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家的路上,易小刀心裡卻在想著另一個更讓他疑惑的問題。
對於中毒的來源,很有可能就是那瓶橙汁,但是,那是阿嬌買回來的橙汁。這毒到底是原來就在橙汁裡的,還是事後添加的?
其實這也不是問題。一瓶批量生產的普通橙汁,裡面怎麼可能有如此劇烈的毒藥?如果這樣,那不知已經死了多少人了。所以橙汁中的毒藥,肯定是事後加進去的。
這就是易小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這毒是阿嬌加進去的嗎?她為什麼要在橙汁裡加毒藥?她的毒藥是從哪裡來的?
這些問題歸根結底也就是一個問題阿嬌到底是什麼人?
易小刀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標槍掛件。他很清晰地記得幾年前的那一幕場景,鋒利的標槍、呆若木偶的阿嬌、驚恐萬分的圍觀者,以及自己那匪夷所思的速度。
這一切讓他從未懷疑過,阿嬌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就算阿嬌後來行為反常,他也只是當做是她在耍脾氣,再後來,她以為是阿嬌變心了,去找有錢的人了,他的心中只有悲傷,沒有一絲疑問。
但現在,把過去的很多場景和現在的情況聯繫起來,他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完全不瞭解阿嬌。
不知道她是什麼人,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接受自己後來卻又離去,不知道她有什麼過去,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那個他原本以為很熟悉的女孩,頃刻之間變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停好車,旁若無人地進了樓。現在,周邊的住戶們都已經知道,這棟樓裡住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富豪,住一間單身公寓,出入卻是凱迪拉克代步。
易小刀上了九樓,房門依然洞開著。進門一看,裡面卻大不相同了。衣櫃被翻開了,衣服被丟了一地;雙人床已經面目全非,床單地上,枕頭芯被拆出來了,二十公分厚的床墊被豎起了靠在牆上,只有一個空床架還在原地;電視機倒在地上,屏幕碎了;電風扇已經解體,鐵的部分全部不見,只剩下一些塑料散件;宋曉藝的行李箱在角落裡,被翻了個底朝天,四周散落著花花綠綠的衣服、胸罩、內褲、衛生巾、護膚品、書籍;沙發被整個翻了過來,布套被拆掉了;天花板的吊頂被捅掉了好幾塊,碎片滿地都是;惟一沒動的就是牆邊的桌子,上面堆放著碗筷,這個地方也確實沒什麼隱蔽的角落。
走進廚房,冰箱被打開了,裡面的麵條和雞蛋都在地上,雞蛋當然是碎的;煤氣灶的灶台不見了,只剩下一根煤氣管子;鐵鍋、鐵鏟、水壺,通通消失了;洗手間,熱水器不翼而飛,塑料的噴頭倒是還在;所有的地面,一大早被宋曉藝打掃得一塵不染,現在已經被髒腳印蓋了好幾層了。
面對此情此景,易小刀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甚至當他想到自己忘記關門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迎接他的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景象。如果現在房間裡還想剛走時一樣,那才是見鬼了呢。
易小刀巡視了一圈,寵辱不驚,回到房間裡,站在惟一沒有被翻過的桌子邊。不幸中的大幸,橙汁還在,蓋子放在一邊。還好是喝過的,沒人願意吃別人口水,否則,易小刀很可能還會意外收穫幾具屍體。
易小刀蓋好瓶子,這才發現瓶子下面還壓著一張小紙條,仔細一看,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窮得叮噹響,還敢不鎖門?一分錢沒得,只有一堆鐵!長江七號留;還有八號;還有我九號。」
易小刀哭笑不得,將紙條隨手塞進口袋裡,拿起瓶子走出門。房門他碰都沒碰,事到如今,這個門關不關還有什麼區別。
下了樓,他注意到遠遠近近的很多人都在看著他,他沒有去猜他們在想什麼,因為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在心裡冷笑一聲:「讓你們失望了吧?」然後上了凱迪拉克,絕塵而去。
當易小刀再次出現在漁人診所時,宋曉藝剛剛醒來。易小刀把橙汁交給九叔,然後走進了起居室。
易小刀問:「怎麼樣?好些了嗎?」
宋曉藝看見易小刀,眼神中滿是欣喜,說:「已經好多了。你,真的一直在等我?」
易小刀在椅子上坐下,說:「我抽空回去了一趟,因為走的時候忘記鎖門了。」
宋曉藝睜大了眼睛:「啊?忘記鎖門了?那沒丟什麼東西吧?」
易小刀苦笑一聲,說:「沒什麼好丟的。」掏出口袋裡的小紙條,遞給了宋曉藝。
宋曉藝詫異地接過紙條,看完之後,也不禁莞爾。
「家裡一定被翻得很亂吧?」宋曉藝說。
易小刀說:「還行,地板還沒動。」
宋曉藝笑著說:「沒事,回去我來整理。」
易小刀說:「我那裡我自己回去收就行了。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去幫你找個房子,你也不用去我那裡了。太亂了。」
宋曉藝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有了,半天才說:「哦。」
易小刀走到前面的店舖裡,九叔正拿著一根玻璃試管在往裡面倒橙汁。
易小刀走過去說:「九叔,一起出去吃飯吧。」
九叔頭也不抬地說:「我沒空,你們去吃吧。出門西邊不遠有個小店,那裡的粥很有名的,我最喜歡吃那裡的海鮮粥了。不過,她不能吃海鮮粥,對腸胃不好。」
易小刀說:「好,我知道了。要不,我打包一個海鮮粥給你帶回來?」
九叔說:「好。去吧。」
易小刀回到起居室,宋曉藝已經站起來了,不過經過這一番折騰,渾身無力,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我扶你。」易小刀走過去,扶著宋曉藝的手臂。宋曉藝此時已完全恢復清醒,臉上不禁飄起一陣紅暈。
果然,走了沒多遠就有一個小店,店裡很陳舊,但粥的味道不錯,現在剛到吃晚飯的時候,店裡沒什麼人。
易小刀給宋曉藝要了一個青菜瘦肉粥,自己要了一個白粥和幾個小菜,就這樣吃完了。末了給九叔打包了一個海鮮粥,又回到了診所。
吃了東西,宋曉藝的氣色漸漸地好起來,但易小刀還是有點不放心,說:「你還是在這裡休息休息,我去幫你找房子。」
宋曉藝說:「都快晚上了,還是不要麻煩你了。」
易小刀說:「還早呢。現在才五點多。」
宋曉藝極不情願地說:「那你去吧。」
易小刀說:「那就在這附近找個房子先住著,等你找到工作了,再到離公司近的地方找房子。」
宋曉藝說:「隨便。」
易小刀說:「那你好好休息。找好了我再來接你過去看房子。」
易小刀正要走,九叔走了進來。
「小刀,你要找房子?」九叔端著海鮮粥,一邊吃一邊問。
易小刀說:「我給宋曉藝找個房子。」
九叔「哦」了一聲,說:「你這樣出去瞎找,找到什麼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問問六姑婆,看看她能不能找到?」
易小刀說:「算了,這種事不要麻煩老人家了。」
九叔差點噎到,說:「六姑婆才四十多歲,不是老人家。她是個寡婦,靠幫別人找房子賺錢小費,還養了兩個孩子呢。不容易啊。」
易小刀忙說:「那好,你趕緊幫我打電話問問。」既有人幫忙找房子,又還可以幫她一個忙,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九叔給六姑婆打了一個電話,說暫時沒有房子,要去問問。不過很快就回過電話來,說剛剛有一間房空出來,原本是五百塊一個月,現在房東要加到五百五,不過她說是她的侄女要租,房東給她面子,就沒加價。
易小刀一聽就明白六姑婆的煞費苦心,也就是想多要五十塊錢的小費而已。易小刀二話沒說,就說要了,然後開車帶著宋曉藝過去看房子。
房子離九叔的診所不遠,但是城中村裡人多路窄,開個車走走停停搞了十幾分鐘才到。
房子挺好的,一個單身公寓,在五樓,雖然也是沒電梯,但比九樓要強多了。光線不太好,但也差不多了,牽手樓都是這樣的。
但是宋曉藝不同意:「這裡光線太暗了。」
易小刀說:「這裡的房子都差不多,除非是住九樓。」
六姑婆也在一邊說:「這已經是最好的啦,你曉不曉得,這裡的房子很好租的,你現在不要,明天就沒有啦。」
宋曉藝說:「那我也不要。」
易小刀說:「那你要什麼樣的?」
宋曉藝說:「像你那裡那樣還差不多。」
易小刀說:「那行,我把那間房讓給你,這個我住。六姑婆,這房子我要了。」心裡卻想,這個宋曉藝怎麼回事,都已經寄人籬下了,還這樣挑三揀四,難道是後遺症發作了?
六姑婆喜出望外,說:「好勒好勒,我現在就帶你去簽合同。」
宋曉藝再沒話說,只好一臉失望地跟在後面。
這時易小刀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是陸雲飛打來的。
易小刀走到陽台,接通了電話。
「小刀,你現在有空嗎?王山的事有點眉目了。」陸雲飛語氣著急地說。
易小刀一聽找到那幾個小混混了,馬上說:「行,我現在就過來。」
掛了電話,易小刀對六姑婆說:「六姑婆,我臨時有點急事,馬上要過去,要不,這合同我明天過來簽。反正房子我是一定要的。」
六姑婆臉上馬上晴轉陰,表情和宋曉藝剛才的表情如出一轍,不過現在宋曉藝又已經陰轉晴了。
「這樣啊,那我可不保證明天還有。」六姑婆說,臉上充滿了不捨的神情,彷彿看到鈔票眼睜睜地飛走了。
易小刀說:「那我先給你一百塊定金,你給我把房子留著。」
六姑婆馬上陰轉晴說:「好勒好勒,我一定幫你留著,誰要都不租給他。」
易小刀掏出錢包,拿出一百塊給六姑婆,也懶得要她寫什麼收據,說聲「謝謝」就走了。
宋曉藝跟在後面,問:「你要去哪裡?」
易小刀想起還有這個尾巴,說:「我去有點事。我先送你回九叔那裡,回頭我再來接你。」
宋曉藝說:「那太麻煩你了。」
易小刀說:「要不,我先送你去我家吧。只是那裡太亂了。」
宋曉藝說:「那也比診所好。」
易小刀想想這樣費時間不說,家裡那麼亂難道還要宋曉藝去收一番,再說宋曉藝剛剛才好一點,那種後遺症未知的毒藥萬一要是再發作怎麼辦,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也不放心,於是說:「算了,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
宋曉藝說: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最好安排。
易小刀心裡想著王山的事,也沒有想想帶宋曉藝去合適不合適,就這樣開著凱迪拉克,朝棲雲湖別墅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