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節
這種陣仗讓岳雲頓時慌了手腳,少帥滿頭大汗的直搓手,拉也不是,不拉也不對。得虧他還有幾分機智,伸手先把小布赤攙扶起來。「快起來,快起來,這是布赤阿妹,快把你家嫂嫂扶起來,一家人不用這樣的。」
或許是眼前的這位大哥與阿哥太相像,讓布赤感覺十分親切。小姑娘仰起臉羞澀的笑笑說:「臨來的時候爺爺告訴我們,長兄如父,見到大哥和阿爸都需磕頭的。」
小女孩嬌憨的言語讓岳雲心頭一熱,不禁喜眉梢,這時候拓跋月也站起來。一大一小兩個女子,眼巴巴的看著岳雲,異口同聲。
「他呢?」
「我阿哥呢?」
岳雲撓頭訕笑道:「呵呵,我和小弟分開還不到兩個時辰,早知道你們在這裡,我就不放他走了,他往北邊找父帥去了。」
拓跋月很明顯的長長出了一口氣,眼圈卻不禁又微微紅了。夫妻兩個朝夕相處,形影不離,猛的分開這麼久,她幾乎是度日如年。這麼多天來,終於有了丈夫確切的消息,她的心緒可想而知,天空也彷彿一下子開朗起來。
弟媳諸般一閃而過的表情,岳雲看在眼裡,暗暗為小弟高興。別看這小子,整天嬉皮笑臉的沒個正形,還真有些傻福氣呢。
三人說話的功夫,烏蘭的頭領們也走前來,拓跋月趕忙介紹大家認識。札比爾父子,沐蘭朵,巴雅特全部趕來,魚兒海子只留下拓跋朔風和諾爾蓋。
看著一個個身披古式戰甲,彪悍的身形,尤其是札比爾和古斯大叔巨人般的體態。岳雲一邊熱情的與大家相見,卻忍不住暗暗心驚。烏蘭諸人還未洗盡青寧原保衛戰的硝煙,便再次披甲陣,不免有些殺氣騰騰。加大家一心牽掛頭人的安危,焦急火的心情下,暴躁凶悍的異族氣質盡顯無遺。
引見大家認識丈夫的兄長,拓跋月顯然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在這裡停留,她微微垂頭道:「請大哥指點確切的方向,我們這就趕過去助他和公爹一臂之力。」
「這···」岳雲頭皮一麻,頓時語塞,少帥發覺自己身處一個很尷尬的位置,有些話應該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眉眼機靈的沐蘭朵心中瞭然,前一步道:「岳將軍心意我們明白,您是我們有人的兄長,我們會像尊敬頭人那樣尊敬您,但是,頭人對我們烏蘭意味著什麼,您不明白。頭人為我們千千萬萬的烏蘭人做過什麼,您可能也不知道。」
「我們跋涉千里而來,見不到頭人安然無恙絕不回去!我們也沒臉回去見烏蘭鄉親!我記得頭人說過,他永遠不會讓我們感到孤獨,所以烏蘭人也永遠不會讓我們的頭人感覺孤獨,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就算流盡我們的最後一滴血,我們也要看到他平平安安,誰也不能阻止我們,就算頭人他自己也不行。」
沐蘭朵的漢語有些生硬,也不算流暢,但是卻深深震撼了少帥岳雲。多年來,對女真人的敵意,讓他對番邦異族多多少少也有些偏見,他從來沒想過,傳說中凶蠻殘暴的異族,竟是如此的熱血忠誠。
的確,正如白衣白帽皮甲罩身的女子所言,小弟為這個部族都做過些什麼,少帥不能完全知曉,但是此刻他知道了,小弟在這些人心目中的位置。
少帥的視線從一張張臉龐滑過,一雙雙顏色各異,卻同樣堅定的眼睛,讓少帥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正如他們所說,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
目光最後停留在胖胖小伙的臉,小伙一口流利的漢語不但讓少帥小吃了一驚,也讓凝重肅穆的氣氛鬆弛下來。巴雅特瞇著小眼睛,笑嘻嘻的說道:「他是個神奇的傢伙,大家都知道,就算我們不來,他一樣能創造奇跡。我們來一半是為了不讓自己後悔,呵呵,另一半是怪想他的,聽說他在這裡打仗,大家順便來看看熱鬧。」
「呵呵···」少帥不禁被他逗笑,指著巴雅特笑說:「我猜這位兄弟一定和我家小弟最要好,要不怎麼連說話都一個調調呢。」
「好,我也攔不住你們。我這就派人指引你們方向,不過諸位兄弟姐妹,請大家為了你們頭人,千萬保重自己,不要讓他抱憾終身。」
車隊在前,雪風和紅駝隊緊隨其後,烏蘭人跟著岳雲回到背嵬營休息的地方。沒有跟目瞪口呆的諸將解釋,少帥叫來一個機靈的斥候兵,再三囑咐他,一定要把這支隊伍送到午與二少分手的地方。
小兵前面帶路,烏蘭戰車,輕騎,紅駝,好像閱兵一樣在岳家軍將士的眼前駛過。與幾位頭領揮手道別,少帥也趁此機會認真觀察這支奇怪的武裝。
大家最感興趣的莫過於戰車,少帥也不例外,他好奇的看著一輛輛戰車,猜想著原本已經被戰爭擯棄的古老兵種,是怎樣與敵人戰鬥的。
等看到弩箭車猙獰的巨箭,少帥這才猛然明白,在小弟和工匠們的合力改良下,烏蘭戰車早已不是傳統意義的車兵,超級強悍恐怖的遠程打擊能力,讓這種新型戰車更像是可以隨意移動的堡壘,進攻退守不但能夠自如的轉換,而且殺傷力絲毫不減。
暗自佩服著小弟的腦瓜,岳雲不免又有幾分失落,若不是有父帥命令在肩,他一定要跟去看看。
戰車慢慢遠去,雪風輕騎和紅駝隊又相繼通過,少帥不會像將士們那樣大呼小叫。白衣勝雪,怒馬快刀的雪風,高大威猛的紅駝,還有騎士們手中鋒利的一丈長槍,都讓岳家軍將士們嘖嘖稱奇,交頭接耳著議論紛紛。
直到所有烏蘭人消失在視野裡,幾營的將官才如夢初醒,呼喇把少帥圍在當中。其實混亂的場面裡,問題只有一個,烏蘭震王是誰?
「唉,你們這些傢伙都是直腸子,難道現在還沒有看明白?」岳雲輕輕歎息著,依舊注視著烏蘭人離去的方向。「烏蘭震王就是咱們的二少,別問我這支部隊的戰鬥力,我又何嘗見過?不過你們看不出啦嗎?要是成了他們的敵人,下場一定是很悲慘的。」
完顏雍、土古論和夏金吾帶著一支大約千人的快騎,隔著老遠就看到臨洮北門的齊營裡濃煙滾滾,趕到近前得知狀況後,完顏雍和夏金吾面面相覷,心裡都是冰涼冰涼的。
他們到來的時候,糧草營的火勢已經得到的了控制,垂頭喪氣的齊軍官兵,也只能控制大火不再向別的營區蔓延。一座座小山一樣的糧囤燃燒起來,根本沒辦法撲滅,從糧草營一直到護城河堤,是排成長龍一樣的兵士們,從河裡汲水,手手相遞的傳到糧草營,潑到大火,也只能蒸起一縷淡淡的白霧,這才是真正的杯水車薪。
遙望臨洮城頭,擠滿了嘻嘻哈哈看熱鬧的宋軍,完顏雍就氣不打一處來,訓斥齊軍長官的興趣都沒有了,直接一言不發的掉頭走人。
憋著一肚子火氣,一行人回頭到了仙人關,得知岳飛和左護軍騎兵,已經成功的幫助仙人關宋軍突圍,齊軍傷亡慘重換回了一座無人的空城。也知道,後來趕到的四狼主帶著大隊人馬,向北追剿岳飛去了。
滿心不痛快的完顏雍,拒絕了仙人關齊軍留宿的邀請,順著痕跡向北狂追,卻陰差陽錯的一頭撞了烏蘭人。
天近黃昏,視線已經有些微暗,但是雙方都有眼力奇佳的人,很容易看清彼此的面容。意外遭遇而且是敵非,兩邊頓時劍拔弩張。但是不管拓跋月還是完顏雍,都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更不想來一場莫名其妙的戰鬥。
吩咐部隊戒備,不可輕舉妄動,土古論陪著完顏雍,來到了兩邊之間的開闊地。那邊的拓跋月,也起著白馬跑了過來。
「兩位是來為難他的嗎?你們不是他最好的朋嗎?」
看著斜挎大弓,一身戎裝的拓跋月,聽著震少夫人冰冷的詰問,完顏雍、土古論相視苦笑,完顏雍搖頭道:「夫人此言差矣,現在是震少為難我們,他先是馬踏連營,又大發神勇的斬了我們的萬夫長,怎能說是···」
「雍大哥你這是糊弄我一介女流,假如不是你們時刻都想算計他的父親,我的公爹,我們在青寧原好好的,幹嘛大老遠跑來找你們麻煩?」
完顏雍很明智的閉了嘴巴,和一個女人追本溯源的辯論,只會自取其辱,他現在想的是趕緊從這裡脫身。幸好拓跋月的心思和他並無二致,大家不歡而散,各自收攏隊伍又匆匆趕路。
於是非常怪誕的一幕就演了,分明是敵人,卻相隔百餘丈互不侵犯,平行的沿著馬蹄足跡一路向北,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兩邊又幾乎是同時紮營休息。
安頓下來吃晚飯時,看見完顏雍憂心忡忡,土古論微微笑道:「雍王不必擔心,老朽吃過後,就先行趕過去,老朽可以保證,不給震少留下傷害四狼主的機會。」
對老尊神感激的笑笑,完顏雍先是點頭,緊跟著又搖頭,表情也是一樣的很矛盾。「聽三伯說,昨日震少已是手下留情。唉,剛剛震少夫人問的我是啞口無言。我這樣直接參與算計岳飛的行動,的確是對不起朋,可是···」
「雍王這些話可就有失偏頗了,你與震少不都說過,有戰場相見的覺悟嗎?我看人家震少是說到做到了。雍王你若是這樣一個心態,老朽以為,你就不要去了。」
「是是,多謝老尊神教誨,雍三知錯了。」
這邊飯後,女真第一強者悄然脫離了大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烏蘭那邊也剛剛開過了一個會議,幾位首腦決定,明天一早,拓跋月、沐蘭朵帶雪風全速前進,戰車跟,紅駝隊負責斷後。
同一時刻,烏蘭人牽掛的岳震,也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在天黑以前,他被馬隊的足印牽引著,轉向了正東。而且地面的起伏也漸漸多起來,很顯然,附近有一座山脈。
黑馬克拉在一旁安靜的吃草,岳震枕在馬鞍閉目養神,一整天毫不停歇的追趕,讓他很疲憊,但成果也是很顯著的,他能感覺到距離前面的金軍已經很近。他正在想,明天怎樣才能繞過金軍,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