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市殯儀館。
這座修得像個大花園的建築雖然花團錦簇,四季鮮花盛開,但因為其性質的原因,總是給人一直陰森森的感覺,尤其是這樣的凌晨時候。
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雖然已是凌晨一點多,殯儀館卻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只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或沉痛或麻木的表情。他們不斷地從急救車、警車上搬下一具具冰冷的屍體,總共有六具之多。
雖然人來人往,但整個院子裡卻安靜得只有腳步聲,這樣更增加了一些恐怖氣氛。
沒多久,一陣馬達的轟鳴聲傳來,一架直升機閃著燈緩緩地飛了過來。直升機在殯儀館大門外的空地上降落下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在兩個便衣警察的護衛下跳下直升機,中年人站在那裡看了一眼殯儀館,才邁步走了過來。
中年人穿過橫七豎八地停著的警車和救護車,逕直朝大門走去。一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迎了上來,伸手做了個阻攔的動作,說:「什麼人?」
中年人身邊的隨從目光犀利,準備發難,中年人擺擺手阻止了他們,沉聲說:「我是省公安廳的廉傑。麻煩你領我們去看看喬正林警司……的遺體。」
工作人員一聽是省公安廳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官,但也不敢怠慢,趕緊退開一步,說:「請跟我來。」
繞過前面的靈堂,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一行人來到一間太平間門口。工作人員打開門,太平間的正中間的檯子上停著一具屍體,工作人員上前去揭開了屍體頭上的白布。
廉傑抬手示意兩個隨從止步,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慢慢地走到那具屍體旁,白布下,那張熟悉的臉正是他的好朋友喬正林。
自從警校畢業後,兩人工作的城市雖然相距甚近,但由於都忙於工作,幾乎很少見面,沒想到這次見面卻已經是陰陽相隔。想起兩人以往情同手足的往事,廉傑的眼眶不禁也紅了,但有下屬和外人在場,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示意工作人員把白布蓋上,緩緩退出了太平間。
殯儀館外,牛壽通已經在等著。一見廉傑出來,牛壽通立刻迎了上來打招呼:「廉廳長。」
廉傑站住,看了一眼牛壽通,問:「喬警官是死於那個女殺手之手?」
牛壽通面色凝重,聲音悲痛:「是的。那個女殺手是極度危險人物,使一把狙擊槍,已經在南華犯下了幾起命案。當時我已經一再叮囑喬警官,不要貿然行動,但是眼看嫌犯就在眼前,喬警官也許是立功心切,然後……」
廉傑一邊聽著,一邊已經恢復了公事公辦的神態,問道:「女殺手現在何方?」
牛壽通遲疑著答道:「本來按計劃我們應該已經把她及其同夥擊斃,但是,因為喬警官的意外,最後竟然讓他們跑了。現在」
廉傑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賈安邦的案子我也有所耳聞,這麼大的案子,幾個月過去了,你們還沒有破案,反而警方傷亡慘重。從現在開始,這件案子由省廳來接手,明天你就會收到文件。」
牛壽通大感意外,急道:「廉廳長,這個案子一直是我們負責的,現在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這次他們肯定逃不出南華,我們一定會將他們捉拿歸案!」
廉傑抬眼盯住牛壽通,牛壽通有點不寒而慄。「這是破案的最後一次機會,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就再也沒有希望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你負責立即整理相關卷宗,移交給省廳!一旦有嫌犯的消息,立刻向我報告!」廉傑的話不怒而威,有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牛壽通後背已經出了一片冷汗,還在爭取:「廉廳長,我們」
廉傑已經不耐煩聽他說下去,轉身朝一輛警車走去,逕直上了後座,兩個隨從一個上了副駕駛室,一個坐進另一邊的後座。
「去警署。」
坐在駕駛位上的警察趴在方向盤上打瞌睡,根本沒理睬他,從肩章看只是一個普通警員。一個隨從在那個警察的肩膀上一拍,那個警察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通紅通紅,卻不像剛睡醒的樣子,低吼一聲:「拍什麼拍?」
隨從想不到一個小小警員竟然敢頂撞,正要呵斥。廉傑從後視鏡看到警察臉上憤怒而悲痛的表情,朝隨從使了個眼色,然後問:「你叫什麼名字?」
「王武!喬警司屬下一級警員王武!要去哪裡自己開車,老子今天誰也不送,怎麼樣?」那個警察臉紅脖子粗的回頭朝廉傑吼道。看來他並不認識廉傑。
「你是喬正林的下屬?」廉傑直起身說,「我是他的老朋友。」
王武不相信地看著廉傑:「你是喬哥的朋友?」
廉傑伸出手:「省公安廳的廉傑。」王武趕緊伸手跟他握了一下。「你一直參與這個案子?」
「是的,我們和喬哥一直跟著這個案子,但是現在……」王武說著,眼睛又紅了。
廉傑拍拍他的肩膀:「現在我來接手這個案子,有很多問題我正要請教你。我們先回警署再說?」
王武點點頭,發動了汽車。
看著警車載著廉傑朝警署方向開去,牛壽通清醒地感覺大事不妙,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才有些顫抖地摸出了手機。
「什麼?廉傑來南華了?」甄總也是大吃一驚。
「聽說他和喬正林是好友,現在喬正林死於百合之手,我看他接手案子是假,替喬正林報仇也是真。」牛壽通說。
「我給市長打電話,讓他搞定廉傑。不管怎麼樣,你務必盡快找到那個女殺手,將他們除掉。過了今晚,我怕他們再也不會露面了。」
「我明白。」
掛了電話,牛壽通卻感到無能為力,這次的嫌犯比他見過的任何嫌犯都要難對付,他幾乎根本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就算找到了,對方也能屢屢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難道,這個案子真的是他的滑鐵盧?
牛壽通坐在車裡,並沒有離去,看著外面的工作人員忙碌地搬運著屍體,他們幹得汗流浹背,他卻冷汗淋淋。這個案子如果讓省廳接手,尤其是讓大名鼎鼎的廉傑來負責,那麼最後肯定會查得水落石出,包括市長在內的南華市領導班子,很可能就要倒掉一大片。當然也因為市長有份,所以他還指望著市長來搞定廉傑,只要他們殺掉百合和易小刀等一干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宣佈結案了。至於是誰雇兇殺賈安邦,等到百合死無對證,隨便拉個賈安邦得罪過的傢伙當替罪羊就行了。
但是,眼下得找到嫌犯的蹤跡再說。
手機突然響起來,把牛壽通嚇了一跳。在殯儀館這樣的地方,是很容易被嚇到的。
是梅盛林。「發現嫌犯的車輛了!」
牛壽通頓時感到絕處逢生:「在哪裡?」
「下沙灣海邊。」
「我馬上過去!」牛壽通將手機一丟,發動了警車。
下沙灣是一個小碼頭,平時基本都是一些漁船在此停靠,偶爾也有一些快艇光臨。
當牛壽通趕到興致勃勃地趕到那裡時,警察早已在嫌犯的車輛四周拉起了警戒線,幾個警察正在對全車上下進行細緻的檢查,希望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牛壽通一下車就大步走了過去:「人呢?」
梅盛林走過來:「沒人,車是空的。方圓兩里之內也已經搜查過,沒有嫌犯的蹤跡。」
牛壽通彷彿被一盆涼水兜頭潑下:「沒人?」
梅盛林說:「車身全是彈孔,但車裡沒有任何血跡,看來嫌犯都沒有受傷,將車丟在這裡之後,繼續逃逸。」
牛壽通繞著傷痕纍纍的福特車走了一圈,然後停在車頭處。「車子還能發動嗎?」
梅盛林說:「能,而且油也足夠。你的意思是說……」
牛壽通點點頭,看著黑沉沉的大海,朝兩個正在沙灘上找腳印的警察喊:「別找了。他們已經坐船走了。」說完,牛壽通感到有些虛脫。他只知道封鎖所有的陸地出口和大的碼頭,卻忘記了南華市有二十多公里長的海岸線,其中還有幾公里的區域與香港只有幾百米之遙。雖然與香港相鄰的區域有隔離線,但其他的二十公里海岸線是毫不設防,只要有一艘快艇,就能夠繞到香港的南部登陸。
梅盛林問:「現在怎麼辦?」
牛壽通說:「馬上通知南華的海上警察,攔截一切可以船隻,另外,與香港警方聯繫,請求他們協助,一旦發現非法登陸者,立即聯繫我們。」
盛林應著,打電話去了。
牛壽通轉過身,一拳重重地打在福特車凹凸不平的引擎蓋上。
此時,離下沙灣十多公里的北環路上,一輛悍馬越野車正在飛速行駛,開車的是一個高大的老外。
Cruise坐在後排座位上,宋曉藝坐在另一邊,緊緊挨著車門,與Cruise保持著盡量寬的距離。
Cruise的眼睛一直看著宋曉藝,幾次張口想說話,但又沒有說。宋曉藝眼角的餘光看到Cruise的動作,不知Cruise想說什麼,心裡擔心他會說出什麼過份的話來,自己又不好回絕,於是只好把目光轉向車窗外。
Cruise用英語和開車的老外交談了幾句,宋曉藝強迫自己不去聽,加上他們說得又快又輕,她也確實沒聽到什麼。
Cruise終於側過身子說:「宋,你……還好……嗎?」
宋曉藝扭頭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正要轉向窗外時,才發現剛才Cruise說的不是英文,而是生硬的中文。她愣了一陣,才用中文說:「你?你會說中文?」
Cruise點點頭:「會……一點點。」
「那你也聽得懂中文?」
Cruise依舊謙虛地笑著:「一點點。」
曉藝微微點頭,然後將目光轉向窗外。這也就是說,其實她和易小刀說的每一句話,這個美國佬可能都完全明白。
Cruise知道宋曉藝感到尷尬,一不做二不休,繼續用中文說:「宋,你願意……跟我去美國……嗎?」
宋曉藝最擔心的也就是Cruise會問這個問題,因為易小刀說的那番話他完全就聽懂了。但她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Cruise收起笑容,說:「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很危險。」
宋曉藝心想反正過了今天,Cruise也不再是自己老闆了,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去美國,我要留在這裡等易小刀。」
Cruise神色一黯,隨即說:「我很……擔心你。你……可以跟我去美國,然後,易……會去找你……」
宋曉藝沒說話。Cruise繼續說:「我已經讓David聯繫好……私人飛機,我們……兩個小時後就可以出發。」
宋曉藝反應過來,坐直了身子,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Cruise說:「機場。」
「不!我不去機場!我不去美國!你讓我回家,Cruise,我要回家!」宋曉藝有些手足無措地大聲叫。
Cruise希望安撫她,伸手握著她的左手,宋曉藝卻觸電般甩開了。
突然,悍馬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前方的路面上,幾輛摩托車橫在路中間。
Cruise陡地撞在David的椅背上,大聲問:「Whathappened?」
David鬆開方向盤,說:「Idon』tk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