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節
「可是他們已經動手,早晚有什麼關係!不殺幾個,那些狗屁大臣們還以為岳家可以任人欺凌!」岳震煩躁起身,明知道宗銑說的很對,可是他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殺秦檜也可以說是他唯一能夠做到的反擊。
「你錯了,小岳。」宗銑也站起來,仰天道:「雖然我和你一樣,對這個不知所謂的朝廷早已不抱希望,但是我堅持認為,現在還不是殺秦檜的時機。要不是顧忌他們把這盆髒水潑到鵬舉叔叔身上,昨晚我也不必冒險救那個奸賊,還差點被晏彪他們認出來。」
來回踱步的岳震猛然一愣,驚詫的問他:「晏彪!他也到了臨安?不是說土古論和女真武士襲擊秦府嗎?」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哼哼,也只有我知道他們不是一路的。2。女真人那些笨蛋一出現就被龍家人圍住,要不是晏彪他們丟出霹靂彈想炸死龍如淵,女真人豈能那麼容易脫身?你知道晏彪他們為什麼要對付龍如淵嗎?」
岳震黯然道出遼東之行的始末,沒有勇氣抬頭看宗銑的表情。眼睜睜的看著兄弟蒙難而無能為力,是他深感內疚不願觸及的一道傷痕。
聽聞兄弟埋骨他鄉,宗銑白淨的臉龐更變得沒有一絲血無色,緊握雙拳格格作響,最終他也和岳震一樣黯然埋頭。
兩人沉默了好久,宗銑才又搖頭歎道:「彪子那個渾小子,唉···自己做錯了事害死兄弟,還又跑來臨安添亂。小岳你別管了,這事交給我,我一定盡快把他們找出來,把他們趕回河北去,你下一步有何打算。9。」
「我從祿老伯那裡搞到了週三畏、何鑄的地址,今晚我準備去拜訪一下,順便打聽打聽案子的進展。」
宗銑似笑非笑的看著岳震道:「小岳,你不會是要上門威逼利誘吧?據我所知,兩位大人接到聖旨的同時,也被告知審案期間不可回家居住,也不可與外界接觸,這些天他們吃住都在大理寺,幾乎是和犯人一樣的待遇。」
「哦?搞得這麼正式啊···」岳震皺起眉頭,用力揉搓著下巴。「談不上威逼利誘,撂兩句狠話卻免不了,我得讓他們知道昧著良心的後果。」
「呵呵,廢話,你老爹是大宋武官之首,幾十萬官吏都盯著這個案子,朝廷當然要擺足架勢。」宗銑咧嘴笑道:「皇帝頒旨降罪鵬舉叔以後,各地求情的奏折雪片一樣飛進臨安,若不把兩位主審隔離,這案子根本沒法審。2。」
輿論對父親的傾向並不能讓岳震高興起來,反而使他的眉頭愈發緊縮。深知皇權黑暗的他,很明白,給父親求情的人越多,就越讓當權者惱羞成怒。
看到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宗銑也收起了笑容。「周、何二人都是口碑甚佳的清官,皇帝派他們主審也是為了堵文武百官的嘴。我想審理期間的公正性,你大可放心,尤其是那個週三畏,出了名誰的面子也不給,認理不認人。」
「現在這種情形,除了你們這些兄弟,我也誰也不相信!」岳震堅定搖頭道:「皇帝擺明要整死我們岳家,這麼好的拍馬屁機會,有幾人能夠不動心?官場上踩著別人屍體往上爬的事情屢見不鮮。6。我就是要警告他們,不要妄想用岳家的血來鋪墊仕途!」
「也好,或許可以更保險一些。」宗銑發覺很難說服他,也就不再堅持。「這些日子我跟著秦檜天天出入大理寺,那裡看著森嚴恐怖,其實外緊內松不難混進去。」
岳震沒想到這個難題在宗銑眼裡根本不是問題,馬上精神一振道:「那還等什麼,現在就去!」
「走!」宗銑也十分乾脆的轉身。「讓秦檜暫且活著,對咱們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有我這條暗線,咱們能夠隨時掌握最新的動向。不過你放心,等鵬舉叔叔這件事平息,我一定親手幹掉他!」
苦笑點頭,岳震算是默認了這個事實。兩人翻牆出了岳府,趕奔大理寺的路上,他想的還是宿命。8。岳家的事塵埃落定,還有殺秦檜的必要嗎?如果秦檜死在岳家蒙冤之前,岳廟前跪了幾百年的鐵像作何解釋?
如宗銑所言,大理寺的內部防衛實在稀鬆,或許是大宋朝最高的司法部門,從沒有人敢來鬧事,所以他倆很輕鬆就潛入了最深處。
「小岳你看,那邊有燈火的地方,就是官員提審犯人的地方,現在變成了兩位主審的臨時住所。你稍等片刻,看到我的手勢再過去。」兩人藏在暗影中一番合計,宗銑飄身而去。岳震望著不遠處張著大口的猙獰巨獸,很明顯那個血盆大口就是監牢的入口,不久前,他的父親就被關押在那裡。
老爸,您還好嗎?
與曾經囚禁親人的地方如此接近,讓他突然間湧起了濃烈的思念。3。儘管伴隨思念的是無盡的傷感,是片刻的軟弱,但是他仍舊沉浸其中,難以自拔。以至於宗銑揮了好幾次手,他才看到。
「不妙啊,小岳,兩位大人正在一起,好像是商量案子。見還是不見?」宗銑的意思很明白,同時見兩個人似乎有些不妥。
岳震把斗篷上的大帽子戴上,笑了一聲道:「呵呵,我又沒打算賄賂他們,兩個一起見倒也省事。銑哥給小弟把風,我去了···」
還是讓宗銑猜對了,吃過晚飯,何鑄就來到週三畏的居室。當今萬歲一道聖旨,無疑是他們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兩人自從接手便寢食難安。剛剛又說起證據的問題,兩人雙雙陷入了沉思,岳震突然推門進去,著實把他們嚇了一大跳。8。
「誰!怎可擅自闖入?」面對房門的週三畏怒聲呵斥,背對岳震的何鑄也轉頭看來,視線隔空相撞。
「呵呵,何大人好久不見,這位就是周大人吧?」乾笑一聲,岳震關上房門,用背後的那隻手拴住了門閂。
何鑄與他不過是一面之緣,而且時間過去了那麼久,那還記得他?「閣下何人!此乃大理寺重地,你是怎麼進來的?」何鑄先是與週三畏對了個眼神,兩人一左一右向岳震逼近,同時是面帶警惕。
將斗篷的帽子撩到背後,岳震的面容全部顯露,何鑄猛然一愣,停步遲疑道:「你是···閣下好面熟,請教尊姓大名?」
「何大人真的忘了,在下岳震!呵呵,兩年前我與大人曾有一面之交。4。」
「岳家二公子!」慢慢靠近的週三畏驚呼著猛然後退,何鑄也想起來者何人,一張臉頓時變得刷白。
短暫的驚愕後,何、週二人再次對望,也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懼。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岳震在吐蕃的種種傳聞,在臨安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奉旨審案後,與他們交好的同事、朋友也都不止一次的提到過這個人。深更半夜的,傳說中殺人如麻的傳奇人物突然登門,何鑄、週三畏只感覺後背一陣陣的發冷。
岳震很快從兩人的表情上看出端倪,笑笑坐下。「兩位大人不必害怕,在下深夜到此並無惡意。呵呵,有關在下的那些傳聞二位也不必當真,我滿手血腥卻從未濫殺無辜,兩位大人請坐,在下有些事要問一問。3。」
軟中帶硬,不算是威脅的威脅,讓何、週二位更加有些手足無措,相繼坐下的動作也顯得格外僵硬。
想起當初,他們在牢中高談闊論李易安的詞賦,忐忑不安的何鑄,怎麼也無法將當年的翩翩公子與殺人王重疊在一起。眼看著週三畏不說話,何鑄只好硬著頭皮道:「岳公子多半也有所耳聞,下官與三畏兄只是奉旨審案,其中詳情···」
「何兄且慢!」週三畏站起來打斷了何鑄,對岳震拱拱手說:「國有國法,岳公子如今是涉案家屬,我們職責所在,不能與公子透露任何與案件有關的事情,公子見諒。」
聽他一句話封死,岳震雖然依舊面色沉靜,卻也不能不在心裡稱讚一句:這個人好硬氣!果然不是貪生怕死之徒。1。真正接觸週三畏,他對外面的傳聞又相信了幾分。能做到臨危不懼而且恪盡職守,這個人也不會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
心有鬆動,他臉上又露出淡淡笑意,也站起來對週三畏回禮道:「周大人請坐,在下以這種方式登門拜訪,也就是不想讓兩位大人為難,也無意打探案子的進展。只是我聽說有些大人為了取得想要的口供,就做出那些刑訊逼供的···」
「一派胡言!」週三畏剛剛挨到椅子,聽見岳震的話就像被蠍子蟄了一般蹦起來。「本官在大理寺十幾年,何時做過那種齷齪事?公子聽什麼人說的,本官要問個清楚!」
何鑄見這位老友的牛脾氣又上來,急忙起身轉圜說:「是啊,是啊,岳將軍是朝廷重臣萬金之軀,我們怎敢造次?公子放心,倘若岳將軍幾位身上有半點損傷,我倆任憑公子處置絕無怨言。」
「何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何鑄出來圓場,週三畏卻毫不領情的瞪眼道:「朝廷重臣不能造次,難道換做旁人就可以嗎?」
「是是,三畏兄教訓的是,小弟失言了。」何鑄連連拱手,一個勁的對他使眼色,意思再明顯不過。老兄,你少說兩句就不行嗎···
岳震看他倆一唱一和的打包票,將信將疑之間暗自琢磨,思索這兩個人的處境。順應皇帝的旨意,他們能夠往上爬不假,可是一旦危及到生命,他們就要好好的想一想了。就算違背皇帝不給岳家定罪,皇帝也不可能立刻就把他們殺了。
是不是應該再凶狠一點,讓他們打心眼裡斷了這個念頭?但是週三畏一副楞頭青,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會不會適得其反呢?
就在岳震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週三畏又一次站起來抱拳拱手。「岳公子的心情,本官明瞭。但是常言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古來聖賢也教誨我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倘若岳鵬舉真的觸犯國法,我週三畏就算肝腦塗地,也要將他的罪惡大白於天下!假如他是被小人誣告,我週三畏一樣會秉公論斷!公子深夜私闖官衙重地,按律已當捉拿問罪,但是本官念你一片孝心,情有可原。還請公子速速離去,我與何大人就當沒有見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