,天下大亂跡象已現,萬民又將受苦。你我兩方若不攜手共進,互助互援,難保不會被人各個擊破。就拿峨嵋和崆峒來說,即便咱們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裡,只怕也會被他們借著斬妖誅魔的名頭,打到家裡來。”

    這話一說,小石頭由衷認同。所謂的正道面目,前些日他領教甚多,不說其他人,單那金蟬真人的恣肆縱容和浮舟子的虛偽殘忍,就讓他著實發指。又想,我既為天羅聖宗,自當設身處地為天羅教的將來著想,若不顧現實,逕是追求單方面的刀槍入庫,以為如此便可化干戈為玉帛,未免不切事宜,也顯得自私自利。

    他忽地朝姜神君一拜,道:“神君相告之恩,在下感激由衷!如非神君,王妃被殺之事,還真被這狗皇帝給瞞住了。”與姜神君互相客氣兩句後,又突道:“神君,在下想為王妃報仇,還望神君屆時能助一臂之力。”

    這話的意思,無非是表明願意和無極島結成同盟。眾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明白。只是沒料及他會突然答允姜神君的要求。雖不明白他何以猝改立場,但能有此變化,眾人裡除驚霓子和闕邪子外,無不歡忭鼓舞,興奮異常。

    姜神君高興地連連說好。看他這樣,小石頭暗想,也不知我今日之決定,有沒錯謬?不過,我下此決心,說來也俱是被人所逼。私底下,何嘗想傷及無辜,荼毒天下。上蒼會原宥我的過錯麼?一時,他好生惘然。

    驚霓子驀道:“師弟,你可曾細細思量?”

    小石頭道:“三師兄,小弟適才所說,你勢必覺得猝發。但請兩位師兄盡可寬心。無論如何,小弟今後所作所為無非自保,決不主動妄害無辜或亂弒人命。若有違此誓,人神共誅!”

    聽他陡立誓言,驚霓子怔忡,與闕邪子二人互視一眼,又道:“小師弟,你也放心。不論怎樣,師傅也說了,你順天也罷,逆天也罷,咱們這幾位師兄的老骨頭可全交了給你。哈哈……”闕邪子走到小石頭跟前,用力地拍拍他肩膀,道:“小師弟,四師兄沒什麼話好講,但我要告訴你,老三的話就是我想跟你說得。”

    小石頭心中暖和,道:“兩位師兄,我……”沒等他說完,闕邪子揮斷,道:“咱們自己人,羅嗦話和見外的話,無庸多說,說了反顯得虛偽。”

    小石頭死命地點點頭,重重地應了一聲。余裕,又道:“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仁秀帝何以會鴆殺王妃呢?這根本沒道理呀?王妃又沒犯他什麼忌諱?”說著,凝目望向廣智和奚方,期望二人能給出個答案。

    奚方道:“王爺,在下認為,仁秀帝會殺王妃,無非出於三點。首先他是想保王爺,因為有了王爺,才回有聖品傷藥源源不斷供應;其次,就算他下令圍捕你,也不定能成功,反而得罪了一個江湖大派,對於想要一統河山的仁秀帝來說,著實有些得不償失;最後嘛,與其讓個經驗豐富的將軍來率領震北軍,毋寧交予一位只知江湖廝殺,卻全然不曉沙場征戰的武林大豪。”

    小石頭道:“奚先生,你說得雖然極有道理,可我想不通,他為何不繼續囚禁王妃,卻非要走此極端呢?”

    廣智道:“聖宗,其實這更為簡單了。你想,他假如放了王妃,王妃決計不會向他輕易妥協。如此,他必定保不了王爺,雖然趙家再無男丁執掌震北軍,可依目下東周的局勢,震北軍軍權之奪必然激烈異常。倘若國內亂了,也影響了他征伐西秦的大事。但是王妃又不能被囚禁過長,否則曠日持久的拘押在宮裡,難保不會讓別人發現。萬一走漏了風聲,或被外界得知,皇帝扣押震北王妃,這民心必會大失。所以,迫於無奈,才走此絕徑,以一杯鴆酒秘密毒殺王妃。如此,你不知道王妃已死,無論你是存心想救還是一心想殺,均要忌憚三分。”

    “可他就不怕我領著震北軍反了麼?”小石頭又問。

    奚方道:“所以他要分拆震北軍,留十萬在北疆,調十萬進京,又拆去五萬給雁翎軍。如今,你真正掌握的軍隊,其實只有五萬。憑五萬大軍,你能顛覆得了擁軍百萬的東周?況且,在下還懷疑他留有什麼證據,俟時,可以一舉揭穿你的偽冒身份,讓震北軍倒戈相向。”

    聽到這裡,小石頭頹然,久久之後,方才歎道:“這家伙實在太毒辣了。不過,我決不會與他干休,王妃的大仇,無論如何都是要報得。”接著又道:“只是這大仇如何報法?還望諸位能提些意見,畢竟他是一國之主,要誅殺的話,也非那麼簡單。”

    眾人默然,人人思忖。

    奚方忽道:“諸位……”繼而看向小石頭,道:“王爺,依在下看,如果單單殺了仁秀帝,則顯不出咱們的本事,更不能威懾其他那些心懷不軌之徒。惟有以最激烈,最徹底的報復方式,在精神和肉體方面,同時施予打擊。才可以此立威,讓人思之發楚,從此再不敢輕犯我天羅無極。”

    能有一舉數得之法,小石頭聞言大喜,道:“奚先生既然成竹在胸,還請快快說出,好讓咱們解了迷惑。”

    奚方略一抱拳,續道:“仁秀帝圖謀遠大,志向高遠,他鴆殺王妃的目的,無非也是出於此因。既然他這麼渴盼大業,咱們就先在他一統天下的圖謀上,施行針對性的破壞,使他興起壯志難籌,時不予人的無比頹喪;隨後再在他始終引以為傲的國家安定上,用詭謀顛覆朝政,讓他眾叛親離,有家歸不得;最終,當毀其志,滅其國種種厄運一一降臨他頭上後,便可令他飽嘗終日懊悔,生命垂危,疾病纏身的困境。在下相信,惟有這般施為,方能顯出魔道至尊天羅聖宗不可侵犯的威風。”

    小石頭瞠目結舌,面上喜色全斂,驚容兀現。

    對奚方能想出如此歹毒的整人惡策,既覺佩服由衷;又感渾身發虛,毛骨悚然;心裡一個勁地提醒自己:“這梆家伙太奸太詐,自己以後千萬不能得罪他們,否則,死了還不知給誰害死得。”又想,如此惡毒的復仇方式,豈是常人所為,嚴格講,著實有點心理變態。

    正想一口回絕。

    卻聽驚霓子撫手而笑:“好計策,好謀劃,這般殺一儆百的法子,當真是一勞永逸的絕佳妙計。”他回過頭問闕邪子道:“老四,你說是不是?”

    闕邪子嘿嘿冷笑數聲,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仁秀帝行事不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像這樣的昏君,就該用這樣的法子對付他。”

    斯時,眾人均說大妙。沒等小石頭頷首,大伙已相繼敲定,就照奚方所說,開始實施狠毒到極點的報復。

    小石頭茫然四顧,看著一張張熟矜的面容,對於前世所研的心理學,禁不住懷疑起來,尋思,總不成這裡的數十人均是心理變態不正常者吧?唉……罷了,王妃對自己的恩逾慈深,照顧有加;如今她無辜被鴆,死無安身。就算我冒些小小罵名,但能為她報此大仇,讓仇人倍受折磨煎熬,想來想去,倒也爽快。

    念及於此,他用力的點了下頭,最終應承了這條以毒攻毒的連環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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