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退站在孤高台下的內監跟宮人們遙遙看著台上並肩站立的兩個人。
一個是當朝聖上,另一個是凱旋而歸的大將,一個是人中之皇,一個是人中龍鳳,可到底聖皇對已經封為了燕國公的大將軍說了什麼,叫將軍的臉上露出那麼奇怪的神情,無人得知。
只是,從他們所在的方位向著孤高台上看去,是一種仰望的角度,武皇的明黃龍袍襯著燕國公的淺色錦衣是如此的諧和,那略帶柔弱卻凜然的身影跟那挺拔又長身玉立的影子並肩站立竟是前所未有的配,風嘩啦啦吹氣兩人的衣襟長袖,燕國公鬢角的散發飛揚,但他雙眉如劍,目光透亮,堅毅之中卻又帶著一絲柔和,高傲的頭微微低下看著聖皇,這對這個低頭比殺頭還要難的男人來講是極度罕見的舉動,而這男人之所以有這不曾自覺的動作只是因為他心中對面前的這女子如此的心悅誠服,一直到不自覺的將心底的這種心悅誠服用一些小小動作表現了出來。
比如低下向來高傲的頭,比如明明長得比她長大挺拔眼光之中卻帶著不可思議的仰望,比如對誰都不曾流露出來的,眉宇間微動,那叫人擔心又驚悚的縷縷溫柔。
兩人的背後是湛藍色的天幕,一覽無餘又沒有一絲雲彩,就那麼堂堂皇皇地當成了兩人的背景,這讓同樣是人世間出類拔萃的兩個人的身影有一絲不踏實的虛幻。
當張易之出現在孤高台下的時候,他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武皇仰天長笑,她多時都沒有如此酣暢淋漓的笑過了,鳳目瞇在一起,額頭皇冠上的流蘇光影迷離,她的身子顫動,皇袍上繡著的龍鳳宛如要騰空而起。
而她對面那個人,高大的身子略微傴僂,但這絲毫不曾有損他滿身的赫赫威嚴跟堅毅之氣,那張臉委實是太過正直太過光明正大了,雖然那眼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笑意帶那麼一絲叫人不爽的溫柔。
他們明明距離不遠,但卻彷彿身在天上,叫人只能仰望,無法觸及。
張易之看著這幅宛如不真實般的場景,以及那開懷大笑的人,還有她面前對她心悅誠服的人,心中的恨意莫名奇妙地翻湧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看到這種場景的他,為什麼心中會覺得如此的痛恨。
是恨她身上那種篤定嗎?是恨她終於又成功地收服了一員重臣嗎,是恨武氏江山又多一名猛將把關,更加牢不可破嗎,或者……
是的,她的身上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魅力的,讓無數接近她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為其傾倒,至今為止,她從小小的妃嬪一步步踏上皇座,倒在她曾經的艷紅石榴裙下的不知有多少人。
包括……六郎……
指甲幾乎刺入了手心,張易之身子一僵。
「易之,你來了,過來吧。」孤高台上傳來那寡淡清白的聲音。
在臉上露出一種類似雲淡風輕般的笑——他有這種把握,將心事統統地封存起來,張易之瀟灑地揮揮衣袖,踏步衝著那兩人走去。
「皇上,您在跟燕國公說什麼呢,竟然如此高興?」
用一種最為灑脫的步子走到兩人面前,在臉上露出一種最為不在乎所有的表情。
但縱然如此,張易之還是覺得有點傷。
當他感覺到武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好像有通紅的烙鐵慢慢地印在了皮膚上,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這種幻象讓他覺得內心的屈辱跟不忿越發的重了。
而此時此刻,在武皇身邊的那個白衣裹身的少年,一雙清白透亮的眼睛也隨之投向他這邊,卻讓他驀地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無法面對的感覺來。
為了掩飾這種感覺,張易之不得不微微揚起臉,讓自己暴露在陽光之中的雙眼微微瞇起。
武皇若不介意,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而旁邊的黑齒常之卻略略蹙起了眉頭,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步步向著他走過來的少年。
他就是傳說之中武皇的寵臣,最近被封為恆國公的張易之麼?聽說他的弟弟張宗昌不久之前因為某件事情而死去……傳說那是個面如蓮花般的美少年,但張易之卻有所不同,他分明不是最美的,但身上卻有一種寡淡飄渺的脫俗氣質,他的長髮飄揚,掠過玉色的面頰,跟朱紅的嘴唇,在風裡一步步過來的姿態,就好像枝頭最美麗的花朵,以一種最美麗的姿勢飄落。
但是……
讓黑齒常之覺得更加有興趣的,卻是張易之最後的那個動作,那微微瞇起雙眼,看似滿不在乎的樣子,卻讓他驀地心生寒意。
黑齒常之見過這種姿態,只是在人的身上也感覺到同樣的氣息讓他深覺驚奇。
這是一種略微防備的姿態,是貓咪在遇襲的時候,縱身撲敵之前的預備動作。
黑齒常之曾見過數次貓捉老鼠之前的動作,它們會將鋒利的爪子藏在厚厚的肉墊背後,並且做出一副懶洋洋毫不在乎的姿態,但卻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但張易之的目標是什麼?黑齒常之面帶淡淡的笑,心底卻瞬息萬變的想著,嗯……這裡,除了自己,就是……
武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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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呀呀,為什麼越寫越覺得古代的順手,希望回到現代的時候不至於太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