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節
「父帥,兒媳也有一件事要告訴您。」拓跋月想起來岳雲大哥的輝煌戰果,替丈夫補了這個空白。
「什麼?」
「真的!全燒了!」
「哈哈哈···燒得好,燒得妙!」
岳家父子三人相視驚喜莫名,一同仰天狂笑。
元帥衛隊終於可以牽著馬,走下平台,這一一下之間的曲折離奇,讓很多岳家軍戰士忍不住頻頻回頭,想要把這個地方刻在心裡。
烏蘭部的諸位首領早就一字排開,等在那裡,岳震趕忙快走幾步,為父親一一介紹自己的兄弟和族人。一干頭領,包括古斯大叔都是恭恭敬敬的手撫胸口,彎腰致意,岳帥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能抱拳拱手,微笑點頭。
岳震想起來還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急忙用眼睛四處找尋,這才發覺小布赤就藏在沐蘭朵的身後,正探頭探腦的看著與眾人打招呼的父親。
「來,阿妹,你不是早就想見到阿爸了嗎?快來呀。」岳震笑著對小布赤招手,大家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拓跋月笑著把小阿妹從大嫂身後拉出來,一向活潑開朗的布赤這時不免有些害羞忸怩。
岳帥早就從祿伯那裡聽說,若不是吐蕃父女好心相助,自家小二很有可能會凍死在冰天雪地裡。今日終於見到這位小姑娘,再想到這孩子坎坷的經歷,岳帥怎能不動情。
一把拉起要磕頭的小女孩,岳帥把她的一雙小手,握在手心裡。「丫頭,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閨女,岳家就是你的家!誰要是再敢欺負你,就告訴他們,你老爹是大宋開國侯,岳飛岳鵬舉,讓他們小心狗頭!」
「嘻嘻···」小布赤靦腆的笑道:「阿爸放心,我是阿哥的妹子,誰也不敢欺負我。」
小女孩很明顯的偏心之詞,惹得大家一陣哄笑。小布赤眉宇間似曾相識的倔強,像極了小時候的銀屏,岳帥也不禁拂髯微笑。
一番折騰,時間已經不早了,岳震盤算著即便加緊趕路,天黑前也到不了臨洮附近,就和父親商議決定,大家就在山谷裡過夜,明早再出山。
無論是岳家軍的元帥衛隊,還是烏蘭人,都在過去幾天裡累得要命,聽說能在這裡休息一夜,大家忙碌安頓的功夫,很多烏蘭人就已經枕著馬鞍酣然入睡了。岳帥看到衛隊的弟兄們也是強打精神,便一聲令下,就地解散休息。
拓跋月和小布赤支起了一頂小帳篷,安置了舒適的皮褥高枕,岳震把父親拉到帳中,也讓老爸享受一下頭人的待遇。
強敵已去,整個戰局也向好的方向發展,心頭安定的岳帥,剛剛和兒子兒媳聊了幾句,便哈欠不止昏昏欲睡,岳震給父親蓋好毛氈,帶著妻子阿妹退出了帳篷。
看到岳雷坐在一旁打瞌睡,岳震又不禁一陣心酸,雷哥跟隨父親出生入死,就算明知安全也不肯不遠離父親,要比他們這兩個親生兒子還要盡心盡責。他走過去拍拍岳雷,輕聲道:「雷哥,這裡有我,你就放心的去睡。」
岳雷前腳離去,巴雅特和札比爾就找了過來,兩個傢伙還是一臉的興奮,讓岳震也不得不佩服他們旺盛的精力。
兄弟們分手不久,卻又這樣糊里糊塗的重逢,想到這次分手後,就真的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再相見了。儘管岳震心中萬分不捨,但他還是狠起心腸道:「札比爾,明天就帶著大家趕緊回去,春耕可耽誤不得,季節不等人。」
札比爾點點頭,還未答話,巴雅特搶著說道:「讓韃靼和敕勒兄弟們先回去,剛剛和沐大嫂商量了一下,我和雪風留下來,幫你把這一仗打完。」
「不行!都回去,一個也不能留下來!」
聽到丈夫提高了聲音,拓跋月拽拽他的衣袖,對小帳篷那邊努努嘴,岳震這才狠狠瞪著巴雅特,壓低聲音說:「這裡是戰場,隨時隨地都會死人的!大宋和金人的戰爭與烏蘭沒有半點關係,我決不會允許烏蘭人死在與你們無關的戰鬥中!」
巴雅特和他相交已久,對他這種厲聲厲色毫不在意,依舊笑嘻嘻的道:「知道,我們都知道你是為族人們著想,可是···」
「沒有可是,兄弟們的心意我怎能不知?所以明天我會把你們一直送出國境,這是我的命令,是我作為烏蘭頭人的最後一個命令!」
看到岳震斬釘截鐵,一口堵死,巴雅特放棄了爭辯低下頭。拓跋月覺得氣氛有點僵,就笑笑說:「敵軍的糧食被燒了個乾淨,這場仗肯定是打不下去了。危急已經過去,告訴大家都放心的回去,他說的對,烏蘭人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札比爾看了一眼垂頭的巴雅特,憨憨的笑道:「嘿嘿,我們回去把莊稼種,再來參軍怎麼樣?讓你老爹組建一個外籍兵團,震頭人還當我們的頭。」
「胡鬧!呵呵···」岳震也不禁被這種另類的思路逗笑了,表情也隨之放鬆下來。「呵呵,我算是看出來,你們這兩個傢伙八成是商量好了,跑過來套我的話。兄弟們,我也很想和你們在一起,但是我請求你們打消這個念頭。為什麼呢,你們認真的聽我說。」
「我的父親,我的哥哥,他們都是職業軍人。尤其是我老爹,他老人家,因為親眼看著一個強大的帝國走向衰敗,任人踐踏,所以就充滿了自責。老爹總是覺得,國家這個樣子都是軍人的錯,是軍人的恥辱,他要為自己,為大宋的所有軍人洗刷這個恥辱。」
「其實作為一個宋人,我很不看好這場戰爭。如果不是因為家人都還在大宋,我一定會留在烏蘭,留在我們和平安靜的家園。」
被戳穿詭計的巴雅特抬起頭,迷惑的問道:「有你老爹這樣奮不顧身的統帥,只要你們宋人下一心,被女真人搶走的土地早晚都能搶回來的,小羊倌你為什麼這樣說?」
「下一心,說得好,巴雅特你懂這個道理最好。」岳震點點頭,無奈的歎了口氣說:「問題就是,我們宋人根本不是一條心。我老爸在前面拚死拚活的,卻總有一些人拖後腿,就好比這一次,明擺著中原腹地有機可乘,大宋朝廷卻一聲令下,讓我老爸帶著數萬兒郎鑽進包圍圈,我真不知道他們安的是什麼心!」
和兄弟們相處這麼久,岳震還是第一次說起這些事,巴雅特和札比爾聽著新鮮,也不難從他的話裡聽出一些蛛絲馬跡。
巴雅特撇撇嘴,搖頭道:「怪不得,你從來不提參軍打仗的事。讓你這麼一說,那就真的沒什麼意思了,札比爾我看還是算了,小羊倌自己對他們的朝廷都沒有信心,咱們還是老老實實的種地放馬,」
「那倒不一定!」札比爾甕聲甕氣的抗議說:「朝廷不中用,咱們可以自己幹!把女真人搶去家園搶回來,讓震頭人他老爹當皇帝,我們···」
岳震像被蠍子蟄了一般,蹦起來一把堵住了札比爾的嘴巴,低聲喝道:「閉嘴,你想害死我老爸!」
「嘻嘻···」看到丈夫氣急敗壞的樣子,拓跋月掩嘴笑說:「不要緊的,公爹的親衛肯定都是心腹之人。再說,札比爾說的是韃靼土語,吐蕃高原也沒有幾個人能聽懂,更何況你們漢人。好了,不要瞎緊張啦。」
「那也不行,這種話傳揚出去,老爸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岳震心有餘悸看看衛隊那個方向,還好,那邊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
「自己幹,還當皇帝,我打你個大頭。」先是敲了敲札比爾的大頭,岳震這才坐回去低聲道:「你以為那麼容易?就算把咱們烏蘭人全拼光了,也不過像是往魚兒海子裡扔一個小石子,連一個水花也濺不起來。宋金打了幾十年了,死傷人數早已超過百萬,做皇帝,以為你家炕頭啊,想坐就坐。」
札比爾頑皮的吐吐舌頭,赧然撓頭笑起來,惹得大家跟著一起輕聲低笑。
笑語過後,岳震看看天色已近黃昏,是該吃飯的時候了。不禁皺眉問道:「你們匆匆忙忙趕過來,帶的乾糧能堅持回到布哈峻嗎?」
「堅持到布哈峻?嘿嘿···吃到魚兒海子也吃不完。」巴雅特怪笑著說:「反正帶回去也累贅,正好請你老爹和衛隊戰士們大吃一頓。」
丈夫一臉愕然,拓跋月趕忙解釋道:「我在布哈峻點起狼煙,等他們來的那兩天,沐大嫂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乾糧足夠大伙來回用的。誰知路過曲什的時候,卻又被多吉大哥得知,硬是往戰車塞了好多東西,我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巴雅特接茬笑道:「呵呵,多吉大家主財大氣粗,就地宰羊扔車好幾十隻,搞得我們還未打仗就血淋淋的。」
「是啊,幸好天氣還涼,要不然就慘了。」札比爾先是一臉苦相,然後又爬著湊到岳震身邊,輕輕耳語道:「多吉家主給頭人準備了兩罈酒,一路我都仔細保護著,好好的,就藏在我的車。不過多吉家主囑咐,千萬不要讓月亮知道。」
憨厚老實的札比爾,說謊的技巧顯然很差,說話的時候還忍不住要偷瞄拓跋月,當然被抓個正著。
「札比爾你鬼鬼祟祟的說什麼呢?一定又是想拉著我男人去幹壞事?」
「哈哈哈,那還等什麼,還不撿柴火,搭架子?我要讓老爸嘗嘗咱們的烤羊肉。快去呀札比爾,還愣著幹什麼。」岳震趕忙大笑著替兄弟打掩護,大窘的札比爾這才如夢初醒,跳起來飛奔而去,巴雅特也笑著跟了過去。
山裡柴火不會少,不大一會,十幾處篝火就燃燒起來。又隔了一會,烤肉的香味隨風飄過來,岳震起身去叫醒父親吃飯。
鑽進帳篷,猛然看到暗色中父親亮亮的眼睛,岳震小吃了一驚,慌忙問道:「怎麼啦老爸?是不是我們說話的聲音太大,吵醒您了。」
「呵呵,不是不是,我是被這香味勾引的睡不著了。呵呵,你聽,為父的肚皮裡已經敲響了戰鼓嘍。」岳帥笑著翻身起來,看著兒子的眼睛裡笑意盈盈,卻又意味深長,看的岳震心裡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