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節
    早晨,拓跋月輕手輕腳的從岳震懷裡鑽出來,回身給他蓋好薄氈時,看著情郎熟睡中微蹙的眉頭,柔情憐意溢在心頭的少女,不覺有些癡了。

    他心裡牽掛著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事,我能替他分擔多少呢···害怕吵醒酣睡的兄妹兩個,拓跋月悄然走出氈房,獨自尋到鄉親們新掘的水取來清水。她剛剛把一頭秀髮洗過,正在擦拭的功夫,便看到遠處沐蘭朵大嫂踏著晨曦而來。沐蘭朵當然也看到了氈房外烏髮垂肩的少女,兩雙一樣美麗的大眼睛裡流露的是不一樣的笑意。

    「大嫂您早,他夜裡看那些書信睡得很晚。您若是有事,待會兒等他睡醒了,我讓他去找您好嗎?」

    看著晨露一般清澈少女的眼眸,沐蘭朵心間的憐愛很快就趕跑了那些異樣的情緒,她拉起拓跋月的手輕聲笑道:「沒事的,讓他睡吧,嫂子只是想來你。昨晚睡得好嗎?氈房裡冷不冷?」

    「睡得可香呢,謝謝大嫂為我們準備的···」

    「月亮幹嘛這麼客氣呀,呵呵,在嫂子心裡,小羊倌和蘭楓一樣都是弟弟。以後你和小布赤就是嫂子的妹妹,一家人可不許這樣客氣啊···」

    兩個女子因為有了共同的話題,彼此之間的距離便很容易拉得很近。當噓寒問暖的沐蘭朵揮手離去時,拓跋月開心之餘,對這位可親的大嫂還真就有點戀戀不捨了。

    回到氈房的拓跋月猛然看見,布赤不知何時已經從行囊裡找出那個小羔羊,小丫頭懷抱著玩具正在那。看著乖巧的阿妹,她不禁又有些隱隱的心痛,一邊靜靜為阿妹穿衣梳頭,她一邊暗暗企盼。

    阿妹,你快點好起來吧,我們就能和你阿哥一起回江南···岳震一覺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看見拓跋月和布赤早已經梳洗一新,他想起昨晚答應月亮梳頭的約定,頓覺赧然。含笑的拓跋月幫他整理著衣服,低聲嗔道:「大懶蟲,咯咯,我以後不梳小辮了,這樣披散著挺舒服的。」

    吃過簡單的早飯,岳震帶著拓跋月和阿妹離開營地,走進了闊別兩個月的布哈峻。

    兩個月前還有些蕭條的布哈峻,外峻已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內峻裡的各個集市的繁華可想而知。看到沿途的車馬店、驛站門外都是人來人往,岳震高興之餘也不禁有些慚愧,雪風的弟兄們肯定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自己這個頭領做的實在是差強人意。

    上和那些相熟的人們點頭打招呼,聽著身後人們對拓跋月的讚歎和議論。岳震他們很快就到了寧瑪寺。

    昨日就聽說岳震回到布哈峻,迦藍葉猜想他肯定會來,一大早就吩咐僧人搬出幾個擺在殿前的空地上。國師和法刀僧閒聊著等他。岳震他們一腳踏進寺門,兩位僧人就一起住嘴,分別打量著兩個女孩。

    「哈哈,我說怎麼今個一大早喜鵲就叫個不停,原來是小師弟與弟妹要來啊。果然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好一對神仙眷侶,羨煞我這個出家人啦。哈哈···」

    岳震一臉鬱悶的嘟囔道:「師兄你一代高僧,怎麼聽著像個媒婆似的?」一邊抱怨著,一邊將拓跋月介紹給師兄認識,轉到法刀那邊時,他才發覺法刀僧定定的看著小布赤,神遊天外目不轉睛。

    直到拓跋月恭敬給迦藍葉行過禮,牽著布赤坐到上,法刀僧這才收回了目光低頭不語。岳震雖然有些奇怪,卻也不以為意,也坐下來和師兄聊起了綠洲的事情。

    聽師弟說起烏蘭各族遷徙的概況,迦藍葉也婉轉的表示了支持。大國師想法很單純,岳震和拓跋月本是一體,綠洲遷徙而來的部族,是他們在青寧原上站穩腳跟的絕對力量。

    說到昆都倫沙漠裡正在進行的戰爭,迦藍葉也和岳震初次聽聞時一樣,微微皺起眉頭。西夏肅州、瓜州、沙洲三地與沙漠相鄰,無論是哪一方獨霸大沙漠,對於視商道如生命的西夏來講,都是一個很大的潛在威脅。

    簡單的交代了這兩個月的經歷,岳震很快就把話題轉到了重點,與師兄說起了小布赤的病情。

    迦藍葉聽他詳細描述著布赤的症狀,又仔細的打量了小姑娘一會。大國師沉吟良久,還是連連搖頭歎息。「唉,自古就是心病最難醫治,尤其是這種軀體無礙,能吃能喝能睡卻神智不清者,令很多濟世名醫束手無策。以我看來,就算你們返回大宋,也是希望渺茫,要是能找到他老人家就好了。」

    岳震苦惱的搖頭說:「和尚爺爺雲遊天下,難尋蹤跡。我想著回宋,也是寄望能夠探尋一點關於他老人家的消息。」

    「師弟不妨帶著妹妹回一次臨山原,或許觸景生情能讓她想起以前的事情。」

    想想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岳震還未答應,卻聽到法刀僧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說給迦藍葉聽。「唉,紅塵俗世幾多煩憂,忘記了自己是誰,未必就是壞事情。我輩以渡眾生四大皆空為己任,又何須執著讓她想起自己是誰?何必讓她想起那些埋在黃土下的仇恨?」

    法刀充滿了禪理的話,讓岳震有些懵了,思考著從未想過的問題。

    是啊,布赤忘記了過去,也可以說是她強迫自己忘記了過去。我這樣試圖幫她找回來,是對還是錯呢?阿妹她自己是否願意?這樣做是不是很自私?

    迦藍葉卻對法刀的言辭不以為然,大國師有他自己的見解。「法刀此言謬矣,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吐蕃父女與師弟有活命之恩,此乃善因,佛法教我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倘若善因而無善報,人人都忘記了飲水思源,無善惡無因果,誰還記得有佛法?那還妄談什麼四大皆空?」

    他們的一席辯論無疑讓岳震的腦子更加混亂,彷彿在剎那間就失去了方向,不知該往哪裡去,也對自己這麼做的意義產生了懷疑。

    岳震的掙扎迷茫之色,落在迦藍葉的眼裡,國師輕誦佛號沉聲道。

    「阿彌陀佛。日月輪轉,就有光明與黑暗,人一樣也有善惡兩面。凡精神混沌者,皆因憤、怒、狂、亂、惡···等等蒙蔽了心靈而失去真我。布赤小妹妹年幼心志不堅,乍逢人間慘劇難免要遁入歧途,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失去了平衡。身體失衡會跌倒,心智失衡則難分善惡一片混沌。」

    低下頭來,岳震細細揣摩著迦藍葉的平衡之說,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腦海裡跳出來一個主意。一陣火熱的興奮湧上來,他抬頭看著迦藍葉問道:「師兄您修煉的是瑜伽術吧?能告訴小弟是哪個流派嗎?」

    因為中印大師的關係,迦藍葉對他的疑問並不感到奇怪,博學的大師把很多知識傳授給岳震,在情理之中,迦藍葉只是好奇他目的何在。

    「瑜伽聖術源遠流長,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所以很難界定一種屬於那個流派。」迦藍葉思索著答道:「年輕時,我也曾經查閱古籍,只可惜關於起源的線索不多。不過參照其他的典籍,我推斷,我們天寧寺修煉的這種瑜伽聖術,應該屬於喜馬拉雅一系裡的格若瑜伽術。」

    「怎麼了師弟,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聽到師兄說出這幾個專業術語,岳震赧然撓頭說:「小弟對瑜伽術一竅不通,呵呵,只不過我聽說瑜伽術有一種,可以通過身體姿勢和呼吸的修煉,來淨化心智和情感,師兄你知道這種修煉方法嗎?」

    「哦!」迦藍葉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禁有些興奮起來。「有哇,大樂禪定是瑜伽聖術的入門。師弟你是想讓我把這套傳給布赤妹妹?」

    「對對對···」岳震忙不迭的點頭,卻又有些臉紅著尷尬道:「只是不知道,師兄你們這些能不能傳給外人?」

    「呵呵呵···」迦藍葉搖頭失笑說:「其一,師弟你和小妹算不得外人,其二,瑜伽聖術源自佛門,佛門弟子自當普渡眾生,解萬民疾苦,哪有什麼不可外傳的隱秘?在西夏天寧寺前的廣場上,每天都有僧侶傳授講解瑜伽術,修習者人山人海,很是壯觀呢。」

    岳震不禁大喜過望,趕忙站起來鞠躬道:「多謝師兄成全,小弟···」

    迦藍葉笑著擺手說:「師弟你先別忙著謝我,雖然大樂禪定只是一些非常簡單的姿勢,普通人學起來易如反掌。可是我想知道以小妹現在的心智,你打算讓我怎麼教她?這並不容易啊。」

    「這···」岳震頓時語塞,想了半天才說:「唯一可行之法,就是每天讓她耳熏目染,期望能勾起妹妹孩童的天,讓她不知不覺間慢慢的模仿。」

    首次聽到這樣奇怪的理論,兩位僧人不覺都是一愣,但是以他們的智慧認真想一想,倒也不覺得荒謬。對於現在混混噩噩的布赤來講,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仔細想想岳震的思路,迦藍葉點頭道:「好,此法甚妙。你我的三月之約將要期滿,師兄我不能在布哈峻逗留太久。寧瑪寺還算幽靜,而且整日梵音環繞,是小妹修養恢復的一個好去處,你就每天帶著小妹來寺裡觀看,我們從今天就開始如何?」

    「讓我來吧,我每天陪著阿妹到寺裡來。」一直靜靜傾聽的拓跋月看著岳震道:「你去忙吧,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岳震開心歡喜不說,迦藍葉看著這位秀外慧中的弟妹,也不禁要暗自欣歎,能遇到這樣善解人意體貼的佳偶,小師弟好福氣啊。

    把兩個女孩留在了寧瑪寺,岳震回到雪風的營地,也很快就找到了大嫂沐蘭朵。

    「呵呵···嫂子,你有什麼打算呢?」開門見山上來就問,他知道大嫂本是心思敏捷的女子,自然明白他問的是什麼。

    為這件事犯愁的沐蘭朵,早就盼著他趕緊回來商量商量。沐蘭朵微笑答道:「我是想讓同族們鄉親做點生意,卻又不知從哪裡入手,正在和兩家的長輩們商議,暫且也沒有什麼結果。不過這下你回來了,就不用嫂子再發愁嘍。」

    「呵呵···」岳震苦笑著撓撓頭說:「是啊,咱們的積蓄養活鄉親們一年半載沒有什麼問題,可是讓他們覺得拖累咱們就不好了。假如鄉親們都認為自己是沒用的人,這就違背了把他們接來的初衷,也會影響雪風的士氣。得趕緊想個法子,讓鄉親們忙活起來,讓他們覺得這裡就是他們的家園。」

    「我知道嫂子的意思,守著布哈峻這個大集市做點生意的主意是不錯,可是嫂子你不太明白生意之道。進貨,與買主商談,銀錢往來,方方面面的事很繁瑣瑣碎,若是沒有一大批的懂行人從中協調管理,二三千人同時做生意,肯定要亂套的。」

    聽到他一語道出了關鍵之處,沐蘭朵反而沒有前些日那般發愁了。她點頭道:「誰說不是呢,沐家和納速族的長者們也是這樣顧慮,唯恐做不好有所損失。」

    岳震一時半會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只好說:「再等等吧,等一陣子『匯豐號』的商隊過來時,有沒有什麼好路子。實在不行就把他們所帶的南貨全部吞下,這樣他們也不用在這裡等著出貨,咱們雪風的兩部眷屬也可以從中賺些薄利。嫂子你去和長者們商量一下,若是此計可行,就要張羅鋪子了。」

    「這樣不好吧?」木蘭多沉吟說:「匯豐號那麼多兄弟大老遠的來,為的就是多賺一些,雪風若再從中剝利不妥啊。」

    「呵呵,沒什麼不妥的。」岳震搖頭笑道:「我的生意,也就是雪風兄弟們的生意,還分什麼彼此?再說兩部眷屬賺的又是些小錢,無關大局。」看見沐蘭朵還是面帶猶豫,他轉身說:「嫂子不用瞻前顧後,我說行就是行,先這麼定了。嫂子去和族人們商量吧,我去東口強巴大叔。」

    向布哈峻東口方向去,岳震想想便覺很對不住這位獸醫大叔,曲什匆匆一面,自己就把人家丟到了一邊,真的是有些怠慢了。

    離著還很遠,岳震就已經聽到遠處的馬蹄聲。稍稍接近,他看清楚,在寬闊的河床裡開出了一大片空地,此時空地上正是馬蹄隆隆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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