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某鐵血將軍大人重傷入院正在搶救這大消息之後先是緊張地渾身一僵瞬間不知所措,隨即又彷彿是因為興奮而滿臉紅光,到最後便有點坐立不安,眼睛骨碌碌亂轉,咬著嘴唇在室內轉來轉去。
如果是那個凶狠的霸王花還在的話,肯定又是相機卡嚓聲不絕於耳。
「真沒想到,那傢伙居然是那麼傻……」張易之喃喃自語,仰起頭來,好像要笑上兩聲表示慶祝,剛發出一個音符,忽然又打住,心頭隱隱覺得有點不安。
如此湊巧,這件事情他其實也知道,也一直都坐等最後結局出現,沒想到,只是因為中途去拍了一會片子,末尾就這樣叫人意外。
一是——他實在是沒想到,堂堂的燕國公大人居然真的是那麼的實心眼,單刀赴會又被重傷這麼慘烈,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那個人,不是一向的鐵血冷靜的麼,或者,是該說是再聰明的男人,一遇到感情的事情便昏了頭?還是,該稱讚那女人的演技太好?哄得他五迷三道,無法自拔。
張易之嘴角露出一抹笑。目光一轉,第二個意外,則是——受了那麼重傷,他竟然沒有死!……真是命大,也真是叫旁觀者如他,覺得抓狂。抓狂之際忍不住又歎息,……傷成那樣還活著的話,這可真是天意,天意留他下來跟自己作對?
自然,張易之是知道的,天意之外,還有君心。
陛下,是極其捨不得自己的愛將一命嗚呼的吧。哼。不然,那麼自私冷酷的人。居然也做出孤身入虎穴這種愚蠢舉動。
這幫人都瘋了,也都變了,自從來到這個奇怪世界,接二連三便都變得愚蠢萬分,一個個爭相送死,唯恐不死一樣…全無原先的鎮靜睿智,從容自若…
想到這裡,張家大少大有一種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地良好感覺。
那麼,如此的大好機會。然後現在事情該如何處理呢,是趁虛而入。做自己沒有做完的事情,還是……
張易之停了腳步。慢慢地坐回沙發之中。
不過,在此之前,他忽然很想看看,愛將命懸一線。尊敬的女皇陛下,她那可愛的臉上,會出現何種表情呢?
想到不如做到,張易之淡淡一笑,伸手將腰間的睡衣帶子解開,白色睡袍滑落地面。男人纖細卻不柔弱的上身赫然坦露眼前。纖腰細細。一絲贅肉都無,線條優美之極。簡直是極美麗的藝術作品,長長的頭髮散落身後,襯得腰部曲線玲瓏,若隱若現,從背後看過去,簡直如一個絕代佳人……如果不是下身那不協調的牛仔褲打破這和諧地話。
張易之扯開衣櫃,將一件純白色的襯衫拎出來,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繫好扣子,又拎起來小小墨鏡,戴在臉上,對著鏡子裡迷人地影子莞爾一笑,轉身昂首,吹著口哨轉身出門。
這種急不可待的迫切心情,簡直就好像是要去觀看一幕精彩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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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手術室門口正上方地紅燈,女皇居然有一些出神。
若是真的沒了……又能怎樣?
想了千百回,想來想去,腦中忽然清晰地跳出這個念頭,於是,好生驚悚。
她自驚悚裡身子一晃,旁邊的周竹生上前,伸出雙臂擁住她的肩頭,低聲說:「去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守了三個小時了。」
女皇輕輕地搖了搖頭,是地,不能走,常之還在裡面,朕怎麼可以離開他。
——只要朕不推開你,你就不離開,是這樣的吧。
她淡淡一笑:「我沒事。」抬起雙眼望著面前的周竹生,「這個時間,心萌心遠他們正是回家之時,你應該回去照料他們才是。」
「他們都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周竹生搖搖頭,忍了一句話沒說:何況,你這麼讓人不放心,我怎麼可以離開。
女皇望了他一會,忽然伸出手,慢慢地按在周竹生的肩頭。
「竹生,」叫了一聲,又停下,嘴唇略微抖了一抖,才說,「你,幫我去買點水來喝吧。」
「你渴了繡生慌忙應承,也忽略了女皇方纔的欲言又止,看她靜靜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自己站起身來,匆匆離開。
武則天望著周竹生魁梧身影消失在眼前,方才挺直的身子忽地僂了下去,一下子好像撤走了渾身地力氣,靠在椅背上,雙眼無神地望著虛空,一時竟呆住了。
朕地脆弱,無人可知。
朕幾乎沒有弱點吧……但是為什麼,一想到常之也許會真地離朕而去,朕的心,會是如此地不安,難道說,只是單純的怕失去一員忠心耿耿的愛將,這好像說不過去,猛將沙場死,每個人終
歸於塵土的一天,無論最末是何種方式,況且,閻王死,難道朕真的能留他在身邊?
哈……哈哈……這簡單道理,自己怎能想不通?為何輪到了他,便放不開了。
嘴角掠過一絲苦笑。撐不住了,一想到會有那個可能,忽然……感覺撐不住了。
從武朝一直到現在,自己始終是擺脫不了周圍一堆的心懷叵測,勾心鬥角,始終是擺脫不了那可惡的怪圈,雖然說早就習以為常,雖然說並不怕那形形色色,魑魅魍魎,雖然說……若是打起精神來對付,誰也動不得朕一根手指,但是……
現在忽然有點厭倦,忽然不想再鬥下去。而一直跟隨在身邊的常之,又是作何感想。
自從來到此地,他便沒有一時鬆懈快樂的時候吧。
從最初對朕的苦苦追尋,然後找到了,便細心保護,一路走來,伴隨左右,不離不棄的,鞍前馬後的,簡直是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就算是在武朝,又有什麼人可以做到如他這般對朕忠心耿耿?
初次見到這少年將軍的場景兀自記在眼前,他一身素色尋常袍子,挺直身子,匍匐金鑾殿下,山呼萬歲,當他抬頭起來之時,那般劍眉星眸,正氣朗朗,叫她心頭暗自讚歎,立刻封為良臣。
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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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他滿身是血,頹然不支的樣子。自己幾時得見?或者戰場殺戮無情,他有受傷之時,但畢竟,沒有親睹,如今……
忽然覺得心頭慘痛,真的只是因為怕他良臣不再?
或者,是不是該扔了這一切,遠遠離開?
在瞬間一個想法躍入腦中:蒼天蒼天,若是此次常之得救,朕定會帶著他,遠離此地,還他素日歡顏,常之,你可聽到。
女皇下意識地將手合在一起,效仿電視劇之中祈禱的樣子:常之常之,你聽得到朕的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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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問話聲從旁邊傳來。
女皇身子一僵,略見尷尬放下手。
「對不起,我來晚了。」連城靖沉聲說,這次倒有幾分真情流露的意味,一邊慢慢地坐到女皇身邊,「小武怎樣?」
「尚在急救之中。」女皇在瞬間恢復了淡淡的表情,垂下雙眸說道。
而連城靖兀自看著她:「你呢?」
「我沒事。」女皇回答。
「你的臉色十分難看。」連城靖皺了皺眉,「你該適當地休息一下。」
女皇搖頭:「我說沒事就是沒事。」
連城靖收聲,望著她的雙眼,女皇皺著眉,轉眼對上他的目光,連城靖跟她對視片刻,昔日印象浮現,眼底情不自禁浮現一絲厭惡,頓時移開目光。
女皇察覺對方的異樣,冷哼一聲,轉頭繼續看著手術室上方的紅燈。
連城靖被她不悅的哼聲驚到,咬了咬牙重新抬起頭來,望著她徑直玲瓏的側面:還是自己的未婚妻的人,她……
她的樣子,真是專注,也真是聖潔。全無昔日戾氣,是她,或者不是她?
回想方才在醫院門口單飛雄的挑釁,連城美男心底忽地一陣莫名的不舒服。
而女皇陛下則絲毫沒有發現身邊之人的心底波動,甚至根本想要將對方忽略。冷冷的感覺散發出來,連城美男是何等的人,頓時發覺,第一反應就是站起來走人,自己前來探望這種舉動實屬多餘,可是……若不是安太太委託他代替生病了的安先生來這裡探看,他興許還不想來呢,現在倒好,果然是吃了對方的閉門羹。
心底的腹誹的話,千萬句,滔滔翻湧不絕。但是連城美男仍舊一眼不眨地望著身邊的人,透過白色鏡片之後熾熱的眼神,彷彿正看著期待已久的戀人,而他不知。
那種熾熱的,彷彿火山未曾爆發般的感覺,跟心底冷冷痛斥對方的心裡活動,簡直如同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連城美男一瞬間如精神分裂。
也許正是這種裂這種慌亂,讓他的腦中再無其他感覺跟思維,一切只憑著潛意識的指揮而活動,因此,當女皇陛下終於不滿地扭頭對他說:「你為何用那種眼神看著……」
還沒有說完最後的「我」的時候,連城美男身子前傾,頭部一側,輕車熟路地,雙唇準確印在對方紅潤的朱唇之上。
這動作渾然天成,不帶一絲隔閡,旁人看來,還以為是演練千次,早就耳熟能詳閉眼亦能進行的。
懷中抱著一堆飲料出現在走廊盡頭的周竹生,赫然就看到了這香艷一幕,赫然也是這麼想了,哎,真是無巧不成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