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高領襯衫,寶藍色繡著花團錦簇的外袍,和所有吐蕃人一樣,少女左臂穿在袍子裡右臂露在外面,白衣藍袍的搭配讓她平添了幾分雍容華貴。五彩艷麗的寬絲帶緊縛腰間,勾勒出少女玲瓏的曲線。一頭烏披在肩頭,一串朱紅的珊瑚珠變作一個箍,俏皮的壓在少女的額頭,輕柔的黑襯托著粉腮美眸,白齒紅唇。
「好漂亮呀···」岳震癡迷的望著心愛的女孩,彷彿剎那間又回到他們初見時。
「咯咯,*子,哪有誇自己妻子漂亮的男人?讓人家聽到會笑話的。咯咯···」少女羞紅了臉龐,喜滋滋拉起情郎的大手,拉著他回到石屋。
回到屋裡,岳震就像木偶一樣由拓跋月擺佈著。一樣穿上領子很高的白色襯衫,他一邊微微的蹲下身子,好讓拓跋月給自己套上外袍,一邊撇嘴道:「呵呵,回到大宋,我要是穿上這個顏色的衣服,是會被拉出去砍頭的。呵呵···」
細心的撫平著他衣袍上的皺褶,拓跋月也點頭笑說:「吐蕃雖然沒有你們那樣嚴苛,但是據我所知,明黃色的外袍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穿的。」
「哦,吐蕃也有這樣的忌諱?」岳震一愣迷惑著說:「那,多吉大哥是什麼意思?」
拓跋月拿起寬大的腰帶,圍著情郎的身體繞著圈子。「在吐蕃,這個顏色是貴族和寺廟的僧侶專用的,一般的農牧民只能穿黑色或是褐色。現在是他們的王請你去做客,多吉大哥當然不能讓你穿平民的衣服了。」
本來想要嗤之以鼻的岳震,看到拓跋月抓起大串的佛祖要往他脖子上套過來,他有些不情願的閃避著說:「這個就免了吧,咱們又不是虔誠的**,沒必要這樣子···」
手捧串珠,拓跋月很認真的看著他道:「這可不是簡單的裝飾物件,戴上這個是表示對活佛和主人的尊重,還是戴上比較好。」
岳震只好無奈的把腦袋伸過去,等著少女為他戴好後,他撥弄著胸前的佛祖頗為不滿的嘟囔說:「還說不是裝飾呢,多吉在臨安的『佛緣閣』哪有這麼大顆佛珠。嘖嘖,快趕上我的拳頭了,這傢伙是不是故意整我呀?唉,挺奇怪,這麼一大串珠子卻也不怎麼重,月亮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木頭?」
「嘻嘻···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拓跋月一邊笑答著他,一邊也將她自己的那串珠子戴上。
兩個人相互為對方戴上毛茸茸的獸皮帽子,以為完事的岳震,這才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吐蕃刀。抓起帶鞘的腰刀,他苦笑著搖頭說:「還真麻煩呢,你看這刀鞘花裡胡哨的,准又是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
一手握著腰刀,一手牽著拓跋月,煥然一新的岳震走出石室,迎面就碰上了回來的多吉和那森,兩個人頓時看直了眼睛。
「呵呵···咱們吐蕃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金童玉女,真是羨煞我們嘍。」沖索多吉眉花眼笑的上下打量著一對璧人,好一陣子長吁短歎。
錫丹汗部的王庭依山而建,一幢幢高大的石屋隨著山勢漸漸升高,岳震抬眼望去,最高層的建築竟然是廟宇風格的三層石樓,雖然距離還很遠,但是巍峨高大的石樓依然顯得氣勢迫人,壯觀之中還透著不容侵犯的莊嚴與肅穆。
山腳下早已有人等候迎接,沖索多吉介紹說,這些都是王庭專門負責接送客人的管事。
簡單的歡迎儀式過後,那森和家族的隨從們留在了山腳下的客房,岳震兩人和多吉一起跟隨著王庭的管事拾階而上。
一路上管事慇勤的向他們指點解說著沿途的建築,岳震這才知道,最高處的那幢石樓就是遠近聞名的崗布瓦聖寺,也就是達布拉結活佛修行的所在。這也讓岳震深刻的體會到佛教在吐蕃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就好像眼前的錫丹汗部王庭,所有的建築都是以崗布瓦寺為中心而建造的。
終於走完漫長的石階,他們來到寺廟前巨大的廣場,也看見了寺門外已經站滿僧侶。
嗚嗚嗚···嗚嗚嗚···巨大的銅欽被吹響,一聲聲威猛好似飽含憤怒的重低音衝撞著岳震的耳膜,勾起了他一陣強烈的心靈震顫,身上的藥息也陡然變得不安份起來,跟著聲波的韻律蠢蠢欲動。
沖索多吉和那位管事低下頭,雙手交叉著放在胸前,嘴裡唸唸有詞。震耳欲聾的聲音還未散去,廟門前鐘鼓齊鳴,依依呀呀悠揚的誦經聲也隨之而起。在寧瑪寺中逗留了很久的拓跋月,也不禁被熟悉親切的場景所感染,少女虔誠的垂下頭雙手合什。
四個人中只有岳震還抬著頭,他一邊壓制著紛亂浮躁的藥息,一邊緊張注視著那些踏著梵音而來的僧侶。
明黃僧衣,磚紅色的外袍,吐蕃僧人不像南方或西夏的和尚那樣,迎面而來的這一隊僧侶大都蓄著短,只有為的那位一襲金黃袈裟的老僧,剃了一個閃亮的大光頭。
低著頭的沖索多吉偷眼瞧見僧侶們漸近,趕忙從懷裡拿出三條淨白的哈達,給了岳震和拓跋月一人一條後,多吉和那位管事一路小跑的迎上前去。岳震二人也手捧著哈達,肩並著肩加快了腳步。
「祝願聖明的轉世尊者扎西德勒,多吉祝願您的貴體如巍峨的大雪山一樣高大挺拔。」沖索多吉畢恭畢敬把哈達雙手奉上,獻給那位領頭的老僧人。
「好,好,老僧也祝多吉大家主吉祥如意,這位就是你的朋友岳公子吧。」
岳震二人走到近前時,達布拉結活佛就已經把視線轉向了他們。「呵呵,岳公子如約而來一路辛苦了。今年春天老僧與公子失之交臂,幸好你我注定有這一段機緣,雖歷經波折,我們還是見面了。」
聽聞活佛說的竟是一口字正腔圓的漢語,岳震微微一愣就捧著哈達鞠躬道:「自從聽說那件事的緣由,在下就一直想前來拜謝汗王與活佛,今日終於得償所願。多謝多謝,祝願活佛大師您身體安康。」
拓跋月也有樣學樣的獻上哈達,達布拉結活佛也從身後僧人的手上去過哈達,給他倆披在脖子上。
「請岳公子和拓跋姑娘隨老僧來,請。」達布拉結活佛雙手合什道:「不巧因為阿柴部格列大頭人也是剛剛到達,汗王無暇分身來接岳公子兩位,還請公子多多包涵。」
「不敢不敢,活佛大師您先請,我們在後跟隨就是了。」岳震躬身客氣著,腦子裡卻在迅的分析著。在青寧原若說身份尊貴,沒人能夠比得上這位活佛和不曾露面的錫丹汗王,達布拉結活佛對自己擺出這樣的低姿態,恐怕正如事前預料的那樣,肯定事出有因。
跟隨著眾僧侶走進崗布瓦寺,他也很快就想清楚了這其中的奧妙。錫丹汗王不是不想來相見,而是不方便來。自己眾多的身份裡,最惹人注目的莫過於雪風領了,試想一下,如果錫丹汗王親自迎接一個馬賊頭子,阿柴部的領袖會怎麼想呢?
這些龐然大物一樣的強大勢力,卻都有這樣那樣的顧忌,遠比不上自己靈活灑脫。驀然想通了的岳震翹起了嘴角,腦海裡浮現出一個有趣的念頭。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惴惴不安和心頭大定只是一念之差。這個時候的岳震已是豁然開朗,把這些日子的疑慮都拋到了腦後。因此在活佛帶著他們參觀寺廟的過程中,他恢復了往常那種淡定從容的笑模樣,一路上和達布拉結活佛有說有笑,顯得興致盎然。這個細微的變化被拓跋月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一番輕鬆愉快的遊歷後,活佛不動聲色的邀請他們二人就落腳寺中,心知肚明的岳震欣然同意。一旁的沖索多吉明白使命已經完成,也就識趣的告辭下山了。
崗布瓦寺的客房分裡外兩間,外面是一個寬敞的客廳,裝飾擺設比三界集的石屋又奢華了些許,而且吐蕃的出家人不戒葷腥,膳食也是相當的豐盛可口。
晚飯後,誦經和樂器的聲音終於停歇,整個寺廟裡安靜下來。專司雜役的僧人進來點亮了酥油大燈,客廳裡燈火明亮。看到一直陪著他們的活佛沒有離去的意思,岳震更無意點破他是在等人,也就順著老僧人問話,一問一答的閒聊起來。
拓跋月在一旁安靜的聽著,聽他們先是講到岳震和次丹堆古的戰鬥,然後又說到武術和江湖,少女這才明白眼前的這位活佛與她的情郎一樣,都是練武之人。
岳震也猛然想起來,去年和完顏雍。土古論在三界集歇腳的時候,土古論曾經提起過達布拉結活佛,而且完顏雍好像還說過,這位活佛的醫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怦然心動中,他把自己真氣被鎖的前後告訴了達布拉結活佛。
「哦!還有這種事?」老僧人眼睛一亮,伸出手來道:「岳公子可否讓老僧把把脈?藥物能鎖住體內真氣,老僧還是頭一次聽說呢。」
把手腕遞過去,岳震斂眉低頭平心靜氣,感覺到活佛整隻手握住了自己手腕,他才訝異抬眼看去,看著微闔雙目的老僧人用這種奇特的方法,來探尋自己身體裡的氣息。
想從活佛的臉上瞧出一些訊息,但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岳震看著看著還是失望了。達布拉結活佛一如開始那樣閉著眼睛,眉頭都不曾抖動一下,更沒有特殊的表情以供參考,如果不是手腕上偶爾傳來幾下輕輕的顫動,他甚至都要懷疑老僧人是不是睡著了。
「佛家真氣亦如佛法,有無上大神通。」達布拉結活佛終於鬆開了手掌,面含微笑輕輕搖頭道:「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也正應佛祖的教誨,一切法皆是佛法。」
「大師,小子愚昧,可否用通俗易懂的言語解說一二?」岳震自然是聽的一頭霧水,收回手臂說道:「配藥的前輩曾經言之鑿鑿,醉龍草的藥力三月必過,就算是在下的體質異於常人,藥力消散的慢一些,但是眼看著整整一年將滿,藥力為何還鎖著我的真氣,不見任何鬆動的跡象?」
達布拉結活佛淡然一笑,依舊是微微搖頭說:「公子錯了,你為何要認定是藥力鎖住了真氣?呵呵,為什麼不能是真氣鎖住了藥力呢?」
「啊?!真氣鎖藥力?這···」岳震瞠目結舌的看到活佛,無言以對。
「不錯,老僧剛剛講過佛家真氣自有大神通,非老僧這等淺薄的修行者能窺其真諦。以我的揣度認為,是公子服下藥物後,藥力將要消散尚未遍佈全身之時,便引起了真氣的警覺,公子體內的佛家真氣就自作主張,把藥力壓制包裹。你認為的真氣被鎖,其實應該是真氣煉化藥力的一個過程。」
活佛的理論一下子就顛覆了先前的所有推斷,雖然讓岳震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但是老僧人從另一角度剖析他身體裡的怪現象,誘使他也順著這個思路,暗自思量。
回憶著望北驛那兩天生的所有事情,達布拉結活佛的解釋卻也合乎情理,並非生搬硬套的杜撰之詞。可是要岳震認同活佛的說法,認同體內的真氣有著和人一樣的智慧,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嘿嘿···大師高論,小子受教了。」他苦笑說道:「小子對佛法一竅不通,呵呵,如大師所言,只是個誤打誤撞的門外漢而已,也只好順其自然了。」
「萬物皆承無常,精進自求正覺。」活佛聞聽手捻佛印暢然笑道:「公子過謙了,你有今日之成就,一切貴在順其自然,此乃大智慧。佛說:緣由願來,願力強,善緣自然具足。公子的真氣只是自行修行煉化,該覺醒時,自然會覺醒的。佛還說:小乘破我執,證我空。大乘破法執,證法空。到那時,公子也將不再執著是否還有真氣了。」
岳震深以為然的認真聆聽著,活佛的佛家偈語他雖說一知半解,但是活佛的結論他卻聽得很明白。就好像自己當初練刀一樣,真氣修煉的至高境界,也逃不脫一個『忘』字。
「大師金玉箴言,在下銘記於心。」站起來恭恭敬敬的鞠躬,岳震合什說:「在下不過一個江湖匪類,能得活佛大師這樣的教誨,在下感激不盡。多謝多謝···」
「哈哈哈···岳公子自稱江湖匪類!想必是馬賊頭子做得很開心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