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區。
一間小茶肆。
這是一條老舊的偏僻小街,巨大的芒果樹早已成材,濃密的樹蔭將整個小街都籠罩起來。這樣的地方會讓人感到涼爽。
午後時分。很多人還在午睡,茶肆裡只有幾個常客,有兩三人一夥的,也有獨斟獨飲的,充分享受著午後難得的清靜和烏龍茶的清香。
茶是這個新興城市的一種文化象徵。自盛唐以來,嶺南的茶葉就已經傳遍日本和西域各國,17世紀中期,嶺南茶葉開始登陸歐洲,並迅速走俏。據未經證實的統計,18世紀末英國政府通過東印度公司自中國輸入的茶葉,每年平均價值400萬兩白銀,是同時期英國每年輸入中國的商品價值的12倍以上。甚至有觀點認為,正是因為中國茶葉使得西方各國看到了巨大的市場契機,於是卑鄙地用鴉片來換取中國的茶葉,導致了鴉片禍害整個中國。
當然這些東西只有所謂的專家學者才有興趣,這座城市的普通人誰知道這些呢?誰會在乎這些呢?他們不過只是喝茶而已。僅僅是喝茶。
甚至,還有些人意不在茶,比如靠窗角落的兩位老者。
其中一人面色沉重,猶如被股票套牢,焦躁不安。另一人則剛好相反,神情輕鬆,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沒有人注意他們,經濟不景氣,樓市狂跌,股市長綠,還有幾個人有好臉色,看起來像殺人犯的都有。
「你們怎麼幹活的?竟然讓她跑了?」面色沉重的老者壓抑著憤怒的情緒低吼。
「這應該問你吧,為什麼會有警察突然出現?」神情輕鬆的老者淡淡地說著,拿起茶壺沏了一杯茶。
「你的意思是警察出現擾亂了你們的計劃?」面色沉重的老者眼中冒火,幸而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你要知道,如果不是那個警察意外出現傷了她,你們連她的影子都看不到!還說是世界殺手榜排名第五?哼!」
神情輕鬆的老者對他的蔑視並不在意,依然保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才說:「難道你就沒有想到,那個警察的出現意味著你們的計劃已經洩密?」
面色沉重的老者不聽則已,一聽就出了一身冷汗。顯然,那個射傷殺手的警察不是他們安排的,據他所知,計劃中沒有這個人。
神情輕鬆的老者悠悠然放下茶杯,絲毫沒有體諒對方的一身冷汗,繼續說道:「如果那個警察早一分鐘出現,後果會怎樣?」
不用他說出來,面色沉重的老者已經如墜冰窟。如果那個警察早一分鐘出現,甚至只是半分鐘,那麼結果就是,殺手在射殺賈安邦之前,就已經被警察射傷或射殺了。
想到這裡,他的面目開始扭曲,眼神中流露出驚恐,汗珠從額頭噗噗地冒出來,滾滾而下。這一切被對方看在眼裡,神情輕鬆的老者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論智商,論魄力,論心理素質,對方遠在他之下。
「告訴你的委託人,第二目標會按計劃消失,但是,請他不要再讓那些廢物警察來添亂了。」神情輕鬆的老者再次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我說過了,那個警察只是意外出現。我希望你們不是吹牛,對方可是紅花會的頭號殺手。」
「紅花會?哼!」一聲冷哼,已經將內心的自信和不屑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們最好能完成任務,否則,你們損失的將不僅僅是尾數!」滿頭大汗的老者低聲吼道,如果不是在公眾場合,他真想衝著這個皮笑肉不笑的老傢伙咆哮一番,那聲冷哼實在是太欠揍了。
他本來只想嚇唬一下對方,但是沒想到那個老傢伙聽完這句話,面色突變,兩道冷得可以殺死人的目光激射而來,同時他感覺眼前一花,一雙原本放在竹筒裡的筷子無聲無息地飛了過來,冷冷地頂著他的咽喉。
對方的動作實在太快,他沒看清對方是何時動手的,茶肆裡的其他人更是沒有注意這突然的變故。如果對方心存殺機,只怕這雙筷子已經貫穿他的喉嚨,而對方還可以從容地離開,因為他根本來不及發出一點能引起別人注意的聲響除了屍體倒地的聲音。
但這時他的耳邊是一陣冰冷的聲音:「如果你敢跟我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你將會是死在的那只蟬!」
對方攻擊的動作很快,收手的動作也迅疾無比,他只感覺到喉嚨一鬆,對方已經端起茶杯,悠閒地飲了一口茶了。那神情和動作,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但他已經與死神擦肩而過了。
他整了整衣服,盡量自然地站起來,走過對方身邊的時候,他停下來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們好自為之!」
神色輕鬆的老者並沒有答話,若無其事地飲茶,直到將一壺茶都喝完,才放下二十塊錢,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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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市警署。
距離案發已經超過48小時,雖然已經錯過了最佳的破案時機,但警官們顯然沒有任何怠倦,依然紅著一雙雙眼睛坐在會議室裡。
會議室煙霧繚繞。牛壽通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翻著鑒證科送來的文件。文件有一大疊,但中心思想很簡單,那就是沒有任何發現,其他的都是鑒定報告和分析總結,一堆廢話。
喬正林不抽煙,坐在角落裡,看著眼前從網上下載打印的女殺手的照片,彷彿要從照片上追蹤到嫌犯的去向。
說實話,他到現在還無法將照片上的人和300米外一槍擊斃目標的女殺手聯繫起來。這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弧度優美的眉毛,微微上翹的嘴角,如果不是那雙眼睛中散發出的冰冷眼神,一定是一個甜美可人的女孩。
而現在,照片上的人卻是他的獵物。他得承認,這是一隻彪悍的獵物,彪悍得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曾經是警隊多年的射擊冠軍,尤其是在射移動靶項目上,無人能出其右。這次他可以說是在背後偷襲,瞬間連發三槍,槍槍直擊要害,但竟然只有一槍傷到她的肩部,其餘兩槍被不可思議地躲開了。
躲子彈並不神奇,就按自己的射擊速度,有點經驗的基本可以躲過顆子彈,但第二顆子彈能躲過的就不多了,更別說第三顆子彈,除非移形換影,否則絕難躲過。但是最讓他吃驚還是對方並不是躲開前兩顆子彈,而是在被顆子彈擊中之後,躲開了後面的兩顆。他自問還做不到這一點,但她做到了,而且,順利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
當然,這中間少不了易小刀的功勞,那個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打工仔的傢伙,個子不高,智商卻不低。一場暴雨洗去了他們所有的痕跡,喬正林現在只能等待奇跡出現了。
「咳咳咳……」牛壽通被煙嗆了一口,大聲咳了起來。
牛壽通的咳嗽引起了全體同仁的注意,沒法再沉默下去了。雖然在這種毫無頭緒的時候,他寧願一直保持沉默。
於是他放下手裡的半截煙,清了清嗓子說:「從目前的情報來看,已經失去了嫌犯的線索,但是我相信,嫌犯一定還在南華。我已經請示上級,調來了武警部隊,此時他們應該已經封鎖了所有的口岸和檢查站,包括所有可以出入南華的通道。只要嫌犯一露面,就立即實施抓捕!」
「那個姓易的明顯和嫌犯有關係,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說話的是喬正林手下的警員王武。他曾經和喬正林一起去搜查過易小刀的家,但一無所獲,還弄得灰頭土臉。
牛壽通看了他一眼,說:「你有證據嗎?你們火燒屁股地叫鑒證科的同事趕過去,就為了證明你們什麼證據都沒有找到?」錯過了最佳時機,牛壽通有點焦躁,忍不住質問起下屬來。
王武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說話。
這時喬正林抬起頭來,說:「至少我們這招打草驚蛇已經讓他們寢食難安了,現在,他們只怕也是急於出關吧。」隨後低頭看了一眼照片,「這次一定要抓到她!」
梅盛林拿出一張紙來,接著說:「我已經調查過易小刀的背景,他在南華市沒有任何親屬。所以關於可能他的去向,我們暫時還無法推測。」
喬正林說:「嫌犯已經受傷,易小刀的首要之事應該是找地方給嫌犯處理槍傷,所以他應該不會冒險走太遠。我懷疑他們還潛伏在西山區的城中村裡,所以我們有必要對那裡進行地毯式搜索。」
牛壽通接道:「城中村人員複雜,大張旗鼓地進行搜索,並不是好辦法,而且那樣做可能會引起普通民眾的恐慌,破壞社會和諧。這個責任我們誰也擔不起。」
喬正林說:「牛頭,我們可以和戶籍警聯繫,以登記戶籍的理由進入每一座民居,進行搜查。」
牛壽通點頭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不過你們要注意,嫌犯是持槍的極度危險分子,千萬不能引起騷亂,更不能傷及無辜。」
喬正林說:「我明白,牛頭。」
牛壽通補充說:「我們的最終目標不是嫌犯,而是嫌犯後面的幕後指使,所以最好是逮捕嫌犯。當然在我方人員生命遭到威脅時,可以將嫌犯予以當場擊斃。」
「是!」
行動定在傍晚,喬正林決定先回家一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一次的案子危險重重,嫌犯的能力超出想像,憑自己的能力,也許根本無法對付。但是作為警察,他有責任去冒這個險,哪怕可能因此付出生命。
所以他想回家吃頓飯,看看妻子,說不定自己就沒法再回來了。
但是剛剛走出警署,他就接到王武的電話。
「喬哥,我們接到線報,西山區一家醫院接收了一個槍傷病人。」
「馬上過去!」喬正林收回攔的士的手,掉頭就往警署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