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昌笑道:「邴占元,現下輪到你們派人出來,站到車陣中央。」
邴占元一愣,問道:「那又怎樣?」
王彥昌道:「沒怎樣,只是等下眾弩齊發,看你們有沒命逃出來!呵呵……」三堂人適才敗北,如今好不易揚眉吐氣,登也陪著大笑。噱笑,諷刺,揶揄,一時齊向而來。
兵學堂人怒不可遏,要知道,這樣的鬼臉車是大周剛剛研製出來的新式戰車,專門對付草原騎兵而用。只是震北王怒斬北狄莽古爾汗,讓他們四分五裂,才免了北疆多年禍患。孰知,雜學堂今日居然用這大周的秘密武器來對付自己等人,這未免欺人太甚。只是戰車威力極大,即便心忿,偏生無法抵禦。
剎那,兵學堂人再次聚首私議,互相討論。最後,邴占元返身,道:「王彥昌,這場算你們勝了。不過,咱們輸得不服,因為你們不是憑真本事贏的。哼……」
王彥昌笑道:「輸就是輸,贏就是贏,管你們服不服。好,下一場,輪到咱們經學堂了。」
邴占元氣道:「等著你們就是!」
王彥昌踱步上前,道:「既然你們全是深習兵法之人,那我便問個極簡單的問題。世上之計,以哪計最為厲害?」
邴占元一愣,這問題說它簡單,也算簡單,但說它冷僻也確為冷僻。因為,這樣的答案,實在不好說。常言道,世間三十六計各有千秋,均有特色。非要說哪計最厲害,實有強詞奪理之嫌。當下躊躇,回頭相望,但見同窗們也是蹙眉深思,多半所慮與自己相同。
王彥昌催道:「怎麼?堂堂兵學驕子,居然連三十六計中最厲害的計策也不知曉?」這話說得兵學堂眾人好生窘糗,有些人甚至怒顏回目,只是本身確實無有答案,倒也硬不起來。
邴占元見眾人商量來,商量去,皆沒個主意。不由豁出去道:「三十六計走為上,當是走計最為厲害!」
「哈哈……」王彥昌狂笑著,他身後的三堂學子其實也不知道,但見他笑了,自也陪同大笑,為他助威。
邴占元見他突笑,情知自己回答錯了,怒道:「笑什麼笑?那你說哪計最為厲害?」
王彥昌驀地止笑,朗聲道:「反間計。」
「反間計?」邴占元不解,他對兵學一道實為癡迷,偶聞獨特見解,一時竟忘了雙方立場。和顏悅色地道:「那麼請教王兄,何以反間計最為厲害?」
王彥昌道:「反間計殺人不見血,一般對敵方同盟來施使手段,加害對方。如此絕計,豈能不說最為厲害?要知道,孫子兵法有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施展反間計,首先就須知己知彼,你不明瞭對方情勢,此計定然枉用。但舉一例,昔日楚漢爭霸。楚王項羽麾下有謀士范曾,其人是霸王項羽叔父項梁起兵的老臣。霸王手下猛將如林,但真正有戰略頭腦的謀士似乎只有范曾一人。當年鴻門宴上范曾幾度發難,幾致漢王死地,可見此人心黑手辣得緊。想離間這位被霸王尊稱亞父的能人,其難度怕不難如登天,但卻難不到漢王麾下謀士陳平。」
說到這裡,他瞇著眼笑道:「以下的事不用我再瑣嘴了吧?想必你們這些兵學堂學子,應該皆曉。霸王自中了陳平的反間計後,便一直冷落范增,以致那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受了悶氣,加上背上毒創發作,不久負氣歸西。而他一死,餘下的就是十面埋伏,霸王別姬的故事。嘿嘿……史上反間計針對之人,皆為當世俊彥,一般均為以弱勝強,只因己方勢力不及對方,不得而才使。但若對方中計,結局之慘,實為不堪再復。你們說,世上諸計裡,反間計是不是最為厲害?」
聽完,兵學堂眾人倒沒怎樣,小石頭偏是大驚失色。當日幽谷經二師傅敘述,葆和宗祖師乃張良,可那會背口訣背得昏天黑地,一時也沒想及。此刻倒是陡然驚醒。沒想到這個世間竟也有楚漢爭霸的故事?難道說,此世間與自己那個世間,是交相迭合的?只是這大陸四國,在自己那個時代,實在是史上不存。就算硬推,也均為一統華夏的赫赫朝代,迥非現今這樣四分五裂,互相爭霸。
他正思忖,那邊邴占元長揖一禮,道:「聞王兄見解,小弟深服。這局咱們輸了。」
「不敢、不敢,邴兄客氣了!」王彥昌愕然,沒料邴占元突然多禮。
他們皆為世家之後,又裘衣輕肥,恣意已慣。雖說各自老父是朝中政敵,但二人互相間實無大仇。只是看著對方不爽,長久以來,怨隙漸大,才致釀成今日論賽。邴占元猛地客套,王彥昌一時倒有些不好意思,對於自己得咄咄逼人,也反思起來。
項猛這時站出來,道:「好了,如今輪到咱們兵學堂的項目。」左右看看,又道:「咱們這裡三人是邴兄,我,還有……」仔細察看,竟無適合之人。須知今日是國學院假日,院中學子並沒全到。要不然,如今的校武場豈止千餘人。他想,不管了,這比武項目,本堂就算隨便找個人,也定比三堂之人厲害多多。即道:「就李兄吧!」
兵學堂人群裡出來一位腰細肩寬之人,全身玄色勁裝,面容極是俊美。那人道:「項兄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項猛笑道:「有李兄出場,咱們是有勝無負。項某放心得很。」
王彥昌忽笑道:「哈哈……吹吧,吹吧……待會,打得你們滿地找牙時,就知道吹得壞處了。」
此刻,雙方各自牽來馬兒。邴占元道:「這樣吧,時辰不早了。三場也不用一一比較,各自上了馬,先繞校場一圈,然後至中央比刀,最後互相射一無頭箭。看雙方衣衫上誰有白點,即算誰輸。如何?」
王彥昌道:「好,邴兄此議不錯!」他自邴占元適才一禮,剎那,覺得他也非那麼討厭。是而,言語間大為客氣。
「第一場,先由在下與王兄比了。」邴占元跳上一匹黑馬,從同窗那接過一柄偃月刀。
王彥昌道:「敢不從命!」說著,也躍上一匹白馬,執刀拍馬,領先前行。
二人一個白衣白馬,一個黑衣黑馬,生像也算各有千秋,倒成一時瑜亮,引得各自擁躉歡呼喝彩。
只見他們策馬相繼馳到高台附近。忽然大叱一聲,兩匹馬嘶聲長灰,四蹄飛揚,在校場裡跑將起來。兩匹馬均為學院內部馬匹,既無高下之分,也無血統好壞。這會完全是考驗各自的馭術是否比對方精湛。垮嗒垮嗒,塵霧飛揚裡,兩匹馬始終並駕齊驅,居然毫無前後的跑完一圈。接著徐行至校場中央,勒韁止馬,對面而立。
眾人看去,只見一人輕靈飄逸,溫文爾雅;一人閑雅清雋,氣宇軒昂,端為不凡。看至此,不禁齊相叫好。也不知到底喝誰好,反正就是彩聲不斷。
王彥昌大笑道:「邴兄,好騎術!」
邴占元也笑道:「王兄,你也不賴。聞說你師承禪宗,現今,讓在下看看你的佛門慈悲刀法是否也同樣神妙。」
「呵呵……那在下也要看看兵學堂的撻伐刀法在邴兄手上,是否能發揮出色?」
二人說完,互相揮刀劈刺。嘎嗆聲響,雙刀交叉於空。隨即相視一笑,收刀回馬,再策馬衝刺。如此數個來回,誰也奈何不了誰。
斗了良久,小石頭看得是大搖其首。其它技藝,他不甚寥寥,然對刀法一門尤為精通。看王彥昌的佛門慈悲刀,顧名思義該是不帶殺氣,可在他手上,誠沒殺氣,但爭強好勝之意,人人皆可看出。再說那邴占元,使的是撻伐刀法,總該有勇往直前的氣勢吧,可他偏生畏首畏尾,起手落手總在無意裡留手三分。
這時,劉茵走至小石頭身邊,忽道:「世子高才,小女子真是佩服!」
小石頭正看得起勁,沒想有人與他說話。聞言頓愕,側頭見是劉茵。不知她具體是什麼身份,但見邴占元對她極為忌憚。心道,此女家世必然顯赫尊貴。笑道:「劉小姐過譽了,在下只是小技,倘與小姐的美舞來比,那就差得太多了。」
劉茵笑道:「是麼?咯咯……趙世子真會說話!小女子想問,適才那鼓樂,世子能教我麼?」待見小石頭驚詫之色,幽聲道:「是小女子唐突了。這將軍令必是世子為懷念令尊所作。只是趙老王爺忠義千秋,為國捐軀,小女子也深為敬服。只盼學會此樂,日日彈奏,亦好寄托哀思。」
小石頭不想此女如此居然敬重震北王,心想,能得一官宦小姐的,總比十個老百姓來得有用。何況這樂曲將軍令也非什麼稀罕珍物。欣然道:「既然劉小姐想學,改日在下送本樂譜予你便是。」
「啊!那小女子就先謝謝世子了!」劉茵雀躍道。看她宮裳霓衫,裝扮成熟,但小兒女頑皮之態,偏生顯然無遺。小石頭打趣道:「能為劉小姐效命,在下樂意得緊!」
被他一說,劉茵粉臉微紅,啐道:「看世子面容正經,不曾想也是痞氣十足。」
小石頭大慌,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人,連累趙家。色變之餘,忙道:「小姐,我、在下……」一時無法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說法,只得搔首憨笑。
劉茵笑道:「世子,你還真傻!小女子和你開玩笑的。你可別當真啊!」
聞言,小石頭轉憂為喜,樂道:「不會,不會,小姐以後儘管開就是!」在劉茵聽來,他前一句頗含調笑,這一句又是語含雙關,即便她再是大方,也窘得羞澀不堪。返身而去前,氣道:「不和你說了,總這樣!記得,那樂譜可要給我!」
「哦!一定記得!」小石頭在後高聲喊道。
旁邊,原被邴占元和王彥昌之鬥吸引的眾人,頓時循聲看來。卻見劉茵面顏粉色,羞窘離去,而小石頭漲紅著臉在後扯著嗓子。心生遐想裡,大伙哈哈大笑,其聲頗為不善。尤其劉茵的女同窗,更是呵她癢癢,要她老實交代。
項猛笑道:「世子,你是真風流,咱們均不及啊!」說著,居然翹起拇指。
小石頭錯愕,但回想適才舉動,似乎確有嫌疑。一時大糗,望望劉茵,只見她正瞄來。但遇著小石頭目光,竟是狠瞪一眼。意中大含怨責。小石頭無奈,心想,唉……不小心又得罪一人。又想,依我這般脾性,要想光耀趙家門楣,只怕震北王妃委實尋錯人選。
這時,校武場中央的二人,已鬥了數十回合。邴占元懸刀於得勝鉤,取下弓矢,彎弓搭箭,道:「王兄接箭!」王彥昌道:「你也接著!」
兩根無頭木箭,儘管非鋼鑄,但二人膂力非同小可。一箭射出,竟而嘯聲激昂,刺耳破膜。
眾人大驚,沒想雙方居然有此神力。思忖未完,只聽見「噗噗」兩聲,二人各自跌下馬背。王彥昌皮厚肉實,一跤摔下,儘管衣衫盡破,靴子掉了一隻,但仍首先起身;繼而邴占元也站將起來,看模樣也是大同小異。
互相望著對方的狼狽相,二人哈哈大笑。
王彥昌道:「痛快,痛快,看邴兄瘦弱,孰知膂力不凡啊!而且刀法也好!」
邴占元笑道:「彼此,彼此,王兄也端得厲害。要知道,我可是兵學堂學子,有這樣的本事,自無奇怪。而王兄身為經學堂高弟,竟也如此威猛,在下深為佩服!」說著,二人大有交友之心。
待邴占元回來,項猛湊上前去,問道:「邴兄,咱們還比不比?看你與王彥昌似將成好友。」
邴占元道:「如何不比?朋友歸朋友,切磋歸切磋,何況時下比賽涉及到各自學堂的榮譽,倘若咱們主動說不比,難免教人以為咱們怕了他們三堂。如傳出去,那還得了?」
「嗯!不錯!」項猛說著,就想出面邀戰。
「且慢!」小石頭上前阻止。項猛愕然,問:「趙世子,有何見解?」
自見王彥昌與邴占元雙雙中箭落馬。小石頭就覺得兵學堂的三項比賽,似嫌危險。要知道,他在這裡與眾人站了會兒,又一起說了會話,便覺得這幫學子著實可愛。要他眼睜睜地瞧著他們拚殺廝鬥,心中老大不願。情不自禁地便出聲勸解。他道:「項兄,咱們均為國學院的學子,若趁先生不在,私自以刀拚鬥,可為忤逆。而且,在下看邴兄與王兄也是惺惺相惜。與其鬥得傷了和氣,毋寧一笑泯恩仇。豈不妙極?」
「這……」項猛躊躇不決。
邴占元道:「不可、不可,豈能為了在下,而讓兵學堂認輸。」
小石頭道:「邴兄,不是認輸,而是雙方罷手!」
邴占元道:「罷手也不行,不分個輸贏,以後到底誰來做老大?」
小石頭一聽,失笑出聲,心道,弄了半天,原來全為了爭個老大做。也就是說,這場比賽,誰出力大了,或得到大多人的敬服,那此人就是國學院學子們的老大。嘿,這個倒好,假若我現下出手,露上幾手《龍行八法》,或是幾式《焚陽刀訣》。那麼這些官宦子女和商賈子弟豈非都服我了。
他平生未做過同齡人的老大,雖然宋仁等人口口聲聲呼他大哥,但那實由雷家老爺贈予他的護衛。再說他前世,一生鑽研醫術,有空就摸摸圍棋和聽聽音樂,別說知己,縱是朋友也沒有。若非如此,他那會坐監,豈會無人探望。眼下聞著邴占元之語,只道做人老大,真這麼簡單。
不過他轉念想及王妃叮囑,尋思著,自己切不能輕易暴露會武功的秘密,萬一教仁秀帝起了疑心,勢必給趙家帶來無盡麻煩。
便在這時節,猛聽得有人在後大喊:「小石頭!」
聞言返身,一見之下,小石頭怛然色變。卻見隗斗站在不遠處,正軒眉冷笑地望著自己。這刻,他話也不說,旋即縱身躍起,那還顧及得上王妃囑咐,只想逃之夭夭了再說。殊不知,此趟隗斗早有準備,在他轉身一刻,便已飛身而來。驚天指氣更是嗤嗤作響,銳嘯撕耳。
眼見事態危極,覷得項猛手中大刀。小石頭一把奪來,朝後便是猛地一刀,亟盼能阻上一阻。情急之餘,真元力洶湧奔出。儘管刀式簡單,離精妙二字,也是相差遠甚。但力道雄渾,浩浩蕩蕩,似狂潮倒湧。
隗斗一怔,心道,這小子功力似比幾月前又增不少。他本無殺小石頭之心,手指點出,其實留手甚多。殊未料,小石頭一刀剛猛若斯,即便是他,一時也難攖其鋒。倉促間,側身閃躲,手指凝勁,御開刀鋒。但其衝勢未止,先見他含胸拔背,待避過刀勁,隨如蝦軀疾射,依舊往前趕去。
刀氣擊空,撞地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