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節
看到老魚微微沉吟,岳震從妻子那裡要過錢袋,打開來露出黃燦燦的金條後,隨手就遞了過去。「魚老大請過目,如果不夠,小弟再去想辦法。」
「夠了,足夠···」老魚狠狠的嚥了一口吐沫,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有些失神的看著錢袋自語道:「你們這些有錢人,為何都要趕著這個節骨眼出海呢?真是···」
「哦!」岳震心中一動,好像無意的隨口追問:「還有人也要現在出海?魚老大方便透露一二嗎?」
老魚自知失口,尷尬掩飾之間眼珠亂轉道:「嘿嘿,不是,不是,聽說登州禁海,她已經改主意不去了。公子這麼有誠意,老魚怎能不知好歹,讓我想想,想想···賣給你們一條船也不是不行,只是,只是若被金人知道,渤海幫還是脫不了干係···」
岳震面色一肅說:「這個魚當家大可放心,行走江湖自有江湖上的規矩,一手交錢一手接船,以後的事情我們絕不連累渤海幫!」
看到老魚已然動心,卻還在猶豫,侯勇忍不住譏諷道:「想吃魚又怕扎喉嚨,天下哪有那麼多好事?以震少的身手功夫,就算硬搶你們一條船,我看···」
「對呀!」老魚眼睛一亮,伸手拿過錢袋迅即踹進懷裡,眉開眼笑的說:「哈哈,還是猴子你機靈,我們演一出周瑜打黃蓋不就成了。金人追問起來,就說你們這些人武功了得,我們渤海幫打不過,被搶去了一條船。哈哈,好主意,好主意。」
侯勇鼻子險些氣歪了,正要開口反對,岳震連連搖頭擺手。當務之急能夠解決,手段方法無關緊要,他更關心沒有渤海幫的水手,侯勇他們能不能勝任。
「好!一言為定,請魚當家盡快安排,越快越好。」同意了老魚的法子,岳震回頭看著侯勇問道:「侯大哥,我們出海的人手夠嗎?再調兄弟過來恐怕是來不及了···」
摸著懷裡沉甸甸的錢袋,老魚的心情頓時好起來。「嗨,有猴子在你們還怕什麼?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呵呵,那就說定了,時間就在明晚,我準備一條船停在僻靜之處,再把地方告之眾位,猴子你帶人去搶就是了。」
拉著頗為不滿的侯勇離開渤海幫,岳震詳盡詢問了海上的情況,得知橫渡渤海到達遼東只需一晝夜的時間,他這才放下心來,航程很短也不會太艱難。
事已至此,侯勇也不好再爭執什麼,回到落腳處就開始準備出海。鑒於在遼東上岸後,距離黃龍府還有千里路程,他們商議決定一切可以從簡,但是馬匹一定要帶上。
第二天午飯後,老魚興匆匆的跑來找到侯勇,兩個人躲在一個角落裡神神秘秘的嘀咕起來。看見老魚在地上勾勾畫畫,岳震知道他們是確定晚上接受船隻的地點,也就沒有過去打擾他們,直到侯勇連連點頭後,老魚這才打個招呼匆忙而去。
一行人員收拾利落,散坐在院子裡枯等天黑。岳震夫妻也坐在簷下低語閒聊,腳邊放著他們的雙刀和長弓。
掌燈時分,侯勇帶著淮幫兄弟們率先出去,岳震要等他們要順利掌控船隻後,才能帶著馬匹和簡單的行裝上船。天色越來越黑,吳阿大也愈的坐立不安。
看著岳震神色安詳的閉目養神,震少夫人也是一樣的安然盤膝打坐,阿大幾次走過來想說點什麼,又幾次話到嘴邊嚥了回去。直到院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安靜的岳震也在同一時刻霍然起身。
「來了,弟兄們牽馬啟程!」
他們落腳的地方距離海邊很遠,一路上還要轉走僻靜的小巷,以免遇到巡邏城衛。還好淮幫回來帶路的兄弟,把路途記得很牢,一行人馬在曲折迂迴之中,終於安全抵達了停船的地方。
渤海幫熟知地形,泊船的地方也是相當隱蔽,這裡是一個小小的海灣,兩邊隆起突出的礁石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走上沙灘的岳震環顧四周,也不禁暗暗叫絕。
來到船邊岳震才看見,渤海幫藏在這裡的不是一條,而是一大一小兩條船。等到侯勇解釋一通他才明白,原來人和馬是不能同船而行的。馬匹要牽到後面的小船上,由前面的大船拖拽而行。
馬匹安穩妥當,大家一起登上大船,岳震覺侯勇還沒有開船的意思,問過才知道,老魚還在後艙沒有下去,據說是要仔細檢查一番,看看船底是否牢固。
岳震皺起了眉頭,頓覺老魚這個理由有些牽強。大船應該在這裡停了大半天,為何等到即將開船才檢查船底?再說,這種事應該用不著老魚親力親為?莫非···隱約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他又不便大肆聲張,只是拉起妻子的手笑道:「走,月亮,咱們也去四處看看,熟悉熟悉這條船。」
本打算瞧瞧揚帆出海的情景,拓跋月聽丈夫這樣說,也就不明所以的跟著他。兩人緩步轉過船樓後,岳震對妻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後,躡手躡腳的走進船艙。
下到陰暗的底艙,兩人就隱約聽到斷斷續續有人說話的聲音。夫妻兩個都是耳力奇佳之人,也馬上就聽出來,交談的人是在刻意壓低聲音。
再靠近些,底艙的盡頭有一道門,門縫依稀透出微弱的光線,到了這個距離,岳震心頭一沉,拓跋月也有所感應,夫妻倆相視駭然。他們同時感覺到了一種氣勢,那種高手才有的強大氣勢。
踏出一步把妻子護在身後,凜然戒備的岳震突然有了一種奇怪而玄妙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覺得很怪。
也就在這個時候,門裡面中斷的對話再次響起。「魚當家不要在這裡浪費唇舌了,踏上夏州港,答應你們的銀錢一文不少,可是現在船未開動你就要收錢,不合規矩。本,本人說話算話,到達夏州前不要再來打擾我!」
聽到這個冰冷的聲音,岳震腦子一亂,只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這個人說話。眼下他卻無暇回憶,因為他要搞清楚老魚搞什麼鬼。
話音落下,外面只能聽到老魚一個勁的乾笑,顯然是理屈詞窮。不過老魚好像還不打算放棄,笑過後說道:「是是,只是幫中突然有事,在下不能與尊駕同行,不過您放心,我老魚收錢下船後,這船即刻開動趕奔夏州。」
哦,原來如此。
聽到這裡岳震恍然大悟,原來老魚這傢伙是想順手牽羊,這邊把船賣了,那邊還要夾帶人家過海,真是算盤打得叮噹響。
短暫的氣惱過後,岳震也就釋然了,大船多帶一個人算不了什麼。與其讓他們在這裡糾纏不休,還不如自己出面做個順水人情,抓緊時間出海呢?
岳震思索著如何介入的功夫,裡面的那人冷哼道:「哼,魚當家你這樣說,我就更不能給你了。倘若你們渤海幫收了我的錢,卻走得一乾二淨,難道要我獨自駕船出海?咱們廢話少說,走還是不走!」
那人語氣焦躁,明顯已經失去了耐心。岳震聽著裡面越鬧越僵,趕忙上前推門,打算阻止他們繼續扯皮。
他握住門手往外輕拉的一剎那,猶如萬點針芒一樣的殺氣隔著木門撲面而來,想必是岳震驚動了門後之人,人家採取了行動。
暗叫不好的岳震只能把門推回去,緊接著順勢急退,他的反應夠快,但是突如其來的危機並沒有過去。『啪啦』一聲悶響,單薄的門板應聲四分五裂,一道寒星來勢不減,嗡嗡輕鳴著直奔岳震面目。
本來岳震可以輕鬆的低頭躲過,可是妻子就在身後,他怎敢冒險?明知襲來的兵器絕不好接,但他還是咬牙抬手。
『當』飛來的兵器被他險而又險夾在手指間,寒氣迫人的刀鋒距他的眉心最多兩寸。可是當岳震看清楚手上的兵器,整個人便呆若木雞,腦子一片空白。殘刀!這柄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兵刃,赫然再現眼前。
木門破碎洞開,油燈昏黃的光線撲灑出來,底艙的過道裡豁然明亮,四個人同時出現在彼此的視線中。
最為震愕的是老魚,眼前這位冷冰冰女扮男裝的姑娘,眨眼間就殺氣騰騰,散出來的氣息讓他險些跌倒在地,也讓他如墜冰窟。再想到自己的所做所為,連連寒顫的老魚汗流浹背,是冰涼冰涼的冷汗。
拓跋月也在第一時間察覺丈夫受到了攻擊,也和以前一樣,用最快的度將貼身的獸骨小弓和箭擎在手中,緊接著就是一連串自然而然的動作了。
當岳震艱澀喊出一聲「不要!」的時候,為時已晚,後面的妻子已經閃出身形,箭似流星,激射而去。
門裡門外,不過丈餘的距離,利箭在呼吸之間已到那人眼前,乍然看到岳震的那人一樣愣在那裡,只是下意識的揮劍撥擋,小箭變線向上,射穿了小帽依然去勢不減,帶著帽子釘在了艙板上。
小帽飛出,那人烏黑的長潑灑而下,拓跋月也怔住了。女子!這位一身青衣,手提斷劍的人,竟然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
『噹啷』岳震鬆開了手指,殘刀跌落地上。他和那女子遙遙相對,嘴角劇烈抽*動著,眼神癡呆而空洞,千言萬語湧上喉頭,然而心神激盪的他,卻不能說出半個字。
柔福!他曾經深愛卻又不敢愛的少女,宛如夢境一般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過往的種種情景,在他腦海中飛奔流倒退著,臨安府衙門前、牢獄之中、妙明寺的激吻、西湖月夜,直至定格在梅家橋頭,那如驚鴻一般的邂逅。
點點滴滴,絲絲縷縷,誰說歲月無痕?誰又知痕跡並不能被歲月帶走,因為這些痕跡已然刻在心頭。
曾經朝思夢想的少女,猛然看到活生生的情郎,心緒更是可想而知。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盼望,凝結成強大的電流,瞬間就將她擊穿,在她眼裡,身外的世界已經不復存在,只有這個魂牽夢繞,刻骨銘心的面容。
靜,狹小的空間裡一片死寂,靜得只能聽見老魚渾濁的呼吸。
淚如雨,短瞬間驚醒的少女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淚眼婆娑的輕聲呼喚道:「震哥,真的是你嗎?你讓柔福找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