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倉庫裡,百合從椅子裡醒過來。兩瓶啤酒讓她醉了一宿,此時還覺得頭痛欲裂,渾身無力。不能喝酒的人勉強自己喝酒,感覺大抵都是這樣。
還未掙開眼睛,她就感覺到自己是被綁在椅子裡的。繩子綁得並不緊,但以她現在的狀態,也是無法掙脫。
她的腦海裡飛快地閃過昨晚的情景,當她在四樓聽到樓下的易小刀和寧小刀大吵時,心煩難耐,從冰箱找出啤酒,一口氣喝完一瓶,覺得並不夠,再一口氣喝下另一瓶。說實話,從未喝酒的她,覺得啤酒的味道還不錯。
喝完之後,她甩門出去了,沿著繁華的街道漫無目的地前行。走了沒多久,酒勁開始發作,她憑著堅強的意志支撐著繼續走。離這裡不遠就有法拉盛草地公園,也許去那裡散散心會好點。
她完全沒有發現,身後一直跟著一個人。就在她實在不住,在一棵大樹下的椅子上坐下來時,跟蹤的人走了過來,一陣清香過後,她便昏了過去。
「吱呀」一聲,倉庫的門被推開了,然後又被關上。巨大的窗戶透進來上午的陽光,百合看著那個人在光線中慢慢走過來。
那是一個留著金黃色短髮的東方女子,面容嬌美、五官精緻,嘴角微微上揚,看上去像是在笑,但是當然仔細看時,卻會發現她的眼神是冷冰冰的。當然,只要她換一種眼神,就是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孩。也就是說,她只是努力把自己裝得冷酷,在百合這種冷艷前輩眼裡,這個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歲的女孩,還是只嫩鳥。
金髮女子一言不發地走近百合,站在她面前,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在百合的臉上,她那張還帶著睡意的臉龐,經陽光一照,原本白皙的皮膚透出一種淡淡的粉紅,晶瑩剔透。
百合早已清楚自己的處境,此時也不動聲色,只是同樣看著金髮女子,帶著一種淡定的目光。陽光下,金髮女子冰冷的眼神似乎快要被融化了,只要她張開嘴巴,露出牙齒,就是陽光下最燦爛的笑容。
也許是百合收起了她標誌性的冷酷面孔,所以氣氛並沒有緊張起來。
金髮女子看了好一陣,終於移開了目光,退後幾步,在一堆木箱子上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陽光照進來的窗戶。
木箱子上墊著一些報紙,看來,昨晚她是一直坐在那裡的。
百合不禁覺得奇怪,這個女孩將自己抓來,綁在這裡,為什麼她要陪在這裡坐上一夜?現在,她又在等著什麼?她到底是什麼人?
面對這樣的情況,百合太有經驗了,如果直截了當地問她是誰,肯定得不到答案,她就從來沒有回答過目標類似的問題。如果是這樣對峙,那麼先說話的一方肯定就處於劣勢了,自己只有沉得住氣,才能有機會佔據主動。
她渾身發麻,她有點內急,她也擔心、害怕,但她閉緊著嘴巴,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金髮女子的側面,希望找出一點可以猜出她身份的標記。
突然,她覺得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在金髮女子的胸口。
她稍稍側了側頭,尋找那個閃光的東西,很快,她就發現了那是掛在金髮女子脖子上的一個吊墜。
那是一個款式普通的銀色吊墜,從側面看起來好像是兩個連在一起的心形,中間被什麼穿透。
百合心中一震,這個吊墜她曾經見過,沒錯,易小刀的脖子上就掛著這麼一個。但是,因為是側面,她看不真切,還不能確定。
她定了定神,終於開口說:「你的吊墜很特別。」其實她是想等金髮女子轉過身來,確定那個吊墜是不是真的很特別,因為她還記得易小刀的那個吊墜上,穿透兩顆心的不是箭,而是一支標槍。
「嗯?」金髮女子沒想到百合會對那個吊墜感興趣,心中也是一震,不由自主地轉過上身。
吊墜一閃,百合已經看得清清楚楚,穿過兩個心形的不是箭,而是一支標槍,和易小刀脖子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她想起了和易小刀的對話。
她問:「還有一個送給你女朋友了,對嗎?」
易小刀說:「你很聰明。」
而現在,那個吊墜就掛在眼前這個金髮女子的脖子上。
百合的心中發生了強烈的地震,世界很小,小到惟一的一對這樣的吊墜都被她找到了,易小刀還沒找到宋曉藝,看來倒要找到這個做夢也想不到的人了。
百合慘然一笑,說:「易小刀不會來的。他要找的人不會是我。」
金髮女子扭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凶光,但隨即隱沒,也不回答百合的問題,繼續看著窗外發呆。
陽光看看地縮回到了窗戶下,然後從窗戶退出去了,沒過多久,陽光又從對面的窗口慢慢爬了進來。
金髮女子似乎一直在思考重大的問題,竟然連午餐時間都忘記了,百合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嚕咕嚕地響,但她沒有出聲。
金髮女子拿起銥星電話看了一眼,然後走了出去。很快,她又走了回來,然後坐在木箱子後面的地上,雙手抱膝,似乎感到害怕。
沒多久,百合聽到外面傳來了汽車輪胎壓過路面碎石的聲音。
易小刀將蘭博基尼停在倉庫外面,習慣性地左右看看,對那些可能藏著人的地方多看了幾眼,並調動全身的神經末梢,來感覺可能藏在某些角落的殺氣。但他一無所獲。
推開虛掩的倉庫門,易小刀一眼就看到倉庫中間被五花大綁的百合。
「百合!」易小刀大叫一聲,朝倉庫衝了進去。
他留神著兩側和身後有沒有人來襲擊他,但他一路順利,衝到了距離百合不到五米的地方。出乎他的意料,百合的神情無比的淡定,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但又不像是對他表示友好,更像是嗤笑。
此時,他左側的木箱子後面發出輕微的響動,地上的投影清晰地顯示一把槍正指著他。
易小刀停下腳步,等著木箱子後面的人現身。
金髮女子緩緩走出木箱子後面,但是她背著光,易小刀一時看不真切,但他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前兩天跟蹤過自己兩次的人。「又是你?你到底是誰?」
金髮女子沒有出聲,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易小刀。
易小刀抬手擋住陽光,瞇著眼睛,終於看清了那張臉孔。烏黑的長髮變成了金色的短髮,俏皮的眼神變成了冷酷的眼神,舒展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但是,那張嘴角上揚的嘴巴沒有變,那張俏麗動人的臉沒有變,而她胸前的吊墜更是證明了這一切。易小刀的表情果然是百合意料之中的,做夢也想不到的表情。
「你?是你……阿嬌?」易小刀覺得自己的心率變緩,似乎有什麼東西壓在心口,透不過氣。
幾年不見,當初不辭而別的阿嬌,竟然出現在這裡?他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他跟阿嬌竟然在這樣的情景下重逢。
「阿嬌,你怎麼會在這裡?」明知道阿嬌手裡拿著槍,易小刀還是有些迷糊地徑直走了過去。
「站住!」阿嬌冰冷的嬌喝驚醒了他。
易小刀掃視了一眼倉庫,並沒有其他的人,他朝百合看了一眼,百合已經扭過頭去了。
「你為什麼要抓百合?」易小刀面對現實質問道,「你究竟是什麼身份?你想幹什麼?」
面對易小刀的問題,阿嬌依然不動聲色,冷冷道:「我現在是獵頭公司的殺手。」
「什麼?」易小刀渾身一震,「你……你是殺手?獵頭公司的殺手?」
阿嬌肯定地點頭,並晃了晃手裡的槍。
「其實你早就在跟蹤我了,你甚至知道我住在哪裡,對不對?」易小刀說。
嬌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帶殺手去殺我們,卻費盡心機把我騙到這裡來?」易小刀說。
「擒賊先擒王,不是嗎?」阿嬌說。
「但以你一個人的力量,並不一定能擒得了我。」易小刀說。
「哼!」阿嬌一聲冷笑,「我當然擒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擒到她。你問問她,是不是渾身無力、體溫下降?」
易小刀回頭一看百合,百合正歪在椅子裡,身子還在微微發抖。他上前一步,逼視阿嬌:「你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收腳?」
「沒什麼。只是下了一點點毒,還不至於喪命。」阿嬌冷笑著說。
易小刀一震:「V-II?」他想起差點致宋曉藝於死地的毒藥。
「你知道?」阿嬌顯然也吃了一驚,隨即說,「沒錯。雖然只有一點點,但足以讓她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直到解毒為止。這是改進型,藥理反應和解毒方法都變了。」
易小刀吁出一口氣,看著阿嬌,慢慢地搖著頭,說:「我真是沒想到,我們今天會這樣重逢,我更沒想到,原來你是獵頭公司的殺手,而那瓶差點害死宋曉藝的橙汁真的是你留下的!」
「你想不到的可能還不止這些。」阿嬌意味深長地說,跟著眼前一亮,「宋曉藝是誰?」
「這個不重要。」易小刀說,「你費盡周折把我騙來,肯定不是想殺我這麼簡單。說吧,你想幹什麼?」
「如果我想讓你回到我身邊呢?」阿嬌看著易小刀說。
易小刀一怔,旋即說:「那如果我讓你離開獵頭公司呢?」
「我答應你。」阿嬌不假思索地說,然後看著易小刀。
易小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不可能。你的同夥們也不會允許我活著。」
「是因為她嗎?」阿嬌看著百合問。
「這跟她有關係嗎?」易小刀說。
「有!」阿嬌說,「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你走,把她留下來。二、我放她走,你留下來。」
「這跟她沒有關係。」易小刀說,「我不會留下,我也不會把她留下。」
阿嬌燦然一笑,說:「是的,你可以帶走她,但是,她的體溫會一直下降,直到,血液循環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我選第二個!」易小刀打斷了阿嬌的話。
阿嬌一愣,神色慢慢變冷,良久,才說:「其實,我更希望你選個。」
「我都留下來了,你還不滿意嗎?」易小刀吼道。
阿嬌被吼得停了一會兒,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藍色的小瓶子,拋給易小刀,說:「好,你先喝了這個,我就放她走。」
易小刀接住瓶子,看了一眼,說:「你先給她解藥,放她走。」
「你先喝!」阿嬌說。
易小刀緊緊抓住瓶子,大聲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而你又騙過我多少回?」
「易小刀,不要喝。」百合有氣無力地說。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醉得厲害,才渾身無力,原來是中毒了。
易小刀並不理睬她,只是衝著阿嬌喊:「快!」
阿嬌走到百合身後,拿出匕首,割斷了繩子,然後掏出另一個白色的瓶子,遞給百合。
百合眼睛一轉,喝下了解藥。她相信易小刀不會傻傻地真會喝下那瓶毒藥,等到她的毒解了,要離開這裡還不是易如反掌。
不到一分鐘,百合就覺得力氣慢慢地回到身上,頭腦也清醒了很多。她站起來,走到易小刀的身邊,說:「我們走。」
沒想到易小刀卻看都不看她,說:「你先走吧。不要把我的事告訴他們。」
「她攔不住我們的。」百合說。
易小刀歎了口氣,擰開瓶蓋,一口氣將瓶子裡的液體喝了下去。他完全被勾起的回憶蒙蔽了雙眼,他以前沒有騙過阿嬌,現在也不想騙她。但他忘了,眼前的阿嬌,已經今非昔比了。
易小刀掏出車鑰匙,說:「把車開走。不用管我。」
百合大吃一驚,看著易小刀紅紅的雙眼,幽幽說道:「看來,你是真的想留下了。」
她接過車鑰匙,大步走出了倉庫。
已經寫完,尚有幾萬字存稿敬請期待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