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震小心的牛皮重新捲起來捆好,想想說:「請族中有經驗且心靈手巧的族人商議一下,定出幾套樣子來,樣板可以用這些皮子。真正生產所需的大量牛皮就交給我去辦,安排好接應綠洲的事情,我動身去一趟曲什。」
離開庫房回去的路上,岳震忍不住怦然心動的補充道:「既然要開馬具作坊,索就連咱雪風戰士們的皮甲一起做出來吧。」
沐蘭朵也笑笑點頭說:「也對,不過弟兄們的護甲倒也不急,可以慢慢來。當緊的是你要那五百副馬具,這可是咱們的第一筆活計,嫂子還真有點緊張呢。呵呵···」
一番折騰已經到了中飯時間,岳震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去打擾拓跋月和布赤,他也留在了營地裡吃飯。幹練的沐蘭朵則趁著一起吃飯的時機,將那些平時手工精巧的族人們召集起來,先是宣佈了組建作坊的打算,緊接著就是關於馬具樣板的商榷。
混在人叢裡的岳震,一邊吃飯,一邊感受著身邊漸漸熱烈的氣氛,也不免喜上眉梢,和鄉親們一起憧憬著辛勤勞作的好日子。
飯後整整一下午的時光,岳震就坐在那沒動窩,聽著鄉親們從馬具說到戰士們的皮甲,目睹了一個個樣板新鮮出爐,他也自覺增長了很多的新奇的知識。
日薄天邊,兩家回紇族人們散去,岳震趕往寧瑪寺去接拓跋月和阿妹。
剛剛走進寺門,眼前的情景不禁讓他有些愣了。大殿前的空地上鋪著三匹毛氈,師兄迦藍葉雙坐,再看另外兩塊氈子上的拓跋月和布赤,卻都是雙目緊閉酣然沉睡。聽到岳震的腳步聲,迦藍葉睜開眼睛站起來指指一旁,兩人悄然遠離了兩個熟睡的女孩。
「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迦藍葉和岳震並肩站在一起,也看著遠處的拓跋月和布赤。「呵呵,這是初練者的正常反映,不過一般的初學者要修習十天半月後,方能像她們這般恬然入定。師弟,弟妹的體質和悟非同尋常啊。」
岳震又是一愣,不解道:「師兄,咱們不是說導阿妹練習的嗎,怎麼月亮也···」
「哈哈,這本是弟妹的無奈之舉。你走以後,我就擺開架勢在她們面前演練大樂禪定,卻不料小妹妹猶如視而不見,根本不為所動,後來還是弟妹聰穎想到了這個法子。」
「噢,原來是這樣。」岳震恍然點頭輕笑說:「嘿嘿,阿妹看到月亮跟著師兄一起練,也才跟著模仿起來。嘿嘿,妮子還真是小心呢。」
迦藍葉也跟著他笑起來道:「可不是嘛,呵呵···按理妹妹心智混沌,一心一意的練起來後更容易物我兩忘。可是據我從旁觀察,弟妹練習不久便溶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進境好像比小妹妹還要稍快一些。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柳柳成蔭,弟妹這般心思純潔體質純淨的天然璞玉,稍加雕琢,日後定是傳承瑜伽術的一代宗師。」
被師兄的預言嚇了一跳,岳震轉臉看去,看到迦藍葉一臉認真的樣子,他不禁有些悻悻的皺起了眉頭。
「修習天下任何一種大成者,無非是勤學苦練四個字。小弟的身手雖然在師兄的眼裡不值一提,可是保護妻子自認還是綽綽有餘,我不想讓月亮吃這個苦,更不願意看到我的妻子,因為修煉了某種而踏足江湖。」
「你錯了,師弟。」迦藍葉好像沒有聽出他語含不滿,依舊笑吟吟的說:「先不論人與的緣分,師兄且問你一句,你能無時不刻的守在妻子身邊嗎?」
「我···」岳震語塞中心頭驀然一驚,他深深地看進迦藍葉的眼睛裡,他不知道這是師兄就事論事,還是另有深意。
拓跋月,甚至是小布赤,已經完完全全的走進自己的生活,自己不可能,也不捨得再把她們推離自己的世界。可是,他不知道那一天厄運會降臨到岳家的頭頂,他也無法想像自己的未來將會怎樣,她們會跟著自己走向哪裡?
冷汗淋漓的岳震突然湧上一種無助的悲傷,也正是這些悲傷讓他有了一個決心。
不管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絕不能把她們拖進深淵,我的宿命我自己背負!我寧願讓她們相依為命的活著想念我,也決不能眼看著她們陪我一起沉淪!
「你還是錯了···」岳震臉上閃過的種種表情,迦藍葉盡收眼底,他悵然移開視線,又把目光投到遠處的兩個女孩那邊。「師弟啊,放下過去的煩惱,不耽憂未來,不執著現在,你的內心才能得以平靜,那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岳震只是輕輕的點著頭,不知是不想說,還是無話可說,又或者剪不斷,理還亂,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恰逢此時大殿裡鍾罄輕鳴,僧人們晚齋前的誦經聲傳來,婉轉悠揚的梵音中沉睡已久的拓跋月釋然醒來。清醒的少女卻並未睜開眼睛,腦海裡一個一個影像清晰而優雅的姿態,吸引著她飄然起身翩翩而舞。
於是在岳震的眼前,他心愛的少女化身為妙曼輕盈的精靈。似潔白高貴的天鵝般,引頸顧盼;宛若清靈的仙鶴,展翅欲飛;她時而像靈蛇盤旋而臥,時而又如靜鹿驀然回首;這一刻,她是佛前虔誠的童子,合什而立;這一刻,她是眾生前法相莊嚴的菩薩,拈花而笑。
「阿彌陀佛,一念心清淨,處處是淨土;一念心清淨,人人是菩薩;我度人,人亦度我。善哉,善哉。」梵音散盡,迦藍葉的垂目輕誦,才讓岳震想起今夕是何年。
對著師兄離去的身影,岳震一揖到地後,輕聲道:「小弟愚鈍,多謝師兄指點迷津,多謝師兄傳技之恩。」再抬頭時,迦藍葉已經不見蹤影,只見收功的拓跋月含笑招手。
暮色中,岳震背著熟睡的阿妹,拓跋月挽著他的臂膀相依相隨。
回到營地中他們的氈房裡,把布赤擺弄妥當,岳震看著小姑娘沉靜的面容,不禁又有些擔心的問道:「月亮,阿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貪睡?不會有事吧?」
「師兄說這是好的徵兆,應該沒事的。」拓跋月拉著他一起坐到鬆軟的羊皮墊子上,兩個人一起端詳睡態安詳的阿妹。「你有沒有覺得阿妹的呼吸,不像以前那樣渾濁雜亂了?師兄說這幾個月來阿妹夢魔纏身心力交瘁,咱們看她好像是睡著了,其實她還是天人交戰不得安寧。所以師兄說,不要打擾阿妹,她願意睡就讓她舒舒服服的睡就是了。」
既然師兄都說沒問題,岳震也就放下心來,含笑點頭的他還未開口,拓跋月又將臉頰貼到他的臂膀上低聲嬌笑道。
「咯咯,別說是阿妹了,我跟著師兄練了一天下來,感覺還真是奇妙。就是那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姿勢,為什麼會讓人覺得那麼舒服呢?只要我擺好姿勢閉上眼睛,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你懷裡,暖暖的安靜,讓我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你說多奇怪啊···」
氈房外面慢慢的暗下來,他們也沒有點亮油燈,就這樣依偎著絮絮低語。岳震自然要說起馬具作坊,還有將要出門的事。
心裡萬分的不捨,拓跋月卻明白牽絆情郎可不是好女子。少女輕柔的叮囑著路上小心,早去早回,更不用擔心這裡,阿妹,她一定會照顧好的。嘴上說得好好的,一雙臂膀卻緊緊的纏著岳震的腰身,好像害怕他今夜就走似的。
第二天大早,拓跋月趁著岳震兄妹沒起來的功夫,不但為他準備了簡單的行裝,也把白馬『雲彩』牽了過來。
岳震先是在營地裡找到沐蘭朵,請大嫂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過來陪伴兩個女孩子,然後又把她們送到了寧瑪寺。分手在即,首次小別的一對情侶不免難分難捨,只是礙於迦藍葉和法刀僧在場,不能過分袒露情懷。
離開寺院,岳震上馬直奔布哈峻東口,很快就找到了巴雅特和沐蘭楓。
其實在此之前,巴、沐兩人早已經商量過了。他們決定就照著岳震的意思辦,巴雅特負責綠洲人的接應安排,沐蘭楓依舊帶領著弟兄們練。
兩人對岳震臨行前的交代,都已大致瞭然,所以也不需太多口舌。其實在岳震回來的那一天,兩個人就對拓跋月的馬印象頗為深刻,只是一直心癢癢的不好意思太靠近。今天有機會近距離的接觸,兩個人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這匹神駿坐騎的身上。不過非常通靈的『雲彩』可不買他們的賬,也只能讓兩兄弟飽飽眼福而已。
暗笑不已的岳震告別他們跨馬上路,望著他和駿馬轉瞬即逝,巴雅特和沐蘭楓免不了又是一陣羨慕和歎息。
節省了比上次將近一半的時間,岳震就到了曲什,高興之餘他當然對『雲彩』這個夥伴更加的愛不釋手。
再到曲什,雖然已經不像上次賽馬會臨近的那樣熱鬧,但是秋收剛過,各種新鮮的穀物雜糧就已經出現在集市上。作為青寧原最大的商業樞紐,曲什依然繁華喧囂,這也讓岳震有些發愁,儲備冬糧刻不容緩,從沙漠裡走出來的綠洲各部族,不能一味的消耗那些帶出來的糧食,畢竟距離明年的收穫,還有一段很漫長的日子。
上次和沖索多吉吃飯的飯莊很容易找,離著老遠就看到了那幢豪華的吐蕃式建築。
岳震牽著馬走進院子,眉眼機靈的小夥計看到這樣英武的少年和那匹異乎尋常的駿馬,當然明白貴客臨門不敢怠慢。當聽說他要見掌櫃,小夥計就痛快的飛奔去稟報了。
有過一面之交的店主人,很快就出現在岳震的面前,讓他有些始料未及的是,店主人的那種恭敬謙卑的態度。
「岳大老爺您請放心,沖索頭人上次臨走的時候已經交待清楚,只要是您的事情,不論大小,頭人吩咐我們一定要即可通稟沖索家族。老爺您先住下,小的馬上就派人去報告您要採購皮子的事情。」
雖然明白錫丹汗部有著極其森嚴的等級,岳震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的謝過店主人,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告訴了店主人雪風落腳點的方位,請他有消息到哪裡通知即可。
回到屬於雪風自己的院子,兩位平常照看的當地人也樂得放假回家,一番客氣後,小院子裡只剩下了岳震一個人。
洗去滿臉的風塵,岳震愜意坐在安靜的院子裡,看著『雲彩』在馬廄那邊悠閒的吃草,一邊暗暗盤算。從曲什到三界集快馬不過一天的行程,二三天就應該有確切的消息回來,如果順利的話,用不了幾天就能回去。已經習慣拓跋月相伴的他,不禁有些寂寞孤獨。
正在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有人叫門,聲音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麼人。打開門,岳震愣住了,門外赫然站著笑容滿面的女真人富察。
「哈哈···震頭領上次不辭而別,實在是不夠意思,賽馬大會的慶典上沒有你震頭領的影子,著實是一大缺憾啊。」
和他把臂見禮,岳震輕聲笑道:「富察大哥莫要取笑小弟了,呵呵,小弟前腳到,富老大你後腳就追上門來,真不愧為手眼通天的草原領袖。青寧原上任何的風吹草動也逃不過你富老大的眼睛,小弟佩服,佩服。」
富察聽出岳震明顯的不滿,也自知理虧,趕忙滿臉陪笑說:「見諒,見諒,震頭領貴人事忙,想見你一面實在是不容易。只因富某的這位朋友仰慕震頭領已久,非要見你一面,富某只好···」
說著話,富察轉身向後躬身道:「大少請進,富察為二位引見。」
『仰慕我?』岳震暗自狐疑,順著他的目光向後望去。
因為西夏服飾和漢族穿著大同小異,只是在一些小處略有不同。所以岳震一眼就認出來此人來自西夏,看身形年紀應該也不大,讓他奇怪的是,好端端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面帶薄紗,把整個面容都擋住,只露出一雙眼睛。
「任大少,這位就是威震青寧原的震頭領。」與那人介紹過後,富察轉臉對岳震道:「震頭領,這位是西夏國任相爺的大公子,任大少。」
宰相的公子!把二人讓進門的岳震心頭猛地一跳,雖然他不太明白西夏的官吏制度,可是『相』這個稱謂,哪個朝代也是等同於國家總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