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有一名勝佳地,喚為虎丘。它原名海湧山,據《史記》載吳王闔閭葬於此,傳說葬後三日有「白虎蹲其上」,故名。
虎丘佔地雖僅三百餘畝,山高僅三十多米但卻有「江左丘壑之表」的風範,其間絕巖聳壑,氣象萬千,並有三絕九宜十八景之勝。而最為著名的便是雲巖寺塔和劍池。
虎丘山四周清水圍繞,前後山各有一石拱橋,後山面臨絕壁,前山卻是直通山下小鎮。小鎮由於全長七里,故而名喚七里塘。鎮中居者不多,僅有數十戶人家。可虎丘乃是「吳中第一名勝」,到姑蘇者若不到虎丘一遊,實為遺憾。是故、無論文人騷客、商賈挑夫、亦或是官吏俠者均要一睹這奇佳異景。
七里塘有一著名酒樓,名喚一炒樓。其名聲來歷,實因樓裡大廚兼掌櫃許一炒的緣故。據說他所炒做的菜餚「咖喱雞塊」,只須一炒即可,而且外嫩裡酥,味美鮮絕,為不可多得的餚中精品。嘗到這道菜餚的食客們均是連聲稱讚,不吝溢美,更有甚者會說,這道菜餚帶給了他們夢一般的感受。
這麼一來,那些食客們在初嘗此般美味後,為了能重溫其夢,俱會流連往返,不捨離去。而外人倘若問起。他們為了不想在旁人眼內留下個好吃的名聲,一般均會說是被那虎丘勝境所迷。於是,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再百傳千的傳揚到全國,以至姑蘇虎丘之名那是愈益的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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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甫黎明。此時正當年關漸近,也是北風呼吹,雪花飄舞之季。
七里塘街上的居民們業已早早起床,清掃昨夜留下的厚積白雪。他們這般勤勞,其實只為了街道乾淨,能讓遊客踏足。須知,鎮上的居民們可是人人貨郎,家家開店,所服務的對象,自是那些遊覽虎丘的客人,若是因街上積雪,遊客不入,那他們店中的堆積貨品,難道還留到過年後,方才清理?
放眼望去,街尾就是一炒樓,兩層高,飛角帶簷,古樸莊重,頗具雅風。
這時,一炒樓的大廚兼掌櫃許一炒「吱呀」一聲推開了酒樓大門,頓時一陣寒風從外面湧進。那寒風在許一炒高大的身軀旁劃掠而過,逕直朝後面的兩個酒樓夥計刮去。正在擺放桌椅的兩個夥計,被這徹骨寒風吹得是渾身澀抖,寒顫直打。連聲道:「掌櫃的,冷啊!」
許一炒憨實的臉上微露慍容,斥道:「什麼冷啊?我原想喚你們在外面掃雪呢!難道為了怕冷,便可以讓客人在我們酒樓門口滑倒不成?」
兩名夥計聽掌櫃這麼一說,登時啞口無言。不過這當兒,讓那寒風吹了須臾,他們倆也習慣了些。
此時,許一炒又道:「小柱子、小丸子,還不去?難道要我這掌櫃去當街掃雪?」
兩人斯時,其實已然在尋掃帚,被許一炒這麼一喊,他們是心下惶惶,手忙腳亂。
許一炒見及,大聲道:「怎麼?掃帚尋不到了?昨日不還掃過麼?」說到這裡,轉眼四顧,眼角餘光帶處則已被他看見兩把掃帚,正靜靜地躺在一張飯桌下。他大步上去,彎身從桌下撿起,向那兩個仍在呆然怔忪的夥計說道:「不就在這麼?還找?叫你們平常好生看管酒樓的物事,你們就是不聽。」說話這茬兒,把那掃帚扔向兩個夥計,又道:「別發呆了,還不快去。」
兩個夥計連聲應承:「是、是、是。」
許一炒瞧著他們出門,甫想落坐櫃檯,便見從堂後走出一少年。這少年十八、九歲,生得極是魁梧,臉形方剛,鼻若懸膽,一副好樣貌。右手中提著一把柴刀。旁人的柴刀不過尺長,可他這把竟有二尺餘長,刀刃打磨得呈亮,明晃晃的幾欲照地見人兒。可惜的便是,這少年雖然英偉,但雙眼渾濁,不現靈氣,顯得呆呆傻傻。
少年走到許一炒身前,低聲道:「掌櫃,那些柴火全劈好了。」
許一炒一驚,問道:「全劈好了?」在他心中,少年平時木衲,老實巴交,說話尤其坦誠,眼下卻仍是懷疑得很。須知,新送來的柴火可有數千根,尋常人要是沒有三四天的工夫,勢必休想劈完。但少年從昨兒晌午開始到如今,再除去他睡覺的時間,僅是五個時辰而已。
少年重重地「嗯……」了一聲。
許一炒不敢置信地站起,沉聲道:「小石頭,你可莫要欺我。否則,小心今日罰你沒得飯吃。」
少年大急道:「沒、沒,掌櫃,我沒騙你,不、不信你去瞧瞧!」聽到要沒飯吃,不由的口吃起來。也不知為何,他的胃口比尋常少年要大上好幾倍。旁人若吃一碗米飯,他卻非要五碗方可管飽。也幸喜他三年前在冰天雪地裡昏倒於一炒樓門前,否則,按旁人家的條件,焉能負擔得起他這麼一個巨胃。
許一炒道:「罷了,罷了,我不信其他人,莫非還信不過你麼?原先我還是這鎮上最老實的人,可至你來後,我便落到老二了。你的心性,我會不瞭解?你先去把那些素菜洗一洗,然後切好了,放在筐裡就是。」
小石頭聽的掌櫃終於相信自己,不禁高興,登時咧嘴一笑。他原就生的英俊,這一笑若是讓青樓姑娘們見了,多半倒貼都願。許一炒如斯想到。這會,他又開始埋怨自己的相貌,倘若自己生得有小石頭一半的水平,翠香居的小玉早就跟我了,又怎會跟著那外地窮書生,就此流浪天涯?
望著小石頭進了廚房逕自洗菜,許一炒心忖,這小石頭的話也不知是否當真。反正左右閒著無事,去看看也好。念及此,離座而起,往後院走去。
一路走來,穿過行廊到了後院。只見後院的牆角處果真堆著小丘般的柴火,條條豎直地排在那兒。許一炒麵露微笑,心想,這小子沒欺我。唉……依他的拙夯生性,想來縱是要騙恐怕也不會。他隨手揀起頂上的一根柴火,瞧了瞧。不由微驚,連忙又揀了幾根,再細細打量。但見這些柴火的劈斷面,紋理清晰,光滑平整,決非像是被柴刀劈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