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來,他是發足狂奔,跑到最後,雙腳凌空的時辰愈發的長久,而沾地的時辰,僅是輕點即可。直覺那火球的熱量蕩漾渾身,流轉到四肢百骸,週身的所有毛孔舒泰無比。他是愈跑愈快,鄧蓉卻是追的香汗淋漓。而身後的哪些江湖人也是稀稀拉拉地落下不少,能堪堪追及的均是一時無兩的青年高手。
鄧蓉越追,對於小石頭便是淫賊的想法,便越加相信。尋思著,若他是尋常百姓,怎會有這般高深的輕身工夫?我都使出華山絕技「流星趕月」的步法,竟也追不上。心下暗暗發誓,今日固然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這無恥的裝瘋賣傻的死淫賊繩之於法。教他嘗嘗我華山派整治淫賊的酷刑。
小石頭翻過前山,直奔後山,半晌後,竟是奔到與虎丘山相連的穹隆山。跑了許久,他覺得腳步很是沉重,適才他是一鼓足氣,那兩團火球其實是他這三年中時常鍛煉焚陽刀訣,在不知不覺中御刀養氣所產生的些微真氣。平日裡他是茫然懵懂,許一炒授他刀訣時也未解釋清楚,他等於是有了家財卻仍在外乞討過活。
可適才先瞧見許一炒被人所弒,又看見鄧蓉即將香殉。這麼一個發急,那深蘊體內的焚陽刀息居然被他喚醒。而且《焚陽刀訣》的內勁真氣先是至剛至陽,再是至陰至柔,直到最後,方能剛柔相濟,陰陽相合。他此刻僅是初練,固然天資聰穎,卻至多三年而已。是以內蘊的焚陽刀息也是剛陽猛烈,霸道無比。
胡長老看他不懂半絲武功,那點穴的勁道,自也稍輕,於是就這麼被他一衝便水到渠成,豁然而解。
但終究習練的時日不多,縱是《焚陽刀訣》再是如何巧奪天工,妙到毫巔,像他這麼狂奔瘋跑,半點都不曉得如何納氣蓄息,那僅有的一點真氣卻已被他耗完。旁的武林人物在使用輕身工夫時,如同一個精明的商人可以用幾兩銀子賺得數百兩的利潤,他偏生像個既毛躁又揮霍的紈褲子弟,只知道花費,不知道賺錢,即便給了他萬貫家財,到了最後,也只落得個家財蕩盡,淪為乞丐的結果。
他此刻是氣喘吁吁,步伐更是踉踉蹌蹌,東跌西倒。原本與鄧蓉拉開甚遠的距離,竟已愈離愈近,眼看眨眼工夫就要被她追及。記憶中達此力竭的時候,著實不曾有過。
鄧蓉在後看得,不由心喜,暗道:「你這死淫賊儘管輕功不凡,但耐力不足,僅是半個時辰,已是氣衰力疲。瞧本姑娘待會如何懲治你?」欣喜下,不禁嬌叱:「死淫賊,看你能逃到何時?今日不剁了你,本姑娘誓不為人。」她雖曾婚配,只是洞房一夜便已新寡之身,故此,在她腦海深處一直當自己仍是雲英未嫁。刻下沒有旁人,便不由地喊出本姑娘的稱謂。
小石頭聽見聲音漸近,心下當真惶惶。跑不多久,眼前居然是一斷崖,崖下一汪大湖波濤洶湧,濁浪排空,那「轟轟」的潮水拍打著湖邊的礁石,濺起漫天碎浪,教人委實心驚。暗呼倒霉下,轉眼四顧,睨及左首有一密林,鬱鬱蔥蔥,好不陰森,晌午的暖陽竟而透不進半絲。
正當危機,他也不遑多慮,索性朝密林中奔去。方跑了數步,堪堪接近密林邊緣,腳下便是一個趔趄,整個人朝前倒下。這密林原是長在一處斜坡,他此時就在坡上,這麼一倒,當真是驚險已極。只見他猶如一塊被人推下的大石,「轱轆轆」地朝下直滾。只聽得見耳中傳來衣帛的撕裂聲,身體滾壓枯枝枯葉聲,腦子裡「嗡嗡」地響個不停,偶爾尚有鄧蓉的喝罵,只是漸趨微弱。
他原本已然氣衰,要避開鄧蓉地追殺也是勉強得很。時下這麼一滾,倒是比鄧蓉一步一步地走將下山不知快了幾許。盞茶光景,地勢變的平緩,滾動速度自也降了下來。他雖呆愚,但也知道若繼續這麼滾將下去,保不定就此一命嗚呼。倉猝之間,瞅準幾株樹木,雙腳死勁狠蹬,可他時下的滾動方向實是不由自主,那裡能穩住身形。那無數的亂石枯枝卻是被他踩踏甚多,伴著他一起翻滾。
隨著速度漸緩,又瞧正身邊一株大樹,當下雙手死勁地拽住。這會,滾勢著實猛烈,直覺雙臂拉痛,疼不堪言,不由鬆手,繼續翻滾。如此一來,滾動的速度與適才相比,卻已霄壤之差。又是連滾帶爬了一會,看準前方一塊巨石橫垣在前,頓時心慌,尋思,這樹還管它去,若是撞在巨石上,勢必無幸。念及此,索性咬牙,雙腳發勁狠狠一蹬,但覺渾身一顫,這落勢終於停了。
他在地上躺了須臾,直覺四肢散了架似的疼痛酸麻,腦中的「嗡嗡」聲依舊徹耳未息,被尖石和樹枝劃割的傷口更是火辣辣的疼。原想就這麼舒服地躺著,不多久,傳來幾聲踩踏枯枝聲。小石頭苦笑,尋思著,我到底怎生得罪那小娘子了?她為何這般契而不捨的總想懲治我?無奈下只得爬起,蹣跚著向前方走去。
這時,已近密林邊緣,不過數十丈便可出了密林範圍。些許餘暉灑在林裡,倒是瞧得清前方的路徑。踉蹌前行,忽見密林外的不遠處有一茅草搭就的小屋。它突兀地佇在一方平台上,離地也有二尺許。歡喜地跑去,他想,既有屋,多半有人。我先進去呼救,讓屋裡的人救我一命。他可沒想到,若是鄧蓉當真要殺他,又怎會管有沒外人?何況還是與他一樣的平頭百姓。
到了屋門,小石頭大聲道:「屋裡有人麼?有人麼?」叫了半晌,竟是無人回應。小石頭不禁心涼,暗忖,今日好生倒霉,好容易見到屋子,偏是無人。難道我小石頭當真要死在那小娘子的手上?思忖間,推開屋門。那門約莫是多年未開,推時遲滯得很,而且還落下不少灰塵,「啵咯咯」地落了滿頭泥灰。
拍了拍頭,又拍了拍肩,瞧著自己的衣裳,衫不裹體,裸腋顯股,著實狼狽。又看見自己的雙臂血跡淋淋,傷痕纍纍,四錯交叉下著實駭人。自語道:「這戲班的小娘子真厲害,竟追的我這樣,幸喜我命大,若非如此,只怕我要與掌櫃的落個同樣下場。這會忽想起許一炒的慘死,不由悲從中來,滿懷的怨憤和淒苦一時無法言表。
心想,掌櫃的都死了,我還有什麼留戀?當下是無謂得緊,連鄧蓉在後追殺的事,他也隨之了。
放眼打量,這屋裡堆滿了稻草一直到頂,只是已然日久,有些霉味。他倒沒什麼,原來的日子也不是什麼錦衣玉食,而且身子也是疲勞萬分,看中一片草厚處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下後,心想,那兇惡的小娘子要殺我便來吧!我也不逃了。頭往門口看去,外面陽光溫暖,照在屋外的綠樹上,顯得甚是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